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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浮尘在空气中起伏,阳光穿过画廊的水晶顶, 照在经历百年, 色彩依旧鲜明的画作上, 照在廊柱的圣贤半身浮雕上。
侍从走过地上柔软的波斯地毯,嗅到空气中隐隐绰绰地残留着一丝香气, 丝缕不绝, 如夏日的玫瑰。
香风一路不绝, 沿着画廊, 香风越来越浓郁,似乎早已预见美人面。
廊柱到头,巨大的拱形窗门朝着花园,上面镶嵌着十七面镜子,天花板上画着名家的油画, 一幅幅都是卢士特波澜壮阔的百年历史故事。
而镜子里则倒映着一个开顶的皇家温室花园。建在昂贵的地热上, 四季如春。
侍从走出画廊的刹那, 蓝得没有一点杂色的天扑面而来, 微风拂过,芳草碧丝摇曳成海。
绿茵上,精致的下午茶桌椅旁,环佩叮咚的贵妇人们正簇拥着皇后说笑。
这位年轻的皇后正拿着折扇, 似乎被逗笑得厉害,以至于晃得与阳光同色的发髻微微偏了, 碧得天然如宝石的眼睛里水光浮现, 夺人心魄;衣裳滑落小半, 露了半边肩膀上比雪脂还腻的肌肤,饱满丰润的胸脯起伏,直直刺入人的眼。
她不知自己之美,大方地展现人前。
侍从却一眼就看得酥倒了,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位目睹了皇室婚礼的贵族诗人,曾感慨地形容这位皇后:
阳光织就了金发,
绿眼睛里藏了所有多情,
玫瑰花想要吻她同色的唇。
神国遗落了一朵玫瑰花儿,
轻轻地,轻轻地
落在了卢士特的王冠上。
难怪当年艾伦陛下大婚时,民众为少女皇后的光艳绝伦所倾倒,狂热地在马车后面一直跟到了皇宫。
一位贵妇人发现了侍从,派侍女来询问。
侍从连忙收敛了遐想,不敢多看皇后一眼,生怕教人告了状,惹了陛下不高兴。恭顺地回道:
“布朗夫人进宫了。正来看望皇后的路上。”
侍女传达了这一消息。
皇后便拿折扇一敲手,兴高采烈地对左右笑道:“海瑟薇总算来了,我可要无聊死了。”
一位贵妇假意不满:“您这话可算是伤到我们了。难道我们日日的陪伴便不作数吗?”
“大家都好”,年仅十九岁的皇后托着腮,叹了一口气,“只是安妮和海瑟薇都很久没来了......”
另一位贵妇羽毛扇掩面而笑:“您要是之前答应了我们一齐去看戏,保准有乐子,怕是一时连惦记布朗夫人和安妮女士都忘了。您身居宫廷,却不知近日波拿沸沸扬扬的两出戏呢。”
皇后一向爱好戏剧、绘画、音乐、文学等诸多艺术,听了,忙不迭地问:“哦?那真是我少见识了。不知是哪两出?”
“一出叫做<牡丹夫人>,一出叫做<错姻缘>。这两出戏最近在波拿横扫各大剧院,有无数的文人雅士各为其倾倒,甚至各自在报纸上争论不休到底哪一出更胜一筹。”
“<牡丹夫人>?”皇后首先对前一出表示了兴趣,“我听过家庭教师提起过,说是遥远的东方,推崇一种有雍容华贵之美的名花,叫做牡丹。东方人认为花中以牡丹为尊。牡丹夫人......这是一位东方贵女子吗?”
不待贵妇人回答,一个笑吟吟的声音解了皇后的疑问,“您真是聪慧过人,确实如此。牡丹夫人是东方历史上一位大皇帝的心爱妃子,是东方的一位传奇美人儿。”
“海瑟薇!”皇后一听这声音,便惊喜地望了过去。
海瑟薇春风含笑地走到了皇后面前,屈膝行礼:“殿下,久违了。”
皇后活泼地朝她蹦了一步,随即被胸衣一勒,想起多年的教养,忙又小步地端庄地急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教她起来,嗔怪地:“你真是!离开七月之都,也不与我打招呼;回返都城,也不第一时间来见我。叫我想念非常,你该当何罪?”
