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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已然黄昏,周无术跪在堂内雕花木桌前,不敢抬首只问:“若是娘娘……”。皇帝在屋内不动,而顾长歌却记得他说的话,他说:“两个能保最好,若是不能,”他长长叹了口气,语中颇为无奈“保孩子。”
人与人的情分有时候就是这么短,短到不过三五年间,聚散离合尝遍,仍旧分不出那点点真心是否只是无稽之谈。
毓贵妃见皇帝与锦贵妃二人神色皆是阴晴不定,笑着说:“人总愿意享受富贵,在福气与努力里奔向最好的归宿,可是谁又知道,这泼天的富贵里要付出怎样的辛苦呢。皇上是至尊,却享不了农夫的悠闲,日日晨起上朝,有空了也要批折子,咱们做妃嫔的也是,皇嗣是第一位的,况且淑嫔也会希望孩子能生下来的。”
她目光温和,望着皇帝,语中带着几分希望与酸楚:“当年臣妾生晗珠,千难万难,心中想的无非是就算搭了这一条性命,也必然让晗珠好好地活下来。”
“你去吧……好好救就是……”顾长歌叹了口气,让周无术下去。
“长歌,你坐下,”裴缜忽然伸手,拉住她手腕让她坐到一旁,沉声对她说道“朕知道你与淑嫔交好为她忧心,但你有了身孕,要照顾好自己才行,朕是皇帝,亦是人夫,人父,朕也不愿意到如此地步。”
顾长歌见他眉宇间有阴郁之色,知道他也在等待,不得不安耐下心来。
茶水上了一壶又一壶,菊花已经没有颜色,喝到嘴里早已无味。
产房从开始的声嘶力竭,到如今只微微一点气若游丝。
终于,一声清冽的儿啼之音破空而出,声音洪亮,顾长歌噌的站起来,扶着碧玺往里瞧去,浣纱从里面掀开帘子出来,手中抱着一个布单子,脸上欣喜掩盖不下去,进屋里噗通一声跪下,高声喊道:“恭喜皇上!恭喜皇上!小主诞下个小公主!”
顾长歌顾不得看孩子,忙进产房去瞧温木槿。碧玺要拦住她,却是拦不下。
“木槿,”顾长歌几步走到床前,伸手抚摸她汗津津的额头“你怎么样?”
温木槿面色苍白,双眼疲累的合在一起,只轻轻颤抖了睫毛,她胸口仍在不停的上下起伏着,犹如惨败的花朵,汁液干涸,花色不再洁白,凋敝卷曲在枝头。
“娘娘,这里污秽,还是等奴婢们收拾好再来看望小主吧。”一个负责接生的老嬷嬷在一旁劝阻她停留在这里。
顾长歌随意瞧她一眼,只觉得眼生,接生的嬷嬷是一早由内务府选好了的,这次的这些嬷嬷,都是还在宫里的时候,毓贵妃就帮忙挑选的,里面有几个还是当初毓贵妃生下晗珠时候的。
“本宫怎么从未见过你?”顾长歌随意问。
那嬷嬷低头行礼道:“奴婢是顶替福嬷嬷来的,福嬷嬷前些日子犯了错,叫送到慎刑司了。”
顾长歌打量她一眼,不再说话。
温木槿的手还是热的,让顾长歌放下心来。
走出屋,正看到周无术在给裴缜回禀。
裴缜脸色很是平静,只见着小人时候露出点身为人父的喜悦,也转瞬即逝。
她盈盈拜倒:“臣妾恭喜皇上再得公主。”
裴缜几步走过来,牵起她的手,顾长歌起身后看着乳母手中抱着的小人,心中温暖柔软,孩子的小脸尚未舒展,可鼻子嘴巴与裴缜是多么的相似。
“皇上你瞧,公主鼻子高高挺挺的,长大定然美丽,这么小就是个美人胚呢。”她笑着伸出手想要摸摸公主,又生怕碰坏了,吵她睡觉,最终讪讪收手,只瞧着也喜欢。
毓贵妃笑吟吟道:“如今淑答应也诞下一女,皇上也该放心了,等了这大半日,怕是也累了,皇上不如到臣妾宫里用膳。”
裴缜瞧顾长歌一眼,顾长歌忙说:“臣妾想再陪木槿待一会,皇上便先同毓贵妃去吧,想来晗珠也思念父皇了。”
“也好,那你也别累着了。”裴缜松开她的手,回头示意毓贵妃跟着,二人便离开了。
顾长歌坐在外面,一只手半握成拳支在额头处,轻轻合上眼睛,这半日来当真受尽了惊吓,如今都好了,一颗心也算放下,这才敢歇上一歇。
碧玺端了牛乳燕窝来:“娘娘,已经过了晚膳时间了,不如先用些燕窝垫一下,别饿着自己。”
缓缓睁开眼睛,伸手拿了勺子在燕窝里搅拌,白色的牛乳与透明的燕窝相互融合,最终成为一碗乳白色的甜品。
取了一勺放入口中,只觉得口中都是蜂蜜的味道。
没多久,一整碗燕窝就下肚了。
用帕子擦了嘴角,这才开口道“周无术怎么说。木槿什么时候能醒来。”
