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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木言几从出发到现在,他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可是当阿妈哭着去摸他的脸的时候,他竟然在一瞬间泪奔了。泪奔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在一边的马大犇和朱老师。马大犇更多是被眼前的情绪感染,虽然他听不懂阿妈口中的“诺布”到底是什么,但是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孩子”或是“宝贝”的意思。
不错,眼前这个央宗阿妈,就是木言几的亲生母亲。原来母子之间真的有种奇怪的感应,尤其是对于母亲来说。即便已经几十年没见过面,但是对于当年那个孩童的模样,她却一秒都不曾忘记过。来之前就听朱老师说过,这个阿妈脑子微微有些糊涂,容易忘事,所以她说的那些内容,也就未必全部可信,这才有了朱老师没有跟阿妈直接明说这是你孩子,而是让她自己相认的过程。
泪眼朦胧间,马大犇恍恍惚惚看到央宗阿妈一边捧着木言几的脸,然后双腿好像有些没力气一样,朝着地上坐了下去。木言几伸手扶住了她,却也跟着微微弯下腰,于是两人就这么在泥巴地上坐了下来。木言几和阿妈都哭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还是马大犇第一次看到木言几哭的样子。于是马大犇擦了擦眼泪,看到眼前的人哭成一团,而那个藏族汉子在一边惊诧不已。但是藏族汉子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走到阿妈跟前蹲下,伸手抱住了阿妈和木言几,也跟着哭了起来。
很显然,他现在知道了木言几是谁,而且在过去的日子里,阿妈曾经跟他讲过,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丢掉的哥哥。按照之前朱老师打听来的消息,知道这家还有一个儿子,大概此刻不在家里而已,否则的话,真的就算是一家团聚了。马大犇本来心里还想着,如果这个央宗阿妈只是碰巧也在早年间丢过孩子,但却不是木言几怎么办?此刻的这番相认是不是显得草率了些,不过很快他就释怀了,此刻对于在场的每个人来说,其实结果真的没那么重要了。
哭了好一会儿,朱老师才擦干眼泪笑着说道:“你们看,今天多好的日子,一家团聚,怎么还哭上了。”于是马大犇上前去帮助木言几把阿妈扶了起来,只见阿妈的眼睛一直盯着木言几,生怕自己看漏了什么一样,手也死死地抓住木言几的衣袖,就好像害怕自己一松手,丢了多年的儿子又会再次丢掉一般。藏族汉子给了木言几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用蹩脚的汉语对木言几说道:“大哥,你终于回家了,这是菩萨显灵,是神山的恩惠,你不知道阿妈这些年为了你哭干了多少次眼睛,现在你总算是回来了!”
他的语气很激动,或许这就是亲情,即便隔了几十年,重逢一刻的喜悦就会化作哭泣,即便这是个天大的喜事,要不人们为什么常说哭才是人类最原始的表达情感的方式呢?木言几也给这个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兄弟一个紧紧的拥抱,他几度欲言又止,到最后竟然颤抖着声音憋出来一句:“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们都好吗?”朱老师听到后,哈哈大笑着说:“知道你们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但是咱们别站在院子里了,要不进屋去聊吧!”
于是藏族汉子和木言几一起扶着央宗阿妈走进屋里,马大犇和朱老师也跟着进了屋。只见这屋子看起来虽然微微有些破旧,但是屋里却还是装点得很精致。屋子中央有个好像是烧火的火炉,然后周围围了一圈那种藏式的小床,就跟昨晚马大犇睡的那张床一样。不过放在这里,却更像是用来待客的沙发。于是木言几和阿妈一起坐下后,藏族汉子就对木言几说道:“大哥,我另一个哥哥现在还在牧场,我这就去叫他,他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高兴地要飞起来了。”木言几拉着他说道:“兄弟,家里还有别的人吗?还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藏族汉子憨厚地笑着说:“我叫扎西格列,你叫我弟弟或是扎西都行,家里还有哥哥嫂嫂,还有我媳妇,哥哥的孩子在嫂嫂娘家,我今天把他们都叫回来!”他高兴地手舞足蹈的,像个孩子一般。起初的那份警觉,此刻在扎西的脸上一点都看不见了。这种最简单淳朴的感觉,木言几和马大犇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了。
扎西欢腾地跑了出去,看得出这些年,今天是遇到最大的喜事了。可是扎西走了之后,和央宗阿妈之间的交流就成了个问题。朱老师会说一些藏语,但都是生意上那种简单的讨价还价,藏语有个特点,就连两个村子之间,或许都不一定互通语言。而央宗阿妈一直抓着木言几的手,眼神慈爱,悲喜交加地看着自己丢失多年的孩子。木言几也就这么任凭她望着,他和马大犇不一样,马大犇的母亲虽然早年亡故,但是至少幼年的时候,还感受过母亲的温暖,但是木言几却对母亲丝毫没有记忆,甚至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对家人有种责怪,认为自己被抛弃了。
马大犇低声问朱老师说:“朱老师,我听木言几的先生说,他记得自己是姓木的,为什么刚才那个傻大个,却说自己叫扎西呢?这一家人难道还有两个姓?你确定没找错吧?”朱老师笑着说:“小伙子,这你就不懂了,藏族人呢,他们的名字里严格来说虽然有姓氏,但是大多数都是用几个词组成名字,刚才那个叫扎西格列的孩子,扎西在藏语里是吉祥的意思,而格列的意思是善良。给他起名字的人,是希望他是一个善良而吉祥的孩子。”
马大犇又问:“那你能不能问问阿妈,木言几究竟叫什么名字?”
朱老师藏文虽然不好,但是这点问话还是能办到的。于是他按照马大犇的意思问了央宗阿妈,阿妈笑呵呵地说:“达娃措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