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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盛惟乔其实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到过,既然戚氏受到了舞阳长公主的邀请,那么即使高密王府今儿个没有人参加赏花宴,估计盛睡鹤也会立刻知道消息,从而赶过来的。
不过此刻想到桓夜合说的话,还是疑惑的道了句,“静淑县主说你这会儿一举一动都有王爷、王妃操心,你是怎么出来的?”
盛睡鹤没接这话,铁青着脸,撩袍在榻畔坐下后,先不由分说抓过她手腕把了把脉,再看向她头上绑着的抹额,似强按了按怒火,才柔声问:“头上怎么了?”
“在假山石上撞了下,有点头疼。”盛惟乔蹙起眉,抬手挡住他想解抹额的举动,“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又不是过去做犯人的,有什么不能出来?”盛睡鹤语气不太好的说道,“早知道这赏花宴会有这样的事情,我说什么也要去参加!”
见盛惟乔咬唇,忙又放缓了语气,“是谁害的你?”
“孟丽缥跟孟丽缇吧?”盛惟乔无精打采道,“这次你就不要做什么了,舞阳长公主已经保证要给我们个公道……听说,武安侯夫人跟成阳侯夫人今儿个当着众人的面,就没给她们好脸,想必这两人是好不了的,所以也无须再落井下石。”
盛睡鹤闻言,冷笑了一声,说道:“乖囡囡,你真信这话?要是孟氏大房那个庶女叫孟丽绛的还在,有她那个能把郑国夫人压的喘不过气来的生母撑腰,兴许能在舞阳长公主府里做成这样的事情,然而孟丽缥跟孟丽缇,这俩庶女可没有娇语那样得宠的生母。她们竟有这样的本事,在舞阳长公主亲自主持的宴会上,对你还有徐抱墨下手?!”
“那还不如直接相信是舞阳长公主想坑你们!”
他没提公孙应姜,显然也觉得公孙应姜会被卷进来八成是自找的。
“……”盛惟乔沉默了一会,才道,“你要为应姜做主到底吗?”
盛睡鹤皱起眉:“应姜的为人你我都清楚,我替她做什么主?”
他还有句话没说,之前他离开宁威侯府的时候就叮嘱过公孙应姜继续保护好盛惟乔,在自己不在的这期间别让盛惟乔被算计或者欺负了,结果这侄女转头就把这番话当耳旁风,竟让盛惟乔落了单不说,还差点出了大事!
回头他不将公孙应姜朝死里整就不错了,还想他给她出头?!
“那你就不要管这件事情好不好?!”盛惟乔深吸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不插手,这事儿就是女眷之间的纷争;你插了手……那就是高密王与孟氏之间再起烽烟。祖父年纪大了,实在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盛睡鹤抿着嘴,好一会没有说话,半晌才道,“祖父跟你谈过了?”
盛惟乔正要回答,他忽忽就是冷笑,盯着她,目光如炬,“然后,你决定不要我了?!”
“……是的。”盛惟乔咬着唇,跟他对望片刻,最终还是轻轻点了下头,“这点我以前就跟你说过的,你又何必再一次次的问?”
“因为我不甘心。”盛睡鹤眸色深沉,看着她,慢慢、慢慢的说,“我五岁流落玳瑁岛,其间的经历,辛酸与屈辱,惊险与危机,实难说尽。支撑着我一路走过来的,无非就是报仇雪恨!至于仇报完了要怎么办,我其实根本不在乎……直到去盛家遇见你,我才认真考虑这辈子,整个一辈子,要怎么过?”他垂下长睫,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与狠戾,淡淡道,“你总以为我之前对付孟伯亨那些人太狠辣太极端,只是你不知道,若非为了你的缘故,我的手段只会更狠辣极端十倍……在海上,寻常人眼里的雷霆手段,怎么可能镇得住场面?!”
“我很早就对这人世没多少期待了,如果你也不要我的话……”
盛睡鹤自嘲的笑了笑,“那我何必在乎这条命?”
盛惟乔见过他的张扬肆意,见过他的狡诈诡辩,也见过他的杀伐果决与表里不一,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心灰意冷的模样:男子只是微微垂眸坐在那里,甚至面容都是平静的,可浑身散发出来的绝望,却教她预备好的绝情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你说的报仇雪恨,是谁?”盛惟乔揪着被角良久,决定转移话题。
但盛睡鹤讽刺的笑了,淡淡道:“你都不要我了,问这些做什么?!”
盛惟乔被问的十分尴尬,张了会嘴才讪讪道:“那没其他事的话……你就回去?免得王爷跟王妃担心?”
“他们担心个什么?”盛睡鹤冷笑,“我之前流落在外十五年,他们还不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跟孟氏勾心斗角就勾心斗角?!”
说完这话,又迅速换了一副凄婉的表情,惨笑道,“不过乖囡囡,你的绝情实在教我意外!我想着我们怎么也有三年多朝夕相处的情分,更遑论彼此之间的好感,我这离开宁威侯府才几天?千辛万苦找机会来看看你,你却连我在王府过的怎么样都不问,先是想跟我断绝关系,再是想赶我走……”
他露出伤感之色,“你就这么讨厌我?!还是在你心目中,你我的情分,就如此轻如鸿毛不值一提!?我知道你重视盛家,我也没敢跟盛家比,但你就是装,能不能装作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牵挂与关心,还有舍不得?!”
