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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五姨太只一声唤,便再没了话,沉默片晌,终还是只说了半句:“这可怎么好呢……”
恰此时,窗外一阵躁动,竟然传来他的声音,“闪开!”那声音焦急暴怒。
我陡然一惊,他来了,果然来了!
分开众人,他来至床前,那熟悉的容颜,夜晚野兽般狰狞扭曲的面颊,如今又是日间披了人皮时的衣冠楚楚。
慧巧见老爷到来,松开我的手徐徐起身,道一句说,“老爷陪妹妹坐坐吧,或者说说话可以宽宽心,我先下去看看给妹妹熬的药去。”
静静地,我咬牙侧头冷冷地望他,目光如剑似要刺穿他的心。
“澜儿……”他开口,又咬牙咽下话去。
一股怒意从心底排山倒海而来。
“你……你还我孩儿!”我竭尽周身的气力,将虚弱的身躯化作利剑冲向他,拼将一口气,也要为我那可怜的孩儿讨命来!扑去他身上,我发疯般狂抓乱咬,捶打着他的胸膛,声嘶力竭地嚎哭:“你还我的孩子!还给我呀!”
我周身瘫软,手指却紧紧扒住他暗青色团蟒锦袍。但是终于坚持不住,只得无力滑下。身下的痛愈发猛烈起来,残酷到要将我吞噬,似乎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
我生恨自己的无力无能,竟然是为死去的孩儿报仇,如今都是有心无力。
本是转身出门的慧巧闻声疾转而回,慌得隔开我二人:“澜儿,你疯了!快住手!”
她搂紧我,宁肯我伤了她,也不肯放手让我伤到那男人。
我终是敌不过她的力气,最后只得躺在她的身上,凄凄的冷笑着。
“澜儿……”他握着我的手,再也说不出下去。我的手冰冷,挣扎着将手用力甩开,却不得。
“澜儿,过去的就不必纠缠,还是放了老爷,去查出到底因何老爷性情大变……好好的为何竟是如此?”
我渐渐安静,望着慧巧,是了,因何如此,我的孩子,原本红绡暖帐变成了冷冰冰的坟茔。
不容我插话,慧巧起身转向他,低声问:“爷仔细想想,莫不是吃了什么污秽物,亦或是饮了什么用了什么不洁之物?”
他孤立在那里徐徐摇头,面色沉冷,牙关里狠狠挤出一个字:“查!”
门外的侍从首领精忠领命而去,屋内又是一片坟墓般的冷寂。
须臾间,追查的侍卫纷纷回来复命,似未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如此来了十几遍,将水心斋翻了个遍,并未查到丝毫线索。我激动的心绪渐渐平静,却依旧冷眼旁观。他自己造孽又何必推诿旁人,试问这偌大的总督府,更有谁能有这通天本领,令他一夕之间疯狂如野兽?
慧巧微微皱眉,面露难色,更是问:“爷不妨再想想看,可是回府前在衙门里服了什么?”
他更是摇头,眉头紧拧,搜肠刮肚般泛了寻思。
“那便再想想,除了饮食、器具,还有什么能离妹妹最近,且不易被发觉的?”慧巧试探问。
他眉头深锁,负手仰头冥思苦想,目光在上下搜寻。
什么东西离我最近,且不易察觉?我心下一动,须臾间,慧巧已脱口而出,“兰花!”
“快,将花挪出庭院去,刨土移花,仔细查验!”他冷冷吩咐着,猛转身,见我仰头一脸冷笑讥诮地对他,便咬牙道,“澜儿,我定要给你个水落石出!”
我扭头不去看他,昨夜他的兽行如噩梦不时浮现,失子的惨痛如苦酒让我独饮,那是一丝一丝渗入呼吸的痛,令我窒息。水落石出,又如何?
“爷,妹妹遭此大劫,悲恸失态也是情理之中。”慧巧规劝,又来宽慰哀痛欲绝的我,处处小心仔细。
杂沓的脚步声,精忠率了侍从们进来禀告:“回禀大帅,花蕊中有粉状物散落,不知何物?”一石激起千层浪,围在廊下的众人纷纷挤在门窗处,骇然地待着下文。兰花?我惊得一个寒战,瑟瑟发抖,莫不是这兰花中果然暗藏玄机?
致深额头青筋暴起,倏然转身大喝,“传郎中!”
天灾?人祸?我苦笑,若这果然是真的,莫不是天意,报应,又如何要报应在我腹中孩儿身上?
惊惧令我颤抖,慧巧紧紧握住我的手,极力安慰:“妹妹莫怕,”
门外庭院里阮郎中的声音洪亮惊惶:“这,这兰花!花蕊里有药,极重的春药!”
唏嘘声惊叫声连做一片,阮郎中被请进房里。
致深望一眼慧巧,慧巧徐徐起身说:“爷反放宽心,慧巧这便去下令府内缄口不许再提此事。”
阮郎中神秘道:“这兰花蕊中,洒下了极多的春药,这药平日无事,只在夜间挥散,借了这兰花做引,乘了花开时的花香散出,最是力道劲,药性烈,无可抗拒!”
我的冷汗涔涔而下,难以置信,但那真相竟是大白眼前。兰花,致深不远千里挪来我房中的金丝墨兰,竟然成为害死我孩儿的毒药!
是谁?如此歹毒?
我周身发颤,瑟瑟发抖,齿发皆寒。
眼睁睁见了阮郎中将一些纸片上搜集来的花粉中的春药示给致深,我泪如泉涌,“我的孩子!”
致深的脸冷得怕人,嘶哑着嗓音吩咐,“传四姨太!”
晴柔!四姨太!
我心下忐忑,不知如何去想,莫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是她几日前还为我的孩儿一针一线绣肚兜,肺腑之言告诫我留心腹中的孩子,不,如何是她?亦或,慧巧所言应验。
“四奶奶到!”
四姨太晴柔被一群家丁簇拥了而入,她目不旁视,举止索然,一身玄色衣裙,带了冷意。
致深踱步向她,手一摊开,那纸片上的春药,一朵娇艳的兰花,问一句:“可是你?”
四姨太闻听,徐徐抬眼,淡然的目光旋即避开,淡淡苦笑,眼角尖流露出一丝痛苦,“老爷以为呢?”
致深避而不答,打量她片刻,冷漠道:“只你,懂得这花……”
她侧头打量老爷,定定神道,“只大帅,懂得晴柔。”
对视,沉寂,我忽然陷入又一场无名的恐惧。记起四姨太的那话,“周府里,人可以是鬼,鬼可以是人。”
“来人,去搜!”致深冷面吩咐,转身。四姨太唇角微动,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她闭了目,房内陷入一片死寂的阴沉。
“老爷!老爷!四姨太房内查出春药!”侍卫进来禀告。
那一刹,我的心犹如被蝎子狠狠咬上一口,又狠又准。有关她的种种记忆跃然眼前翻腾着,渐渐濡染成一片血红。我不愿信,但如何偏偏是她!
“贱人!你如何说!”致深一把将桌上的茶具狠狠掼到地上,勃然大怒,血红的眼睛像一只恨不得生生撕了猎物的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