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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5月4日, 天气“昙”。——鲁迅
浓云密布。
陆长安病情反复,就在宋眉山以为他好了的时候。
那一天, 天朗气清, 梁与君和周颐年开车去距离彼得霍夫30公里处的小镇上, 那里有一处私家花园,主人愿意租借出来,陆长安看好了作为他的拍卖所。
花园与彼得霍夫一样,绿树成荫,陆长安借用了彼得大帝的夏宫的审美, 他租借的花园里有喷泉水池,有笔直的干道, 还有铜铸的雕塑。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美, 甚至连宋眉山的心情都很美,因为容素素刚刚打开了她的心结, 陆长安当日在希腊没有抱着她跳海的心结。
可人呐,人这一生,刚刚送走心中的阴霾,就真的迎来了密云的道路。陆长安昏倒了,毫无预兆地昏倒在了楼梯上。那是木质的楼梯, 华美如冬宫的繁复,旋转如赫尔辛基大学的图书馆。“砰”一声,陆长安倒地, 他撞到了楼梯下的花架, 还有上头搁置的一个石膏制造的天使像。
宋眉山与容素素脚步轻快地走进来, 两个女人笑意满满,她们脸上的笑容都还没凝在嘴边上,就被梁与君的身影挡住了,梁与君抱着陆长安的头,“老陆,老陆!”
宋眉山也头昏,她往后退了两步,容素素扶住她,“眉山,眉山。”
梁与君开车送陆长安去医院,宋眉山抱着陆长安,男人躺在她身上,这是宋眉山头一回坐梁与君的车,却想不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梁与君笑不出来了,实在是笑不出来,他刚刚还在和陆长安说:“你福大命大,运气也好,你一病三年,眉山竟然对你不离不弃,简直是业界良心。”言犹在耳,梁与君发现他自己是个乌鸦嘴,只要他说个什么,什么就完蛋。
他们去了巴甫洛夫,那位国医圣手苏尔科夫不在,他去了法国的比亚里茨海滨替一位欧洲新贵看病,出诊费是七位数美金。
梁与君很紧张,他在医院里走来走去,“百万美金,妈的,出诊费就百万美金,这尼玛——”容素素估计他是想骂人,便买一杯咖啡给他,“安静一点,这里是医院,安静一点。”
周颐年也说:“冷静一点,巴甫洛夫其他医生的水平也很高,不一定要苏尔科夫亲自过来,其他医生也是一样的。”
梁与君接过容素素买的咖啡,他吸一口气,问:“诶,眉山哪儿去了,这陆长安都倒下了,她怎么还——”
怎么还乱跑。
宋眉山从医院外头进来,她捏着手机,对周颐年说:“哥,我借嫂子两天,我想请她陪我飞一趟法国。”
“为什么?”梁与君反应很快,只是好像不怎么带脑子。
周颐年问:“你打算去法国请苏尔科夫?”
“嗯。”宋眉山点头。
梁与君站起来,他说:“这位小姐,宋小姐,你现在是虎口夺食啊,人家欧洲佬出诊费就百万美金,你这是......?”
容素素看了梁与君一眼,“闭嘴。”
宋眉山说:“哥,有劳你帮我照看我哥哥几天,你在我放心。”
梁与君道:“你什么意思啊,他在你放心,我在你就不放心啊?我和陆长安也是多年兄弟,我有什么问题?”
宋眉山对周颐年说:“哥,我跟嫂子去法国请人,嫂子会说法语是吧,哥好像也会说。但女人吧,女人和女人出门方便点。”然后又看梁与君一眼,“至于他,他,聊胜于无。”
周颐年点头,“你们去吧,早去早回。但不要勉强,在别人的地界,逞强是没有用的,自己灵活点,别吃亏。”
周颐年看容素素,交代道:“我知道你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不担心你,但你要照顾好眉山,她出一点岔子,我们都没法跟陆长安交代。嗯?”
容素素笑,她摸摸头发,“嗯,知道了,周教授,话多。”
宋眉山与容素素直接从圣彼得堡飞往戴高乐机场,容素素能说一口流利法语,宋眉山曾经听陆长安提过一回,他的意思是说他们那一批的学生在语言上都下过苦功,例如容素素能说一嘴法语,周颐年会说法语,还有张述怀能说一嘴德语,还能流利书写。
当年宋眉山只觉得脑壳疼,陆长安天天逼着她张嘴、张嘴,她记得她从来也没让陆长安满意过,每回她小有长进的时候,陆长安都不曾夸奖她。他只会说:“继续努力。”
宋眉山与容素素坐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云巅之上,这是她头一回和她的前任嫂子一起坐飞机。两个女人相视一笑,大有一笑泯恩仇的味道。
然则,二女恩仇还没散去,陆长安的另一位旧爱就来了。叶莲娜也在这趟飞机上,并且服务宋眉山和容素素的头等舱。
叶莲娜一早就看见了宋眉山,她轻声打招呼,“宋,下午好。”
容素素望向叶莲娜,宋眉山低声介绍,“嫂子,这位也是嫂子,她是我之后的接班人,陆长安后来的某一任女友。”
容素素捂着嘴咳嗽,叶莲娜以为她冷,用俄语问她:“需要多一床毯子吗?”
