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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蹲在长长的青石阶一旁的草丛中,探头探脑的张望着。未见守在寺外的几个守卫,兰心揪着手中的僧袍,担心的问道:“香主,是不是——”
“想来必是了!”殷灼颜有些懊恼的拍拍脑袋,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守卫不回丞相府禀报才是有些稀奇,她站起身,拍拍手,提起裙摆大模大样的拾梯而上:“大不了再跪一夜!”
未进碧慈寺已听得厉声的训斥声,她深吸口气,迈进朱红大门,殷正良正在院中训斥着几个守卫,瞥见她进来,直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你,你——”
殷灼颜咬咬唇,傲然走过他身畔,进了大殿,直直跪在弥勒佛前。
殷正良身子直颤,吹着胡子:“罚跪一个时辰!再擅离碧慈寺,加倍!都给我好好的看着她,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离开碧慈寺一步!否则,唯你们是问!”
几个守卫颌首应是。
他扫了一眼兰心,厉喝:“来人,将兰心和梅香带回府中,由不得她们一起助纣为虐!”
守卫拽着兰心就走,兰心急急喊道:“老爷,我们都走了,王妃怎么办?”
殷正良冷哼一声:“若不是连你们侍女都千方百计护着她,今日的她怎么如此骄横、目无章法,带走!”
他瞪了一眼殿中正跪着的殷灼颜,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随着脚步声的淡去,寺中恢复往常的肃静,佛堂里的诵经声远远飘忽到大殿,而后渐渐沉寂,深夜中只有萦绕鼻尖的袅袅香火味,疲乏的她恹恹欲睡。
唇角漫出一丝笑意,他斜睨向她,不时的往下点啄着头,身子左倾右侧,快要倒下去时又惊醒,晃晃头,似清醒了一下,片刻又迷糊下去,唇畔的笑意渐渐敛起,心头抽出了一点痛,他掩饰性的出声:“困了?”
她低低应了一声,忽地猛地眨眼,望向大殿的角落处:一袭黑衣、黑色面具,慵懒靠墙坐在地上,她揉揉眼睛,不确信的摇摇头,待真确的看清他,长大嘴巴,惊呼未出已迅速掩住口,小声、惊奇的问道:“你怎么在这?”
“路过!”他懒散的抛下一句话。
殷灼颜不觉舔舔红唇,浅浅一笑,有些疑惑:“你要去何处?怎会路过碧慈寺?怎会到这大殿?”
“啰嗦!”仍是沙哑、简洁的话语。
人清醒了不少,她不满的翻了一个白眼,低喃了一句。
听不清她的低喃,他轻嗤一声:“你为何跪在这?”
她艰难笑笑,眼眸低了一低:“修身养性!”
“你夫君罚你跪的?”
“若是他,定不可能那么便宜我,他总是找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欺负我。若不是我——”脸热了一热,她掖了掖衣襟,心虚的掩住他根本看不清的热辣辣的印痕,不满的轻哼了一声。
他饶有兴致的望着收声不再说往下说的她:“又如何?”
她压低声音:“有一份休书,他盖了章的,我只要想个法子找到就行!”
“你真的不喜欢你的夫君?”
她咬紧牙关,齿间迸出清冷的话:“我怎会喜欢一个讨厌我的人?成亲当日他曾对我说,不,是吼,他永远不会喜欢我,让我别做梦了!我又何必作贱自己?”
云逸低眸沉默了片刻,淡淡问道:“你做了何事让他如此容不下你?”
她暗咬唇:“人家高高在上,怎会看得起我呢?只要我做的事他都不喜欢,没有理由!我的大妖莫名其妙的失踪,如今我的小妖又不见踪影,说不定就是他搞的鬼!”
“大妖?!”
“大妖是我养的蛇,小妖是我养的猫!”
“你为何养蛇?一个女子怎偏偏养蛇?”