美人娇嗔,原本就妖艳绝伦的容貌更添一丝天真。海瑟薇瞧了自己的皇嫂一眼,心下道:妖艳出天然,绰约但天真。难怪皇兄看的比眼珠子都还重。
“您万万要宽恕我。待来日,一定献上礼物以偿罪孽。”说着,海瑟薇微微笑:“现在,我先为您解惑,来赎一点儿罪吧。您之前不是说牡丹夫人吗?”
“你也知道这出戏?”皇后被这么一提,便忘了追究,转眼又想起了之前的话题。
“这出戏讲的是东方妃子和皇帝的爱情悲剧。虽则美,却含悲意甚重。我倒是更欣赏另一出《错姻缘》哦。”另一个清脆干净如女童的声音突兀地插入。
贵妇们的脸色一变,窃窃私语起来。
海瑟薇的笑容弧度一丝一毫没有变化,只是眼色冷了三分。
唯独皇后全然不察,兴致越高:“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们俩要不一个不来,一来就凑齐了。”
安妮轻快地走到皇后跟前,随即踮起脚尖,在皇后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歪着头打量了皇后一下,无邪地说:“你这么漂亮,我要是天天来,以后就要再也不能照镜子啦:镜子里那个丑东西是谁?”
皇后被逗笑得花枝乱颤,担当皇后跟前侍女总管的贵妇人却微微沉下脸:这个不要脸的安妮,还是这么没规矩!
殿下虽然出身大家闺秀,一向知礼懂礼,受着正统的神教教育,一向对她们这些御前女官言听计从。却唯独和先皇一样,对这个妖精百般纵容,别开一面。
艾伦陛下甚至也纵容这样的现象。
但是看皇后高兴的样子,她只得咬牙按捺,给了海瑟薇一个眼神。
海瑟薇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温和地向安妮打招呼:“安妮女士。久不见了。”身形一动,恰好将安妮和皇后隔开了。
打着圈的红色卷发,衬得那张桃心形的小脸蛋格外红润甜蜜,安妮眨着如大海一样的蓝眼睛,娇嫩的小嘴嘟起来了:“您的笑容太虚伪啦!我知道您不乐意见我!”
“安妮。”皇后不赞同地摇摇头。
安妮缩瑟了一下:“好罢,是我不对。你、你别计较。”她似乎躲避自己的错误一样,绕开了海瑟薇,绕到到了皇后身旁另一侧,抱着皇后的手臂,低着头委屈吧吧地不吭气了。
没有隔绝成功。
其他贵妇闻言险些啐了出来:都二十三岁了,前后做过两个老头子的情妇,还装得跟个小丫头似的,跟十九岁的皇后撒娇,臭不要脸!
海瑟薇平静道:“您二十三了,却依旧性情耿直如孩童,我怎么能和您计较呢?”
“二十三”咬字清晰。
安妮脸动作一顿,脸上天真甜蜜的笑容丝毫不变,只当做没有听见这个重音,笑嘻嘻地对皇后说:“莉莲,这两出戏在民间可真是火爆啦。在贵族和第三等级的绅士中,都受热捧呢。只是牡丹夫人是公认的经典悲剧,错姻缘却是喜剧。”
喜剧?皇后莉莲愣了一愣。
宫廷侍女总管,伯爵夫人昆德拉太太轻蔑地一笑:“喜剧也值得在此提起么?”
安妮摇摇手指,露出酒窝:“不对哦,这是老观念啦。大作家奥科特先生就在观剧之后写了:喜剧不是卑贱种,悲剧也有下流戏。难得《错姻缘》另辟蹊径,艳而不俗,喜中藏悲,意味深长。”
奥科特?那个出身大贵族和第三等级下贱女子的私生子,靠父亲偏爱,另辟蹊径得了爵位,整日疯疯癫癫的作家?
