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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石碑一直立在运河冰面上足足三个时辰, 直到阳光照耀,冰面松动,这才缓缓沉入水中。这一异像自然让两岸的百姓尽收眼底,本渐渐消散的流言卷土重来,太子新丧, 加之冀州、豫州、云州、幽州皆是传回暴雪的消息, 国中顿时沸反盈天,此次恩科秋闱得□□名的学子们更是在郑轶的带领下叩阙上书, 恳请皇帝和二皇子以国本为重,赐死九王沈澈。
亲眼见了石碑浮出冰面, 顾柔嘉本就担忧不已, 得知学子们叩阙上书的事更是心急如焚, 心里压着事情,食量就更小了, 孕吐也愈发的严重。
而此次四州暴雪, 加之石碑预示, 皆是指向了沈澈,对向着沈澈的顾家、齐家、寿王府等无异于雪上加霜。连素日里从容不迫的安定长主似乎也有些愁眉不展, 似叹非叹, 声音低低的:“意料之中的事, 沈奕死后,她一点顾及也没有了。别说炮制石碑之事, 就是再大逆不道, 她也是做得出的。”她说到这里, 苍老的眸子里好像镀上了一层银色,就像无边无际的深渊,黑得令人发怵,“小九的心术手段,老婆子都是信得过的。只是皇后生性阴毒狠辣,若你母妃的事当真是她主使,那她疯狂之下会做出什么来都是未知之数,这一步险棋踏出,剩下的就皆是造化了。”
沈澈静默的颔首,苍白的面容上一点变化都有,好似并不在意:“小九晓得,早已想好其中关节,否则,也不会对沈奕下了杀手。”
纵然这气定神闲的样子让顾柔嘉心安,她是知道沈澈的,只要沈澈想,那就一定能做到。可是只有这一次,她心中一点数也没有。往日只是钦天监说妖星降世,已经惹来了那样多麻烦,运河石碑让那样多人看了去,何况四州暴雪,只恐百姓深信不疑,中了皇后的奸计。
毕竟神神鬼鬼的事,谁又说得清,倘若不是多方查证,证实了宸妃是因中毒才会生下畸形儿,顾柔嘉只怕也信了这妖星之说。可是百姓不知其中缘故,只知生下畸形儿,这畸形之事谁又见过,除了“妖孽”二字,再没有什么能够解释。
除非在短时间内能够逆转这舆论,否则皇后一旦再次发难,事情再无转机。
端坐在陆剑锋身边,沈清一语不发,将顾柔嘉的反应尽收眼底。见后者脸色愈发的难看,沈清忙起身笑道:“屋子里炭盆烧得旺,怪闷的,嫂子害喜得厉害,只怕比我还难受,咱们姑嫂间自己去说话好不好?”
心知她是有意支开顾柔嘉,沈澈不免感激,摸了摸手炉,发觉温温的,添了好多碳火,又将她的斗篷系好,把他小脑袋兜头罩住,见她愁眉不展,柔声道:“我与嘉嘉说过的,咱们得日子会艰难些,只是都是必然结果,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他一面说一面为她整理,“雪天路滑,在外面仔细一些,别摔着了,倘若是身子不舒服,可要立马回来,不可逞强,还有,若是饿了,就令明月去,我特特嘱咐过她……”
他絮絮不止的说着,浑然不像是平素里少言寡语的样子,顾柔嘉本就小巧,斗篷罩住脑袋,更是玲珑,仰着小脸听得一派仔细的样子惹人爱得很。那头陆剑锋也是谆谆嘱咐,唯恐漏了哪句就误了事。沈清听了一阵子,忽的掩唇笑起来,叫陆剑锋不明所以:“清儿见了什么这样欢喜?”
