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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其实都是没法用常理解释的, 只能推到鬼神身上去。
既然护身符如此重要,那么当它被毁了,大家自然都特别担心要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魂魄不稳的人会如何呢?一旦原本的魂魄离了体, 那孤魂野鬼会不会趁机上了他的身?这都是很容易想到的。
于是, 沈怡在屋子里舒舒服服地洗着澡,苏氏和边静玉就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家人被鬼上身了怎么办?他们从来没有相关的经验啊!要驱邪, 却不能伤害到沈怡本身,还要把沈怡的魂召回来……
苏氏是小家碧玉出身, 曾在镇上村里听说过请神婆驱邪的事, 忙说:“想来神婆应该有点用的。”
边静玉却更信任皇家寺庙。但他去了寺庙,却不一定能请来得道高僧;就算能请来高僧, 当天也回不来, 最早也要等到第二天, 只怕到时候就来不及了。边静玉怕这附身的恶鬼会给大家带来厄难。
边静玉在原地打了两圈转,说:“我们得限制这恶鬼的行动,要把他困在耳房里,让他出不来。”
“对对对……万一他跑了出去, 拿着怡娘的身体做恶事,待怡娘归来, 还得帮他收拾烂摊子,自然还是困着他好。”苏氏打起精神想着法子, “都说恶鬼最怕黑狗血了, 不如咱们赶紧去弄些黑狗血来?”
据说, 用来降服恶鬼的黑狗血是有条件的,一般的黑狗血不行,必须是那种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的黑狗流的血才管用。这样的狗就不好找了。他们已经事到临头了,现在能上哪里去弄黑狗血啊!
边静玉咬了咬牙,说:“据说,童子尿也能克制野鬼。”
童子尿?苏氏和蒋六看了看边静玉,又看了看阿墨,看了看阿墨,又看了看边静玉。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边静玉和阿墨是童子了吧。边静玉面无表情地看向阿墨,赶紧站出来给你家主子分忧啊!
阿墨结结巴巴地说:“尿……尿哪儿啊?”
“你先在耳房门口尿一圈,若是能就此限制恶鬼的行动让他走不出屋子,是最好的。但若这方法不行……”边静玉很冷静地说,“你再尿一些到容器里去,等那恶鬼暴起伤人,我们就把童子尿泼过去。”
苏氏忙转过身,避开了眼神。
阿墨解了裤裆,抓紧时间把耳房门边的地都给尿了。他其实并没有尿急,因此尿得十分勉强。不等他把裤头系好,他爹蒋六又已经找了一个破瓦罐来,递给他说:“再尿一点,就尿在这瓦罐里吧。”
阿墨很努力地尿了一会儿,瓦罐里还是空的。阿墨哭丧着脸说:“没、没有了。”
“这个可以有。”蒋六说。
“这个真没有了啊。”阿墨无奈地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边静玉的身上。现在待在沈宅里的只有他一位元阳未破的童男了啊!事有轻重缓急,虽说尿在瓦罐里确实让人觉得不好意思,但若是童子尿管用,这是能救命的!于是边静玉木着脸接过瓦罐,跑去柴房里解决了一下个人问题。为了沈二,边静玉觉得自己这回牺牲有点大。
等沈怡洗完澡打开耳房的门时,就见外头站着一排人。他都被吓了一跳。
因为没想到边静玉这么快就来了,沈怡猛一见到边静玉,只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他正要和边静玉打招呼,忽然动了动鼻子,皱着眉头问:“什么味道?”他怎么觉得好像闻到尿味了?这一犹豫,沈怡就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再朝屋外的人看去,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只见他们一个个都如临大敌地瞧着自己。边静玉手上拎着一个瓦罐。苏氏双手合十似乎在念佛。蒋六更夸张,正举着一根锄头。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沈怡很茫然,他不过就是洗了个澡而已,为什么整个世界都变了。
这么僵持下去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于是,一盏茶后,大家在屋子里找地方坐了。沈怡独自坐在屋子的这一头,苏氏和边静玉领着蒋六和阿墨远远地坐在了屋子的那一头,中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沈怡无奈地说:“我真没有被恶鬼附身啊!”