听说他是安妮开的文学沙龙里的座上宾。
贵妇人们面露鄙夷:这样的人,倒是和这个安妮相得益彰。
皇后却惊喜万分:“奥科特先生也喜欢么?”她生平循规蹈矩,却唯有一个无伤大雅的爱好:浪漫文学。
奥科特早年的作品恰恰是她的珍藏之一。
伯爵夫人忙又示意海瑟薇。
海瑟薇接到眼神,便笑道:“我和安妮女士的眼光略有差异,却更钟情<牡丹夫人>。”
安妮望了过来,海瑟薇在众人的眼神中,不紧不慢地抛出一个消息:“不过,我也赞同奥科特先生的意见,<错姻缘>的确不是凡俗喜剧。”
坊间正为这两出戏打擂台。
支持《牡丹夫人》的,说这出戏曲词华贵优美,又不失清新。以圣君作为主角,格调不俗。故事警醒世人,悲剧结局引人动容。
支持《错姻缘》的,则说此剧艳而不俗,喜而不浅,喜中藏悲,意味深长。开几十年来喜剧之全新境界与格调,足以与诸多悲剧分庭抗礼。
双方互相攻击对方是“□□剧情”、“男女淫奔定情”,为此在报纸上口诛笔伐,险些人头打出狗脑子。
海瑟薇想到这,笑道:“只是,诸位却不知。这两出戏,是出自同一位作者之手。”
场内一阵低低的惊呼。有两出戏都看过的贵妇,颇觉不敢置信:“这两出戏题材、类别,风格,都天差地别,竟然是同一个作者写的?”
安妮也怔了怔。
“确实如此。这两出戏是我从阿巴特带来的,系出一人之手。”
倘若真是这样,恐怕戏剧界要出一个年轻辈的新秀了。
皇后已经被她们三言两语中透露的信息勾起了好奇心,又十分为难:
“唉,我真想亲眼见见。只是女子出嫁之后出行,没有丈夫许可,随意出门是违反戒律的。陛下没有应允,我怎能擅自出宫?”
海瑟薇笑道:“如果是您的愿望,想必玫瑰花剧院的老莱斯利,很愿意教演员进宫表演。这对于他,是一种殊荣。”
安妮看了她一眼,少见地附和道:“对呀,陛下这么宠爱您,召演员演几出戏,不成问题。莉莲你嫁到皇室后,还没有行使过女主人的半点权利呢!”
皇后怦然心动,迟疑了一会:“等我问问陛下。”
*
“皇后下了第一条懿旨,你说没有?”
自从传出皇室下令让两出阿巴特来的戏剧直入宫廷之后,玫瑰剧院的休息大厅更是日日爆满。正在等待入场的贵族青年耳语,交流着皇室八卦。
自那位妖资艳逸,貌动波拿的皇后入主宫廷之后,第一条以皇后为名的懿旨颁下:
召演员进宫,出演戏剧《牡丹夫人》、《错姻缘》。
“你们说皇后会更喜欢哪一出呢?听说贵族们支持牡丹夫人,奥科特和第三等级的那些人,大多支持错姻缘。克雷梦特,你和奥科特听说关系不错,你说呢?”
坐在稍微偏僻一点的位置上的克雷梦特,正双手交叉,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目光迷蒙,在出神。
贵族女眷们纷纷半遮着羞红的脸,悄悄瞟他。青年们妒忌已久,不放过任何一个扯他入话题,恶意攻击的机会。
闻言,克雷梦特“啊”了一声,似乎才从深邃的思考中回过神来,抬眼去看众人。
他黑色的长发微微带卷,波浪一样流下来,只一根绸缎轻轻一系。衬得他肌肤越发白皙,甚至在阳光下,白得有点透明;绿眼眼睛越发梦幻,像春风吹过的湖水。
“多美好,应当都喜欢。”
这位美少年温温柔柔地回答。
他的气质与语调,总是高雅柔软的,毫无攻击力,却又总是带着一点儿梦游似的呓语。
“和稀泥!你这个......”一位贵族青年不满,想口出恶语,却险些被女人们的眼刀扎成筛子。
咚——咚——咚——一
一旁玫瑰花剧院的管事连忙拉响了钟,清清嗓子,阻止了这些惹不起的少爷小姐们之间的眼风:“新一场开始了!看牡丹夫人的,请往右边走!看错姻缘的,请往左边走!”
