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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杜和泽正在抖伞上的雨珠儿, 闻言眼睛猛地瞪大了,望了寇秋一眼。
夏新霁的表情却没有太多变化,只是略略抬起眼,望着这个周身气质矜贵而平肃的青年,顺从地依着对方的话改了口。
“哥。”
咻——
寇秋面上不动声色, 等到转过身, 瞬间捂住了心口。
系统:【???】
【完了,】寇秋说,【我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击中了。】
这一声简直要甜到心坎里!
系统有些看不起他没出息的样儿:【之前没人叫过你哥?】
寇秋诡异地沉默了。半晌后, 他才说:【有人叫我哥的前提是, 我的周围得有人......】
他截住了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向下说, 跟着踏进了客厅。系统心中猛地一咯噔, 也不再追问。
夏老爷子一大早便出了门,显然没有要给这个私生子留面子的意思。寇秋只好独自一人奋力撑起场子,坐在夏新霁旁边,问了问他的情况。
夏新霁只有十六岁, 现在仍旧在读高三。他的成绩很好, 尤其擅长数学,还在省内比赛中拿过奖项, 读个重点丝毫不成问题。与其他老干部一样, 寇老干部也格外喜欢这种成绩好的乖孩子, 越问神色越柔和, 最后轻声细语道:“入党了没啊?”
【......】系统捂住了脸, 简直没眼再看下去了。
高三已经有推举入党机会,少年长睫微颤,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何会被问到这种问题,半晌后才道:“入了。”
寇秋羡慕的眼神顿时锁定了他,又拍了拍他的肩。
“真好......”他怅惘地说,“加油,你好好干。”
杜和泽在对面咳了一声,有点看不懂了。
不是......
只是入个党,至于用“啊啊啊要是把我换成你就好了啊啊啊好羡慕啊啊啊”这种炽热的眼神望着别人么?
殊不知寇秋心中更悲恸。
他在心中抗议:【他都入了党!可我连个团员都不是呢!!!】
系统沉默片刻,言简意赅回答他:【原身觉得这样比较酷。】
酷个毛线!
寇秋简直要哽咽出声!
晚饭是保姆做的,菜品都很清淡,白粥素菜,连点油星儿都看不见。杜和泽留下来一起吃饭,瞧见这菜色,眉头不由得就蹙了起来,使劲儿看了寇秋几眼。
他伸出筷子尝了尝,甚至连咸也不太咸。
杜和泽平日也算是锦衣玉食,立刻就有些吃不下去了,他皱着眉,把做饭的王妈喊了过来,声音里头隐隐含了点上位者的威势:“今天这菜,怎么回事?”
保姆两手交叠在围裙上,含了点轻蔑地望了杜和泽一眼,没出声。
“说啊!”杜和泽被她的眼神刺痛了,顿觉自己失了面子,“哑巴了,还是不想干了?”
寇老干部把筷子不轻不重一放,抬起眼望他:“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权力开除她?”
“......”杜和泽顿时一梗。
他确实是没这权力,倘若是当着夏老爷子的面,他也绝对不会说这种话。
不过是个客人,门楣又远不如夏家,说出来岂不是喧宾夺主?
可如今桌子上只有寇秋和夏新霁,寇秋又向来对他言听计从,杜和泽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反驳回来。他一时间重重地喘着气,连呼吸都有点错乱了。
“我吩咐的,”寇秋夹了块冬瓜放进夏新霁碗里,淡淡道,“怎么了?”
夏新霁平日里便喜欢吃冬瓜,瞧见这一块进了自己碗,略略低下头,遮住了眼底若有所思的神色。
“清然,”杜和泽放缓了声,“我知道你可能心气不顺,但这样针对小霁,实在是过分了......”
寇秋觉得自己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
“我针对他?”
他反问。
“为什么?”
开玩笑!这可是他之后的同盟,祖国的花朵,民族的未来,建设社会主义的新一代中坚力量!!!
杜和泽说:“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小霁这身份——”
没想到他话还未说完,寇秋倒眉梢一挑,露出来了个诧异的表情。
“怎么,你不知道吗?”
杜和泽一怔,知道什么?