碧玺上前,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周大人说,小主是太累了,睡着了,其他并无大碍,等到小主醒了再好好照顾即可。娘娘不如先回去吧,在这里也歇不好。”
顾长歌再次进入内殿,瞧了温木槿此刻面颊红润起来,浣纱在一旁轻轻为她清理着身上,又有小宫女来换了新的被单,放下心来:“好好侍奉你们小主,等她醒了打发人来告诉本宫一声。”
一路肩舆抬了锦贵妃回宫。
第二日一早,香芝便来报说淑答应半夜便已醒了,怕吵着娘娘睡觉,便没传。
匆忙用了早膳,听说裴缜昨晚歇在了林常在那里,眉头一皱到底也没说什么。
看见温木槿的时候,浣纱正服侍着她用汤药,一勺勺浓浓的药汁味道她嘴里,有些许溢出唇角,马上便擦掉。
见顾长歌进来,温木槿淡淡一笑:“姐姐来了,听闻昨日姐姐与皇上一直守着我,还没谢谢姐姐。”
顾长歌上前坐在她床边,嗔怪道:“咱们之间,不必说这些,你好些了吗?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一脸担忧,温木槿淡淡笑了摇头:“昨日我受了诬陷,要不是姐姐帮我求情,只怕皇上也不会信我,到底是伤到了太子,降了位份让皇上消气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忽然她眼睛一亮“姐姐昨日可见到我的孩子了?漂不漂亮?是否像皇上?”
伸手为她撩开额角碎发,心疼她如此体谅,也难为一切都必须将她蒙在鼓里,只笑着说道:“看了,公主很好,鼻子和嘴巴长得像极了皇上。”
温木槿神色温暖,又渐渐平静下去,叹了口气:“可惜我身子不好,宫人们都不许我去看公主,我只想着叫乳母抱来瞧一瞧也好,可他们都说我精神不好,怕过了病气给公主。倒是我这个亲娘不能瞧一瞧她。”
顾长歌抬眼,见浣纱一脸讳莫如深,见锦贵妃看她,忙轻轻摇了摇头。
她叹了口气,昨日裴缜下旨,淑答应生产后,无论男女皆交由皇后抚养,连夜便将乳母带去了茹古涵今,此刻公主只怕已经安顿在了那里。
其实温木槿降位,从一个一宫主位降到了答应,也是不能将孩子养在身边的。只是见都没见上一面,难保她心里难过。
她才生产完,又是千险万险,谁敢在这个时候告诉她真相,只好托词暂时缓下来。
她笑着说:“左右孩子都是你的,早看晚看都是一样的,你不知道,昨日皇上在外面,可是等到你生产完才走,可见皇上心里是有你的。”
温木槿面上发红,窘迫道:“姐姐莫要笑话我了,如今我生产完了,可到底昨日也是伤了太子,我的孩子平平安安,可太子却不大好,”她伸手握了顾长歌的手,手心炙热,目光灼灼“还请姐姐待我去看一看太子吧,他还那么小,太医说他昏睡不醒,我心里着实也放心不下。”
闻言,顾长歌忽然面色肃穆,只瞧了她:“昨日到底是如何,当真是你失手摔了太子吗?”
温木槿惊愕:“难道姐姐也不肯相信我?我抱他小心翼翼,怎会伤了他!那乳母不当心,接过太子,我离她已有一步距离,太子却从襁褓中滑落摔在地上。皇后与海云瞧得真真的,可她们却诬陷我!连姐姐也怀疑是我有心要伤太子吗?”
她情绪激动,不觉身子发颤起来。
顾长歌忙伸手扶住她后背,缓和了口气:“你莫要多心,我不过多嘴问一句罢了。”
“若是我伤了太子,便叫老天罚我再也不得皇上宠幸,郁郁而终罢了!”说罢,温木槿嘤嘤哭了起来,的确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顾长歌好言哄了许久,她才止住了哭泣。因着身子还虚弱,不多久便睡下了。
顾长歌叫了浣纱出来,问了情况。
原来昨天晚上顾长歌才走,便有皇后那里的人来把公主和乳母带走了,说是皇上圣旨已下不必再等了,淑答应照顾不好公主,早早挪去茹古涵今也好。
“她竟这么耐不住,连瞧一眼都不许小主再瞧。”浣纱心中怨恨,嘴里便把想的说出来了。
顾长歌斜她一眼,她知道失言,害怕的低下了头。
“好生照顾你们小主,公主的事……”她沉吟一下“还是等等再叫她知道吧,现在闹起来只怕对谁都没有好处,你们小主则会首当其冲,第一个受罚。”
浣纱闻言行礼称是,顾长歌带了碧玺香芝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