克雷梦特走向了左边。
左右两边泾渭分明,右边以头戴羽毛的漂亮帽子、披着卷曲浓密的卷发,涂脂抹粉,全身的缎带、褶皱、蝴蝶结密不胜数,穿长背心,蹬着高跟鞋的贵族子弟为主,左边则以以打扮简朴得多,更少阴柔之气,戴着黑色礼帽,生机勃勃的第三等级富庶子弟为主。
其中,克雷梦特鹤立鸡群。
他的穿着比那些富庶的第三等级绅士还要简朴,但静谧澄澈,顾盼之间的天然之美,叫包括贵族子弟在内的所有外在的锦衣华服、珠光宝气,都在他跟前做了庸脂俗粉。
人们便悄悄议论他:“这是王后的远房表弟,他的母亲,就是下嫁第三等级大商人的著名美人,可惜了。听说他前些年在外国学习古典文学,晚宴逆流后才返回卢士特的。”
钟声一声接一声催促,人们走入室内,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
克雷梦特落入座位,专注地看《错姻缘》的第一场开演。
幕布垂下,大海上一艘叫做百合号的上流人物的旅行船,正在举行晚宴。
舞会上,觥筹交错。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一位贵家族的千金小姐,夜莺。
自从晚宴逆流之后,女人不能上船的规矩就渐渐湮灭了。
夜莺尚且未婚,是当地有名的贵族美人儿,只是家族为了继续往上爬,有心为她择一乘龙快婿。狂蜂浪蝶得到消息,便在舞会上紧紧包围着她。
只是这位光彩照人的美女,虽然声音婉转,容貌美丽,却不是惯常的千金花瓶。
金碧辉煌,脂粉堆里,贵族子弟们装扮华丽,阿谀奉承,夜莺拿扇子挡着脸,表面仪态丝毫不乱,内心独白,讥讽地唱道:
看他们簌簌的脂粉落在地,
啊,胜过我雪肤花貌天然色!
看他们千篇一律的咏叹调,
啊,胜过我妙语连珠书百卷!
看他们追腥逐臭,见富贵眼珠儿红,
啊,胜过我蔑视门庭、心底一线傲气存!
连用三个“胜过”,实则轻蔑之情全出,妙!
观众们在下面低叫好,克雷梦特品味着三个“胜过”里跃然而出的人物性格,微微笑了起来。
场上的浮浪子弟全都被夜莺不动声色地打发了,没有一个,能邀请到这位小姐跳舞。
男士们蜂拥于夜莺身边,一一败退之时,女士们中的视线却逐渐凝聚在场内一位异军突起的男士身上。
他带着半边面具,穿着礼服,英俊非凡,舞步翩跹。衬得全场男士都灰头土脸。
女士们纷纷晕生两脸,摆出姿态,希望得到邀舞。
只是这位绅士未免傲慢,寻常女士,竟然得不到他一青眼。
女士们齐声唱道:
西奥多,西奥多,阿波罗!你自何处来?
你神秘莫测,
你貌若天神,
你当为我倾心!
你却视我不见!
傲慢!
傲慢!
你璀璨如星,
将为哪处停留?
夜莺旋转,羽毛扇掩藏轻蔑,推拒,推拒,渐渐入舞台中心。
西奥多旋转,嘴角一抹神秘微笑,错身,错身,渐渐入舞台中心。
两人的背碰到了一起。
聚光灯下骤然打下。抬眼,对视。
两颗明亮的星星在此相逢。
众人屏住呼吸,以为一见钟情将发生了。
“这个女人是谁?瞧她故作清高,呵,一个空有模样儿,枉自膨胀的贵小姐!”
“这个男人是谁?瞧他目空一切,啐,一个绣花草包儿,自高自大的花孔雀!”
谁料得两位出众之上的人儿,因为过于自信,一见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方,只相看两厌。
他们在舞会上针锋相对,言辞幽默中带着讽刺,互不相让。
台下观众时不时看得发出一阵轻笑。
两人的交锋里,最终还是夜莺略输一筹。
等舞会结束,积了一肚子气的夜莺,派自己贴身侍女红妹去打听这个人。
红妹回转过来,告诉夜莺:西奥多是第三等级的一个商人,不知道花了什么手段,混入了船上。
红妹愤愤不平:“他身份卑微,尚敢作弄您!我这就、趁势风雷去,禀告主家,叫他游回岸去!”
