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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景祺将玉佩一把拿过, 直接递给旁边的何公公。
何公公将玉佩呈上,皇帝眯着眼睛捏起玉佩看了又看, 道:“景谦。”
“父皇。”
皇帝捏着那玉佩,脸色并不算好看:“若朕没有记错, 这玉佩似是你的。”
容景谦上前,接过玉佩, 只扫了一眼,便道:“的确是儿臣的。”
这玉佩上的花纹有些好笑,乃是一匹马,当初有个能工巧匠发现了一块原玉, 色泽极其动人, 奈何里头细纹有些繁多, 他巧夺天工,将这些细纹加以修缮,改为了一匹马,后此物进贡宫中, 恰好马市初成, 皇帝龙心大悦, 便将这玉佩赠予了容景谦。
玉佩丝毫不值钱,在皇帝赏赐过的众多东西中也绝不显眼,因为花纹有些好笑,只是图个吉利, 容景谦也并未将它改为环佩, 而是随手放在了自己的殿内小仓库中。
皇帝沉声道:“景谦, 你要如何解释此事?”
容景谦道:“儿臣暂不必解释。”
皇帝脸上微显怒意:“哦?”
容景谦回首望着容景祺:“二皇兄可还有人要带上来问话?”
容景祺双手紧握,缓缓道:“暂时没有了。”
容景谦点头,道:“那么,我也该将人请入殿内了。”
坐在一侧的吴夫人此时已是泪满衫,敬嫔轻轻握着她的手,同样满眼是泪,吴孟然看着容景谦的目光充满愤怒,却碍于在皇帝面前不敢表露,至于最旁的吴若彤则始终低垂着头,神色哀伤。
宫人将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带了出来,吴若彤抬眼,随意瞥了一眼,而后很快脸色大变,吴孟然和吴夫人看见她,也不由得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那女子同样有些惶恐,先对皇帝行礼:“奴婢雨沐,参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容景谦道:“雨沐,你是何人?”
“回禀殿下。”雨沐道,“奴婢乃是二皇妃在未出阁时的贴身婢女。”
“既是贴身侍女,为何随嫁之列无你?”
雨沐沉默片刻,小心地道:“本是奴婢随嫁,只是彼时奴婢身染重病,浑身都是红疹,唯恐影响二皇妃,便无法随嫁。”
容景谦道:“那替你随嫁之人是谁?”
雨沐又犹豫了好一会儿,目光从旁边吴家的人身上扫过,又迅速收回:“是……云浣。”
岳秋殿内一时间又安静了片刻,容景谦闻言看向坐在一旁的吴家人:“敢问吴大人,雨沐所言可属实?”
吴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可,这又和……”
又和容景谦不是指使云浣的人有何干系?
容景谦低头看着雨沐,道:“我再问你一次,当初你为何不随嫁?”
雨沐快速地看了一眼吴若彤,仍是道:“那时我忽然急症,无法随嫁。”
容景谦道:“什么急症?”
他问的实在古怪,谁会关心一个吴府婢女得了什么急症?可雨沐的脸色却有些紧张,道:“似乎是发了荨麻疹……”
她指了指自己额心、下巴的疤痕,又露出受伤的疤痕,道:“这都是当初发病时留下的。”
容景谦点点头,福泉又很快将一个模样老实的布衣医师给带了上来。
来的人实在太多,可没有人有片刻走神,雨沐看见这中年男子,更是咬住嘴唇,神色惶惶。
那医师行完礼,容景谦道:“这是吴府附近回春堂的周医师,吴府下人有什么严重的病痛,往往会找他上门相看——周医师,之前雨沐忽染重疾,你可曾替她相看?”
周医师点头:“有过的,就在约莫两个月前。”
容景谦颔首:“那她当时所染,是否如她所言,”
周医师犹豫片刻,容景谦道:“天子面前,身为医者,应当知无不言。”
周医师于是深吸一口气,道:“是过敏之症。”
“哦?”容景谦看了一眼雨沐,“不是荨麻疹吗?”
周医师磕头道:“草民不敢在诸位大人面前有半点隐瞒,那时草民如以往一般被喊去吴府给下人看诊,雨沐姑娘起初并不愿见我,只说自己并无大碍,还将看诊费给了草民……我拿了钱,便不好多问,当真要走。谁知走之前碰上了雾依姑娘,她同雨沐姑娘共同侍奉吴二小姐,住在一个耳房内,见我不问诊便拿钱要走,十分气愤地拉着我进了房间,我这才为雨沐姑娘看诊了。”
容常曦逐渐听出一些门道来,看了一眼雨沐,雨沐浑身簌簌,手不断地揉搓着自己的手臂,都揉到发红了,似随时要昏过去。
而脸色比她还要难看的,是角落中的吴若彤。
容常曦怀疑地盯着她,她似是感受到了容常曦的视线,猛然坐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些,却恰得其反。
那边,周医师继续道:“当初雨沐姑娘来吴府没多久,便吃过小姐们赏赐的板栗,她第一回吃板栗,便浑身起红疹,极其难受,那时看诊人也正是我。我晓得她这是过敏之症,告诫过她无论如何以后不许再碰。其后六七年,雨沐姑娘不曾再患此症,我十分困惑,不知道好端端的,她怎么又碰了板栗……可她只让我随便开了一味方子就让我离开了,还说倘若有人问,不得说是她吃了板栗患上了过敏之症,只能说是她染了风麻荨麻……除此之外,还多给了我一吊钱。”
周医师将那一吊钱从包里掏出来,道:“后来听说雨沐的病一直没好,我心中不安,也从不敢用这一吊钱。”
这一幕和方才云浣父亲掏出玉佩的场景极其相似,容景谦面上仍是淡淡的,他道:“雨沐,你为何要刻意服用板栗,让自己始终过敏,以逃避随嫁呢?”