“我哪里是见了什么,只是想着你二人今儿可是啰嗦得紧。”沈清掩唇笑着,纤长的手指指着两人,“都说九王冷得跟雪捏成的一样,陆将军更是个温润君子,二人都是从不多嘴的性子。天可怜见的,独独我和嫂子才知道,你二人实则都是啰嗦精。”她一面说,一面扭着身子行至安定长主跟前,“祖母行行好救救命,收了两个嘴碎的啰嗦精,容清儿与嫂子去吧。”
顾柔嘉忍俊不禁,背过身捂着小嘴笑个不停,老太太也是笑:“罢罢罢,你都求在老婆子头上了,难道还有不依的?你姑嫂二人自己去玩,这两个小子自有老婆子对付着。”
沈清甜甜的“诶”了一声,领了顾柔嘉往外去。看着两人出去,沈澈与陆剑锋都不放心,各自遣了身边得力的人去守着,免得出什么岔子。才吩咐完,转头则迎上老太太的目光,她故意板着脸,揶揄说:“瞧瞧这两个妻奴小子,你二人不如一道跟去,如何?”顿了顿,又低声说,“嘉姐儿才有孕,偏遇到这种事,心中郁结也是难免的。清儿性子很好,有她分解劝上几句,嘉姐儿定然会豁然开朗,你不必担心。”
沈澈一派淡淡,只是点头,但老太太焉能不知他心中担心得要命。沉默了许久,安定长主才道:“你肯全心保护她当然是好的,只是你真的什么事都要瞒着她么?你的不甘和抱负,老婆子都知道,若是有朝一日,你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然后呢?”
她话中似乎含着深意,沈澈静默的听着,拢在袖中的手握指成拳,倘若没有畸形儿之事,他会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名正言顺的太子,乃至皇帝。
可是,他真的能拿回丢掉的东西么?
哪怕他平静如常,老太太仍然能一眼看出他的真实想法,低声道:“然后,你就要一路披荆斩棘,是么?哪怕你能顶住祖宗家法、言官进谏,嘉姐儿能不多心?再退一万步讲,即便扛住了各方压力,但你若走在嘉姐儿之后也就罢了,若是你走在嘉姐儿之前呢?你会给她留下何等的烂摊子,到时候孤儿寡母,依托在哪里?小九,你疼她,却不能害了她。”
沈澈沉默着,良久才点头,安定长主看着他,眉宇间愈发的冷凝,那股子战场上带下来的苍凉杀意铺天盖地:“小九,你和嘉姐儿是夫妻,你们理应一起面对。你疼她不假,但由得她现下担心到这般,对身子也没有好处。”
想到这些日子顾柔嘉食不下咽,沈澈心中又愧又悔,暗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一时间百感交集,愈发的担心起了顾柔嘉,当即向安定长主辞行。陆剑锋低声道:“方才九王与王妃在,孙儿尚且不好言明。现下运河石碑,加之暴雪侵袭,分明已是山穷水尽了。现在赐死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今儿听中书令说起,说是各道州县均有上书,求皇帝陛下赐死九王。即使中书、门下、尚书三省愿意看在祖母和舅公的份上暂且压下,到底纸包不住火,遑论沈奕死前数度传出是被九王所克,皇帝再昏聩,二皇子再平庸,也不敢这般逆了民心啊。”
“不错,的确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安定长主轻声说道,抬眼看去,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不难看出夜间还有一场大雪,“锋儿,这其中的繁复,你真的想不到么?”
陆剑锋温润的俊脸上也蒙上了阴翳,皇后将儿子看得何其重要,现下沈奕一死,一切都成了泡影,绝望之下的女人是最可怕的,更不说皇后本就不是善人,她已经不愿意再用循序渐进的法子了,她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沈澈,毁掉沈澈的全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沉默了片刻,陆剑锋低声道:“顾家……”
“不仅是顾家,还有宫中的贵妃,甚至齐家也脱不了干系。”安定长主平静得太过刻意,“沈景自幼柔弱腼腆,有沈奕在前,皇后早已将两个庶子养废了,与其说他监国,不如说沦为傀儡。若是小九再不动起来,那也就再无余地了。”
明白此刻处境,陆剑锋颔首,只是下一刻,他竟然笑了:“孙儿曾经和九王比过剑,彼时就知道,表弟是个狠心人。故此锋儿知道,以他的性子,若无完全把握能够翻身,是绝对不可能任由自己陷入绝境的,何况心爱的女子腹中还有自己的孩子。为了他们母子,表弟他也绝不会束手待毙的。”他说得轻松,徐徐望着安定长主,“此次本就是表弟主动去激怒皇后的,不是么?”
