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个修罗场

云上浅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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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江上的日子是很沉闷的。不过,当你与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犯病的危险人物同居一室时, 就不会觉得无趣了。

    那夜的火锅聚餐结束后, 贺熠没再提过半句自己所说的那个故事的后续。简禾也什么都没问。在这种心照不宣又难以言喻的氛围里, 两人的关系反而比以前亲近了几分, 维持在了一种相对安全的平衡中。

    随着贺熠对她的信任值的不定时提升,简禾已经不会像刚遇到他时那么战战兢兢, 或者对“自己的小命会不会随时结束”这件事儿感到提心吊胆。

    转眼,又是两个月。

    江州城外, 漫山遍岭, 寒意料峭。初春的生机潜伏在土壤深处, 亟待破土而出绽放的时机。冬江上的药用植物数量骤减。但由于江州城处于凹地,气候湿润。最近,江面上总会弥漫起浓白色的大雾, 阻挡视线。故而,采药的工作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

    这天傍晚, 江风徐来, 江面上缭绕了几天几夜的白雾被吹散。夕阳的辉光穿透了重重雾霭,在波澜上铺就出一条碎金色的细带子。

    江上莲蕊半透明的花瓣徐徐展开。简禾盘腿坐在了船头, 见势,立即抄起了一个网状工具,熟门熟路地把盛开的莲花捞了下来。

    在她后方, 贺熠身着一袭暗蓝色的窄袖衣裳, 懒洋洋地支着腿, 倚在了船沿。

    若他能收起所有的野气与凶残, 还真的是个十分惹人心动的少年,三分清秀,三分稚气,剩余全是俊俏。一颦一笑,都是甜意。

    他手边静静地放着一支粗糙的鱼竿,丝线垂落水中。

    一片寂静中,贺熠耳朵忽然微动一下,眼疾手快地提起了鱼竿,一条活蹦乱跳的白鱼便落到了船中。

    简禾回头道:“你的眼睛不是才刚开始看得见么?还是不要钓、多休养一下吧。”

    “这样才好。”贺熠把鱼抛进了一旁的水缸中,道:“多出来看看,眼睛才能好得快。”

    简禾笑了笑:“你自己不觉得难受就行。”

    这三个月,贺熠的视力开始有了恢复迹象,不再完全睁眼一抹黑,但也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跟以前比还是差远了。

    简禾对系统带:“我觉得他的视力恢复得有点慢。”

    系统:“怎么说?”

    简禾:“你看,在剧本里,贺熠重炼弃仙的时候已经双目复明,视力更胜从前了。可如今他复明的速度堪比龟爬,搞不好到了要重炼弃仙的时候,还没恢复一半视力呢。”

    系统:“宿主,这点你不用担心。剧本自有安排。”

    这时,旁边一艘木舟齐头并进地划了过来,荡出了浅浅的波纹。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娃从船头探出头来,脆脆地喊了声:“小禾姐姐。”又偷偷看了贺熠一眼,小声道:“哥哥好。”

    这是一同为晏家采药的一对夫妻的孩子,名叫小竺。

    小竺隔着两艘船的空隙,递过来了一把糖,笑眯眯道:“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娘给我买了好多糖,我想请哥哥姐姐吃。”

    “谢谢你。”简禾微微一笑,接了过来,往她身后一看,随口道:“小竺,怎么一整天都不见你爹?”

    “他清晨就跟一个叔叔去远点的江面采药了。”小竺拆了颗糖,含进嘴里,口齿不清道:“一会儿就回来了。”

    小竺离开后不久,夕阳最后一缕光线落入了水平线。

    浓浓的白雾,不知不觉再次从江面上升起。

    须臾之间,能见度变得极低,相隔数米的船都变成了一条模糊的黑影,江水如墨汁般轻轻拍打着船沿。

    简禾把刚才得来的糖果纸撕开,拆开了一颗放入嘴中,意外道:“这糖好甜。贺熠,你不吃吗?”

    “哦。”贺熠随口应了声,抱臂看着远处,静了片刻,冷不丁道:“其实今天也是我的生辰。”

    相处近三个月来,贺熠除了一开始自报姓名、以及说了那个似是而非的故事以外,就没说过任何与自己相关的事情了。若非简禾有剧本在手,肯定迄今也对他一无所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

    生日这种小事,剧本里并没有写。所以简禾是不知情的。她有些受宠若惊地回头道:“真的?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没什么特别的。”贺熠翘着腿,漫不经心道:“我娘的忌日也是今天。”

    简禾语塞。

    见她久久不说话,贺熠抬头,托腮问道:“怎么了,觉得我很可怜?”

