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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愣,随即捧着人皮有些呆然,试着按那声音说的在脑海里想了一下一只小狼毫笔。而下一秒,手里就已经出现一只狼毫笔,笔杆是骨质的。她有些愣然,随即又想了一些需要用的颜料,很快的,地面上就出现了颜料与墨。她呆呆的看着这一切,随后小心的在意识里尝试着与那个声音交流道:“那个……这些都是怎么出来的。”
那机械化的声音波澜不惊道:“你自己的本命元力幻化出来的,现在只是些普通画具。等到以后你的修为足够,这些画具会带有一些属性。至于什么属性,只有以后才知道了。”她呆了一呆,随即提着豪笔轻蘸一抹墨色,随即落于那人皮之上,很快的,那未加水的重墨就立刻铺染上了那青丝如云。
当她第一次用自己的画皮本命力量画完这张人皮的时候,她却是不敢相信一般。这力量,仿佛让她看到了一另一个世界一般鲜美独特。比着以往用普通颜料笔墨画出的人皮,这张人皮只是铺在地上,便是鲜活生动的。那微颤的羽睫,慢慢红润的脸颊,丰润的身姿,都是如一个有着完美生命的女子一般,无懈可击。而且,这力量,让她更加迷恋上画皮时的感觉。
“不过,你的力量是只能幻化出画具的,其他的物品你是做不出来的。”机械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迷,平静的说道。
汪筱沁点了点头,随即拿起地上鲜活的人皮披在了白骨上。突如其来的生命感波涛汹涌,让她禁不住有些恍神回到以前。这过于生动的心跳,过于温暖的体温,完全不同于以前为秦卿初凝之时脆弱的心跳与体温,几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满满的装在自己的身体里。从未有过的充实感让她不由的在嘴角拢了鲜嫩的笑容,那再生为人的感觉,已然开始让她再次贪恋不已。
天青色麻布衣映衬着绰约风满的身姿,她就地旋转,成熟动人,带着特有的乡间质朴与骠悍,都让这个名为阿潍的女子多了许多与众不同的美丽。只不过,那原本带着狠毒挑逗的丹凤眼,此刻有的只是清亮的满足与清澈的温暖。
就算是为了这再生为人的满足,她也要继续坚持下去。不过是一千个任务,她已经不想再轻易放弃。前世放弃的,今生失去的,都成为了过去。而以后,就为了这重生为人的满足,她也要走下去。
直到门外传来一声试探性的问句,她才怔然从那满足之中缓过神来。赶忙捋了捋额前的乱发,她抬脚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开门,一个长相甚是猥亵不堪的瘦小汉子正探头探脑的看着。一见得汪筱沁出去,一双小眼就泛着垂涎的光泽,不时的傻笑:“小潍姑奶奶,你可要将阿铁我的心肝给想碎了哇,终于肯让我进去了?”说罢就伸出干瘦的手作势要抱上汪筱沁。
汪筱沁心头一惊,条件反射的从那双恶心的手里滑脱开来,闪身到了一边。而后发觉那汉子有些茫然的目光,顿时揪了麻布衣角,眼神有些闪烁道:“那个……那个……”可是到底那个什么,她却始终有些不知该如何说起。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机械化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就是阿潍的面首之一,临村铁匠铺的阿铁,家有一妻一妾。”
听到这,汪筱沁赶忙补道:“阿铁,那个……我先前好象看见你家夫人了……”说完,果然见那瘦小汉子惊的四处看去,发现在这有些荒僻的地方并无人影,不禁更加迷茫的问道:“小潍姑奶奶,你这又是唱哪出戏类?啥时候变的和那绣楼的闺女一样,会叫‘夫人夫人’了?”戏谑的视线裹着委琐的光芒,不停的扫着汪筱沁上下。
汪筱沁一听知道坏事,这阿潍与秦卿初凝不同,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不是什么淑女良贤,怎会说起文驺驺的“夫人”,赶忙唤口学着那阿潍的语气道:“哎呀,死阿铁,怎地开始数落……老……娘来了?老……娘喜欢这么喊你能怎样?”说到老娘那俩粗鄙的字眼,她的嘴干干的张了一张,看到那阿铁有些狐疑的眼神,赶忙干脆的吐出。一句话将她嘴里出来,断断续续不成条理,不过也却是有了一番阿潍的气色。
看到那阿铁狐疑的眼神过去,而后又是那色眯眯的样子,赶忙加了补句:“阿铁,老娘今儿真看见你家那……婆娘……了,咱还是赶紧地回家去……老娘还有要紧事做……”而后学着那阿潍的凶悍模样拧了眉,虎了眼瞪了一眼阿铁。
那阿铁却如那小京巴一般笑的更是撒欢,咧了嘴笑道:“哎呀我的小潍姑奶奶,你可真是我阿铁的蜜钱。我阿铁最爱咱小潍姑奶奶生气这口,贼带味~”说罢也不再多做纠缠,直接伸出脏西西的手攀上了汪筱沁的腰,笑嘻嘻的说:“咱回去吧~”而后那脏臭身子就使劲的往汪筱沁身上贴蹭。
