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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李家二郎和哥哥一番争执, 让顾柔嘉想来仍是心中五味陈杂。她十分不愿相信此事是李家二郎所为。沈澈与她都认为李家二郎相貌人品皆是上乘,如此才肯举荐给顾夫人。倘若真是李家二郎挟私报复,无疑是给了她与沈澈一个响亮的脆响。
她似是伤感,皱着小脸的样子让齐修远也蹙起了眉:“他这等卑劣?”
顾柔嘉摇头:“不,我与沈澈都曾查过他, 所有人都说李家二郎人品出众, 绝非挟私报复之人。只是除了他,哥哥那性子, 又能与谁结怨?”
齐修远淡淡“嗯”了一声,神情如冰冷冽, 看不出什么来。那小枣红被齐修远一击放倒, 现下已然重新醒来, 没了折磨自己的马鞍,它顿时温驯了不少, 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顾柔嘉当即退了一步, 生怕它又发狂。只是小枣红蹭了蹭齐修远,似有感激之意, 而后就自行去吃草料。齐修远负手而立, 将手中锯齿型铁片交给顾柔嘉:“小枣红甚是神骏, 且如此通人性,绝不会蓄意伤主。”
顾柔嘉静默的将铁片收好, 脑中千回百转, 有了一个轮廓, 却又像是蒙了一层雾,看不真切对方是谁。两人从马厩出来,管事尚且啧啧称奇:“齐将军好生厉害,这小枣红谁也扛不住,给将军一拳就打趴下了。”
齐修远脸绷得那样紧,淡淡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只与顾柔嘉一起出了门。顾柔嘉缓步向前,喃喃自语道:“小枣红性子烈,别说李家二郎是陌生人,就是马厩里的下人都未必能靠近它。能在它马鞍上做手脚,定然是哥哥的熟人,并且二人时常在一起,甚至一起驯服小枣红……”她越说,脑中那层薄雾好似渐渐散开,让她的脸愈发白了,驻足在垂花门前,阳光灼热的烧着,她浑身又冷又热,满腔恨意蒸腾,“是郑轶!”
他二人自幼的情分,亲如兄弟,郑轶出入顾家是从不受限的,加之顾鸿影性情天真,并未对郑轶设防,两人何等亲厚,同吃同睡同玩,连驯服小枣红时,郑轶也大多都在,甚至一同驯服,正因如此,即便是郑轶在马鞍身上做手脚,小枣红也不会反抗。
早知郑轶狼子野心,但浑然不想他竟然将哥哥害成这样,顾柔嘉怒意升腾,决心定要在爹爹跟前揭露这只白眼狼。她想着,当即要往顾老爷书房去等父亲回来。尚未行出几步,就见各处管事纷纷勒令下人不许随意走动,更是各处闭门,一看就知道是有要紧人物来到,否则不至于让门庭紧闭,严防发生意外或者行刺之事。
正纳罕是谁过来了,明月已是小跑而来,慌忙说:“王妃,是太子殿下来看大爷了。”
身为储君,沈奕这番纡尊降贵,自然是引得顾家上下纷纷发动起来。齐夫人无奈,也不愿给人留下刻意钻营的印象来,只得领了一双子女先行告辞。顾柔嘉甚是不舍,将母子三人送出正院,又向齐修远行了一礼:“多谢修远哥哥。”若没有齐修远,哥哥这场横祸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当真令人愤恨。
齐修远也不转头,只是脚步停下,背影那样的冷硬寂寥,他的背挺得好直,好似劲风中的松树,甚至让人怀疑会不会折断。良久,他开口,嗓音依旧冷冽:“分内之事,王妃不必言谢。”
顾柔嘉默默颔首称是,又止不住的伤感起来,只是现下沈奕已在外,她当即拾掇了自己,往外面去了。
因顾老爷尚在当差未曾回来,顾夫人卧床不起,顾柔嘉只得替了父母往外迎接沈奕。后者一身华服,锦衣金冠,端的是从容儒雅,周身自带的贵气也是让人觉得那样温润,翩翩公子一般,让人止不住心生好感。
见顾柔嘉迎出来,沈奕将她从头打量到尾,只觉得她比待字闺中之时美了不是一星半点,鲜妍艳丽如同雨后娇花,此刻她满脸寒霜,分明的戒备,却如同凌波而立的仙女,一股子孤高生了出来,那娇俏的小脸上带着几分成熟女子才有的温婉风韵,勾得沈奕心中如同火烧一样,愈发垂涎她的美色,面上还是一派正人君子的样子:“九婶安好。”
