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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李玥能选择的, 只有“钱”这一个选项。
李玥还记得自己很早之前看到过的名为《钱可通神》的文章, 尤其对其中“钱至十万贯, 可通神矣,无不可回之事”印象颇深。她明白钱并非万能之物, 可在这么个封建社会里,钱能解决她未来可能会面临到的大部分难题。
做个富婆对于目前的李玥来说, 反而是最简单最容易达成的事情, 尤其是她现下还能借到李家老牌商队的“力”。不过她并不打算完全依靠李家商铺来做生意,她想要拥有自己的人和店铺, 因此李玥瞄上了处于内斗期的长龙帮。
长龙帮是朔州城本地帮会之一, 总堂在西城,相对来说更讲信用,也是本地帮会中势力最大的那个,不过帮众都是些地痞流氓, 并没有什么武林高手坐镇。
地痞流氓的特色之一就是欺软怕硬,收拾起来也比较容易,同时, 他们的头脑也比寻常人更加灵活, 更适合打探消息拓展商路。
李玥一向是个行动派,在整合长龙帮确定自己帮主地位的当天,她就命人去西市购买制造肥皂的原料。西市大大小小的商贩听说长龙帮来买东西, 心中十分忐忑, 他们不敢卖, 也不敢不卖,等他们真从长龙帮手里拿到钱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有个小贩甚至还咬了自己一口,咬出个带血的牙印才松口。
做肥皂无外乎两大原料——油脂和碱。
朔州城地处关外,西市内也常有游牧民族在此贩售牛羊,油脂自然是不缺。但是提到碱,李玥多少有些头疼。做肥皂最合适的碱是氢氧化钠,但以目前的工业水平来说,这玩意是很难买到的,李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市面上能买到的面碱和卤碱等碱全都买回来。
材料都准备齐全,剩下的就是实际操作了。
长龙帮总堂原本供帮众赌博嬉闹的庭院支起了几口大锅,十来个大汉按照李玥吩咐过的那样,穿起粗麻布罩袍,头上戴着帽子,脸上带着口罩,分成几组围在大锅旁边。他们加柴的加柴,加原料的加原料,搅拌的搅拌,沉默而小心地尝试制作肥皂。
锅底下柴火烧得正旺,大锅内一团油腻腻浆糊似的玩意随着搅拌人的动作不停翻滚,一股奇特而浓郁的味道混合着白雾弥散在空气之中,熏得大汉们一个个脸色铁青,暗暗觉得是自家帮主在故意找他们的麻烦。
一时之间庭院内气氛极为诡异,有胆小的帮众乍从西市回帮,甫一推开门,差点没被庭院里的人和锅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年岁大些的帮众也闹不懂自家帮主到底想干啥,摸着袖子里被身体焐热的银子,他们总觉得长龙帮吃枣药丸,是不是该花点心思去找个下家。
李玥最近是没眼福去亲自看看活似霍格沃茨魔药课现场的自家帮会庭院,自然体会不到饱受怪味困扰的帮众们的心情。这年头根本没有寒暑假,身为黑恶势力新任帮主,初七一过,她老老实实背着布包去学堂上课去了。
学堂里的小朋友们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没缓过劲来,先生没出现前一直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话题离不开烟花炮竹、新衣裳和压岁钱。李玥百无聊赖的环视整座教室,发现有几个人已经不在自己的座位上了,陆三蛋也属于其中之一,她朝朱二投去一个充满疑问的眼神,朱二轻轻地摇了摇头,显然,他也不知道陆三蛋的去向。
小朋友们没吵多长时间,老先生便推门进入教室。按捺下心中的疑惑,李玥如以往那般温书习字,待到中午休息的时候,老先生毫无预兆的把她带到书房,和颜悦色的问了她一些学习上的问题,接着委婉地暗示,她下次上学可以带家长一起来。
突然听到自己被叫家长,李玥还小担心了一阵,怀疑是自己以前在学堂搞得事儿东窗事发,老先生发现她是始作俑者之一了,不过老先生的态度太过和蔼,不像是要找麻烦的样子,她短时间内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等到李玥把叫家长的事情告诉李寻欢和福伯,探花郎放下手中的酒壶,也愣了一会儿,福伯倒是马上反应过来,他还笑眯眯的朝着大李小李道喜:
“小小姐一向聪颖好学,在学堂里向来是样样拔尖,老朽估摸着,此番学堂的先生是想举荐小小姐去朔州学馆。”
李寻欢扭头看向福伯:“关外的州县学馆还收女学生?”