极度厌恶之下,汪筱沁胡乱的挣扎了一下,只是简单的几个动作,就立刻挣脱了那阿铁的搂抱。那阿铁一愣,没想到自己抱那么紧下那么大力气,这悍婆娘还真直接挣开了。顿时有些火气,就要质问汪筱沁。而汪筱沁却连给他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拎起裙子撒腿就跑。这下,阿铁是彻底傻了。虽然这村落家家,比不得那城里闺女秀糜之类,但也有一些分寸,就算是这一向骠悍的阿潍,也从未做过拎起裙子直接跑的粗鄙动作。
阿铁嘟囔了几句,也就不再分说,直接丧气的回了临村。
而汪筱沁却是拎着裙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番大跑之下累的直接气喘吁吁的扶上了一棵树。脑海里那机械化的声音道:“你面前就是阿潍的村子。”
汪筱沁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见那机械化的声音道:“画皮,刚才你拎裙子落跑,不符合作为阿潍的表现,我会跟主人汇报。”
汪筱沁顿时大惊,一想起青荷那冰冷的脸,再想想着古怪的声音会如何呆板的将自己刚才那尴尬的一幕告诉他,顿时不知所措。开什么玩笑,这还用汇报?她有些无奈,还未想开口反驳,就听那僵硬的声音道:“我的任务之一就是将你一切超出任务范围的行为汇报给主人,任务女子阿潍在那种情况下不会提着裙子跑,你的这行为就是超出任务范围了。”她顿时无语,青荷,你果然是走了都走不清净,还留给我这个大麻烦?不过是提着裙子跑掉而已,这也算超出任务范围?自己毕竟不是阿潍,哪可能完全做到及至啊?!而这时,那声音再次响起:“画皮,你腹诽主人,记错第二次。”
“……”汪筱沁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头一次想翻白眼。哪有能直接看穿人心思的家伙啊!谁能告诉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饕餮。”很干脆很简单的回答,却无疑如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将汪筱沁整个人劈成一尊石象。饕……餮?那不是传说里什么都吃的恐怖神兽?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意识里?她的思维已经逐渐跟不上这巨大的变化,脑子已经完全呈脱线状态。
那自称饕餮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什么都吃,自然包括你的意识和你的灵魂。不过你这种小小幽鬼,我自然不会屈尊吃你。不过是吃掉主人提取出的你的本命原力,让我和你的灵魂连接。所以,我自然能知道你的想法。”僵硬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一丝情感波动,却让汪筱沁有些脱线的思维再次连接不上这奇怪的话语。灵魂连接?什么鬼东西?
那声音终于显了一丝不耐烦出来:“灵魂连接,就是我的灵魂与你的灵魂共宿一体。你的灵魂思维,我通过自己的修为看到。”……
汪筱沁顿时无语。一切灵魂思维都能看到?那岂不就等于自己以后装了个监视器,还是那种能监控思维的最高级别?那以后自己所有的想法,它岂不全都能知道?她顿时恐慌,不行啊,那以后自己还怎么活啊?想想一点点隐私都没有的生活,她的身体就不自觉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饕餮……那你不是全部都看吧?”
“当然不是,主人给我的本命原力,让我只能看见一部分你的意识。只要是关于画皮,主人,还有任务的想法,我都能看见。除了这些,我都不会看见。”那声音僵硬之中带了一丝生闷。
汪筱沁却是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吓死人了。原来只是能看到关于任务的一切想法,除了关于青荷关于任务关于画皮的思维,它都看不到。那还好点。她终究有些放心了,忍不住问道:“饕餮……那我怎么看不到你的想法?我甚至都感觉不到你的存在。”
“你当然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你只是个小小的幽鬼,这么低的修为怎么能看到本尊的灵魂?!”略带怒气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波动,终于不再是僵硬而机械化的感觉。汪筱沁不禁莞尔,这饕餮仿佛不是传说中那么可怕呢。
“饕餮啊,你叫什么?”汪筱沁边走边问。
“饕餮。”干脆的回答。
汪筱沁终于快走到村子附近,抬头望了望将要黑下来的天空,问道:“你是男是女啊?我都听不出来。”
“……”沉默的回答。汪筱沁停下,有些奇怪,怎么没音了?
“饕餮你还在吗?”
“在。”
“那你怎么不理我?”
“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
“我是男还是女。”
眶堂一声,汪筱沁差点站不稳一头跌地,有些失笑的问道:“这还用思考?”