夜莺愣了一愣,没有想到气度非凡,英俊过人,和她互相讽刺了一整个晚会,甚至压过她一头的西奥多竟然份属第三等级。
观众听到夜莺内心独白,唱道:
他可憎,
他可厌,
他自高自大惹人恨,
有意告爹妈,雪我今朝恨。
唱罢,夜莺做起身的动作。
观众心里一紧的时候,忽然见夜莺又坐了回去,对着镜子陷入了沉思,唱道:
我平生不喜门庭论,岂为私恨弄权势?
呀!险些妄作下流辈!
便叫住了红妹:“罢了。你也不许出去张扬。倘若再遇,我一定凭自家本事,叫他恭恭敬敬地道歉。”
红妹一下子笑了出来,再不见装出来的愤愤,拿手掩着嘴唇,独白:“撒娇使性藏善良,芙蓉笑面掩傲气。我红娘没有跟错人。”
舞台上,幕布拉下,夜莺、红妹暂退。
忽然转到了商人西奥多的视角。
商人西奥多正独白,自陈身世:
“看厌趋炎附势,见腻爱慕虚荣。我改头换面变姓氏,男爵且做行商人。”
原来西奥多本系男爵身份,他是家族中的叛逆子弟,游学归来,不屑于与那些冲着他继承人身份人来的爱慕虚荣的女子敷衍,厌烦了无止境的觥筹交错、晚宴舞会,因此跟伙伴打赌,以第三等级的身份混入一艘贵族旅行船。
观众为这一变故惊了一下。商人西奥多原来是男爵?
便听西奥多唱道:“见侍女,探身份。那小姐,难道心胸狭窄难容人,倒叫我,赌约破灭?”
他冷笑道:“我且试她一试!”
此后,果然,夜莺与西奥多在船上各种场合碰到时,你来我往,互相试探,希冀压下对方一头。
却有输有赢,恰恰棋逢对手。
随着一系列的啼笑误会,两人对彼此了解渐深,在多次交锋之后,发现两人内心一样的傲气,一样地厌恶虚伪而一切往门庭看的风气。
夜莺看似傲慢,实则多情善良,愤世嫉俗。
西奥看似自高自大,实则才华横溢,内心细腻。
“原来他本知心人。”
“竟然她是真心人。”
两人间不由却情愫渐生。
冤家顿作知音侣。
在整个场内,都弥漫起一种甜蜜的氛围。连观众都看得会心一笑。
正这当口,他们之间频繁的往来、渐生的情愫,却被夜莺的母亲知道了。
这是一个一心想把女儿嫁个好门第的贵妇,得知女儿竟然私下和一个第三等级的商人来往,怒火中烧,愤而软禁了夜莺。
夜莺全然不惧,委托了红妹,为她传递书信,穿针引线,与西奥多私下相见,海誓山盟。
两人私下见面日益频繁,纸包不住火,终于叫夜莺的母亲和家族知道了。
男女私下定情,实在是一桩丑闻,何况还是贵族女儿和商人小子。
在月黑风高的一个夜晚,西奥多怀揣着甜蜜,被以夜莺的名义约了出来。说是要商量私奔。
西奥多犹自在甲板上思忖着:我虽爱她不论门庭事,却不能误了她。今夜但将表名姓,从此与佳人订婚盟,两家永结鸾凤好。
却遭当头一闷棍。早就埋伏在一旁的夜莺家族的仆人一拥而上,在夜莺母亲的命令下,将这个晕过去的“商人小子”,丢下了茫茫大海。
“太残忍了!”克雷梦特听见身边的青年们一片愤怒的低语。
*
“太残忍了!”皇后莉莲看到这里,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在胸前划了个手势祈祷,“神啊,保佑这位可怜的男爵罢!”
