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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郎中突然态度的转变,让马大犇大跌眼镜。眼前这个微胖的中年人几乎没有任何一点他心里医生的形象。但却不知道为什么,马大犇却对此人,却还是信任的。或许这样的信任就像是看过的那些武侠小说,但凡高手,总是特立独行。一本正经的人,也都成不了高手。
木言几拍着胸口说:“当然算话,这才多大点事儿啊,而且你迷恋人家刘寡妇这事儿街坊们早就知道了,看破不说破罢了。”
莫郎中突然腼腆起来,有点扭捏地说:“这…还都知道了啊,我以为就你知道呢。”木言几没搭理他,而是催促道:“别废话了,赶紧治人,也替我弥补下罪过呀!”说得也是,尽管出于好心,但木言几终究是让马大犇的伤势加重了一层。
于是莫郎中将牛角卦收好,接着从药柜里取出几片看上去枯黄,但却有着水润植物韧性的树叶来。接着从抽屉里取出来两根银色的小棍。
这小棍其实是一双筷子,莫郎中蹲在马大犇腿边,将他的裤腿再剪开了一些,用银筷做钉子,手掌做锤,在马大犇大腿正面靠近盆骨的位置,找准了一个点就猛刺了下去。按照常理来说,筷子的头是钝面,本不具备刺穿皮肉的伤害性,如果强行刺穿的话,肯定会疼痛不已。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筷子下去,不但大腿上的皮肉没有被刺穿,反而马大犇却并未觉得有多疼痛。
那样的感觉更像是酸胀感,似乎这个位置是一个穴位,其原理大概跟针灸差不多,区别只在于针灸需要扎进去,而筷子却不用。如此这般,莫郎中在马大犇腿上四五个地方都这么扎了一下,每扎一次,马大犇就感觉到腿上有种触电般的酥麻感,有点像麻筋被敲击到的感觉,麻麻的,甚至还有些微微发痒,挺舒服的。随着这四五次扎筷子之后,断腿上皮肤的感觉就变得更加敏感了起来。
莫郎中将那些枯黄的树叶让马大犇含在嘴里,不要嚼碎,只放在舌头上,然后用舌头顶住自己的上牙膛即可。马大犇照做了,叶子入口后,有种植物的芬芳感,但同时还有种淡淡的中药味。可由于舌头上顶,牵动了舌根的那条筋,导致唾液开始加速分泌出来。
很快唾液就填满了口腔,马大犇忍不住吞了几口,混合了树叶汁水的唾液入喉后,在后头形成一股类似炭烤的焦糊味,同时喉咙里有种莫名的清凉感。这样的感觉很像是吃了薄荷糖,然后朝着冷空气深吸一口的感觉。
这时候莫郎中让马大犇将下巴抬高,让面部朝上,并且手抓住凳子的两侧,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低头。马大犇心跳加速,知道这是要开始动手接骨了,不对,在那之前还得再断一次。于是马大犇照做,只是心里非常紧张。
马大犇望着医馆里的天花板,身体开始微微晃动。这种晃动来自于莫郎中在自己腿上接骨的动作,而且耳朵里还不断听到那种“咔咔”的声音,很像是没有打润滑油的门栓,因为生锈而黏在一起继而被人强行外力掰开一样。
他知道,这声音就是自己的断腿骨发出来的。不过说来奇怪,尽管腿上并非全无知觉,但马大犇却被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不仅如此,就连起初断腿正常的疼痛,也减弱了不少。看来是刚刚莫郎中筷子刺穴加嘴里的奇怪树叶起了作用。
马大犇就这么昂着头,莫郎中也忙活了十几分钟。这个动作让马大犇头部有些充血,脖子上也渐渐开始不舒服。又坚持了一会儿,莫郎中才总算是完事儿。木言几伸手托住马大犇的后脑勺,然后慢慢把他的脑袋扶正。在这个过程里,马大犇只感觉到脖子上一阵酸痛,而由于脑袋重新直立,一股热血冲上头,他甚至有点微微晕眩的感觉。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看上去和先前没有两样,只不过他知道已经被接好了。自己腿上的皮肤还被涂抹了一层亮晶晶黄澄橙的油。莫郎中对他说:“可以了,嘴里的叶子可以吐出来了。”
