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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是小半月,庄澜近来又有了棠梨煎雪的新样式, 来收帕子的人甚至愿意以五文钱的价格来收, 只求庄澜能多绣些。陆深也因楚家遭变一时无法开张, 得了几日清闲待在家。
庄澜倒是也想多绣些帕子, 只是她实在工夫有限, 除了要照看家务, 还要帮着陆深教习燕珫和燕珑。燕珫已经开始读书,燕珑却才刚刚开始握笔习字,至于燕珉还太小, 什么都不懂, 但受些熏陶总是好的, 便让他也在旁边跟着听听。
如此一来, 有三个小娃娃要教不说,教的东西也完全不同, 陆深一个人忙不过来,又舍不得对几个小娃娃严厉,庄澜只好在旁帮忙。
等燕珫和燕珑都低头自己写字了,庄澜才能闲下来绣上一会。
方才燕珉有些困,坐在那直打瞌睡,庄澜也不忍心, 便让陆深抱他回房去睡。
“让她们自己写, 我们出去?”
“小珉睡了?”原本正在低头绣花的庄澜听见身旁陆深的声音, 抬头看去。
“睡了。”
庄澜看看屋子里两个正埋头写字的两个小姑娘, 想了想, 并不打算跟着陆深出去,“别出去了吧,我怕我们一走,她们偷懒。”
陆深瞄一眼燕珫和燕珑,见两个小姑娘也偷偷抬眼打量他和庄澜,轻笑,“读书这事本来也是靠自觉,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总是这么看着她们也没用,她们不想学,你就是成天盯着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不过心的。”
小姑娘好像能听懂陆深这话一样,都撇着嘴,低头写起字,没人敢再看陆深和庄澜。
庄澜被逗乐,放下手中的活计,将帕子和针线一应东西全放进小筐子里,“听见了没有,你们要自觉,好好写,不准偷懒。”
说完,拿起小筐跟着陆深一块去了正厅。
庄澜煮了茶给陆深,自己又拿起针线绣起帕子来。陆深抿口茶,瞧瞧庄澜,见她专心绣帕子,连头都不抬,便又抿一口茶,一杯茶都快被他喝完,庄澜也没抬过眼。
“你之前不是不想我在楚家的酒铺做了,我想着就到这月底,领了月钱就不去了。总这样不是办法,得想个长久之计才是。”
“什么是长久之计?”
“能在彰陵稳定下来的营生。”
庄澜皱眉,抬头看着陆深,她大概懂了陆深的意思,“彰陵不比京城,这里落后些,你若是想在这做生意怕是有点难的,再者彰陵这里出了北边山上有药材外,也没什么别的可以拿来经商换钱,寻常的成衣铺、杂货铺、首饰铺、米粮店、酒铺和饭馆这些,如今城里就有,彰陵人不富裕,开得多也撑不起来的。”
“你说的这些都对,但是你忘了一件事。”陆深话说到一半,停下了,像是故意吊庄澜胃口一样,给自己续了杯茶水。
“什么事?”
陆深还是不急,慢悠悠抿了可能他茶,看看庄澜脸色渐渐不悦,才放下茶杯。
“彰陵物产不丰,但位置却好,出了西北城门,往西是赫巴部,往北是天氏国,三国交界的地方,很是方便。”
庄澜嘁一声,以为他要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有什么?彰陵不就是因为位置偏,又没什么特殊地势能成边塞军事重地,反而是个极易攻破的烫手山芋,才几百年来被几个国家踢来踢去,后来被编入大燕,仍然被朝廷遗忘,多年不得发展。”
“话是这么说,于政事上,彰陵或许无优势,但经商或许不同。”
“彰陵有什么物产值得?”
“彰陵没有,赫巴和天氏却有。”
庄澜一想,这确实是,赫巴和天氏虽然是两个小国,物产未必多丰富,但风土人情不同,有很多他们这里没有的东西,只是——
“彰陵不富裕,即便他们有,只怕也卖不出去的。”
“谁说要卖给彰陵的,将那里的东西带回来到彰陵,我们身份不便离开彰陵往南边去,但只要东西新奇,能有钱赚,到时候自然有彰陵人愿意从我们手上把东西买走去外头赚差价。”
“你是不是已经想好赫巴和天氏有什么中原不常见的东西了?”