殷灼颜撅起嘴:“大妖可不是一条普通的蛇,一次我和二哥认识了一个叫无花的江湖人士,那蛇是他的宝贝,他说大妖是灵蛇,是佛祖转世,通人性,能庇佑人!二哥花了好多银子、费尽口舌才要到大妖。可惜如今大妖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
“灵蛇?你也相信灵蛇的胡话?”
“那可不是胡话,无花曾有一个徒弟,一次不小心伤了大妖,过不了多久,那个徒弟无疾而终!无花说,谁若伤了灵蛇,必得到报应。”她轻哼一声:“谁若胆敢伤了我的大妖,让他以相同的报应还在他身上!”
云逸微皱眉:“你未免太狠心了!”
她干笑一声,支吾了一下:“那,那就让他赎还他的罪过?”
他暗挑挑眉:“怎样赎还?”
“佛祖在上,天地明证,让他亲自放生一千条蛇,否则罚他神怒人怨、众叛亲离、得不到心爱之人、一生孤苦伶仃,一辈子——”
“够了!”他急急阻止道:“佛祖自会有定夺,你何必操这份心?”
殷灼颜想想,微蹙眉,没再说话,募地双手合十,恳求道:“佛祖在上,请佛祖保佑从柳一定要安然无恙回来!”
“从柳是你的何人?”
“我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她猛眨双眼,期盼得看着他:“你能不能也帮我找从柳?”
往后靠了靠背,瞅了她一眼:“你不会求你夫君,让他帮你找人么?”
“我求了他!”脸上又是一阵热辣辣,她的头往下低了低,她求了他的,而且是以那种方式求他的,像怕被云逸看穿,她直接拉扯开话题:“你不愿意帮我么?”
他勾了勾嘴角,并不出声。
殿外一阵脚步声,他若有若无看了她一眼,抛下一句“我走了”,快步走到佛像后。
她瞪大眼睛,见进了殿的守卫,不吱一声起身,揉揉发酸的膝盖,狐疑的看向他消失的地方,疾步上前,已再无他的影子,怏怏的嘟起嘴:“你还没答应我帮我找从柳呢!”
萧颂冷喝一声:“侯保,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给本王捅如此大的篓子。”
侯保擦了一把冷汗,直跪在他身前:“王爷,念在小的跟随你多年,请王爷救救小的!谁知道此事竟会惊动瑨王爷,若是知道如此,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碰她。”
“那女人死了没有?”
侯保摇摇头:“没有,还在那个小宅!”
他深深吐了口气,轻嗤:“想不到萧凉宸竟为一个烟花女子大动干戈。你是想在老虎嘴上拔毛?杀了那个女人,绝不能让萧凉宸的人找到,否则本王无法保你周全。”
“王爷,如今京都处处是瑨王爷派出的人,小的只要动一动,岂不等于自投罗网?!”
“本王不管你用何法子,明日之内了结此事,否则你自己动手摘脑袋!滚——”
侯保颤步出了房。
萧颂漠然的饮了一杯酒,轻哼一声,萧凉宸,你几乎动用你京都的人马去找一个烟花女子,莫非是为了殷灼颜?如今你在京都的人马,本王已掌握了大概,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区区一个侯保能换的如此惊人的收获,倒让本王意想不到。你若想要侯保的命,本王也会拱手奉上!
“铁良——”他唤了一声,一个灰衣男子应声自帘幔后走出,正是他的心腹侍卫铁良。
“王爷!”
“给本王盯着侯保,毕竟跟随本王多年,尽得本王的心意,若能保他周全那自是好,若不能,本王唯有忍痛割爱,不能让他坏了本王的大事!此事你看着办!”
铁良颌首:“王爷放心,属下明白,”
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沉默片刻,扫了一眼铁良,沉声问道:“可有黑骁卫的消息?”
“回禀王爷,黑骁卫神出鬼没,总不见个踪影!”