容素素摆手,“多谢,不用,我不冷。”
“好的。”
叶莲娜一走开,容素素就低着声音道:“你心真宽,陆长安当着你的面瞎搞,你也不生气。”
宋眉山回一句:“所以我睡了林又璋,扯平了。”
“咳,”容素素双手搓一下,“还是不一样,林又璋颜值不够高,你如果睡了梁与君,那就算扯平了。”
宋眉山捂嘴,道:“嫂子,你真是集邮癖吧,还惦记梁与君呢,他一直就说你对他念念不忘。”
容素素叹气,“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睡梁与君不一定成功,但你一定能成功,你没看见他看你的眼神,内容丰富,比他看他自己女人还眼神丰富。”
宋眉山笑,“顾柔曼和梁与君在一起也蛮出乎我意料的,我觉得他们不登对,不是一路人。”
“嗯。”容素素靠过去,说:“顾柔曼有点闷骚,梁与君是放浪,完全不是一回事。你看梁与君其实对顾柔曼不是很热情,还不如对我热情,当年他——”
“当年怎么样?”宋眉山扭头,“说,快说,我想听。”
“他当年送了我九千多朵玫瑰,摆满了整个后车厢,就他那保时捷。”容素素说:“我当时也欣赏他的美貌,他当年是真好看,少年风流,但。”
宋眉山道:“九千朵玫瑰啊,陆长安连片叶子都没送过我,简直了。”
容素素笑,“你来的时候陆长安都多大了,他再年轻一点的时候,跟梁与君简直是双杀。尤其是梁与君,他特别会逗女人开心,送花送衣服,送包包送鞋子,一点不手软。你那是没赶上好时候,列宾仰慕梁与君的人,老姑娘小姑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那你怎么选了陆长安,他迷倒你了?”
容素素大眼睛眨一眨,“梁与君太风流,我有点捏不住。陆长安看起来牢靠一点,他看起来脾气也好一点。”
“其实呢?”
容素素扭头看宋眉山,“你不都知道吗,陆长安的脾气根本不好,暴君,还心思细腻,洞穿人心。反之梁与君好相处多了,极好拿捏。其实全是反的,梁与君那种男人,拿在手里只需要八分功夫;想要拿捏陆长安,那么抱歉,必须全心全意。你要是有一点点分心,他马上就让你从云上跌下来,还脸部落地。你要是不给他脸,他绝对会扯了你的皮,让你很久没法见人。”
宋眉山笑,“经验之谈。嫂子,咱们其实可以考虑开个会,再叫上叶莲娜,专门讨论陆长安的恶行,例如他有哪些令人吃不消的坏脾气,还有他有哪些折磨人的手段,这些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
“其实周颐年也一样,他和陆长安是同类,一样的德行。只是有一点,周颐年偏爱说教式,他不像陆长安更中意在精神上折磨你,周颐年简单点,说教说教就完了,跟上了一堂小时候的思想政治课一样。”
“吃吃吃,”宋眉山笑出声来。
叶莲娜望过来,问她们需不需要喝点甚么。
“红茶,加两片柠檬,谢谢。”
容素素给了叶莲娜一个笑脸,然后同宋眉山道:“陆长安这眼光一路下滑,他眼瞎了吧。”
宋眉山回:“陆长安说我不够令他愉悦,他说她笑容可人。”
“你怎么知道?”
“他跟赖银宝说的,当时我躺在医院准备做开颅手术,陆长安在医院走廊跟赖银宝说的,我亲耳听见,没有冤枉他。”
“眉山。”
宋眉山摇头,“没事,我同意他的说法,我确实不够开朗。他心里有诸多不满,我可以理解,我都理解。”
“眉山。”
宋眉山笑,“没事,嫂子,我真的没事。”
容素素身子偏过来,说:“我原先也知道陆长安不是个东西,他爱你的时候是上帝,爱无保留。他要是决心想惩罚你的时候,尖酸刻薄,比市井妇孺还不如。但眉山,我觉得他不是那个意思,他不是不爱你了,他只是太爱你,爱到逼迫你,也逼死了他自己。”
宋眉山一手托着自己的头,她看容素素,“嫂子,多谢你。”
容素素摆手,“不用谢,宋小姐,谁叫我正好有一肚子的经验之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