他行止何等有度,让人极为称道。人前的沈奕,的确是礼贤下士、温润从容的太子殿下,但顾柔嘉可明白,沈奕一派君子之风,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在女色之事上尤为明显,和皇帝一样皆是视色如命的好色之徒,恨不能将天下美人尽数搜刮而来才肯罢休。
因此,顾柔嘉神情极为冷淡,点头道:“太子客气。”随着她的动作,她发中流苏泠泠晃动,在阳光下反射出金色的亮光来,显得灵动而俏皮。沈奕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笑意温和,带了几分刻意的呵护:“顾榜眼青年俊彦,却遭此横祸,不能参加三日后的传胪大典,父皇与孤皆是深以为憾。孤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向故榜眼聊表心意,我大燕人才济济,只盼顾榜眼早日痊愈,也好投身朝中,如顾大人一般,为国效力。”他一面说,一面仰起脸,示意随侍之人将带来的补品一一奉上,皆是上品。
目光粗略的一扫,顾柔嘉心知他是大手笔,心中虽是厌恶,但到底对于沈奕十分不齿,只得摆出客气的面孔来:“太子有此心就好,如此破费,实在让人过意不去……”
“九婶说这话,可就是生分了。”沈奕不急不缓的打断了顾柔嘉的话,目光中那一星灼热如同燎原星火,恨不能在顾柔嘉娇小的身子上灼出一个洞来,“顾榜眼乃是三鼎甲之一,来日的国之栋梁,值得孤如此礼遇。何况又是九婶的同母兄长,抛却君臣之礼,也是正经八百的亲戚。”
如何不知沈奕满脑子都是那起子不入流的事,顾柔嘉几欲作呕。往日她不知沈奕垂涎姐姐的事,现下知道后,更觉此人恶心至极,前世落得被废暴毙的结局也是咎由自取。
六月日头太大,如明月这等得脸的下人簇拥着两人往顾鸿影的院子去。若依了顾柔嘉的性子,她现下就要将沈奕给撵出去,只是,为免给姐姐和顾家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只得忍气吞声。顾柔嘉不愿跟沈奕并立,只刻意落在后面。甫一进门,则见沈奕似笑非笑的立在门口,俊脸上含了些笑:“九婶怎的不进来?”
他含了几分挑逗之意,顾柔嘉蹙眉冷笑道:“太子殿下做人侄儿的,也敢管婶子的事?太子是贵客,可不要辱没了自己的身份,做些没头没脸的事。”她一面说,一面率先往里面去。给顾柔嘉啐了一口,沈奕也不恼,只觉得她嬉笑怒骂都颇为诱人,邪念更甚,脑中竟已浮现出待自己登基之后,能够霸占顾家姐妹的场景。他越想越觉惬意,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这样几日接连被人探望,顾鸿影心中烦不胜烦,因为腿伤之故,他本就心中郁结,这些人一一过来,让他更觉自己是不是就这样废了。但沈奕身为储君,亲自前来探望,顾鸿影再不耐烦,也只得迎着,挣扎着要坐起来,被沈奕含笑制止:“顾榜眼不必如此,伤势要紧。”他一面说,一面瞥了一眼顾柔嘉,眼里愈发热切,笑得不动声色,“况且榜眼姐姐是父皇的贵妃,妹妹是九叔的王妃,天家与顾家,也是正经八百的亲戚。”
“太子殿下客气,今日殿下纡尊降贵探望于臣,臣倍感荣幸,感激涕零。”顾鸿影笑了笑,他虽天真,却也明白这“正经亲戚”不过是客套话。多少世家女嫁入天家,或为嫡妻,或为侍妾,若真这样算,举国上下不知有多少正经亲戚。要是听得这话就当真去攀亲,那才是愚蠢至极。
目光徐徐从顾鸿影膝上扫过,沈奕眉头紧了又松。平心说,他轮廓和沈澈是有些许相似的,沈澈模样肖似太/祖皇帝,可见沈奕也是有几分像其曾祖的。可惜他模样虽好,内里却是如此龌龊。良久,沈奕才微笑道:“孤不懂伤势鉴别,想来有太医院太医看顾,榜眼必会痊愈,来日为国效力,必为栋梁之才。”
顾鸿影“嗯”了一声,顾柔嘉顿时想到此事八成是郑轶所为,心中一口恶气无法抒发。如今哥哥重伤,母亲卧床,顾柔嘉只得将此事告诉父亲。不管父亲作何反应,总不能让郑轶再有可能伤害到顾家人!