自堂中出去,沈澈又听下人说二女往花园去了。冰天雪地中,唯有梅花凌寒独放,傲雪风骨,在素白中添了几分红色,美得要命。层层梅影之后,的确能见两个俏丽的身影,身边一众丫鬟婆子。离得近了,方才听见沈清开解她:“孕中多思本就是大忌,嫂子这样通透的人,怎么这些也想不明白?”
“郡主的话我如何不明白?”顾柔嘉的声音细细的,好像随时都会在风中飘散一样,“他早已与我说过,接下来日子会难过一些,故此我有的是准备。然而那日见了石碑破冰,立在冰面上三两个时辰不倒,再有现在,国中赐死呼声愈响,只怕飞快就会蔓延到全国。我苦一些又有什么要紧?可是孩子出世若没有父亲,我这心里……”
“事情尚不到这一步,嫂子慌什么?”沈清笑着去刮她脸皮,“倘若真的到了这一步,祖母和我祖父又怎会袖手旁观。”她说着,声音清凌凌的,“我曾听说,凤凰实则都是凡鸟所化,独独经历过浴火重生,方才能变作凤凰。九哥若是没有万全把握,怎舍得将自己暴露出来,只想赚嫂子眼泪么?嫂子只当如今正在浴火也就是了,你若不信他,这世上还有谁能信他?”
她声音极富亲和力,劝说之语娓娓动听,沈清的“凤凰”二字恰如当日顾柔嘉劝说沈澈的“鹰”。想到这许多,顾柔嘉展眉一笑:“我是相信他的,只是我同样感到不安。或许我看不明白,所以惶恐。”
看着她如花笑靥,沈清明白她自幼就是被娇宠着长大,有顾贵妃入宫在前,顾家二老的愧疚之心就都转移到了小女儿身上,更不说大燕始终存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语,哪里会让她接触这些。但沈清自幼长在天家,这其中的利害,她都是知道的。轻轻叹了一声,沈清道:“若不是九哥疼你,你怎会至今一无所知呢?”
诚然沈澈的确是疼她的,疼到了骨子里,所以如爹娘一样,不愿她接触到半点险恶。
不觉身后雪地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转头看去,只见沈澈脚步缓慢的朝此处而来,他走得很慢,一身玄色衣袍,和雪地相辅相成,气度如仙。顾柔嘉面露笑意:“你怎的来了?也不肯在屋子里陪姑祖母和表兄说话不成?”
“我担心你罢了。”看着顾柔嘉的笑脸,沈澈心中着实有些钝钝的疼,方才他躲在一侧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愈发的后悔起来。他不让顾柔嘉知道这些,不过是为了让她能够一直这样欢喜下去,但现在来看,似乎适得其反。正因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更加担忧。
或许老太太说得对,他的保护终究会害了嘉嘉。
“瞧你这粘人精的样子,离了一会儿也不成。”顾柔嘉笑着嗔了他一句,这是她心悦的男人,她的丈夫,她一直是相信沈澈的,相信他有这样的能力可以掌控一切。这本该是沈澈的天下,是皇帝和皇后用了不入流的法子抢走了。
发觉她的小脸比方才多了好些活力,沈澈心中一松,随口道:“是,我这粘人精,离了嘉嘉一会儿也不行。”
两女皆是含笑,说了几句话,也就往回去了,偏巧遇到飒敏回来。在顾柔嘉的印象中,飒敏一直都是含笑的,可是现在她脸上阴云密布,好似即将暴雨的天气,急急的往堂中去,她脚步比平常人小跑更快,见三人回来,竟是生生换上了笑脸:“三位这就回来了?不肯再在园子里玩上一阵?”