皇后的祈祷似乎发生了作用。
台上,第二日,夜莺得知了母亲轻描淡写的通知,悲愤欲绝,在被软禁的房内自绝饮食,以泪洗面,日夜呼唤西奥多的名字。
神大概听到了这位信女日夜不绝的呼唤祈祷,舞台上的幕布再一次落下,显示七日过去了,
西奥多再次出现在舞台!
他还活着。
西奥多文武双全,体质强健,挨了一击,落水不久,就很快苏醒了过来,只是船已经开走了。他靠着自己,硬是游到了港口,找到了自己的好友,海上护卫队长沙尔,得到了救助。
他头一次如此迫不及待地恢复姓氏,回去宣告自己的身份,给那些爱慕荣华富贵的小人一记现实的耳光,好迎娶他心爱的姑娘。
沙尔却告诉了他一个不幸的消息:
就在他飘浮在海上的时候,海上护卫队得到了一个可靠的情报:有海盗盯上了富裕、满是贵族的旅行船百合号。
*
舞台上再一次转换场景。
“这也转换得太快了吧。不符合一地一天一事啊。”一个有些戏剧鉴赏素养的青年嘀咕着,却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嘘”。
他看到一双如春日湖泊的绿眼睛不赞同地眨了眨,示意他安静,便不由涨红了脸,不敢再出声。
舞台上,夜莺惊恐而虚弱地缩在房间的角落,听到门外传来砍杀声、惊叫声、哭声。
她们遭遇了海盗。
她蜷缩成一团祈祷之时,大门被踹开了。
夜莺鼓起勇气,准备拿起尖尖的烛台自尽,不叫海盗侮辱之时,眼前出现的却是手持枪械,浑身浴血,宛如天神的西奥多。
西奥多的眼睛里有星星,他抱住受尽惊吓的夜莺,极尽温柔地吻她:
“我来了。应神之名,应你之呼。”
*
“我来了。应神之名,应你之呼。”
皇后交握着双手,看着这一幕,随着舞台上的夜莺一起,祈祷声停止了,怔怔地,红着眼眶,松了一口气。随机身子一晃,似乎有些发晕。
海瑟薇连忙扶住她:“殿下,您全神贯注地看一天了。先歇息一下吧。下一场明天再看也不迟。您这样,陛下会心疼的。”
一旁有幸陪同观看宫廷演出的贵妇们也在不断低擦拭着眼泪,似乎想起了什么甜蜜感人的事情。
“噢,噢。”皇后听到陛下的名字,回过神来,有些不舍地望了上面的舞台一眼,还是温顺地克制住了自己。却忽然低声问海瑟薇:“你知道,这位作者叫什么名字吗?”
海瑟薇倒的确知道。
只是,她挺欣赏这位作者,因此并没有在人前怎么透露过这位作者的名字。
“安娜。”她说,“这位作者的笔名,叫做安娜。”
顿了顿,她补充道:“一位女作家。”
*
“一位女作家?”奥科特扬起浓眉,挥了挥报纸,“这就是你搞到的情报,确定吗,丹尼尔?”
丹尼尔摸了摸鼻子,有点儿尴尬:“我听从阿巴特来的友人说,他们那的小报上是这么写的。不过,我个人认为,叫‘安娜’的也不一定是女作家。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过笔名起做某夫人,其实却胡须拉碴,一身腱子肉的作家呢!”
“我觉得,这些靠胡言乱语度日的小报,倒有可能说中了一次。”奥科特说,“这两出戏虽然看似题材、类别,风格迥异,其实却有一致的东西在,是一种细腻深入的感情,是一种细致入微的体察能力,动人心神的感人手段。”
他不在意地将稿子推开,站起来:“我要去阿巴特一趟。”
“去阿巴特一趟?”丹尼尔愣了一下。
“我要见见这位剧作家。”奥科特说,“我欣赏这些有才能的文学创作者。这样的才能,不能仅仅蜗居于阿巴特这样的地方。”
丹尼尔眨眨眼:“好罢。我和你一起去。不过,想去见见这位作者的,可能不仅你一个。”
奥科特拧了一下眉,看到门口站着的来客,随即舒展开浓眉,朗声笑道:“克雷梦特,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