“并未听闻,但是小小姐上学至今,穿的都是男装,学堂的先生只怕是没想到这点。”
探花郎看着眼前衣着简单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陷入了沉默,他自诞生以来接触过的女性大体可分为四类,一者是如林诗音般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二者是如家中仆妇那般为生活奔劳的普通女子,三者是如小红小翠般以色侍人的青楼伶倌,剩下的则是性格各异作风狠辣的江湖女子。
面对李玥这样与同龄小孩完全不同,格外聪颖跳脱的存在,李寻欢知道自己不能用寻常方法来对待她,他自幼接受的教育让他有过把李玥教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传统女子的念头,只是这念头萌生的刹那间,他心里反对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他不应该,也没资格再插手别人的人生,所以如果小女孩想做什么,哪怕是在世人眼中再离经叛道的事情,他也不会去反对,他只要安静的看着,适当的时候伸手让小女孩不至于跌倒便好。
李玥看着李寻欢眸光几度变幻,最终趋于平稳,她知道对方做出了决定,不过她抢在对方面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叔叔,我不打算离开学堂,去什么朔州学馆,更没想过走科举这条路。”
“即便不提科举,去州县学馆读书,对寻常人而言也是有利无弊。”
“可是,朔州学馆出过一甲高才吗?不说一甲,开国以来,朔州连同进士统共也没出过几个。再说了,家里还有探花郎李叔叔你呢,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啊?”
李玥拍拍脸颊,没正经多久又开始满口跑马:
“抛开一切不谈,万一几年后我金榜题名,被人榜下捉婿怎么办?难道你要看我被满京城闺秀砸绣球?凭我这张脸,别说大家闺秀了,说不定公主都会看上我,一不留神成了女驸马,那可就——”
“胡言乱——噗咳咳咳——”
“李叔叔,你没事吧?”
李寻欢咳了好一会才停下来,手里的酒壶被李玥趁机换成了热茶,他没多说什么,只连连摆手让李玥回房间练字。小女孩临走前,探花郎的面上仍泛着近乎病态的粉色,看得里约心中警铃直响。
原作里李寻欢出场时就一副宿疾在身半死不活的样子,李玥记不清对方到底是有家族性遗传病还是喝酒喝出来的肺病,既然现在疑似出现了征兆,那便该早早做好打算,她决定跟福伯和铁传甲说一声,让家里厨房以后每天都给探花郎炖冰糖雪梨。
李玥离开书房没多长时间,铁传甲就推门而入,李寻欢看了看笑呵呵的福伯,又看了看满面须髭的铁传甲,轻轻咳了一声:
“小玥她最近……有没有从书铺里买话本?”
福伯和铁传甲一致摇头,探花郎皱起了眉头:
“那就奇怪了,我书房里鲜少有话本,学堂里的先生更不会让他们看除了诗经典籍之外的书,小玥是从何处得知这些奇奇怪怪的词,难道是……那个小孩?”
远在城郊和师父练武的陆三蛋,莫名其妙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大概是“债”这个字触动了少年的心弦,他终于松开掐着李玥腕部的手,掀开被子就准备起来,李玥急急忙忙把做起来的少年重新按回床上:
“哎哎,别乱动,你还没恢复呢。”
“……我不能再继续欠你债了。”
刚睡醒的少年声音里还带着些许沙哑,面色却比之前要好得多,他没敢对李玥太过用力,只轻轻地拂开李玥的手,显然是打定主意要离开这个房间。
看到阿飞只穿着亵衣站起来,拎起铁片剑便要出门,李玥简直要被对方气笑了,她往床沿一坐,猛地出声喝止了阿飞跨向门外的脚步:
“站住!”