马大犇吐出树叶,想要对莫郎中致以感谢,一开口才发现自己舌头打结,连说话都说不明白。看来他想得没错,这树叶的确有麻醉的作用,以至于现在自己都口齿不清了。紧接着,莫郎中在马大犇的伤腿上缠了一层纱布,然后再用绷带加以固定。只是现在他的腿仍旧无法走动,莫郎中又给他套上了一层石膏脚。如此一来,才算是大功告成。
莫郎中让马大犇自己准备一副拐杖,这段日子不要让断腿受到任何外伤。还不准吃辣,不准喝酒,马大犇也一一答应,经过这次这件事,再调皮的孩子也会有所收敛。随后马大犇问莫郎中应该收多少钱,莫郎中却笑了笑说:“你就随喜吧,将来如果再来我这里,给我抱一盆花来就行。”
马大犇不懂什么叫做随喜,木言几跟他解释说,他们是手艺人,所帮助的人也情况各不相同,所谓随喜,就是根据各人的情况,看着给就行。觉得帮了大忙的,就给多点,一点小忙,意思意思就是了。只是必须要有这么个过程,这才不算是亏了手艺。
很显然,莫郎中帮的是大忙,但马大犇翻遍了自己的口袋,也只找到区区十来块钱。这点钱用来随喜,未免寒酸了点,怎么也得给个吉利数,什么六六,八八的。无奈之下,马大犇只好向木言几求助。木言几拿了些钱凑了个八十八元,然后给了莫郎中。
马大犇告诉木言几,这钱算是自己借的,一定会尽快还给他的。木言几似乎是不当回事,但还是笑呵呵的答应了。由于行动不便,马大犇借莫郎中医馆里的电话给李茫打了过去,让他来接自己。由于医馆的位置距离比较远,于是等待的过程中,马大犇就和木言几聊了起来。
一方面马大犇是诚挚地对他感谢,另一方面,也对这一天一夜自己遇到的这两个人感到好奇。好奇的点却在于,在如今这科技社会里,为什么会有人会信奉一些非逻辑的东西,例如鬼神,例如天意。说得难听些,这些可都算是封建迷信,是迟早要被社会彻底淘汰的东西。
于是马大犇请木言几具体形容一下“那些东西”的存在形态,但木言几却说:“这些东西我打小就开始学,但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或者说见过了,却不知道对方就是。我只知道这些都是祖宗留下来的手艺,既然传承了几千年,自然有它的道理。做这行做得久了,起初也是有怀疑的,但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慢慢就信了。”
虽然自己不信,但马大犇对于木言几所说的这些,心里还是留有敬意的。想起自己小时候,那时候母亲还没有去世,马大犇也只有六七岁,全家一起去了一趟峨眉山,虽然是去旅游,但母亲还是非常认真地在佛前合十祈祷,祈求全家平安健康。马大犇当时还跟着学样在佛前跪下,只是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做会换来平安和健康这种谁也无法控制的东西。
而后母亲因为一场恶劣的事故而离世,不但没留下只言片语,连尸首都没能找回来。所以那时候马大犇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这也是为什么此刻他有些无法理解木言几,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他在这个行业里,笃定地信奉了这么些年。
木言几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马大犇,当没遇到那些事的时候,或许这个行业就只能存在于阴暗面,没有价值。加上这些年冒充这行的人坑蒙拐骗不在少数,渐渐也就把整个行业的名声给弄臭了。而当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事的时候,他们却又都成了重要与被人需要的人。
木言几苦笑着说:“救命恩人?不至于的。救命稻草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