雨沐摇了摇头,竟道:“周医师年岁已高,胡言乱语,什么过敏之症,奴婢从未有过……”
周医师惊讶地看着雨沐。
容景谦的眼睛从雨沐已经被她挠的发红的手上扫过,道:“今晨你被带入宫后,禄宽见你没有用朝食,似乎让你给你吃了一小块糕点。”
雨沐瞪大了眼睛,越发觉得浑身又痛又痒,她抓挠着自己的手臂,几乎要抠出血来:“里头有栗子,里头有栗子……”
狄简怒斥道:“此等贱婢,竟敢欺君!”
雨沐抓挠着手臂,欲哭不哭地道:“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听话办事,奴婢真的与二小姐的死毫无干系!”
容景谦看着她,循循善诱:“板栗平日罕见,你更难以连续服用一月。给你板栗的是何人?”
雨沐哭道:“是二小姐,是二小姐!”
“还在撒谎!”吴夫人满脸是泪,站起来指着她道,“丹雪根本不爱吃那东西,家中买了以后,她也从来不取,如何赏赐给你!”
雨沐别无他法,对着吴夫人的方向狠狠磕了两个头,而后抬头,哀切而绝望地看着吴若彤:“是大小姐……是大小姐……”
吴夫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吴若彤,吴若彤嘴唇轻颤,指着雨沐道:“贱婢,你何敢污蔑我?!”
雨沐的哭声响彻岳秋殿:“是大小姐,她知我已有意中人,不愿随嫁,便赠予我栗子,让我时时可以服用……”
容常曦看向站在一侧的容景祺,见他脸色煞白,虽看着还是很镇定,可那微微颤抖的手已泄露出太多。
容景谦询问地望了皇帝一眼,皇帝沉着脸道:“此案错综复杂,狄卿,你来审讯,华卿,你在旁协助、记录。”
他有些疲惫地往后靠了靠,显然这场会审所需要的时间会大大超乎他们的想象。
狄简和华君远拱手应下,狄简将自己面前的桌子一拍,厉声道:“吴家女,上前受审。”
吴若彤求助地看向吴孟然和吴夫人,吴夫人并非吴若彤生母,此时望着她的眼神已是恨不得生扒其皮,口中喃喃道:“难怪你当时非说要云浣去……”
吴孟然则道:“狄大人让你走过去些,愣着做什么?!”
吴若彤很快又看向容景祺,容景祺却并不看她,只盯着坐在椅子后的狄简和皇帝。
最终她缓缓地走到雨沐身边,轻轻跪下。
周医师被带了下去,雨沐在旁边则几乎难以抑制地趴伏在地,狄简盯着吴若彤,道:“你为何要唆使二皇妃的婢女服用板栗?”
吴若彤颤声道:“我只是见她不愿去,所以顺手帮了这么一个忙,并没有任何含义在……”
狄简沉重地摇了摇头,道:“那么,听其描述,从雨沐换成云浣,你也早有准备?为何是云浣?她也同样有个情郎在吴府,为何她愿意随嫁?!”
“方才云浣的父母,还有黄尧,不是都说了么!”吴若彤吞了口口水,结巴地道,“说、说是因为七皇子指使她干一件事……我怎么会晓得呢?只是她自己同我说,她想要去随嫁的,恰好雨沐不想去,我便想着可以成人之美!”
狄简扯了扯嘴角,道:“云浣此前在吴府但任何职?”
吴若彤像是想撇清什么,立刻道:“云浣同我并不相熟,她是家妹的婢女,虽不贴身相守,却也负责家妹的衣食住行……”
狄简道:“照这样说,云浣同你确然没有什么关系。”
吴若彤点头如捣蒜。
狄简又一拍桌,怒道:“既是同你无关,又为何要同你说自己想随嫁的事情?!她不可以直接同二皇妃说吗!”
容常曦早就听闻狄简审案子十分喜欢拍桌摔东西,声音也极大,万万没料到皇帝面前他亦如是,只觉得耳边隆隆作响,而跪在他面前的吴若彤想来更是备受折磨,旁边的雨沐已被宫人给拖了下去,吴若彤独自跪在冰冷的砖面上,不由得又抬头,看了一眼容景祺。
她满脸是泪,看着十分凄惨,容景祺仍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