寇秋拍了拍旁边少年的头,又别有意味地扭过来看杜和泽,语气慢悠悠的,拖长了尾音:“小霁他肠胃不好,不怎么能吃荤腥。”
杜和泽怎么会关注这些,顿时面色难看起来,半晌后,才勉强勾起一个笑,“原来是这样啊。”
这感觉实在太奇怪了,他瞧着寇秋亲手给夏新霁盛汤夹菜,双方笑意盈盈有来有往,像是完全看不见自己,只觉得心里憋屈。
一边是旧爱,一边是新欢,杜和泽原本觉着,顶多也就是寇秋吃个醋,他待会儿哄哄,也就算了。
可如今看这形势......这旧爱怎么比自己还了解这新欢呢?
殊不知寇秋心里也在对着夏新霁叹息。
傻孩子啊,你看见没?这男人根本就没把你放心里!
这才不是什么见鬼的真爱呢——之后哥哥一定会好好教导你,告诉你,只有无限的为人民服务,那才叫做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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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寇秋定时定点开始收看新闻联播。杜和泽如今一看这节目便觉得蛋疼,眼睛也隐隐有些抽搐,却又不愿意放弃这个刷小美人好感的机会,便仍旧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和夏新霁说上两句。
门铃声突兀响起时,寇秋的眼睛仍旧没从电视上移回来。保姆小跑着过去开了门,很快拖着一个极大的快递箱子费力进了客厅,问:“少爷,这是你买的东西?”
寇秋猛地一兴奋,立刻站起来:“对!”
他的眼神扫过杜和泽,又道:“你先别走,里面有些东西要给你。”
杜和泽心里一喜,也跟着站起了身,随着他的步伐跟着向箱子里面看去。他的唇角噙着笑,想着寇秋果然还是和之前一样在意自己的,便觉得这几天莫名悬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安下去了不少。
他捧起寇秋递给自己的小箱子,沉甸甸的,极有分量。
会是什么?
夏清然之前也是经常给杜和泽买东西的,他出手阔绰,对待青梅竹马的恋人尤为大方,往往是自己用什么,便也给杜和泽买什么。杜和泽如今手腕上松松挂着的这支二百万的名表便出自夏清然之手。他捧着箱子,望了眼手上的表,不由得更多了几分期待。
片刻后,杜和泽打开了盒盖,顿时被一大片耀眼的红色闪瞎了眼。
那是怎样的红色啊,一定是用革命先烈的鲜血染成的红,一定是从五星红旗上采撷下来的红——它们亮晶晶地闪耀着,明晃晃刺着人的眼,赫然便是整整齐齐排列着的——
“《毛-主-席语录》???”
杜和泽的声音一下子放大了。
封面上红星发着耀眼的光,像是嘲笑着咧开的红艳艳的嘴。
杜和泽沉默片刻,呵呵干笑了声,又伸出手,向下翻了翻——总不至于这么一箱子里头,全部都装的是《毛-主-席语录》吧?
片刻后,他绝望地收回了手。
还真特么的,全都是。
整个客厅里充斥着死一样的寂静,系统在寇秋的大脑里成功地对着渣攻呆滞的脸笑成了个神经病。在这一片诡异的气氛之中,唯有寇秋仍在继续兴致勃勃拆箱子,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掏。
夏新霁不知什么时候也站了过来,伸手展开地上一条红色横幅,上头赫然印着五个鲜明的大字:
为人民服务。
他深深地望了寇秋一眼,眼里头充斥了点笑意。
寇秋仍在往外掏,等他把厚厚一摞考试用的书籍掏出来时,杜和泽终于忍不住了:“清然,你买这些书干什么?”
《行政职业能力测试》,《申论30套》,《半月谈》......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些都是公务员考试用书籍——如今这屋子里,夏老爷子早已退休,只是老当益壮在公司挂着职;寇秋一个正儿八经的富三代,也早早就进了自家公司历练,眼看着就要接夏老爷子的班。
他实在是想不通,这里面有谁需要考公务员。
总不会是未雨绸缪替夏新霁买的吧?