“想过,赫巴的香料是一绝,天氏有良驹。”
庄澜不得不承认,她比起陆深是有些小家子气的,想的看的大多拘于眼前,不够长远,思路也狭窄许多,不如陆深深远。这与她们两人的出身有很大干系,庄澜是个贫民丫头,得遇贵人才有幸进宫,靠着贵人扶持和些小聪明在宫里混出些名堂。陆深则不同,虽然他也只是宫中侍卫,父亲也并不得宠,但到底是出身将军世家,学识见博都是庄澜所不能比。
想到这,庄澜忽然涌上些失落。从前她和陆深都在宫里当差,虽说一等侍卫本就比她一个掌事姑姑地位高些,但那时毕竟还都只是宫里的下人,庄澜又仗着林贵妃得势,并没怎么高看过陆深,反而还常常看不惯他,要讽他两句。
如今看来,当初她和陆深,她看不惯陆深,更多是因为他的主子吴贤妃与林贵妃斗得厉害,她对吴贤妃宫里的人都有敌意,不止是陆深,连带着对宝芳那些人也是,只不过不知怎么,只是和陆深斗嘴更多些。至于陆深对她看不惯,大抵不是因为主子之间的恩怨,庄澜这会觉得可能那时陆深是真的有些看不起她这个得势之后就到处狐假虎威的乡野丫头……
庄澜心里越想越不舒服,一起相处了这些日子,本来都很融洽,她以为彼此都放下了从前的偏见,却在今日突然意识到她们之间出了偏见,也许还有差距。庄澜太过入神,竟喃喃地将心中所想念叨出来。
“陆深,你以前是不是有点看不起我,觉得我又没见识又没本事,还仗着林贵妃得宠到处耀武扬威?”
陆深顿下喝茶的动作,眉头紧锁,看向庄澜,“怎么突然这么说?”
庄澜低着头,自己替他答,“我觉得是。”
“不是。”
“那你以前为什么总是挖苦我?”
“不是你先来挖苦我的?”
这倒也是。庄澜甩甩头,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如今大家同样境地,江南陆家他又回不去,有什么用,管他什么差距,都是吃一锅饭的人哪还有什么高低贵贱?
庄澜忽然又心情明朗,拿起帕子继续绣,“你去看着小珉睡觉。”
陆深也觉得庄澜今天很是莫名其妙,但是自从出了宫,他已经很少和庄澜唱反调,基本上庄澜说什么他听什么,这会儿听了庄澜的吩咐也是赶紧放下茶杯,乖乖回房陪着燕珉去了。
之后几日,陆深当真对那日同庄澜说过的赫巴和天氏的事上了心,每日下工回来,不仅要教燕珫和燕珑读书,还会一个人在屋子里画路线图。
某日晚上,庄澜进去给他送甜汤,看见桌上摆着几张地图,上头只画了彰陵附近一带和赫巴、天氏。
“你会画地图?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庄澜把甜汤放在桌上,拿起那些地图仔细瞧着。
“我曾祖父从前行军,家里有地形图,上头连着周边几个国家的也有,我小时候常去看,多少记得些。”
庄澜看陆深对这事是认真的,便也不反对,只说让他不必太辛苦,可以慢慢来。夜里小娃娃睡下,陆深还在伏案写着东西,庄澜就在一旁点着蜡烛绣花陪他。
眼看快到月底,用不了几日便又要来收帕子,陆深说过到这个月底拿了月钱便不再做,家里少了份收入,加之陆深又有做赫巴和天氏生意的念头,这些都需要本钱,庄澜便想着能多绣些便多绣些,一刻不敢耽搁。
这一日晚上,陆深回来得早,庄澜还在厨房里忙活着,他便回来了,知道庄澜这会儿大概在烧菜,他直奔厨房而来。
庄澜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猜到是他,头也没回,仍专心炒着菜,“还没烧好呢,且等等,这里油烟重,米线出去吧,要是饿了外头桌上有红枣酥,你先垫垫肚子。”
陆深没走,反而上前,现在庄澜身后,离得很近,几乎快要贴在她耳上,“你还记不记得兵部尚书洪大人,和他的学生护军参领郭大人?”
“记得啊。”庄澜还是专心烧菜,没去细想陆深怎么会忽然提起这两人,答得漫不经心。
“他们被杀了。”陆深声音压低,像是预感到庄澜可能会意外一样,伸手一只手从她身后扶住她胳膊,“就在前几天。”
哐当一声,庄澜手里的锅铲掉进锅里,这下再顾不得烧菜,庄澜回过头,对上陆深的视线,她感觉到这不是寻常事,陆深说的是被杀。
语气严肃,又是这样急匆匆地过来同她说,庄澜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脑中忽然想起什么,檀口微张,“莫非是之前高平义登基时,那些辞官回乡的旧臣中有他们二人?”
“正是。前几天夜里被人秘密杀害,一刀毙命。”
庄澜有些不敢相信,“你从哪听来的?或许是假的呢。”
“大街上百姓都在传,千真万确。”
庄澜惊讶之余,被自己脑中窜出来的想法惊到。
“怎么会呢?高平义对他们礼遇有加,还赏了不少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