    这语气仍是甜丝丝的,但却带了点威胁的凶气在语末。

    “没有。”简禾想了想,才道:“你是因此才不过生辰的吗?”

    “这个嘛,倒也不是。”贺熠嬉笑道:“没办法嘛,我娘还在的时候,没钱给我过。我娘不在之后,没人给我过。自然就办不成喽。”

    简禾沉默了片刻,站了起来,钻进了船舱。再出来时,已经披好了外衣。

    贺熠淡道:“去哪?”

    “去买点东西替你过生辰。”简禾整了整衣襟,船头靠岸后,她轻快地跳上了岸,语气中三分笑意,三分无奈:“你拖到这么晚才告诉我,我得赶紧去了,不然人家可要收摊了。”

    说完,也没看贺熠的反应,她就转身钻入了人群里。

    贺熠一手垂落江中,指尖轻点水面,听到脚步声远去,心中暗道:“我怎么可能还记得自己的生辰?随口胡诌的话,她居然也信了十足十,傻!上次也一样,不过说了个俗套的故事,她便深信不疑。这人也太好骗了。”

    按他从前的作风,耍弄完别人以后,必定要当着对方的面戳穿这个恶劣的谎话。这样一来,才能欣赏到对方在得知自己上当后,那难看又滑稽的脸色。

    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次,贺熠却神差鬼使地没有终止这个谎言,就任简禾去了。

    简禾上岸后,熟门熟路地往江州城的南面走去。

    那里街铺林立,从正儿八经的酒楼饭店,到路旁的面摊、糖葫芦小贩,都应有尽有。不过,长寿面这种东西,路边摊是没有的,得去酒家里面买。

    这时期并没有一次性饭盒,所以,简禾是自己带了食盒过去装的。上面下汤,一根面即是一碗,寓意十分吉祥。

    从酒楼离开后,简禾按原路返回,忽然瞧见前方的一面墙前围了很多人,在对什么东西指指点点。

    换了是刚到江州城的时候,碍于卞七这个身份,碰到类似的热闹,简禾都不会凑上去,反倒会掩住胎记快步走掉,就怕白家会跑到江州城逮她回去。

    可三个月过去了,江州城风平浪静,不见任何白家找人的迹象,她的警惕心早已不复当初。看到这么多人在发出“造孽”、“奇事”之类的评价,简禾也有点好奇,就凑到了人群最后,稍微踮起脚尖去张望。

    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简禾差点吓得食盒都飞了。

    这面白墙上,居然贴了一整排的宣纸画像。“重金悬赏”四个字底下,画着一副惟妙惟肖的人像。如果光看那模样和轮廓,画中人和她的样子只有七八分相似。

    但是,在加上那块形状特殊的胎记后,二者的相似度可以说是十成十了。只要不瞎,一定都能看出这就是简禾。

    画像下方的寥寥数语,并没有说明画中女子的身份,只说如果谁看到了她,请马上通知骆溪白家。若消息属实,且白家借此能把人抓到,必定会重金酬谢。

    众人议论纷纷:

    “我没看错吧?居然悬赏一万两黄金!”

    “真豪气,要是把这女人亲自押送过去,岂不是发达了?”

    ……

    白墙最右边,两个身着竹纹暗绿色衣裳的年轻人转过身来。一人手里拿着浆糊,一人则抱着画像的卷轴。

    系统:“这两人是被打发来江州城贴告示的白家后辈。”

    简禾愁眉苦脸,但心里也有些庆幸自己凑了这次热闹,有了防备之心。不然的话,搞不好第二天走在街上,让人给卖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简禾捂住了胎记,拽紧了食盒:“溜了溜了。”

    系统:“不能溜。叮!剧情任务【冤家路窄】降落,请宿主留在原地,静候剧情变化。”

    简禾一口老血梗住喉咙。

    那边厢。

    白家要把卞七捉去给白墨存续命的□□,知情者不过寥寥数人,并不包括这两个张贴告示的弟子。

    平日里,这两人一直自诩为仙门正统子弟,孰料居然被分配了去做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贴墙工苦差。牛刀杀鸡,两人心中意难平。

