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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子虽然在盛府二房买通了些下人,但那儿毕竟是白氏经营了十几年的地盘。”吴氏从容道,“白氏悍妒成性,唯恐身边人步上若柳、扶烟两位姨娘的后尘,管束十分严厉,时间一长,那些人尽管处处小心,却也难免被白氏察觉端倪!”
众人闻言,都微微点头:白氏虽然只是继室,但她做盛家二夫人的时间,却比盛兰斯的元配敖氏还长,且为盛兰斯生下一子一女,直到她死时,尽管里里外外都在传她地位不稳了,但在二房,她还是绝对的女主人。
相比之下,吴氏一个年方二八的秀才之女,到现在连盛府大门都没迈进去过,能在二房弄到几个眼线已经不错了,如果说白氏居然对她的动作一无所知的话,那才是叫人怀疑呢!
吴氏所以继续道,“然后前两日,小女子就接到白氏的信,让小女子那天一个人打扮成丫鬟,从角门进入盛府去见她!”
她冷笑出声,“想也知道,小女子如果当真这么做了——只怕,那天溺毙在小池塘里的,就是小女子了吧?!”
郡守皱眉道:“你既知此行不妥,不去就是了,为何还要谋害白氏的性命?!”
“小女子当然不想去!”吴氏高声说道,“然而白氏若没有逼迫小女子非赴约不可的把握——怎么可能写那封信?!”
这女子演技相当好,此刻咬牙切齿的,将那种为人所迫的心情演绎的简直是入木三分,悲声道,“白氏她……她竟然将小女子唯一的弟弟、我吴家唯一的男嗣给绑走了!!!”
“小女子虽然不是什么贞洁烈妇,却非不念手足之情的人!”
“更何况小女子的弟弟若有个闪失,先父的血脉也将从此断绝——如此却叫小女子她日到了地下,有何面目面对先父先母,有何面目向吴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这白氏也忒过分了!”这会在堂下围观的人群,大部分跟盛家、跟白家都没什么关系的,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说实话,大抵是想看热闹。
那么立场当然也是很没节操了——之前怀疑吴氏是替盛兰斯顶罪时,个个义愤填膺的说盛家装模作样,打着大义灭亲的旗号,干着让人替死的事情。
现在见吴氏风采袅娜,神情凄楚,他们顿时又说,“早就听说这位盛家二夫人是个不正经且不贤惠的,要不是盛家老太爷跟老夫人还算明事理,先头那位二夫人留下来的盛大公子,说不准根本长不大!”
“可不是?就算恨这吴氏使她失了宠,对付这吴氏也就是了,迁怒到吴家唯一的男嗣身上去,算什么?瞧这吴氏的模样,她弟弟怕是年纪还要小——稚子无辜哪!”
“其实照我说,那白氏有什么资格恨这吴氏?她当年何尝不是逼走了盛家前头那位二夫人,才得以窃居此位多年?如今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难为就许她勾引人家丈夫,不许别人勾引她丈夫?!”
“要不怎么说大家闺秀就是不一样?那位二夫人别说绑了白家人要挟白氏了,那是从头到尾,连骂白氏跟盛二老爷的话都没有一句!”
这些人越说对白氏越不满,最后竟个个对吴氏同情起来,“这女子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品行,但对弟弟倒是真心爱护的!”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其实也不全因为吴氏表现的好,还有个重要的缘故就是,白氏乃是典型的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种成就本来就容易招人羡慕嫉妒恨了,她还是鸠占鹊巢上的位,就更难服众了。
如今出了事情,众人原本的羡慕嫉妒恨,难免转成幸灾乐祸,进而落井下石。
毕竟南风郡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人命案,就是跟盛府这回类似的杀妻案,也是有过的。
但以往审案时,可没现在这么多不相干的人来围观!
这回之所以观众众多,还不是因为,出事的是本郡三大势家之一的盛家?