正满心愤恨郑轶此人狼子野心,顾柔嘉小手握指成拳,很是愤懑。她气得脸儿略有几分发红,不觉沈奕目光落在他身上,只觉得她脸带酡红的样子妩媚至极,心里好像小猫爪子狠狠挠了一下。他喉结一滚,细细端详着顾柔嘉,良久不曾移开目光。
纵使顾鸿影性子天真如斯,但沈奕灼灼的目光仍是让他心头一跳,他比顾柔嘉年长了几岁,有些事他虽不说,但都是知道的。况且皇帝所表现出来的,就是被美色所迷而夺臣妻子的昏君。而京中各大家中对沈奕评价极高,但也现下这位面对妹妹露出这样的神情来,实在不能让顾鸿影不多想。
莫非这父子二人都是一丘之貉?
念及此,顾鸿影立时蹙紧了眉头,望着沈奕的目光也就考量了起来。顾贵妃当日进宫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顾鸿影一直认为,姐姐的责任,他一定要扛起来,侍奉爹娘,保护妹妹,还有振兴顾家。因而他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咳了几声。顾柔嘉这才如梦初醒:“好好的,怎么咳了起来?我去给哥哥倒水。”
顾柔嘉翩然绕过屏风,她体态轻盈非常,好像一只蝴蝶飞舞。沈奕含笑望着她去了,脑中千回百转,只转头与顾鸿影从容对答。顾鸿影多了几分心眼,细细看着沈奕,他如玉微笑,浑然的浊世佳公子。顾柔嘉很快端了水回来,托到了顾鸿影嘴边,后者低低的“唔”了一声,抬手之际,却将茶杯合在了顾柔嘉身上,那水顿时洇入她的裙子,还有些尚且不能洇进去的水滴顺着裙子滴落下来,在地面汇成了一小滩水,顾柔嘉惊了一跳,忙退了一步,那杯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屋中伺候的人不多,一声不闻,这声碎裂声如同炸雷,皆是忙不迭的上来,或是打扫,或是要给顾柔嘉擦衣裳。顾鸿影骂道:“糊涂东西,还不赶紧扶王妃下去更衣,穿着湿衣裳害了病可怎生是好?”
那小丫头挨了训,顿觉委屈,明月忙接了她的帕子,扶了顾柔嘉下去更衣,看着她衣衫濡湿,沈奕难免更是想入非非,也不便说什么,当即往外面去了。外面阳光那样大,顾柔嘉出了屋子,长长的松了口气。她宁肯在外面挨阳光暴晒,也不愿在屋中被沈奕的目光凌迟。那小丫头跟在顾柔嘉身后出来,因从未挨过骂,今日给顾鸿影啐了一口,难免哭丧着脸,顾柔嘉好言劝道:“大爷心中不痛快,没有骂你的意思,你在这院子里伺候这样多日子了,大爷可有骂过你?”