“黑骁卫!”他冷哼一声,据闻神通广大的黑骁卫,若能为自己所用倒好,若不能,难免不会成为后患,只是自黑骁卫崛起至今已五年有余,黑骁卫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极其诡异,更连一个落脚点都找不出,他派出去查探的人,总是莫名其妙的失踪,连尸首都寻不回一具。
“王爷,属下会加派人手查探黑骁卫的消息!”
萧颂点点头:“此事还得抓紧,绝不能让萧凉宸领先,若萧凉宸得黑骁卫相助,还有何人是他的对手?”
“是!”
萧凉宸快步跟上殷正良,嘴角微扬:“丞相大人,不知王妃在府中可给丞相大人添了不少麻烦?”
殷正良捂嘴清咳一声:“尚好,尚好!”
“有劳丞相大人好生调教!”
“那是,那是!老臣一定尽力!”殷正良陪笑着,转了一个话题:“瑨王爷,昨日狄丹国翼王携使团已到京都,今日进殿面圣!”
萧凉宸轻一挑眉:“哦?”
殷正良不失时机的转移他的注意力:“狄丹国向来与我大晋朝争战,硝烟未曾真正停息过,如今居然狄丹国翼王亲到大晋朝,有投好之意,是不是有些什么玄机?”
“确实有些奥妙,不过稍作片刻自有分晓,丞相大人勿需担忧!”
殷正良点点头,两人迈进大殿。文武百官基本已经到齐,小声议论着,见两人到来,纷纷点头行礼、打招呼。两人往大殿深处而去,殷正良走到大殿的中心,站在龙椅下的左侧,萧凉宸立在右侧,位于萧颂身后。
萧颂扫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四弟今日气色不甚好!”
他正打算开口,传来尖锐的一声“皇上驾到——”,殿上顿时悄然无声,众人伏地行礼,皇上坐在龙椅上,脸色有些难看,若非狄丹国翼王进殿面圣,他亦无须上朝,想到此,有些心烦,挥挥手:“平身!”
琐细的朝事呈报完毕,殷正良站出朗声禀报道:“狄丹国翼王携使团求见皇上,似有求和之意,如今正侯在殿外!”
朝堂议论声悄起,皇上听及此更是心烦:“丞相大人以为如何?”
殷正良恭敬的回禀道:“皇上,此事确实有些蹊跷,依老臣看来,不妨请翼王阐明来意,再行定夺!”
皇上点点头,随意挥挥手,算是应允。
“传狄丹国翼王进殿!”尖锐的声音响起,通传而下,几声尖锐声过后,从殿外施施然走进一个男子,只见他身材伟岸,肤色古铜,面容轮廓线条分明,透着刀削般的冷俊、刚毅,琥珀色的双眸溢出冷漠,浑身彰显着冷酷、无情的气息,似这世间无任何东西能令他动容。
他不卑不亢,走到大殿中心,微鞠了一下躬,声音如寒冰般清冷:“狄丹国翼王宗城桓见过大晋朝圣上!”
高傲的姿态顿令人生不悦,直爽的朝臣已低声斥责起来,皇上眯眼打量了一下他,略抬手,殿内复又安静,只有皇上深沉、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不知翼王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小王此番到贵朝,是希望大晋朝和我国修好,终结战乱,还两国百姓一个祥和。小王特备三样礼物进奉天朝皇上,以表诚心。”
闻言,众臣窃窃私语起来,有些不解和迷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萧凉宸微拧眉心,直盯着宗城桓,心中隐隐觉得此事非那么简单,暗忖他的真实意图。
皇上略呼了口气:“呈上来!”
宗城桓朝殿外高喊了一声,几人抬着四个物品进了大殿,他命人打开第一个较大的箱子,刚打开,一阵清新淡薄的香气弥漫开去,一个雕炉赫然映入眼帘,精雕细琢、逼真传神、生意盎然。
“此乃绿玉石神仙炉,传世之宝,天下只此一个,带有清香,怡人心神!”
第二个箱子打开,金光四射,竟是一个纯金雕刻的壶,壶身每条龙的花纹精致细腻,工艺精湛。
“九龙壶——特为大晋朝圣上制作!”