爱看高门大户灰头土脸是常人普遍的喜好,跟这个喜好相似的,就是看一飞冲天的人坠落。
在他们眼里,白氏就是这类人。
所以他们现在对白氏的攻讦,可以理解为“哈哈哈那个靠姿色上位的贱人总算倒霉了,我就知道她不会有好结果的,叫她之前过的比老子好”。
不过底下人的态度转变,郡守是不予理会的,兀自问道:“你说你弟弟为白氏所绑,可有证据?”
吴氏道:“小弟是白氏死之前三日不知所踪的,当时小女子还曾向左邻右舍打听过,此事小女子居处附近,家家户户都知道!”
郡守当即传吴氏的邻居上堂——这些人果然一口证明了吴氏的话:“吴秀才在世时,其女十分娴静知礼,可以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吴秀才去后,这女子起初还好,后来遇见了盛二老爷,渐渐的就坏了名声,草民也渐渐不许女儿媳妇上他们家门去了。不过都是乡里乡亲的,那天这女子找上门来说弟弟不见了,草民跟诸位邻居还是专门凑人手帮找过附近几条街的。但始终不见那孩子的踪影——后来好不容易得到点消息,却是有人把那孩子掩了口抱上马车离开的!”
“咱们只道碰上了人贩子,正打算报官,未想这时候有人跑过来送了封信给吴家女。吴家女拆开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
“跟着就同咱们说,她弟弟原来是被亲戚接走的,是她误会了。”
“当时有人感到疑惑,提出想看看她手里的信,但她却死活不肯,只跪下来跟咱们磕头,说是谢过咱们的恩情——咱们跟她平常也没什么来往,看到这情况也就散了,也没再要看那封信。”
这么着,事情很清楚了:白氏绑走了吴家小弟,跟着写信要挟了吴氏!
尽管接下来郡守问起那封信笺时,吴氏一推二六五:“信已经被小女子毁了!因为小女子那时候就知道,白氏是不会放过小女子的!而杀了小女子后,更不可能放过小女子的弟弟!既然我们姐弟横竖是个死,小女子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干掉白氏,这样即使来不及救下小弟,好歹也能为我们姐弟报仇呢?而小女子那时候自以为可以逃脱法网,自然不能把这样的把柄留下来!”
但大家还是觉得,吴家小弟肯定是被白氏绑走的,甚至这会已经遇害了。
所以跟着吴氏叙述她谋害白氏的经过:“小女子知道白氏一定在二房为小女子预备了天罗地网,因此小女子到了那天,非但没有照白氏的吩咐,将盛二老爷打发到城外去,反而设法让盛二老爷回了趟二房!”
“小女子想着,这么一来,白氏必然认为小女子不但不打算赴约,甚至还可能把事情告诉了盛二老爷——小女子曾听二房的下人透露,白氏心神不宁时,喜焚香。而她的香炉里,早有与小女子合谋的下人做过手脚,一旦在里头点燃香料,就会散发出使人晕厥片刻的迷药。”
“然后,与小女子约好了的下仆,趁机前往,将她从室中拖到院子里的小池塘中!”
“至于白氏手里的布条,却是因为她做贼心虚,前去试探盛二老爷时,与盛二老爷发生争执,从盛二老爷的衣袍上不慎撕坏的。”
“那之后,盛二老爷含怒离开盛府,被不知就里的下人看到,还以为盛二老爷可疑。”
吴氏一口气说到这儿,轻蔑道,“所以这件事情,是小女子与盛家二房下仆里应外合所为,但追根究底,若非白氏心狠手辣,不能容人,我等安会出此下策?!”
“如今事情败露,小女子无可抵赖,但小女子还是要说一句:白氏她,本来就该死!!!”
这句话,她说的掷地有声理所当然!
门外有好事者也不知道什么居心,居然鼓掌叫了一声好!
这情况竟然连郡守都失神刹那,才一拍惊堂木,喝道:“纵然白氏有过,然而国法威严,岂容践踏?!再者,此事说来说去,全因你持身不正,与有夫之妇来往所致!若非如此,白氏纵然不贤惠,却何必要针对你们姐弟?!”