少年应声停下了脚步,他踌躇了一会,终是转过身来,神色冷淡的同李玥面对面。
甫一接触到少年的眼神,李玥心中就是个大写的暴躁,不过她满肚子的火气在看到阿飞那张略显苍白的俊秀面容时,瞬间化为乌有,她深吸一口气保持淡定,扬起下巴对着少年,接着顺势拍了拍身侧的床沿:
“你不想欠债是吧?过来坐,我们来算算账。”
阿飞捏了捏手中的铁片剑,并未坐到李玥的身边,而是面无表情地走到小女孩面前站定,行动间带着一股倔强执拗。
两人本就有身高差距,这么一坐一站,高的更高,矮的更矮,李玥唯有仰起头才能看清阿飞的神色,她回忆了一把过去看过的影视作品里的地主老财形象,干脆把鞋子一脱跳到床上,放飞自我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阿飞:
“你这是要好好还债的态度吗?你以为你现在离开我家,就可以少欠我债了嘛?你知不知到,你昏倒的这段时间里,我给你请大夫熬药花了多少钱?哼!欠我这么多债,如今拍拍屁股想跑?我告诉你,你今儿是心甘情愿也好,不甘不愿也罢,都要给我乖乖留在这里把身体养好!不然你万一又出毛病,我找谁要债去?”
李玥连珠炮似的朝着阿飞说了一通,阿飞眼也不眨一下的看着她。待到她说的口干舌燥,以为少年肯定要以沉默表示拒绝时,对方忽而开口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
不等李玥再说些什么,阿飞又补充了一句:
“欠的债还清之前,我不会跑的。”
“哼!你以为我……你……”
先开始那么难沟通,现下又这么好说话,少年心里是怎么想的,李玥实在不懂,别的不管,他能老实待下来便好。
想到之前白飞飞的所作所为,为了防止少年再变卦,李玥没急着从床上跳下来,而是掰着手指头和阿飞算账:
“呐,先说好,你欠我的药钱,得以工抵债。为了保证你有充沛的体力来干活,这期间我会提供食宿,食宿的钱也要你通过出工出力来抵。至于人情债,这么算吧,就当你欠我两个愿望,以后我若有用的到的时候,不管你怎么拼命,都要替我达成。这样够公平吧?”
“……好,我答应。”
李玥在内心长舒一口气,面上还是那副“我超凶”的模样,她刚想从床上慢慢爬下来,又觉得太破坏自己的形象,只得指使少年把自己的鞋子拿来,并让对方背过身去。
阿飞一一照做,乖乖的背对着小女孩站着。李玥“谈判”成功,满脸得意的坐在床沿上慢悠悠的穿鞋子,她穿好右脚准备穿左脚时,李寻欢突然推门而入。探花郎在屋内环视一圈后,神色由温和变为怪异:
“你们方才……是在做甚?”
不怪探花郎神色怪异,毕竟阿飞和李玥目前的表情动作,以及床榻上凌乱的衣被,活像是山大王糟蹋完良家少女的事后现场。当然良家少女是阿飞,山大王是李玥。再结合李玥之前说的什么“童养媳”,若非两人年纪尚小,李寻欢只怕是要血压升高。
探花郎忍了忍,终归是没在阿飞面前训斥李玥,只对着后者冷声道:
“你……到我的书房来一下。”
李玥拎着鞋的手一顿,脸立时垮了下来。
虽然在书房里同探花郎解释过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李寻欢也没说她做错了什么,不过李玥还是抱着小山堆似的一摞字帖回到自己房间。她原本打算让阿飞帮自己分担一些任务,但是等少年过来写了几个字后,李玥顿时放弃了这个做法。
原因很简单,少年的字不仅风格同李玥的字不同,细看起来也比李玥要好看,太容易穿帮了。
隔日李玥照常去学堂,阿飞则被她勒令待在家中休息。
课间休息的时候,她没去骚扰趴在桌上睡觉的朱停,而是思考起阿飞以后的去向。
以少年目前的年纪,是不太适合与她一起去蒙学上学的,按他的性格,也不太喜欢与旁人有什么牵连,李玥左思右想,忆起了新年时两人在酒馆前相遇的那一幕。
放学后一到家,李玥就从后院里把满地打洞神似土拨鼠的小狐狸抓了出来,她溜到前院时,一眼便看到了在梅树下抱剑沉思的少年,她陡然萌生了捉弄少年的想法,蹑手蹑脚走到少年身后,试图吓对方一跳。
阿飞惯在荒野中生存,警觉性很高,李玥一踏入前院,他已经听到了小女孩的动静,等李玥猛然从他身后举着小狐狸跳出来的时候,他连眼皮也没动一下。李玥颇为扫兴的把吱吱叫的小狐狸塞进阿飞怀里,双手背在脑后:
“喏,本来毛毛一直是铁叔在照顾的,可铁叔最近事情越来越多,已经无暇照料它,其他人也没有照顾狐狸的经验,所以你的第一份工作来了,那就是照顾毛毛,不要让它破坏院内草木,不要让它逃出后院,听明白了吗?”