众人不免又是阵啧啧惊叹。
宗城桓令人掀开第三个轻纱掩着的箱子:一株兰草,圆头、皱皮、荷瓣、黄花,而且花不带任何杂色。他忽略惊诧目光,稳声道:“此兰草名唤逸仙荷,精心培植十年,上古遗留的唯一品种!”
“翼王的礼物果然不同凡响!”礼是重礼,可见其心之诚,皇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宗城桓,笑了笑,目光落在第四个长盒子上,与众臣般甚是不解!
冷漠的眼神望向长盒子,瞬间满溢着柔情,他的声音暖了一暖:“小王已表深切诚意,想请皇上回一件礼物,以表诚意!”
皇上头往后退了一些,探询道:“不知翼王想要朕回何礼物?”
“小王想跟皇上要一个人!”宗城桓嘴角微勾,顿了一下,似在回想,而后,坚定的吐出一句:“一个女人!”
此话一出,大殿内沉闷的氛围一扫而空,顿时笑意浓厚,和亲是邻邦之间惯用的手段,不啻为避战言和、保持长久和好的上策。
宗城桓亲自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取出一幅画卷,徐徐打开,左右展示,趋前龙椅,朝堂之人乍见此画,人人神色各异,画上的是一个红衣女子:倚着桥畔,扯着手中的白色花瓣,片片花瓣飘落于碧水中,几缕青丝轻扬,俏媚的脸,绛唇含着一抹浅浅的笑,双眸似两潭清冽的美酒,藏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妖娆。
萧凉宸脸募地阴沉,不快之色甚显;殷正良则是一脸土灰色;皇上拧紧眉头,有些恍然;文季遥眼神有些复杂,不觉瞥向萧凉宸;萧颂瞧着几人的脸色,唇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大殿之上认识她的人不多,但凡认识的都是位高权重之人。
众臣议论纷纷,讨论此女子是何人,站在宗城桓一旁的一个武将直盯着画中的女子,惊叹出声:“好一个娇媚女子,光是那眼神,足以令人失魂落魄,翼王殿下真是好眼光!好眼光!”
冷毅的脸柔和了不少,他深深看了一眼画中人:“要的就是她!”
殷正良看看萧凉宸,清清嗓子,露出个温和的笑脸:“翼王殿下不妨将画卷留下,圣上斟酌后答复殿下如何?”
皇上捋捋胡须,淡扫了一眼几人,点点头,难得的附和道:“正是,正是,翼王不妨在京都多逗留几日,朕令人临摹几幅,也好找找画中的女子!”
见宗城桓有些犹豫,萧凉宸沉声道:“莫非翼王殿下还担心我堂堂大晋朝会毁了您的画不成?!”
“翼王殿下——”殷正良等不及侍卫动手,直接上前欲接过画卷。
宗城桓横扫了一眼大殿,虽有疑惑,仍不舍的将画交给他:“请务必要好好保存!”
“那是自然!”
皇上深沉笑笑,若有所思的看了宗城桓一眼,下了旨意:“丞相大人,此事交给你去办,务必要办得妥妥当当!”
殷正良拱手,朗声道:“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散朝!”皇上揉揉额头,下了朝。
文武百官渐渐退去,前列的几人甚是默契的滞住脚步,萧颂扬眉一笑,瞥了一眼萧凉宸乌黑的脸,打破沉寂:“丞相大人可是觉得画中人甚是眼熟?”
“回溱王爷,乍一看确实是有些眼熟。”殷正良心里虽已愁肠百结,脸上依然挂着笑,不紧不慢道:“不过既然此女子是狄丹国翼王所要之人,老臣定会用心去寻找!”
萧凉宸冷冷的瞥了一眼殷正良手中的画卷,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萧颂嘴角勾起一丝阴沉的笑:宗城桓,你可知你要的女人是何人?萧凉宸,你又会拱手相让么?本王迫不及待想知道此事的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