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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聚在孙老夫人这里, 孙老夫人坐在首座, 听下面的人禀报。大夫人与孙氏伴她左右,其余各房的夫人与小姐也都静坐侧, 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鸦默雀静,万籁无声, 为这突如其来的战争。
孙奵年幼不经事, 却偏偏早有预感,等一切得到确定被母亲带到这里只能魂不守舍地坐着。她从来没见过战争,更没有想象过战争。
突兀的, 孙老夫人笑了,一下子所有目光都聚集到她那里,听她说话:“开了战也没什么,男人的事情、边关的事情,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即便最后打输了,要打到这京城里来也不知道多少时间。更何况皇帝要打的仗总不至于是必败之仗,底下的这群人终究是年纪太小了, 所以才一听打仗就乱了分寸。
她的大儿媳也一下子松了一口气:“母亲说得对, 反正也打不到这后宅里来。”
一时间,屋子里面又叽叽喳喳地乱作一团。孙老夫人扶着额头,道:“好了,没事的你们就各自回去吧,别在这里扰了我的清静。”
她话说完, 就告退了大半, 只剩下几个有事情的。因孙氏也没离开, 林淡秾与林冉华自然也不好动,就这么坐在原地。
等散去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孙老夫人才对着自己的儿媳和女儿嘱咐道:“这朝廷里的事情,你们不必太操心,反正都是留在京城后院里的,不会有什么事。”
她语毕话锋一转:“但毕竟是已经宣战,即进入了战时,一些事情还是稳当一些,莫要让人抓住了把柄。”
大儿媳请教:“请母亲训教。”
孙老夫人呷了一口茶水:“少办些宴会,多捐些衣物,行事作风低调谨慎,莫让言官抓到了把柄。你们要是有什么不懂得,再来问我,切莫自作主张。”
众儿媳应诺。
孙老夫人放下茶盏,注意到三夫人身侧面色惨白的孙奵,问道:“阿美这是怎么了?”
三夫人抓住女儿的手,答道:“她有些被吓到了。”
孙奵仍旧心跳的厉害,小心地抬起头望着祖母:“祖母,我……我有些害怕。”
所有人都笑开了,孙老夫人安抚道:“阿美莫怕,不会有什么事的。”
孙奵轻声恩了一下,但还是难以遏制自己对战争的恐惧。
孙老夫人道:“平静的日子过久了,也难怪你们这样惊惶。我年轻时候那会儿,与突厥正是打的凶的时候,还是年年吃败仗,偶才得几场小胜。”
大夫人道:“母亲那时不害怕吗?”
孙老夫人道:“一开始小,不懂。后来打的多了就习惯了,反正他们也不见真能打到京城里来。后来突厥请和,结了姻亲倒也真的换了十几年太平。不过虽然没有再打过大仗,但边关那里摩擦也不少,每年都要死不少人。”
大夫人不解道:“那又何故要再起兵戈?”
孙老夫人瞧了她一眼:“因岁有朝贡,突厥贪得无厌;更何况当年说是和亲,实为献女。公主出嫁时,全城百姓皆为她送行,圣人当时年幼却也陪着先皇送到了城郭,想来那时就心有愤愤,立下此志了吧。”
林淡秾听着这些陈年旧事,与那人信上所写一一比照,仿佛身临其境,知那人少年时的意气奋发与凌云壮志——“……与突厥积怨久矣,然国力疲弱、世家作祟实难远征、更难胜之,我父与群臣皆知悉境遇却无一人敢应声担此骂名,我少年意气,就直言了……至城郭送亲,突厥气焰高涨,知其活不久矣,必踏。”
她幽幽叹一口气,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怅惘。陈衍既然说不备之战,不战。那么此刻必然是万事俱备,才下了宣战书。积数年之功为此一书,报欺压之仇、泄凌辱之愤,何等畅快的一刻!但那位和亲的公主与这战争中要死的人,这些人的命运又何等可惜……林淡秾惜完,便知自己这样的性子,是永远成不了大事的。
孙老夫人端坐正前,目光炯炯有神,她斩钉截铁道:“此战必胜。”
众人对视一眼,亦道:“此战必胜。”所有人的声音清晰而明确,国之强如己之强,国之胜同己之胜,没有谁会希望自己失败,所以众志成城为此一战。
孙大下了朝正巧听到,他走进来,见过母亲又问好众人,走到妻子旁边调笑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誓师大会?”
孙老夫人见儿子的表情便知晓朝堂之上情况必然很好,她一下子心定下来,代自己的大儿媳答道:“听说要打突厥了,自然心怀激荡。”
孙大今日在朝已经看到那些上了年纪、经过屈辱往事的官吏公侯得知开战的心情,知晓母亲亦是如此,他便将一些已经公开的事情说了出来以作宽慰:“战其实在边关已经打了几场了,结果都是胜了,圣人上位以来一直在经营边关军事,形势很好这才正是宣战,母亲不要担心。”
孙老夫人有些惊奇:“我怎听说是突厥偷袭了肃州这才出兵的?”
“不过是陛下寻得借口,师出焉能无名。”孙大道:“母亲放心,如您所说,此战必胜。当年先皇之时突厥便有颓靡落败之相,这才求和。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我兵马强壮,怎会奈何不了它。”
孙老夫人啧啧称奇。她是知道的,当年突厥逞凶最厉害的时候,先皇曾有迁都避退之意,后来虽然打消了这个念头,但突厥当年威风可见一斑。
孙大见母亲仍有隐忧,也知道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最是操心,他不便多说,时间自会证明一切。等一起用过飧宴,各房也就都回去了,唯有孙氏却被孙老夫人留了下来。
林淡秾与林冉华两人漫步回房,林冉华忽然感慨:“要打仗了。”
更深露重,月冷风清,林淡秾叹一口气,道:“是啊,要打仗了。”
林冉华道:“淡秾,你害怕吗?”
“不知道,”林淡秾一顿,复又道:“可能有点害怕,但又有点兴奋。”
“为何兴奋?”林冉华忽然驻足,很是不解。
林淡秾也只能停下脚步,她想了想说:“……因为这场战争,有人已经等它很久了。”
林冉华想到祖母,心下明了,半晌她道:“我不喜欢战争。”
“我也不喜欢。但倘若一场战争有人已经等了它很久,那么它应当也有可取之处吧。”
林淡秾话说到这里就止住了,她忽然到了一棵树下,背光处隐在黑暗里有一丛很小的花,花瓣内黄外橘,开得绚丽烂漫。林冉华跟了过去,认出花种:“这是萱草?”她很快猜到了林淡秾的用意,不解道:“你要用萱草来插花?”
“恩,带回去试试。”林淡秾答道,在征得婢女同意后,小心地将这丛萱草从土里刨出来,又用手绢将它的根茎包裹住……
北堂萱草不寄来,东园桃李长相忆。战争又起,不知道有多少亲人友人爱人要分离。
林淡秾捧着花,与林冉华行走在孙府的长廊中,她在心里轻轻对花说:“希望我们能胜利,也希望一切能早点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