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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如意出了门,抬头就看见书生在那里站着。四目相对,书生不好意思的笑了:“如意姑娘好!”
“公子不是回家去了吗?难不成,公子的家,就在这府衙旁边?”刑如意说着,指了指府衙左右,两侧都是墙,外头则是空空荡荡的。
“让姑娘见小了,并非小生信不过姑娘。只是刚刚出来时,已想到,哥哥嫂嫂他们中毒已非一日,爹娘虽然焦灼,却也不急在这一时。倘若小生跑回去,这时又有旁的人来请姑娘去看病。依照姑娘菩萨似的热心肠,定不会推脱,到时候小生这边可要怎么办?所以,小生干脆就站在这里等着。”
“看来不去都不成了!”刑如意笑着摇摇头:“走吧,我们去你家里瞧瞧。”
“可要准备什么药材,我现在就去采买。”常泰说着,举了举手中的小箱子。五百两纹银,说沉不沉,但搁在手上,也坠的慌。
“暂时还不用,因为病人的具体情况,我还不了解。现在即便是我自己去采买,都不知道买什么好。”刑如意看常泰托着那箱子银两也着实引人注目,就弯腰笑了起来:“常大哥你如此急切,莫非是把这银子,当成了烫手的山芋?”
“可不就是烫手的山芋吗?要不,还是让殷公子拿着得了,左右是你家相公,这种采买的事情,他应该比我上手。”
“那可不一定!”刑如意眯眼看着狐狸:“我家这位,除了对我的事情上心之外,对旁的事情,都是爱理不理的。你若让他去跟人讨价还价,到不如让他去抢来的痛快。”
狐狸撇了刑如意一眼,道:“为夫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可不是!”刑如意脸不红,心不跳的:“仔细算算,自打来了洛阳,你可曾花钱买过东西?”
狐狸努努嘴,暗指刑如意那一身出自洛阳锦绣坊的衣裳。
“我的衣裳除外,我刚刚说了,你只对我的事情上心。”
“这就够了!”狐狸踱步到刑如意身旁,略微低头,浅浅一笑:“旁的人,旁的事,与我何干?”
刑如意则跳着脚,跑到了常泰身旁,指着狐狸道:“你看看,我刚才没有说错吧,他就是这么一副狐狸样子!”
“我倒觉得,你与殷公子的感情极好。”常泰尴尬的一笑,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兴许是认清楚了自己与刑如意之间的距离,也知道两个人不会有任何的未来可言,所以现在的常泰,总是提醒自己,刻意的与如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书生在一旁等的着急,又觉得眼前的这三个人,气氛有些微妙。于是咳咳嗓子,问了句:“如意姑娘,为何要称这位公子为狐狸?难不成,这位公子姓胡?”
“不!我家夫君姓殷,不姓胡。至于为什么叫他狐狸,是因为他十分狡诈,相貌呢,又极为好看,像极了传说中狐~狸~精!”
“狐狸精?”书生默默的念了句:“狐狸精不都是女子吗?”
“当然不都是女的,否则,狐狸一族又如何繁衍。”刑如意拍拍书生的肩:“好读书,不等于好读书。做读书人,脑子可千万不能那么死板。”
书生低下头,脸颊红成一片。
到了书生家里,刑如意先是看了书生兄嫂的情况。书生的哥哥,情况还好,所食的麻油炒猪肝分量不多,眼下只是觉得腹胀,生活上倒没有太多影响。嫂嫂的状况,就要严重许多,因食用了过多的麻油炒猪肝,也就是观音土,导致她胃中差不多都被填满。眼下,粒米不进,脸色白中带黄,已然撑不了多久。
依照刑如意原本的治病喜欢,会先借助鬼目查看患者的病情,若是能够解决的,便施以鬼手,将患者的病灶部分拿出。摘掉这二人的胃,不是难事,难的是,摘了之后,这两人又该如何生活。退而求其次,也可以在其胃部划拉出一个口子,将观音土一点点从胃里拿出来。可活生生的上演空手掏胃,这一家子就算不被吓死,也要被吓疯,完了还会将自己当成妖怪。思来想去,也只能用最靠谱,但也是最笨的方法。
“常大哥,请你去药房帮我买瓜蒂、藜芦、常山等几味药材。另外,烦请伯母去寻些葱白,熬煮成汤。”刑如意说完,又想了一想,说:“还有甘草与麝香,也请常大哥一并买了。每样东西无需太多,各自一包足够。另外,我需要一个干净的房间,将这些药物制作成药丸给病人服用。”
“如意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我的书房可以暂借姑娘一用。只是地方拘谨了些。”
“能容我一人在其中活动就行。只是,我要制药,到时候,免不了,留下一些药味儿。读书人讲究,公子可会介意?”