盛惟乔向来吃软不吃硬,这会儿虽然有点怀疑他是假装的,可看着他萧索苍凉的模样,还是下意识的感到了内疚,吃吃道:“我没有不关心你……”
……是你自己说的,我都不要你了,还问那么多做什么啊!
但盛睡鹤此刻的表情,让她觉得,这种时候还跟他说这种话,简直太残忍了。
心慈手软的乖囡囡到底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只好放软了语气安抚道,“我只是想着,高密王府其他人不说,但王妃肯定是很关心你的……”
“就因为她看起来十分憔悴?”盛睡鹤冷着脸,打断道,“还是因为她在祖父跟前说她活不长了?!”
他露出讽刺之色,“关于后者,我正有个消息要告诉你:日前太医院经常给她诊断的董太医,特别告诉了高密王府一个好消息,就是本来她已经活不长了,然而现在病情忽然出现好转,只要往后好好将养,就不会有事了。”
他嘿然道,“这董太医医术是不是特别好?油尽灯枯都能好的这么快!在他手里只怕就没有‘绝症’二字吧?”
“……”盛惟乔听出他话语中的怀疑,顿时心情复杂,“装的?为什么?!”
盛睡鹤冷淡道:“我进王府才几天,怎么知道?”
又说,“而且世子夫妇对我的态度也有点古怪,前两天庆芳郡主带着容清醉还有惠和郡主去王府,一家子说话云山雾罩,我在旁边听了半天都没听明白,问世子,世子也是含含糊糊。”
他叹了口气,意态萧瑟,“这也难怪:乖囡囡你算是没心机的了!可是当初我才进盛家门的时候,你何尝不是见天的想我滚出去?!就是后来,你自己领会错了意思,以为我是你同父同母的嫡亲哥哥,也没少找我麻烦!”
“你也就是小孩子脾气,没有真正的坏心眼的。”
“可是我这几个兄弟姐妹,据我观察,个个都是九曲十八弯的心肠!”
“这会儿对于我的归回,嘴上当然都说是好事儿。至于心里……谁知道呢?”
“说起来也怨不得他们集体排斥我,谁叫我虽然排行第三,终究也是嫡子?”
“我活着,就意味高密王府的产业、王妃的嫁妆,日后都要多一个人分!”
“也意味着,高密王多一个子弟照顾。原本许给其他人,比如说世子妇娘家兄弟、庆芳惠和两位郡主的夫婿之类的栽培资源,也要分出来给我。”
“这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足,没准也有个羡慕嫉妒恨的时候呢。”
“何况我有十五年的时间与他们不相见,他们甚至早就当我已经死在外面了?”
“这会儿……”
盛睡鹤摇着头,一副在高密王府的遭遇简直不堪回首的样子,淡笑道,“要不是因为咱们之前是兄妹的名份,我想娶你只能重归容姓,这样的人家,我就是在海上做一辈子海匪,都不想再有丝毫瓜葛!”
他一面不遗余力的抹黑高密王府,一面悄悄观察盛惟乔的表情。
果然这女孩儿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看他的目光从原本的疏远戒备,变成了满满的同情与担忧:“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你?!其他人且不说,就说王爷跟王妃,你是他们的亲生骨肉,他们没照顾没保护好你,让你流落在外,已经是失职了。这会儿居然还要为了区区蝇头小利针对你,这还是不是人?!”
“我又不是嫡长子,承嗣他们有世子,世孙都好几个呢!”盛睡鹤心下暗哂,心说就你这心慈手软的劲儿,还想玩绝情?还想甩了老子?!
真是天真!
面上则继续扮着悲戚落寞,道,“承欢膝下他们也有容清醉还有庆芳、惠和两位郡主,至于我……你觉得有跟没有,很重要吗?”
盛惟乔信以为真,不禁落下泪来,说道:“这世道……这世道真是……我祖父只怕做梦都巴不得有你这么个孙儿好支撑门户,结果高密王府却压根不把你放在心上!净在人前装模作样,弄的我们还以为你回去之后一准会被如珠如宝,实在卑鄙!”
“这些都没有什么。”盛睡鹤心说老子才不想给你们盛家做孙子,老子的目标是做孙女婿好不好?
悄悄把神情调整成坚定与毅然,“虽然高密王府不是善地,里里外外连下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但比起当初流落玳瑁岛的时候,怎么都是好过多了!”
满意的看到盛惟乔脸色微寒,显然是脑补了他被王府下仆下马威的场面,他忍住笑,眼望着不远处的帐钩,怅然道,“而且,只要能够跟你名正言顺的长相厮守……再艰难的处境,我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男子侧过头,昳丽的面容在灯下仿若玉雕,双眸若星,又似深潭悠悠,定定的望进盛惟乔的瞳孔里去,“五岁流落玳瑁岛曾经是我以为这辈子最悲惨的遭遇了,但如果是为了遇见你的话,我实在是……求之不得、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