“当然。因为我不知道,所以当然要思考。”
“……”好象蛮有道理,汪筱沁有些无语的想到。
汪筱沁问,它呆板的回答。那有些漫长的山路,在一路的对话之中,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头。看着面前那陌生的村落与人群,她却没了以前的害怕与迷茫。从今往后,还能有人陪自己说上几句话。虽然是个奇怪的只能用意识交流的神兽,她就已经开心不已。先前的那些焦虑与沉闷,被这古怪的神兽的只字片语带走了大半,让她本是沉重的心情,一下子晴朗了不少。以后,最起码不会孤单。
“呐,小饕,我叫汪筱沁哦。”
“不要叫我小饕,本尊叫饕餮。”
“小饕,你记住没记住?”
“……你以为本尊和你这种小幽鬼一般愚笨?不就是一个名字。汪筱沁,真难听。”
“哈哈。”久违的笑意如村边杂生的嫩草,在不经意的错眼之间,就已经丛生了整个春天。
自己最后一次真心的笑出来,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她恍惚的想,如今如此生动的笑出来之后,竟恍若隔世一般陌生而新鲜。
当日子平淡而呆板到一如既往的时候,时间便是眨眼之间呼啸而过。有些时候,我们起先适应不了的变化,在多了许多淡然之后,便是一成不变的指针变化。变化过于微小,小到我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时间也是。
所以,十年光阴弹指一瞬,当年那瘦小而胆怯的小画皮,在如今,也是可以面不改色的剥下人皮,笑看他人纷扰,置身事外闲得清净。再也不是那轻易入戏的瘦弱女子,别人的繁华萧瑟,终究只是她手里一纸皮相,撕下来看,便只是她那森然交错的白骨辚辚。这三千浮生,十年光阴,都比不得她简单而执卓的一个梦想。千个任务之后,便可成人。只为了再生为人,她便甘愿为一画皮,承受那与己无关的戏剧起伏。
况且,自从青荷走后再未出现。意识里便有了饕餮这个来历不明的神兽帮忙(——其实就是监视)之后,汪筱沁的画皮生活,也不再那么单调而枯燥。虽然起先不得不屈服于这个自称神兽至尊的家伙,那难揠的赎罪生涯总算是多了许多的慰藉。
在它的监督之下,汪筱沁也的确守了作为一个画皮的本分,再也不会将任何个人情感夹杂进任务里面。至于那些难熬的赎罪,她也能慢慢适应。以前那娇弱不堪的画皮元力,在十年之中的历练里,慢慢的变的有些强大了几分。最起码,凡人对她的伤害,她几乎能完全承受下来,也不如以前那样受不得一丝伤害。
十年之中,两个不得不连接在一起的灵魂寄居在同一个白骨之中。画皮与饕餮这奇怪的组合在朝夕共处之间,竟意外的多了许多的默契与习惯。
而她做任务的每个月之中,那个自称饕餮的家伙都会消失上一天。而那天,便是每个月的十五——月夜思发作的日子。说来也奇怪,有了它之后,那刻骨铭心的寒热交加的痛苦再也没有侵袭过汪筱沁。她曾经也不解的问过饕餮,是否是因为它的消失,才是压制住月夜思的缘故。可每次,那只高傲的有些过分的神兽都会嗤之以鼻的道:“本尊消失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做,跟你中那么什么乱七八糟的毒没有关系。”
“可我没有告诉你我中毒啊?!”汪筱沁眯了眼,有些贼气的笑着。
“……本尊与你灵魂连接,自然能知道你中毒……”高傲的声音已经有些底气不足。
“可你不是只能看见关于任务关于青荷的思维吗?这中毒,可是我的隐私哦~”狡黠的挤兑,她早就将这个骄傲的家伙的脾气摸了个透彻。
“……”干脆的沉默,这是它一贯说不过汪筱沁之后习惯性的选择。
汪筱沁偷偷的笑了笑,没再接着逗它,只是轻轻的在意识里说了声:“谢谢。”那个在意识深处沉浮的声音,清淡而婉转,让那个别扭而高傲的饕餮,都不由的有些窘迫。
“好了你还要偷懒到什么时候?快走啦!”大声的叫着,生怕自己的声音里被人听出什么一般,充斥着明显的掩饰意味。
汪筱沁笑了笑,转身妖娆间,身上的人皮就地滑落,如一件华美的裙裾,连落地都是安然而恬静的。她已经慢慢习惯,作为一个普通的看客承受这一切不属于自己的生活。当习惯之后,她反而贪恋上这若戏剧一般潮起潮落的千娇百媚。她轻轻扫了一眼地上铺开的血色人皮,骨手轻轻挥舞,一阵红光之中,人皮就逐渐饱满直到成为一具尸体。随意的收了手势,曾经走夜路都害怕的她,现在已经无谓于一场鲜血淋漓的自尽场面。将尸体做成自尽的样子,熟络的铺开一张幻化出的宣纸,写上遗言,便是任务结束的最好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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