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夕时夏风(6)

猫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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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樰什么反应呢?

    她当即一个反应过剩,把门“嘭”一下摔上了。

    过了两分钟, 脸颊热度退得差不多了, 阳樰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扭动门把, 开了个缝。

    卫捷还立在门口,眸光微闪,抿着唇, 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有满眼克制隐忍的委屈和失落。

    “……”

    阳樰假装没看见, 别开视线,硬邦邦地说:“不用。”

    “可是——”卫捷视线一抬, 从门缝望向她窗帘拉得严实的窗户。

    像是感应似的, 一道骤亮的闪电光照亮了昏暗的走廊。

    阳樰还没来得及抬手捂耳,一声惊雷紧接着闪电炸响在房子上方,穿透耳膜。

    她的尖叫堵在嗓子眼,思绪都被这一声雷劈成了空白, 下意识地转身将背使劲儿靠在门板上,手死死地捂住耳朵。

    后背抵住了东西, 有了依靠,才感觉有了一点儿安全感。

    只是雷声太大, 仍穿过手掌, 钻进耳朵里吓唬她。

    等这声惊雷过去,阳樰缓过魂儿才发现, 她又把门摔在卫捷脸上了。

    门外, 卫捷看着突然关上的门, 淡淡地皱起眉头。

    小姑娘一瞬间骤变的脸色,虽然很快消失在门后,但他仍然捕捉得一清二楚。

    “小樰?”卫捷放软了声音,唤她。

    正要敲门。

    把手缓缓地旋转,面前又开了一条缝。

    小姑娘纤细白嫩的胳膊从门缝里伸出来,人躲在门后面,看不见。

    她手上的动作摸摸索索的,探着空气,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卫捷看了两秒,静静地抬起手,伸过去。

    柔软的触感贴上他的指尖。

    小姑娘捏着他两根手指的指尖,还带着细微的颤意,声音像是贴在门板上,细细闷闷的,含着鼻音,别扭极了:“陪、陪陪我……”

    话刚说完,阳樰便感觉卫捷抽回了手指,她心一慌,手下意识地一张一握,企图抓住点什么。

    没抓到,但下一秒,她的手被一张温暖的手掌包裹住了。

    “陪多久都行。”

    温暖手掌的主人低声说。

    **

    阳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像只蚕蛹似的,连脑袋都缩进去了,就剩几缕不听话的头发丝儿耷拉在外面。

    薄被透光,房间温亮的光将被子里照成朦胧温和的亮度。她蜷着身子,咬了咬大拇指。

    失策了,大意了。

    失荆州了。

    卫捷靠着床坐在地板上,支着脑袋看床上的小团子,“小樰妹妹,你这么睡觉对身体不好。”

    小团子动了两下。

    这回连头发丝儿都捋进去了。

    卫捷;“……”

    雷声轰鸣,雨也开始下了,被风带着噼里啪啦地往窗上砸,阳樰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攥着被角,密不透风的狭小空间和紧绷的神经使得她额头鬓角都汗涔涔的,打湿的发丝粘在一起,糊在脸颊上,特别难受。

    房间里没声儿了,她咬了咬唇,小小地将被子掀了道口,往外头瞅。

    不偏不倚,正撞上卫捷的视线。

    男人低眼看着她,唇边的笑无奈又温柔,还有丝缕的打趣。

    阳樰不动声色地想把被子重新掖好。

    卫捷阻止了她的行动,抓着小口子的一角顺势掀开,掖到她下巴下面,正好把脑袋露出来。

    小姑娘头发在被子里都蹭乱了,毛绒绒的一团。之前被那道惊雷吓坏了,她的眼角泛着微红,是冒眼泪之后残留的。

    阳樰热,又干脆把胳膊从里头拿了出来,糊脸上的头发随意地往后扒拉了下。

    房间里有人陪着,她的反应没有刚刚那么大了,尽管还会在雷声响的时候瑟缩一下,但脸色好了很多。

    阳樰对自己那句主动求陪耿耿于怀,被他含笑的眼神看得更热了,索性翻了个一百八十度,面向墙壁,背对他。

    这间客房卫书莞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整体色调是淡淡的烟粉色与象牙色相搭,她盯着有花藤暗纹的杏色壁纸,全身的神经却在悄悄关注着身后的动静。

    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身后空荡荡的,阳樰又开始不安,很缓慢地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卫捷扬了扬眉。

    阳樰很迅速地把头转了回去。

    他的声音贴近了些,低低懒懒的:“需要抱抱吗?”

    好像窗外的闪电顺着墙壁爬上了床,通流全身,阳樰无意识地抓住了一缕自己的头发,“不用!我要睡了。”

    “那我关灯?”

    “不要关,”她声音虚了些,“太黑了……”

    床脚墙边的插板上插着小夜灯,但夜灯光线微弱,敌不过窗外的闪电一晃一亮的,闪得人提心吊胆。

    “好,不关。”

    卫捷边应着,开了她床头的台灯,然后把房间的大灯关上了。

    台灯光线暖黄偏暗,却比夜灯亮堂多了,也不如大灯闪眼。

    雷声比方才温和了些,但没有规律,时大时小,闹着玩儿似的。雨势倒更大了些。

    阳樰只是拿睡觉当个借口,结果躺着躺着,倦意真跑出来了。

    她揉了揉眼睛,生怕之前猖狂的雷声还会卷土重来,撑着精神,不太敢睡。

    就像感应到她的想法似的,一声突然放大的雷轰然响起,绵长不绝,持续了好一会儿才由强转弱,渐渐消失,窗户都随着震响声发出颤音。

    阳樰挪动身子,躺平了,双手拽着被子,遮住半边脸,眼睛犹犹豫豫地瞥向坐在床边的卫捷。

    小姑娘瞳仁黑亮,倒映着点点亮光,卫捷偏了偏头,轻缓地又问了一遍:“需要抱抱吗?”