书生的脸色稍微变了一变,这才微咬着牙说:“书房而已,怎及我哥哥嫂嫂的性命重要。况且,也只是一些药材的味道,多开几日窗,散一散也就是了。”
“这样就好!”刑如意说着,暗中用手指捏了捏书生嫂子的腕步,又不着痕迹的在她胃部轻轻击打了一下。虽只是轻轻击打,却暗中注入了几分鬼气。书生的嫂子,脸色一变,随即痛苦的呻吟一声,跟着翻身,侧起,呕出一对的污泥来。
“嫂嫂!媳妇儿!”惊呼声接连而起:“如意姑娘,请你快瞧一瞧,我嫂嫂这是怎么了?”
“吐一吐而已,放心,不仅不会有事,反而会让她舒坦一些。”
“爹娘勿要惊慌,这位姑娘说的是,媳妇儿现下觉得舒服一些了。”书生的嫂子勉强张口,但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又病恹恹的躺了下去。
常泰的脚程极快,加上这些药物,寻常的药房都有备用,而且是衙门里的捕快去买,自然不敢耽搁。不仅分量很足,而且还有附赠的东西。
“这些药材,一共只用了三两银子,还剩下这许多,要如何处置?”常泰将药递给刑如意,又托起那一箱子的银两。他虽是个武人,拿着这一箱子银子来回折腾,也觉得累。交给别人,又不放心。五百两,对于富贵人家来说,可能只是一桌酒菜钱,但对于寻常老百姓,却可以让他们衣食无忧的过上两年。甚至节省些,过个十年八年的也有可能。
“依照谢大人之前说的,分发给那些有需要的人家吧。至于发多少,我的建议是一两到五两左右。毕竟都是穷惯了的人家,一下子得到太多的银子,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再者,帮急不帮穷,常大哥心中也应有数才是。”
“你说的这些,我心里明白。”常泰说完,捧着箱子要走。
“常大哥,请稍微等一下。”刑如意说着,走到常泰跟前,打开箱子,从中间取出了十两银子。其中五两,交给书生,“这算是我使用你书房的补偿,另外你是读书人,身边也总要放些散碎的银子,买买纸,买买笔墨什么的。我瞧着你也是个知礼仪,脑袋清楚的读书人,自然知道,我送你银两的目的。”
刑如意说完,将另外的五两银子交给书生的爹娘:“这五两银子,给你们两位老人家。但不是私赠,而是给你的儿子,媳妇补养身体用的。你儿子应该是在外头赚钱,身体比较重要,儿媳妇是家里的顶梁柱,照看孩子,伺候二老,平日也是尽心尽力。经历此番折腾,难免会留下些病根儿,平日里,还需两位多加照应,多多体谅。当然,这五两银子,也不算多,但买些肉,回来改善改善伙食还是可以的。”
两位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好意思的将银子收下了。
刑如意转身,返回到常泰跟前,动手盖箱子盖时,听见常泰问了句:“为何,要赠他们银两?”