“飒敏姑姑这是怎么了?”她变脸太快,让顾柔嘉颇有几分不解,忙不迭问道,飒敏笑道:“唉,王妃可不要再问了,方才我想着三位回来,定然是冻着了,让下面煮了姜汤,谁想厨房那手脚不利索的小丫头竟洒了汤打了碗,将我给气坏了,只怕吓到了王妃。”
跟在安定大长公主身边多年,飒敏的气度、行止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怎会被一个小丫头气成那样,更不说她身为老太太的贴身侍女,也不必亲自去厨房传话。顾柔嘉既知这话是搪塞,也就不再深问,脑中千回百转,只是笑着随沈澈进去,又特特长了个心眼,令明月出去问问什么情况。
待坐定了,小厨房热了燕窝端来,那燕窝不似平日里的甜腻,反倒是透着清香,顾柔嘉食指大动,吃了半碗,又觉没有想吐的感觉,当即笑了:“今日的燕窝好,一点也不想吐。”
“嘉嘉这嘴是愈发的刁了。”沈澈笑了笑,“你嫌冰糖腻了,这是用炖了果子的水炖的燕窝,想来你会吃些。”
沈清挤挤眼道:“还说九哥不食人间烟火,看来手巧得很。”她一面说,一面笑着瞋了陆剑锋一眼,“可惜我就没有这样的福气了,若是换了咱们家陆将军,仔细厨房都得烧了。”
陆剑锋被这一取笑,倒也不恼,低声道:“清儿若当真想,我明儿去学就是。”
“可别,这阖京的贵女若是知道我这样使唤她们的心头好,指不定在家里扎小人咒我呢。”沈清笑道,“何况呆哥哥你敢做,我也不敢吃,上一遭我不过揶揄一句,说想吃他做的,谁想他端来一盘黑乎乎的东西,说是野鸡锅子。”她笑得直不起腰,安定长主亦是笑起来:“分明是一盘黑炭!”
众人一时笑得开怀,一直临近午时,众人方才转去厅中用饭,明月迟迟不回,顾柔嘉满心焦灼,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了最后。一直穿过中庭,才见明月风风火火的跑来,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王妃多虑了,什么都没有,飒敏姑姑想来是为了什么私事,不愿意告诉咱们的。”
“当真?”顾柔嘉将信将疑,明月眼中水光潋滟,分明是哭过的,再看那笑得颇为勉强的样子,顾柔嘉蹙眉道:“到底什么事,你也要瞒我么?”
“我不敢瞒王妃,当真什么事也没有。”明月摇头,强撑着笑脸,顾柔嘉顿觉上火,又悲又怒:“沈澈瞒我,你也瞒我,是不是要我变成瞎子聋子,你们就满意了?”她一面说,一面拔下发中簪子掷在明月面前,“那你不如现下剜了我的眼睛刺聋我的耳朵,索性一劳永逸,再不必苦苦瞒我。”
她何等决绝,将明月给唬住,沈澈本就在三步开外,听得她这般愤怒,只回来搂住她:“嘉嘉,你何苦这样动气?”
“你走开!”顾柔嘉奋力推开他,好像有什么在剜肉一样,哪怕她束手无策,但总是能想出办法的,她不想做一个一无所知的睁眼瞎。明月怔怔的看着她气得发红的小脸,那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大哭道:“是杨太傅他、他弹劾咱们顾家,说老爷和大爷通敌叛国,现下二皇子已经下令将老爷和大爷投入狱中了!”
如遭棒喝,顾柔嘉脚下一软,险些摔在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