想到这里,他又骤然一惊,暗暗心想寇秋这难道是在警告夏新霁别动家产的心思。豪门子弟明争暗斗都是常事,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一定是这样。
“还能干什么,”寇秋奇怪地看了杜和泽一眼,仿佛在看智障,“当然是考试啊!”
杜和泽问:“谁?”
“没谁,”寇秋说,“就我啊。”
“......”
“......”
在他这三个字落地的一瞬间,客厅里再次被死一样的寂静充斥了。
......哇。
到底是为什么,会在醉酒后对自己的弟弟抱有某种遐想呢?
这显然极其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夏新霁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挣扎,更加温柔地安慰他,并将责任全部推到了自己身上。寇秋见他这样善解人意,心中的罪恶感更重了。
直到去浴室洗澡时,寇秋仍然陷在无限的纠结里。
【我真傻,】他幽幽说,【真的。】
要是今天不陪小孩看电影,他就不会喝酒;要是不喝酒,他就不会醉;要是不醉,他就不会做出这种难以收场的事情......
系统怜悯地说:【忏悔吧。】
寇秋于是合起双掌,认认真真向自己崇敬的历任先贤忏悔了一番,并在心中默默背诵了十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果然觉得身心都受到了洗涤。
我的一生,还是要献给为人民服务的伟大事业!
他解开衣服,踏进浴盆,信手向身上撩了几捧温水。
擦洗到腿根处时,寇秋的手忽然顿了顿,又仔细地看了几眼,随即连声喊自己的另一个崽。
【阿崽阿崽,你快看,我这儿怎么红了?】
系统啧了声,说:【刚刚才忏悔过,你这会儿就任性地放飞自我了?】
它一点都不好奇,真的——噫,最近屏蔽力度怎么越来越大了?
它幽幽说:【全是马赛克。】
【什么马赛克,】寇秋焦急地说,【我好像是过敏啊......这边看着都有点肿起来了,一片一片的,怎么回事?】
系统只好把句子补全了;【......我是说,我的眼里只有白花花一片马赛克。】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马赛克。
寇老干部焦虑地说:【难道是因为我刚买的那盒新内裤的问题?】
系统:【......有道理。】
哇哦,它完全无法反驳,面对这样纯良又纯洁的宿主,它甚至没脸提出自己心里头那个有点污污的联想。说出来怕是会被教育三天三夜,所以绝对不能说!
寇老干部打定了主意,出去后便把盒中剩下的内裤通通收拾起来。小孩正坐在床沿吹头发,瞧着他的动作,很有点不能理解。
“哥在干什么呢?”
寇秋严肃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道,“我怕再过敏。”
夏新霁略略睁大了眼望他,寇秋甚至从他清浅的瞳孔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倒立着的自己,半晌后,小孩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间噗嗤了一声,唇角也流露出几分笑意。
“笑什么?”寇秋不能理解,过敏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没什么。”
夏新霁好整以暇地摆摆手,收了电吹风,又撒娇似的向他身上腻过来,低声道:“哥哥,扔了岂不是浪费了?不如给我用吧。”
本着勤俭节约的良好品德,寇秋答应了。他匆匆地收拾了下,重新换上制服,准备去投身事业。
可夏新霁还不走。他坐的笔直笔直,伸出手拉着寇秋的衣角,来回荡秋千似的晃了晃,还没来得及说话,脸先红了一片,似是极不好意思的半垂下头。
“小霁?”寇秋有点诧异。
小孩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望着他。
“早安吻,”他含糊而小声地说,“哥能给我一个吗?”
像是察觉到了寇秋的惊愕,他又怯怯补上一句:“我从来没有过......”
寇秋的心,一下子便因为这句话软成了一滩水。
他弯下腰,认认真真地抱住小孩的头,在那白皙的额上轻轻用嘴唇碰了碰,一触即分。
“成人后的第一天,”他含笑道,“要好好地过,小霁。”
小孩的眼睛亮晶晶的,此刻眼角眉梢都弯了,笑容里几乎可以滴出蜜。寇秋不自觉上手掐了掐他腮帮子,想看能不能掐出糖水来,顺带摸了摸这颗小甜豆的头,“快准备准备,去上课吧。”
“嗯!”