边静玉谨慎地说:“你现在瞧上去确实是挺正常的。”
“我一直都很正常啊!”沈怡猛然站了起来。
边静玉忙把苏氏挡在自己身后。苏氏则一脸担忧地看着沈怡。
沈怡见自己吓到大家了,只好重新坐回去,举起手表示自己的无害。因为刚洗过澡,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就那么披散着垂在身后。他认真地问:“那么,我要做点什么才能证明我真是正常的?”
“你说你刚刚是在……唱曲儿?”边静玉问。
“对啊!这可是流行了很多年的经典曲子!”沈怡的脑海中深深地留着“这首歌非常有名,风靡了全帝国”的印象。帝国嘛,能称之为是帝国的,应该就是他们所在的国家了,周边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国。
然而,苏氏、蒋六、阿墨都表示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奇怪的音乐。
所以,他们越发觉得沈怡出问题了。
边静玉小声地对苏氏说:“我觉得那恶鬼已经走了,若是那恶鬼还在,只怕他不会这么好脾气地和我们说话。而且,我怀疑被那恶鬼附身的事,他自己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我猜测附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概只有怡弟非常虚弱的时候,那恶鬼才能附身。一旦怡弟身体好些了,恶鬼就被迫离开了。”
苏氏觉得边静玉说得很有道理。作为一位母亲,她能够感觉到此刻坐在对面的人就是她的孩子。苏氏同样压低了声音,担忧地说:“若那恶鬼已经彻底走了,这也就罢了,只怕它三天两头出现……”
边静玉继续小声地说:“伯母莫怕。我觉得那恶鬼生前肯定不能是厉害的人物,所以就算现在成了恶鬼也厉害不到哪里去。怡弟坚信那一番鬼哭狼嚎是曲子,这应该就是恶鬼对怡弟造成的误导。既然它有这样的本事,那它干脆让怡弟厌弃我们不好吗,偏偏只让怡弟在这种不要紧的事情上产生误会。”
当苏氏和边静玉说话时,因为他们把声音压得很低,所以坐在屋子另一边的沈怡什么都听不见。沈怡等了又等,最后等急了,又说:“你们还有什么问题都一并问来吧,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边静玉低头对苏氏说:“伯母,这个事情就交给我吧。那么蠢的恶鬼,我不信我对付不了它。”
“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苏氏连忙阻止。
边静玉心意已决,抬头朝沈怡看去,笑着说:“怡弟也真是的,唱什么小曲儿不好,偏偏就唱了一首我们都欣赏不了的,真是把我们吓坏了……好了,你先擦头发换衣服吧。我扶伯母去隔壁屋等你。”
边静玉的脸上写满了真诚。
沈怡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毕竟苏氏还是一脸的担忧,蒋六还是一副警惕的模样。但边静玉终于松了口,苏氏也没有反对,这总比他们坚定地把他当作是恶鬼附身好。沈怡想,只要有了突破口,他总是能慢慢解释的。于是,他点了点头,说:“好,那你们先去隔壁屋等我,我换了衣服马上过去。”
边静玉就扶着苏氏去了隔壁的屋子。
苏氏劝边静玉道:“你一介凡体,如何能和恶鬼相斗?不如趁着那恶鬼不在,我们赶紧去请一位得道高僧过来。”她是真不愿意边静玉亲自去冒险。若是边静玉因此出了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边静玉摇了摇头:“伯母,只怕还有人正盯着沈家,我们前脚请了得道高僧,他们后脚就能把怡弟抓起来。”国家那么大,总有些地方是不风调雨顺的,雨少了就旱,雨多了就涝,若有人把这些事都推到沈怡身上,说沈怡是灾星,说沈怡引来了恶鬼,只怕沈怡立时就要被烧死了。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苏氏一直担忧沈怡的身体,却还没想到这上头,一时间脸色惨白。
边静玉又说:“那恶鬼附身定是有条件的。若它们能随随便便附身,若它们远比我们凡人要强大,那这世上哪里还有我们凡人的活路呢?只要怡弟坚强些,我和怡弟就都能平安了。您只管放心吧。”
他们都可以肯定,现在的沈怡肯定是没有被附身的,他们只担心沈怡日后又被附身。
边静玉又劝了苏氏好久,于是等沈怡换好衣服走过来时,沈怡就只见到了边静玉一人。
“我娘他们呢……”沈怡问。
边静玉微笑着说:“我有话想要单独和你说……怡弟,我知道你没有被恶鬼附身,但为了让家里人放心,这两天我陪你去寺庙里走一趟吧,怎么样?你不用担心,名义上我们是去寺里驱邪的,但其实就是去散心的。你不是拜过武僧师父吗?我一直想要跟你学些拳脚功夫,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学几招。”
沈怡有些犹豫。
“就住一两天,好不好?就当是为了你娘吧,好叫她能彻底放心。”边静玉说。
沈怡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他本来就没有被恶鬼附身,这事说出去多冤!不过,瞧见了边静玉这番真诚的样子,沈怡心里多少得了一些安慰,还好边静玉没有嫌弃他一边洗澡一边唱歌的行为。
却不知,边静玉的脑海里的《边二爷智斗恶鬼》一书已经分分钟连载到番外卷了!
