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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公寓。栾杰和川端坐在娱乐室里,日本音乐《樱花散》在留声机里悠远地回放,淡淡的哀伤回旋着。
“栾杰君,你看是什么人要我的命?”川端灰着脸,余悸还残留在眉宇间,昨晚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栾杰也心惊胆战,其实最希望川端死的应该是安洪两家。安爷、洪爷挡住了川端发财的道。川端也挡住了安洪两家发财的道。川端在安爷寿宴上安排杀手刺安爷,在乔波纱厂买通涂红英造谣生事,扰乱工厂正常生产,最终还导致其停产,步步紧逼,拍卖黄浦纱厂想致对方沦陷于资金深潭爬不上来,这几招,招招致命。
狗急了,也会跳墙,安洪两家挥戈反击也是有可能的。
这些见不得人的招数都是自己想出来的,他只想战胜乔波。这种扭曲的心理一天天强烈地折磨着栾杰。昨晚是来行刺川端,还是来刺杀自己?都有可能。栾杰感到自己的日子如在刀尖上游走。
他低声说了一句:“从作案手段来看,很专业,我们最近得罪的人是乔波和安家,是不是他们暗地里找杀手在报复我们呢?”
“这不像是安洪两家一贯的做法,你马上联系老鼠,叫他尽快查清事情的端倪。此事不要惊动巡捕房,那批混蛋除了要钱,办不成什么正经事,一旦传出去,反成了大家的笑谈,顺了对手的心意。”
他沉着脸,不再说话,栾杰起身告辞。
黄埔纱厂的资金筹措很不顺利,蝶儿亲自去请洪爷帮忙,请求合作。
洪宅。洪爷黑着脸。
“乔波,调查出来了吗?刺杀安爷的是谁?是谁吃了豹子胆敢在狮子头上拔毛?”
“据我所知,是川端的诡计,目前他们坐等安家交不出拍卖款而宣布拍卖流产,重新开拍,这样拍卖行将会收缴安家的部分保证金。安家交款时间为4月23日。”
“还有一个星期。洪爷,川端在打击我们,先是纱厂,再是安家的银行,下一个就是安爷你。斗不过,还会采用损招,所以我们的对手很阴险毒辣,我们要时刻准备着迎战,必要的时候应该和安家联手共同击败对手。”
乔波的激将法触动了洪爷,洪爷咬了咬唇,胡子乱抖,似乎很烦躁,两眼都红了:“川端是一个痞子,这只老狐狸最近动作很多,他究竟安的是什么心?阴险啊,笑里藏刀啊!他让我们没活路,我也要让他在上海滩死无葬身之地。让他知道我洪爷的厉害。乔波,准备人员和枪支,随时听从调遣。川端胆敢派人闯进洪宅,叫他有去无回。并且,我们也可要先下手为强,在川端经常去的地方,布下枪口,神不知鬼不觉让他去西天。凡事有个限度,任何事情超过我的心理底线,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洪爷我在上海滩混,就没怕过死。”
门轻轻叩响,是洪晓婵。只见她穿着家常衣服,头上只散挽着髻儿,一进来就挨着洪爷坐着,伏在洪爷肩膀上,问道:“爹,你们在谈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洪爷一看到女儿晴若春光的表情,内心的慈爱油然而生,含笑着说:“小孩子,不用管大人的事情。”
晓婵妩媚一笑:“爹,是不是我成了老太太,在你眼里还是小孩子啊!”
乔波坐在一旁,心里涌起一种如水般温暖的感觉。
这时,门响起来了,家丁通报:“安家,安小姐和黄公子来访。”
“说曹操,曹操就到!”洪爷笑了,“快请他们进来。”
安蝶儿今天着银红细折裙,衬托着细白的皮肤更加生动;外披黑色小裹肩,更显女子的沉稳干练;腰间束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官绦,增添几分活泼。
乔波看到蝶儿,心跳不已,身体不由自主地有了某些难以抑制的兴奋。
乔波心里波涛激增,但脸上风轻云淡。
洪晓婵灿烂的笑脸在看到安蝶儿的瞬间烟消云散。
几位年轻人各怀心事,表情不一。
洪爷站起来,请大家落座。
洪晓婵坐在安蝶儿的对面,眼睛忽闪着,手指敲着桌子,很用心思地看着安蝶儿,觉得她的五官长得很精致,几近无可挑剔,恬静中带着几分逼人的气魄,乔波哪会不牵挂这样的美人儿?安蝶儿被她看得有几分不自在。
黄杰儒雅地端着茶杯,喝了一小口茶,看了看旁边的乔波,把目光移向洪爷,说:“安爷遭小人暗算躺在医院,安家在拍卖纱厂时又因我欠理智,现在受资金困扰,上次公债被套进去了,即便抛掉,也只值七八万。银行运转资金也所剩不多,一旦挤兑,银行也会面临倒闭。现在想请洪爷拉我们一把,不知洪爷是否愿意和我们合作,同投资经营黄浦纱厂?”