对方摇头:“从不曾。”
“这就是了,你先去休息,如今天热,难免气性大,过些时候再去就好了。”顾柔嘉劝了一句,让她下去休息。今日沈奕的眼神都快将顾柔嘉拆卸入腹了,明月再迟钝也该明白了,难免直叹:“往日还说大爷玻璃似的人,一点心眼也没有,现在都会故意泼湿姑娘的衣服让姑娘得以出门来了。”
再如何厌恶沈奕,他也是正紧八百的储君,顾柔嘉实在不能贸然翻脸,因而只得陪伴左右。但顾鸿影刻意泼湿了妹妹的衣裳,让她有正当借口离开,如此已然是上上之选,只待一会子沈奕走了,顾柔嘉再行出来,也就是两全其美。
对于哥哥的举动让顾柔嘉顿感窝心,忙不迭回了出嫁前的闺房,换了一件清爽的夏衫又吃了一碗冰碗,顾柔嘉只坐在软榻上看账本,又觉炎热,自己取了扇子轻摇。待看完了账,她才抬头:“明月,让一个小丫头去看看,沈奕是不是走了,若是走了这才回来给我回话。”
明月颔首称是,忙不迭出去,不多时折了回来:“太子已经不在大爷院子里了,各处也有下人走动,想来已然走了。”
顾柔嘉闻言大喜,这才起身要去看哥哥,又嘱咐明月道:“你且在屋子里等着各处掌事,我一会儿就回来。”顾鸿影才躺下,见妹妹回来,也不急着要起身,皱着眉头:“我方才瞧他看着你的眼神很是不对,这才泼湿了你的衣裳让你有借口离开。”他一面说,一面靠在枕头上,“他存了和皇帝陛下一样的心思?”
顾柔嘉静默颔首,顾鸿影却“嗤”一声笑出来:“他当真不怕死?”
“人家是东宫,天不怕地不怕的,何况还有个手眼通天的母后,又有何惧焉?”顾柔嘉冷笑道,只抚着小脸,一时间大为不齿。
兄妹俩说了一阵子话,顾柔嘉这才起身要去听各处掌事来回话。才出了顾鸿影的院子,太阳明晃晃的,那样烫。顾柔嘉下意识躲在了阴凉处往院子里去,才上了游廊,就听一声轻笑,顾柔嘉头皮一麻,循声看去,却见本该离开的沈奕立在几步开外,正笑得温润。顾柔嘉暗叫不好,还是端出了婶子的款来:“太子不是走了吗?”
“九婶这样讨厌我,我可伤了心。”他轻笑,目光灼灼的看着顾柔嘉,此处静谧非常,独独蝉鸣聒噪,顾柔嘉不卑不亢的看着沈奕,后者笑得温柔,“孤还有些事要与令尊商议,留下等令尊回府也是应当。”
方才沈奕到府时,阖府上下下人不许随意走动,因而连沈奕是否离开都不能完全确定。不想沈奕竟会那爹爹作筏子,顾柔嘉抿紧了唇,心中厌恶非常,淡淡说:“既是如此,太子殿下还请到书房等候吧,我尚有事料理。”
她一边说,一边朝屋中去,沈澈只笑不语,直到两人擦肩之时,才听沈奕低哑的声音:“孤什么地方不如他?”
顾柔嘉陡然一惊,转头去看,这样的阳光下,沈奕的脸却仍然蒙上了寒霜,显得阴鸷逼人:“孤待顾姑娘情深如许,顾姑娘到底为何视而不见?哪怕不能给你太子妃之位,孤对你言听计从,从不拂逆,如此也不够么?”
他还是含着温润的笑容,似有痛心之色,望着顾柔嘉,目光盈盈如跳动的烛火。以小及大,沈奕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从来不会低声下气去求谁,那东宫中女人那样多,个个都信他对自己一往情深,因此,对于女人,沈奕从来都自觉高人一等。唯独顾柔嘉对他嗤之以鼻,甚至投向他一直看不起的沈澈,让沈奕挫败到了极点,只想征服顾柔嘉,让她身心都变成自己的,加上对于顾贵妃多年欲念,他怎能再忍?