“不光是他们,那些中毒的食客,也多少赠与些吧,算是衙门里的抚恤。虽打的是衙门里的名号,但送银子的是常大哥你,他们心中,自然也会念着常大哥你的好。还有,这些银子,都去银号兑换成散碎的银两吧。就算只是一两银子,一整块大的和几块小的,在那些百姓眼中,都是不同的。银子再大,一块,就是少。银子再小,多给几块,他们就会觉得多。哦,其余那些家,无论贫富,一两即可。我们这银子,也来的不容易,还要省着点儿用才是。”
“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送他们银两。这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也可算小有余粮,并不会缺衣少穿的。”常泰说话时,刻意看了一看那对儿老人以及书生,确定自己的耳语不会被那三人听见。
“给那书生,是因为他是看着咱们从府衙出来的,也知道常大哥你手中带着银两,且还是一小箱子,更知道,这箱子里的银两,除了看病买药之外,都是要施舍出去的。他人虽不错,也不是穷困之人,但读书人的心胸,通常都要小些。这会儿,在关口上,他有求于我们自然不会说什么,可过后,就说不准了。读书人的嘴巴灵巧,笔杆子更是能够颠倒黑白。我送他银两,也点到为止,多多少少的,总算是堵住了他的嘴。
至于那书生的爹娘,总体上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常大哥你可曾注意到,这院落中,住的最差就是这位嫂嫂。哥哥不算,因为哥哥常年在外,只偶尔回来。爹娘住正房,是出于孝顺,自然无话可说,可就连这书生的房舍,也都要比嫂嫂的这间好上许多,这说明,嫂嫂虽然尽心尽力,但在家中,地位却是最低的。不过盛唐嘛,也能理解,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我家狐狸那样,娇纵着我。
另外,你再看他们身上的穿戴。爹娘,身上穿的虽不是上好的绫罗绸缎,但面料服帖,一看也是店里比较好的面料。书生自然不必说,穿的用的,都是家中最好的。你再仔细看看那嫂嫂身上穿的。外衫,颜色老旧,且不合体,明显就是婆婆打下来的。内衫,虽是新的,却是粗布麻衣。
再者,之前听书生描述,说是爹娘的年纪大了,都喜欢吃素食,所以在店里的时候,没有去吃那道麻油炒猪肝。可你瞧瞧那厨房里,各种肉类并不少。书生的哥嫂,胃里都有观音土,莫说是寻常的猪肉、牛肉,就是龙肉,都吃不进去。书生也曾说过,他不喜肝脏,但厨房里明显搁着两盘下酒菜,其中一盘就是鸡肝儿。全家人,也只有书生的爹,身上有酒味儿。
所以,书生的爹娘并非喜欢吃素食,而是故意在长子的面前演戏,装着自己喜欢吃素,不吃肉的样子。至于那儿媳妇,倒未必是真的喜欢吃麻油炒猪肝,我刚刚为她诊断的时候,看了一下她的胳膊,又被人暗中掐过的痕迹。这痕迹之下,还有些陈旧的伤口,不排出,是公公亦或者是婆婆动的手。”
“所以你刚刚是话里有话?”常泰低叹一声:“想不到,这寻常人家,也有这许多的勾心斗角,排挤施压。”
“爹娘都只有一颗心,两个儿子,总要有偏有重的那一个。长子虽踏实肯干,但十指厚茧,做的定是辛劳的工作。皮肤较黑,身子虽结实,却明显偏瘦。肩膀一边高,一边低,应该做的是需要肩抗的工作,我猜测着,应该是挑夫或者码头抗包的那种。衣服和鞋子虽然都是新的,可你再瞧瞧,那做工走线,以及面料,均是上上年的。他若不是买的旧衣,就是平日里舍不得穿,只有回家探亲时,才做出【衣锦还乡】的样子。同床共枕的妻子,肯定是知道的,所以你注意看一下床头,那里面放着新做的内衣,还有尚未缝制完成的外衫。面料虽是一般,但做工却是用了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