洪爷刚才经乔波分析,也有和安家重新合作的意向,但脱口就答应,未免显得欠沉稳,他道:“安爷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安爷被人暗算而袖手旁观,我和乔波磋商过好几次了,我们应该联手共战川端商团,但是洪爷现在也是银根吃紧,况且黄埔纱厂所需资金不是个小数目,怕是爱莫能助啊!”
洪爷一边回答,就叹了一口气。
黄杰补充道:“我们所需数目不大,十五六万也就可以应付过去了。”
蝶儿的眼神看向乔波,乔波正想说话回答,洪晓婵就抢先说:“十五六万,数目还不大?你们把资金投到公债市场,一天工夫就可以赚进十万八千,还到这儿哭穷。”
洪爷阻拦着洪晓婵:“晓婵,女孩子家不懂这些,爹生意上的事情你就不要多搀合了。”
“不掺合?我倒是不想搀合,可有人就搀合到我们家里来了。”她说完,赌气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安蝶儿。
安蝶儿知道晓婵含沙射影在说自己,她只是默默地听着,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洪爷看向乔波:“乔波,你怎么看?”
洪爷在危难时刻,都是用这个口气征求乔波的意见。
乔波清清嗓音:“我们江南纱厂现在正在停产招工中,川端商会作壁上观,他们采取逐个击破的伎俩企图垄断上海的纱厂,我可以把江南纱厂拿来抵押贷款支助黄浦纱厂启动,我们只有联手才能击破川端的阴谋。工厂现存着二百包粗细厂丝和大量的干茧可以拿去押款。”
洪晓婵一听不禁愤愤了,就觉得乔波是存心和她作对,明显是他旧情难忘,竟然愿意停产停工支持安家,支持安蝶儿,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就冷冷地说:
“乔波,爹,虽然川端别有用心,但我们这样做是不是铤而走险?我们把厂抵押了,难道安家就有救了?”
“哈,哈,哈,哈,我女儿什么时候关心起生意来了。”洪爷从没见过晓婵涉足自己的生意,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禁笑起来。
晓婵被洪爷笑得红了脸,高声说道:“不和你们争论了。你们这些做生意的人,目标都是赚钱,而且想赚得爽快!损人利己。”
黄杰赶快抢着回到他的主题上,接下去说:“刚才乔波先生讲得很有道理,我们只有联手才不会上川端的当,人多力量大。”
这最后一句,吸引住了洪爷。他把目光转到安蝶儿。
“安小姐在安家遭遇重大变故的时候,能识大体,顾大局出面来为安家排忧解难,令洪爷感动。”
洪晓婵一听,着急了:“爹,你感动什么啊?他们是来要你的钱。”
洪爷只是微笑,慢慢地抽着烟,徐徐地说:“这件事,乔波和我谈过好几回了。我和安爷交情一直很深,可以说是同甘共苦的兄弟,我们一起办银行,一起吸收存款,生意日渐红火。其间我们或合或散,兄弟情谊一直在。但自从川端商会驻扎上海滩之后,我们的日子就日渐难过。现在局势复杂,日本已经占领了我东北三省。上海滩的空气也不一般,不但安洪两家应该联合,而且我们实业界银行业都应该联合起来。这次安爷先落难,我们出手相救义不容辞。”
黄杰闻言,心里激动起来:“对,对!洪爷高瞻远瞩,不愧为我们的长辈。先受后辈一拜。”
黄杰撩起衣襟,跪下来。洪爷忙叫乔波把他扶起来。气氛一时很温暖感动。洪晓婵也不再多说话。
于是大家都来发表意见,渐渐地谈到具体的办法。
乔波决定:江南纱厂暂时停工,所存干茧也一起抛售,制造破产假象,均出的资金打入安家商会。洪爷也愿意把码头那边是周转资金调配出来。两项加起来共有二十万左右。
黄杰再次拱手作揖:“洪爷,银行是我们的根基,纱厂是我们的实业,且有关国计民生,金融业与实业我们都要保住。”
“好,这事儿就这样定了。”
安蝶儿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有一种起死回生的伤感与幸福。
这时,洪家佣人请洪爷带客人去餐厅吃点心。
“大家请!”洪爷说。洪晓婵不高兴,撅嘴不理洪爷,紧挨着乔波走出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