何况,顾柔嘉嫁为人妇之后,眼角眉梢带上了成熟女子才有的风韵,让沈奕欲罢不能,只恨不得现在就宰了沈澈,将这顾家小娇客收入东宫之中,来日待皇帝阖眼,顾贵妃自然也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自以为情深如许,却让顾柔嘉忽冷笑连连。于皇帝父子而言,女人都只是玩物而已,喜欢那就抢过来,只要自己欢喜,女人怎么样又有什么要紧的?因此,顾柔嘉迎上沈奕似是心痛、似是狂热的目光,冷笑道:“还请太子殿下听清楚了,即便不是沈澈,我哪怕是嫁给走夫贩卒,也绝对不会进东宫的大门。太子问自己哪里比不上沈澈,可惜你什么地方都比不上沈澈。”
这话如同惊雷一般在耳边响彻,沈奕瞪大了眼,他是皇帝唯一的嫡子,自小就被立为世子,而后皇帝登基,他又被立为太子。皇帝子嗣艰难,两个弟弟个顶个的不中用,全然不能和他相提并论,他知道,这天下迟早是他的。而对于沈澈这个小叔叔,他一直是极为不齿,更不说沈澈还曾坏了他的好事。就是这个一直以来为他所不齿的沈澈,却被顾柔嘉说什么地方都胜过自己,沈奕只觉得气怒交加,一瞬间将全部的理智都给冲散了,当即一把捏住了顾柔嘉的手腕,那白皙小巧的腕子几乎要被他捏断,顾柔嘉惊呼一声,他却无动于衷,咬牙道:“你敢再说一次!”
手腕痛得几欲断裂,顾柔嘉脸上迅速渗出了薄汗,还是咬紧了牙关,一字字道:“你这伪君子,什么地方都比不上沈澈。”话音刚落,她手腕传出细细的响声来,好似骨头都要给沈奕折断了,顾柔嘉痛得几乎要跌倒,勉强稳住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全凭心中气力支撑,绝不能让此人看了自己的笑话去。
“好个我什么地方都比不上沈澈。”沈奕桀桀怪笑道,大手愈发用力,看着顾柔嘉青红交加的脸上,既是怜惜,又有一种蹂/躏人的快感,将顾柔嘉拉近自己,他温热的呼吸徐徐喷在顾柔嘉痛得扭曲的小脸上,“你知不知道他是怪物?若不是他是皇祖父的幼子,他早就跟他那怪物娘一起死了。”
顾柔嘉痛得耳边轰鸣不止,只能隐隐听得沈奕齿缝间迸出的话,眼前又浮现出沈澈说起宸妃时的依依眷恋来,她勉强抬起头,骂道:“你才是怪物!他和母妃若是怪物,你就是连怪物也不如!”
如被人在脸上狠狠打了一记耳光,沈奕顿时气结,看着眼前顾柔嘉娇弱的小模样,暴虐止也止不住——既然得不到这举世无双的美人,那就将她毁掉。他正是气苦之际,就听廊下传来内侍尖利的嗓音:“太子殿下,王妃是殿下正经八百的婶娘,殿下可不要僭越了。”
循声看去,一个手执廛尾的内侍含笑立在垂花门,正是沈澈身边的旺儿,他笑得得体,但眼中冷光乍现,仿佛沈奕若是再不放开,他就要让沈奕血溅当场。后者轻笑,如玉般温润,大手顺势放开了顾柔嘉的手腕,那白皙小巧的手腕上已然浮出清晰可见的指痕来,肿成了一片,正以诡异的角度低垂着,分明是被沈奕弄脱臼了。
他放手的那一刻,顾柔嘉再也撑不住,软软的坐到地上,沈奕笑得那样温润,只是话中冰冷:“看不出九婶这样贞烈,九婶这样美的人,当真要跟怪物相伴一生?”