    等了片刻,直到下一道雷声响起,露出半颗的毛绒脑袋几不可闻地点了点。

    点完,一顿,又飞快地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

    小拨浪鼓双颊充血,神色懊恼。

    卫捷喉间发出低低震动的轻笑,调低了台灯的亮度。

    阳樰努力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翻过身,咬了咬下唇,将被子又往上拉了拉。

    刚拉上去,一股力道又将挡呼吸的被子往下扯,她原本遮住的半边脸暴露出来。

    身后的位置塌陷下去,隔着柔软的薄被,淡淡的烟草味混着一股清新味道的温暖将她笼罩。

    卫捷的动作很轻,胸膛与她的后背还隔了一段小小的距离,手覆上她的耳朵,雷鸣过滤之后变小了很多。

    他的嗓音贴在耳后,像在哄孩子睡觉:“不怕了,闭眼。”

    阳樰眼帘抬了抬,声音含在嗓子里,“嗯”了一声。

    迟疑了几秒,她松开攥着被子的手,带着几分犹豫,又像鼓起某种勇气,搭在了他覆着自己耳朵的手背上。

    阳樰小声地说:“那我……睡了哦?”

    “睡吧,我不走。”他轻轻笑,“晚安,小公主。”

    一个柔软的吻,如蝶翼轻扑,落在她指尖。

    **

    到早晨,昨晚的雷雨去得无影无踪,格外澄澈的阳光从天边漫出来,将挂在叶梢的雨珠照得透亮。

    阳樰这一觉睡得很平稳——如果没有裴澍的一个扰民电话。

    手机昨晚上被她胡乱往床上一塞,后来没有用到,不知道睡觉的时候辗转到哪儿去了,她眯着眼睛摸了老半天,连脚都用上了,没找到手机,倒是碰到身后一个温热的身躯。

    她意识还半沉浸在睡梦中,手机一直在叫,她又找不到在哪,烦起来了,呜咽一声,身子一翻,脚往前踹了踹。

    小腿被人在半途捉住。

    她使劲蹬了两下,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了声:“乖,别动。”

    阳樰觉着这人声音好熟悉,然后真安分了。

    铃声停了,同时手机贴上她的耳朵,裴澍的声音响起:“大小姐,起了没?”

    阳樰含糊应了声,终于清醒了点儿,眼皮眯开一丝缝。

    温柔朦胧的晨光下,卫捷坐在她身边,一手懒洋洋地撑着床,一手替她拿着手机放在耳边。

    她目光呆滞,视线往下滑。

    男人领口下的锁骨凹陷出一片阴影,慵懒又性感。

    总是束在脑后的头发睡了一觉起来还没重新扎好,柔软的发丝散乱在肩头。

    桃花眼半耷拉着,还带着点儿没褪干净的清晨懒倦,却又清澈潋滟。

    “电话。”

    他刚睡醒的声音含着微微的沙哑。

    阳樰眨了眨眼,有些清醒了,迟钝地“唔”了一声。

    裴澍等了很久,没人理他,非常不耐烦:“你赶紧起床过来。”说完就挂了电话。

    “……”

    阳樰:“啊!”

    她忽然睁大眼,撑着身子猛地坐了起来。

    她震惊地望着和她在一张床上,很明显也在这张床上醒来的,云淡风轻的卫捷,嘴唇颤了颤,哑口无措。

    该说点啥?

    她和卫捷睡了。

    睡了。

    ——虽然不是那种睡。

    还挺纯洁,被子都没盖的那种,睡。

    卫捷倒是镇定自若,放下她的手机,解开凌乱的头发,很随意地重新束好,懒懒地问:“早餐想吃什么?”

    “都行。”阳樰随口一答,看着他若无其事地下床,干瞪眼,“你……就在这儿睡了一晚上?”

    “嗯?”他掀掀眼皮,一副显然她在说废话的好笑神情,“不然呢?”

    “……”

    什么不然呢!

    阳樰爬起来站在床上,不假思索地说:“你回房间睡啊。”

    他忽然乖巧地垂下眼帘说:“我也想。”

    他这副模样,阳樰忽然觉得不妙。

    果然。

    卫捷面露为难:“哄你睡着后,我本来要走,可是你睡不安稳,我刚起身,你就——”他眼睫动了动,嗓音低了下去,“抱着我,不让我走,还在哭。”

    阳樰僵住。

    “还说——”

    他停顿住。

    她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艰难问:“说什么了?”

    卫捷舔了舔唇,眸光闪了闪,敛在眼帘下,倏地笑了:“忘了。”

    阳樰一颗心脏都提溜在嗓子眼儿,被他一搅和,气得抄起枕头就扔他。

    卫捷轻巧地接住,放回床上,“乖,快去洗漱。”

    小姑娘一屁股坐回床上兀自气闷,他走出房间,眼中笑意逐渐淡却。

    ——“卫捷哥哥,别走……”

    小姑娘睡梦中的哭腔回响在耳边,夹杂着昨夜的风雨声。

    可怜得,像个被抛弃的小猫儿。

    他浅浅地勾了勾唇角,眉眼低顺,有涩意,也有怜惜。

    “不走,不会走。”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一个五年已够折磨人,怎么舍得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