少年点了点头,熟练地换了个姿势,让小狐狸老老实实窝在自己怀里。
安排好阿飞的工作,还有长龙帮的事情需要处理,李玥伸个懒腰,掉头去找铁传甲。
休沐日里同龄的小朋友在嬉戏玩闹,李玥则单手托腮坐在长龙帮高椅上,听底下的地痞流氓们汇报工作。
在长龙帮宣布不强制征收保护费后,哪怕帮众们五次三番对商贩们加以宣传,也没多少人愿意交价格更高的安保费,很多商贩还是捧着保护费来求地痞们降低费用。而在缴纳安保费的人中,不用想李玥也知道,大部分人都是抱着不能得罪地头蛇长龙帮的想法,并非心甘情愿来聘请长龙帮的安保人员。
负责安保相关事宜的王三钱直呼本月帮中收益直线下降,请帮主责罚,李玥没做回应,只摆摆手让他继续等着。倒是负责肥皂一应销售事宜的贺老二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底气十足的对着李玥汇报本月收益,一旁的王三钱直接成了苦瓜脸。
这年头民间多用皂角和碳灰来清洁衣物,洗澡时也只用热水,只有达官贵人家里用得起香胰。香胰的成本比肥皂高,而价格低廉的皂角清洁力度比不上肥皂,再加上李玥在朱停那里做了大量外形各异的模板,还配置了一些天然染料,完全能够满足朔州城居民的不同需要。
肥皂店的位置在西市附近,铺子是李玥自己盘下来的,正式开业前,李玥还让帮众们把肥皂切割成小块的试用装,在街头分发给路人,又经过福伯的指点,给朔州城内几位主政的官员送上薄礼。
城内的居民们虽然心存疑虑,试用了之后很快发现肥皂的优点,故而到了开业当天,还有人排着队来买。再加上李家商队牵线搭桥,肥皂店的生意异常红火,颇有些供不应求的意思。
贺老二急匆匆的希望李玥批准自己扩大规模生产肥皂,李玥并没有同意,她倒不是顾虑着什么物以稀为贵,而是觉得帮众人手不足,光是做肥皂已经耗费了不少人手,营业售卖也需要不少人,若非安保工作还没完全展开,帮中肯定缺人来进行巡逻守卫。
生意红火自然会令旁人眼红,一家独大,更是会招人嫉恨,少不得会来人捣乱找事,或者偷偷地做手脚,想得到肥皂的秘方。
李玥早早想到了这点,在她成为帮主后,已经清理了一波帮中之人。所以在帮内知晓做肥皂原料的,都是些靠谱的帮中老人,他们先前已经被铁传甲打服了,后期肥皂店的生意展开后,他们投钱进去,还能从中分成。
有了一笔稳定的收入,再加上铁传甲不时“指点”帮里青壮们的功夫,鲜少再有人动不该有的心思。即便有人起了异心,也会再三掂量自己的斤两,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挣钱花。
短时间内从长龙帮帮众那儿找不到突破口,有人索性花钱请了窃贼,试图偷到秘方。
虽说都是道上混的,可隔行如隔山,若非那天碰巧有铁传甲守在总堂,还真让窃贼得了手。
铁传甲固然抓到了窃贼,却并没有下狠手去打,因为窃贼是个小孩儿,看起来比李玥大不了几岁。李玥看着小孩儿可怜巴巴趴在地上的样子是有些心软,但她清醒的很,只让帮众们把小孩儿关在柴房,没直接放他走。
小孩儿在柴房里饿了两天,人老实了不少,眼睛也不像之前那样滴溜溜直转,到处乱瞄,不过当李玥问他是受了何人指使的时候,小孩儿胡扯了一通,死活没说实话。
帮里的青壮气得想揍小孩儿,李玥摇摇头,示意他们放走了他。
小孩儿也是机灵得很,走了之后没有直接回住的地方,而是在街头巷尾的避风处躲了几晚,清晨才偷偷溜回一所破院子里。
李玥同阿飞一起在闹市买零食的时候,她再一次看到了小孩儿,只是对方不像之前去偷东西时那样四肢健全,他跛着一条腿,还断了手,浑身恶臭的躺在大街旁,不停地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磕头。
小孩儿在长龙帮总堂时没仔细看过李玥的脸,因此他也没认出李玥,看见小女孩过来时,他也磕着头求李玥施舍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