“他要是怪物,我也宁愿做怪物。”顾柔嘉的手腕已然痛得失去了知觉,高高的肿着,她呼吸粗重,狠狠的剜了沈奕一眼,后者轻笑:“好,那你就当怪物去吧。”他说罢,大步流星的要走,刚经过旺儿身边,旺儿忽的一笑:“太子打伤了王妃,就想这样走了不成?”说时迟那时快,旺儿猛然转身,竟是跃了起来,一脚踢在了沈奕后背,沈奕哪里想到一个奴才敢踢自己,脚下刹不住朝前冲去,被门前台阶一绊,竟是生生的滚下台阶,将一身锦衣摔得脏兮兮的,额角更是撞出了一块淤青来。
来不及起身,沈奕怒道:“作死的东西,你敢踢孤!”
旺儿含笑立于台阶之上,一脸的恭顺,听得沈奕的话,欠身道:“太子殿下欺负了王妃,早该知道如此,这是奴才的,至于九王殿下如何处置,还等九王殿下回来之后再行处置。”
沈奕冷笑道:“好好好,狗奴才,且看是孤先杀了沈澈,还是沈澈来处置孤!”他说着,恨恨的起身,连身上尘土都来不及拍,只往外面去。
自小娇生惯养,顾柔嘉何曾受过这样的伤,满心委屈,眼泪簌簌而下,旺儿张了几次口,也没敢说出什么来,只令人去请沈澈回来。顾柔嘉眼前朦胧一片,不多时,眼前多了一个清瘦的身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嘉嘉不哭。”
沈澈熟悉的体温让顾柔嘉怔了怔,费力的用小手环住他脖子,到底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听得她的哭声,沈澈身子僵了僵,一语不发的将她抱回屋中,屋中早已等满了各处来回话的掌事,见顾柔嘉哭成这样,面面相觑之余,见沈澈脸色极是难看,也不敢再留,纷纷下去了。不想自己没有跟去竟闹出了这样的事,明月自责不已,连眼泪都出来了。沈澈将顾柔嘉放在软榻上,将她脱臼的小手纳入掌中,细细摩挲了片刻,瞥了明月一眼:“过来扶住王妃。”
忙擦了一把眼泪,明月上前紧紧扶住顾柔嘉,后者只用完好的那只手擦去眼泪,不明白什么事。只见沈澈骨节分明的修长素手摩挲着托着她垂下来的小手,蹙眉也不知在想什么,顾柔嘉只能悻悻说:“都不疼了。”
“我知道。”沈澈抬眼,露出安抚的笑容来,谁想大手忽然发力,只听“咔”的一声,那小手便给他重新装了回去。突如其来的疼让顾柔嘉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抽噎着去捶沈澈。后者将她抱在怀里,令旺儿取了消肿化瘀的膏药来,细细敷在她的手腕上,这才抚着她的发:“是我不好,我不该将你一个人留在顾家。”他轻声说着,去吹吹顾柔嘉的手腕,后者吸着鼻子,一派委屈的样子:“好疼。”
“正骨都是会疼的,嘉嘉乖,忍一忍。”沈澈极为温柔的轻吻她额头,又去做了她爱吃的肉馅小饺子来喂她。顾柔嘉今日累了大半日,又与沈奕一番纠缠,早已是精疲力竭,很快就偎在沈澈怀中沉沉睡去了。
听得她呼吸渐沉,沈澈才将她抱回床上,又将她的手腕包好,以免恢复不好,坐下手腕疼的毛病来。
从屏风后出来时,沈澈每一步都像携着寒冬的风霜一样,透着让人胆寒的杀意,被窗纱过滤后的阳光映在他乌泱泱的眸子里,好像跳动的火焰,一瞬间就能将一切化为乌有,他浑身都透着显而易见的怒意,压得人连呼吸都有些不畅,连伺候了他二十几年的旺儿都经不住打了个寒颤,脸上陡然失去了血色,声音也颤抖着:“殿下,可要奴才去……”他说到这里,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俨然是杀了沈奕的意思。
“杀他?未免太便宜他了。”沈澈冷清的声音冰冷至极,让人顿觉落到了冰窟窿里,方才见了嘉嘉肿起的手腕,他只觉心胆俱裂,就是杀了沈奕也难以消减他的恨意。他缓缓说罢这话,嘴角勾出一个狞笑来,一字一句,如从唇齿间激射而出,“本王要让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