夏新霁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一下子从床上跳起了身,欢快地蹦跶着出门了。寇秋失笑地望着他蹦蹦哒哒的背影,喃喃道:“还真像只白兔。”
话音刚落,他的另一个崽便给他发了一串长长的省略号。
寇秋:【???】
【说好的绝对不会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腐蚀呢?】系统痛心疾首,【寇同志,你堕落了。你刚刚的忏悔是都被吞进狗肚子里了么?】
寇秋:【......】
寇秋:【............】
寇秋:【..................】
他咽了口唾沫,试图讲道理:【那是对儿子的怜爱。】
【你可拉倒吧,】系统压根儿不信,【就你刚刚那眼神,那叫对儿子的怜爱?】
那宠的,它都快没眼看了!
寇秋倒真有些被它问住了。
他从没有过兄弟姐妹,也不懂这些亲人之间究竟是该如何相处的,可夏新霁乖巧又懂事,他可能的确忍不住有点偏疼小孩,这难道也有过错么?
中午的休息时间,寇秋拿到底该怎么和弟弟相处这个问题咨询了自己的女同事。
女同事姓肖,已经是一名为人民效劳了七八年的老党员,平日里也经常给寇秋指点迷津。听了寇秋的问题,她严肃道:“小寇啊,你这个事情,处理的可能不太好啊。”
寇秋虚心接受。
女同事继续分析:“你弟弟才十八岁,咱们都知道,这青春期的小孩不好管,你一味宠着他顺着他,也会导致问题的啊。”
寇老干部犹豫了:“可是我家小孩很乖......”
“是不是因为你对他了解还不够多呢?”女同事循循善诱,“你们之间的交流,是不是还不够?”
寇秋:“是......吗?”
他觉得已经很多了呀!
连夏老爷子都说,他这个小孙子简直就像是用502黏到他大孙子身上的,拔都拔不下来!
“要在相处中解决问题,探讨正确的相处模式,”女同事最终下了定论,“正好你也有年假,不如趁这个时候,带着他去海边两个人走走吧。海边正是好天气,你们也可以在沙滩上坦诚相见,好好地聊一聊嘛。”
寇秋诡异地觉得,这话有点道理。
他向来是不拖延的,下班后立刻就向科长请了假,在网上查阅了一大堆海岛的旅游相关指南,待小孩回到家里时,把怀里厚厚的一大叠攻略递到他面前。
“小霁,”他满怀期待地问,“旅游去不去?”
小孩惊讶地望着他,又看了眼他手中的资料,瞳孔里像是被人洒了一把揉碎的光,一下子熠熠起来。
“哥何须问我,”他轻声说,“别说是旅游,哪怕是刀山火海——”
他的眼神专注的让寇秋有点发烫。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去的。”
寇老干部很感动,但是内心更忧虑了。
女同事说的没错啊。
小孩这话说的,明显是盲从啊!
盲从不可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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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岛的天气果然很好。绿树椰影,水清沙白,大海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极为澄澈的碧色,像是偌大一尊美玉。寇秋拖着行李箱办理入住手续,冷不丁夏新霁便探过头来:“一间房。”
寇秋一怔。
夏新霁笑眯眯道:“勤俭节约嘛。”
说的也对,毕竟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寇秋点点头,还特意伸出根手指再强调了一遍,“一间房。”
来海岛自然少不了游泳。寇秋在房间里拿出自己的泳裤,孰不料身旁的小孩一伸手便接了过去,紧接着像是被戳了笑穴,整个人哈哈笑倒在了地毯上,笑的来回翻滚成了个蚕宝宝,眼里头都朦朦胧胧镀了层水色。
系统惨不忍睹地捂住眼:【我都劝你不要选这条了......】
【这条怎么了?】寇秋有点生气,【说的多对!这可是我们领导人最近提出的民生指导性的标语呢!】
他晃了晃手中的泳裤,宽松保守的四角款式,纯黑的,上头用火一样的红色印了几个显眼的大字。许是因为写不开,上下还分了两行,后面整块布料都被这几个字覆盖的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