见面的日子定在十日后。安平伯并没有急着见沈怡,一来是因为他觉得沈怡的身体没有好全,就给沈怡留足了休养的时间。再来,十日后正好是太学的休沐日。在那天,边静玉一整天都待在家里。
在本朝,虽男子和男子可以定亲,但这里头有很多规矩都是比较模糊的。其中,三媒六聘等礼节方面的规矩是和男女亲事中的规矩一样的,只是成亲以后呢?男女成亲后,男主外、女主内,这规矩已经定死了。女子若想以女子之身顶门壮户,想在外头抛头露面,自有立女户这条路可走。但男人和男人成亲,既然大家同为男子,为什么偏要分出一个来困守在内院里呢?又该让谁困守在内院里呢?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如果在整个社会大环境中,男男成亲的情况极为常见,那么众人约定成俗也能发展出一套适用的规矩来了。偏偏在整个社会大环境中,多数人都是选择走男女成亲这条路的,男男成亲相对而言并不是很常见,也就没有约定成俗这一说了。大家摸着石头过河,渐渐发展出来了两套截然不同的规矩。
第一种,成亲的两位男子或是地位差不多,或是两情相悦,或是有过什么君子协议,他们成亲后就互为对方的丈夫,并没有“男妻”这一说。成亲的两人皆可外出,社会地位相同。若想要子嗣,那么两人皆可纳妾。当然,若真是两情相悦,往往就不会纳妾了,各自过继一位族中子侄到膝下就好了。
第二种,成亲的两位男子地位相差很大,其中一方需依附另一方。那么,当这两人成亲以后,地位高的一方自然就是丈夫,地位低的那一方就是男妻。男妻是丈夫的附庸,不能抛头露面,不能参加科举。丈夫可纳妾有子嗣,男妻就不可以。甚至,男妻要想过继孩子,都只能过继丈夫族中的子侄。
这两种情况的婚契略有不同。
在实际生活中,也有两男子间社会地位相差大,但他们是两情相悦,不忍心让心爱之人受委屈,于是选择第一种情况的。到底是选第一种,还是选第二种,这里头没有硬性规定,只在于人心二字。
安平伯刚和沈德源相约定下亲事时,他误以为沈家要把沈怡当女儿养,因此心里想着的是让边静玉娶了沈怡当男妻。后来,安平伯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就决定让边静玉和沈怡选择第一种结契方式。
既然是第一种方式,两人都能在外头行走,那么也就没有“婚前不能相见”这一说法了。否则,若遇到了那种两人的共同的好友要宴请众友的情况,难道他们还要刻意避开吗?友人宴请也就罢了,若两位恰好都是学子,科举时被分到了同一考场,难道还要让其中一个放弃机会吗?这必定是不能的。
于是,边静玉和沈怡这对未婚的小夫夫之间也就没有那么多避讳了,见面交谈都是不妨碍的。安平伯有心让边静玉和沈怡在成亲前培养出一些情谊,才会把见沈怡的日子定在了边静玉休沐的那天。
随着回帖一起被送去沈家的,还有鲁氏整理出来的各种药材。
鲁氏嫁到安平伯时带着大量的嫁妆,这些年经营得当,她手里的银子只怕比安平伯还要多些。因此,对于鲁氏来说,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儿!知道沈家女眷的身体都不好,鲁氏就把女人特殊时期能用得上的滋补药品准备了好几份。她做事也精心,没挑贵的送,送的都是沈家正需要的。
安平伯还嘱咐鲁氏添上了一些益气补血的药材,毕竟“沈怡身体太虚只能从左往右写字了”呢!