    更令人费解的是,师父让他们贴完了也别回去,暂时留在江州城,等着看有没有人上门给信报。这一来一去,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骆溪了。

    打怪没份儿、练功被耽搁、贴告示贴到手抽筋,两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怨言。听到围观者的指指点点,其中一人转身,不悦道:“别吵了。总之,谁看到了图上形貌的女子,就马上告诉我们。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众人嘘声一片。

    简禾缩头耷脑,用头发遮面。

    她不清楚系统把她留在这有何意图,但显然是不怀好意。

    这时,她正前方的一个被抱着的小孩儿,正扒着自己爹的肩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忽然,他瞪大眼睛,清脆道:“爹,快看这里,她不就是画像上那个姐姐吗?”

    闻言,那两个白家的后辈瞬间站住了,锐利的目光投了过来。

    简禾:“……”

    她脑海里只剩下四个字——完!犊!子!了!

    她倒退半步,不管三七二十一,撞开了人群就钻进了巷子里。

    两个弟子回过神来,厉声喝道:“站住!”立刻飞身追了上去。

    仗着对江州城的熟悉,简禾灵活地在大街小巷里飞窜着,居然没有让彼此的距离拉近。那两个白家弟子也是急傻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了一段路。忽然一拍脑袋,才想起自己可以御剑去追。

    片刻后,街上的百姓齐齐抬头,看到头顶上嗖嗖地飞过了两个气急败坏的少年。

    追兵有了外挂,彼此的距离逐渐拉近。

    眼看形势不利,简禾心中悲愤——若她还是封妩,这两人自然不足为惧。可现在,他们要抓住她,就跟关门逮老鼠那么简单。

    余光瞥到不远处有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酒肆。客人络绎不绝,小二忙得脚不沾地。这种场合不能御剑,人流杂乱,而且大多都有好几个门,正适合浑水摸鱼。

    电光火石间,简禾下了决定,跑了进去。飞快地环顾一圈后,就沿着雕花楼梯冲上了二楼。

    一楼是大堂,二楼是雅间。走廊十分安静。门窗纸上,人影幢幢,丝竹之声与杯碟碰撞声低低地缭绕在空气里。

    系统:“剧情任务提示:请宿主入走廊尽头的房间内躲避,房中的人会帮你的。”

    得此提示,简禾脚底抹了油般窜到那个房间前。伸手一拉,门还没锁。她大喜,立刻侧身钻了进去,反手关门后,大喘了一口气后大吼一声:“大侠救我!”

    房中坐了个眉目英朗的白衣青年,二十五六岁左右,作仙门中人打扮。

    简禾一闯进来,他执筷的手就一顿,倏地按住了自己置于一旁的长剑,警惕道:“你是何人?”

    “一个被恶人追赶的弱女子。”

    这人:“……”

    听到脚步声在接近,简禾躬身,像个怂瓜一样,嗖地钻进了这青年的桌底。

    这人:“……”

    紧接着下一秒,房门便再度被推开了。

    方才的两个白家弟子站在门外,客客气气地道:“敢问这位道友,可曾见过一个面上有胎记的姑娘跑到这边来?”

    简禾蹲在了桌下,心里七上八下的,大气都不敢喘。

    从这角度,她看不到这白衣青年的表情。只听到他放下了酒杯,风轻云淡道:“不曾。”

    “打扰了。”

    门关上了,简禾松了一口气。

    这时,因为蹲在桌底,她才注意到,这白衣人腰间的长剑已微微出鞘。剑刃白芒寒凉,剑身缠绕诸多细纹,如镂荆棘。

    怎么觉得这外形有点眼熟?

    简禾定睛一看,那下垂的剑穗中,缀有一块小小的玉。玉面光滑,上刻二字——筵青。

    简禾:“……”

    前面曾说过,贺熠的佩剑弃仙,是他干掉了孟或后,夺走他的琮因、重新熔炼而成的。

    世人皆知,琮因本是一对佩剑的其中之一。

    两把一模一样的剑,最终落到了一对双生子的手里。另外那一把,就被取名为筵青。

    系统:“叮!恭喜宿主与贺熠之仇人、NPC‘孟涟’相遇。完成系统剧情【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