吴氏沉默片刻,自嘲的笑了笑:“大人所言极是,总是小女子贪慕虚荣,连累家门!”
这情况郡守也不好继续训斥,只当众宣布了处置:吴氏是肯定要抵命的,还在牢里的盛兰斯是可以当场释放了,涉及到的下人也自有去处——众人对于这个结果老实讲不是很满意,毕竟他们很大程度上是冲着盛兰斯杀妻这个噱头来的,结果盛兰斯却无罪释放了,他们心中多多少少觉得有点失望。
而白氏的亲生子女对这个结果也很不满意:“盛怜怜虽然是受吴氏指使,毕竟是直接导致娘故去的凶手!为什么吴氏在公堂之上,提都没提她?!”
当然这么没脑子的质问,长辈们轻描淡写的就挡回去了:“吴氏勾结二房下仆谋害你们亲娘,还能说是后院纷争,乃外室歹毒,刁仆无良!若盛怜怜做的事情传出去,那就是女弑母——咱们家好歹也算南风郡有头有脸的人家,竟发生了这样的逆伦之事,就是你们不在乎你们的前途,也请为你们的兄弟姐妹、为盛家的往后想想!”
当然盛家在公堂上隐瞒了盛怜怜参与谋害嫡母的事情,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就这么饶了盛怜怜。
毕竟就算不在乎盛惟娆姐弟的感想,考虑到这女孩儿小小年纪就是这样狠绝的心性,谁能不担心她在一日,盛家后院没个安稳的时候?
再加上她之前求助盛惟乔无果后当场翻脸的事情被揭露出来,脸色铁青的盛兰辞当场拍板:“弑母恶罪,纵然为了家声,不能让她去衙门里走一遭,咱们自己竟能不清理门户?!”
——盛惟娆到现在都没表现出对盛惟乔的恶意,他都专门弄了个公孙应姜防着呢!更何况盛怜怜这个公然拿石子砸过盛惟乔的侄女?!
经过宣于峨之事后,盛兰辞现在对女儿的安全那绝对是有错杀不放过!
他辛辛苦苦赚钱养这一大家子,不是为了给自己女儿养个祸患出来的!
本来盛老太爷跟明老夫人考虑到盛怜怜的年纪,还有点不忍,但见盛兰辞态度坚决,盛惟娆姐弟又在旁嚎啕大哭,也不好说什么——这事就这么定了。
转天,盛府后院就传出盛家八小姐夭折的消息。
夭折的缘故是因为盛怜怜目睹嫡母之死,惊痛之下承受不住,故而急病未起。
“我这个儿媳妇虽然脾气急了点,但心是好的,不然小八进门才几天,怎么会为嫡母伤心到这样的地步?”明老夫人所以对来吊唁的人这样说,“那些跟吴氏勾结谋害她的下仆,实在是贪心不足啊!”
她这么说自然不是为了白氏的身后名考虑,而是为了整个盛家的名声考虑——作为盛家二夫人,生前属于盛家正经主人之一,白氏怎么可以是个苛刻下仆、以无辜稚子要挟吴氏的人呢?
这样可不利于盛家在郡中的声望,也不利于盛睡鹤等子弟往后的仕途。
所以尽管明老夫人对白氏半点好感都没有,却也不得不照盛兰辞的叮嘱,抓住一切机会给白氏洗白。
当然乡里乡亲的,白氏是什么人,大家谁不知道?
不过死者为大,何况白氏以前跟她们也没什么接触,众人都是心照不宣的附和:“贵家二夫人实在是受委屈了!好在郡守明察秋毫,还了二夫人一个公道!”
眼看着这场举郡轰动的风波终于进入了尾声,只等余韵消散,也就过去了,盛家上下与衙门都松了口气!
而这时候,在祠堂里住了小半个月的盛惟乔,终于等来了亲爹的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