那些在沈宅附近晃荡的闲汉们,早在安平伯携夫人亲临沈宅时就散了个干净。周边住着的人见伯爷来过,又见带着伯府徽记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往沈家送东西,这下再也不敢去沈家的门口做什么了。
见安平伯府送来的东西确实都是姐姐、嫂子正需要的,沈怡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他越发觉得安平伯府贴心厚道,对负责送东西来的管家说:“伯爷与夫人的好意,在下厚颜愧受了。”语气中满是感激。沈怡又叫管家回去禀明安平伯,他一定不辜负安平伯的苦心,会好好照顾家里,叫伯爷放心。
送走安平伯府的管家后,沈怡打开回帖看了起来。
因回帖不是什么私密的重要的东西,沈怡直接当着阿墨的面打开了。阿墨也就顺势瞄了一眼,只一眼就看到抬头处有“@沈宅”的字眼。阿墨再一次在心里鄙夷自己,果然还是他少见多怪,他竟然觉得主子写的拜帖怪异,没想到安平伯府的回帖也是这种格式。这说明,格式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我瞧着它奇怪,肯定是因为我念的书太少了。阿墨如此想到。
阿墨却不知道,安平伯其实是在模仿沈怡。
伯爷的想法很简单,他既然信了边静玉的解释,觉得“@”是一个表示祈福的符号,那么既然他在拜帖中得了沈怡的祝福,自然也要在回帖中还一份祝福。在伯爷看来,这“@某某”虽然看上去有些怪异,但应该就和书信末尾的“敬颂”、“百拜顿首”是一样的,是一种礼节,标上以后更显得态度真诚。
不过,伯爷的回帖也没有完全依照沈怡拜帖的格式来。伯爷还是习惯从右往左的竖排写作方式。沈怡自己写信时,下意识写成了从左往右,但现在看着从右往左书写的回帖,他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很快就把这份回帖看完了。关于伯爷说的此中情况复杂,其实伯爷指的是标点符号的事,沈怡却以为伯爷说的是他父亲身陷囹圄的事。他觉得伯爷说得很对,这件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万万不可莽撞。
就这样,沈怡愉快地和安平伯府达成了意见一致。
因见面的日子定在了十天后,沈怡就先把安平伯府的事情放在了一边,他现在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是去监牢里看望父亲和兄长。因为判决已出,虽沈德源和沈思依然不得自由,但牢狱那边却不禁止家人去探望他们了。沈怡得去告诉他们,家里已经安顿好了,让父亲和兄长莫要担心。
苏氏知道沈怡要去牢里一趟,立刻准备了起来。她想让沈怡多给沈德源和沈思带些东西进去,好叫他们在牢里的日子能变得稍微好过一点。光是吃食,苏氏就准备了两大盒。一盒是分量足足的新鲜吃食,能叫沈德源和沈思吃个好。一盒是干粮,能放上十来天,可以叫他们接下去十几天也吃个饱。
除了食物,厚实的衣服也是要带的。牢房里阴冷得很,人在里头待久了,总觉得骨头缝里都进了阴风。枕头和棉被也是要带的,因为牢房里的铺盖简陋得很,只在地上铺了一些受了潮的稻草。苏氏细心,还准备了成药。这成药就是把中药材按照特定的配方做成丸子状,能治一些不要紧的小毛病。
“怡娘,你来帮娘看看,可还有什么落下的。”苏氏明明已经收拾出了好几大包的东西,却总怕自己准备的还不够充分,“要是能给你父亲带些书进去就好了。你父亲……那就是个无书不欢的人啊。”
书当然是不能带的。书上有字,狱卒们怕有内外勾连、交换消息的事发生。
苏氏表情落寞。
想着父亲和兄长都是有才之人,却被迫在监牢中蹉跎,还不知道要被蹉跎到什么时候,沈怡心里也很不好过。他叹了一口气说:“要是有电脑就好了。”有了电脑,就算父亲和兄长被关着,他们也能通过电脑知道天下事了。等等,电脑是个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说有电脑就好了?电脑到底是什么啊!
电光石火间,沈怡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他的脑子好像出问题了。
沈怡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苏氏没有注意到儿子的不对劲,她一拍脑袋说:“怡娘说得不错,我这就去准备起来……”
苏氏急匆匆地走了,临走前还拉上了六娘子帮忙,把煎药的事交给了沈怡一个人。沈怡坐在厨房里,一边盯着炉子上给姐姐和嫂子煎的药,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他自己是不是也该抓点药吃一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