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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书馆,这几日我就流连其间,白日里教小家伙们读书,歇息时帮打理菜地的庄老汉去拔萝卜,锄草。
这日,依旧是晌午的萝卜、腌菜、贴饽饽,孩子们聚在庭院中吃得正欢。
“九先生,我想吃肉,若有腌菜里有一块儿大肥肉,就太香了!”巴豆舔舔饭碗,奢望的眼神望着九爷,也望着我。
我笑笑说:“好,就依巴豆,我去给巴豆炖肉吃,就让人去别院去取。”
“漪澜!”九爷制止我道,“不要惯坏了孩子们。要让他们知道,若想日后吃肉,就要今日用功!”他的目光坚定,我望着他,知道他是为了孩子们好,于是点头应了他。
一阵马蹄声嘚嘚传来,迎风送来浓郁的酒味。我扭头去看,猛然一惊。一匹白色的骏马昂然立在院中,上面坐着神祗一般的他。他下颌微扬,右手勒着缰绳,左手握着金鞭。他高高在上,一身宝蓝色的织蟒袍子显得贵气夺人。
“给八姨太请安,给九爷请安。”众人异口同声道。
“免礼。”他淡淡说了一声,平静的面容真看不出是喝醉了的样子。
要不是因为他满身的酒气,谁又能想到此时的他已经醉了呢?
他贴身小厮来福忙跑上前去扶他下马:“爷。”
他却不用他扶,自己跃下马来,脚步略有些蹒跚,但是也站得很稳。
我别开眼去,不理他。他却自来熟一般地坐在了桌子前。
“这,这是吃的什么?这,也叫做饭?”他跌跌撞撞地来到桌旁,看着满桌的饽饽和腌菜,呵呵大笑着奚落地望着我。
“醉湘楼的蔡师傅在吗?”他随意坐在饭桌旁,轻轻扫了那满桌子的素菜一眼,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回爷,在呢。蔡师傅上个月才从老家祭祖回来,正在呢。”一旁站着的小厮来福忙上前说。
“嗯。”他再看了看那碟子腊肉炒菘菜,略微扬声道,“去,叫蔡师傅做几桌子菜来。”
“爷……”来福看了看他,像是有些不确定一般,“叫蔡师傅做了菜,送这边来?”
他轻轻点点头:“有什么好的,尽管做来。”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中依稀有丝暖意,“八姨太身体才刚好,菘菜虽好,过于素淡。弄些鲍鱼鱼翅什么的,俗则俗些,补身子是最好的。”
来福听他这样一说,立刻会意了,赶紧转身出去了。
身边的小孩子们被他的气势吓住,各个都放下筷子不敢动弹,只瞪着滴流乱转的大眼看着我。
我皱皱眉,虽然懒怠跟他说话,却不能不开口:“多谢老爷费心,只是漪澜吃惯了清淡的口味,不想食油腻鸡鸭。老爷还是别麻烦了。”
周怀铭看看我,唇边绽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也不说话,只是拿着一双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眼前的酒盅。
气氛眼看着尴尬起来,老九笑笑,解围道:“醉湘楼的蔡师傅手艺是江南一绝,寻常多少人请他也请不动,今儿大哥既然这样说了,正好也叫猴崽子们也跟着尝尝大师傅的手艺。”
那些小朋友听他这样一说,便高兴起来,叽叽喳喳地闹起来。
我见他们这样高兴,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陪着坐在那里,等待醉湘楼的好菜送来。
果然是周怀铭的面子大,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一桌子的饭菜就摆到了桌子上。
小厮们低头恭敬地将几张红木雕花圆桌摆上,精致的青花瓷食具一一摆上。各色小吃糕点,鸡鸭鱼肉,珍馐美味一一摆上。他忽然拉住我的手腕,一阵酸痛,我羞恼得极力摆脱,他却浅笑了对我道:“来尝尝这蔡师傅的手艺。”
说罢扬手吩咐:“酒来!”
几坛子贴了红色招纸的女儿红捧上,便是牙箸都是镶嵌了赤金的头,缀着细碎作响的小金穗子,精致华贵。一色的秘色汝窑瓷碗透出不凡,仿佛处处都显示着他周府老爷的威势气派。
他抓住我的手腕,不肯松手,我费力地挣扎着,冷冷地望着他,气恼不得。
分明知道挣扎也是徒劳,我静静地审视眼前狂妄的男人,心中一静,未免蓦然。我对了房檐下好奇又心惊地望着我,望着他,望着满桌飘香的珍馐狠狠咽下唾液的孩子说:“孩子们,还不快谢过总督大人的赏赐,快,快来,都来吃吧!”
孩子们胆怯的目光悠悠地不时瞟向桌案上的珍馐美味,却不敢动筷子。
“孩子们,快来,总督大人奖励你们读书用功,备下好吃的奖励你们。”我说,“巴豆儿,来呀。”巴豆儿试探着看我一眼,又看看致深,终于抵不住美味馋虫的诱惑,挪着步贴凑过来。我用牙箸夹起一块烧鹅送去他嘴中,巴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望着我,余光却在打量致深的表情,但那鹅肉入口,带着淡淡的一层薄油,酥脆的皮,入口就化,他喜得眉眼鼻子笑去了一处,仰头望着我乖巧地说:“真好吃,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皇宫中的皇帝才能吃上吧?”
一句话逗得致深朗朗一笑,摆摆手,示意众人随意,孩子们蜂拥而上,竟然是伸手去抓抢。
我打量致深淡然道:“我已用过了膳,总督大人大可以尝试返璞归真之法。”
他却笑着,一手拎起酒坛,一拳打破封纸,得意洋洋地望我一眼,继而昂头汩汩地灌下。
“大帅,这……八夫人,大帅已经喝了太多酒了。”来福是致深的贴身侍从首领,都急得跺脚摩拳擦掌,巴巴地目光乞求地望着我。
“来人!大帅喝醉了,快扶大帅回府。”我吩咐一声,巴不得打发他早早离去,不要在此现眼!
来福劝他离去,却被他一把甩开手,愤然的目光狠狠瞪了来福一眼。一旁的小厮狗儿最是滑头,见风使舵,嬉皮笑脸地对我说:“八奶奶是没看到呢,咱们爷呀,这两日就在花楼里厮混,更不肯回府去,谁要敢劝,就打谁。府里都乱成一锅粥了,就是今儿五奶奶亲自去请都请不动。”
致深酒坛子向身后猛地一甩,“啪嗒”一声,砸碎满地,惊得众人一惊。他喝了狗儿骂道:“多嘴,掌嘴!”
一副颐指气使的霸道样子,令人厌烦。我强压了怒气,奚落道:“身不正,虽令不从,也不自己反躬自省圣贤书读去哪里了?”
他侧头笑了打量我,眸光里满是狂纵不羁,猛然,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腕,酸痛令我皱眉,泪水险些流出。他顺势一把搂我入怀,在我面颊上亲昵着,肆意轻薄,呢喃道:“澜儿,澜儿,你还要耍性子到几时?”
我奋力挣扎,一边吩咐孩子们用罢了饭都回去读书,焦急懊恼间,却奈何不得他的一膀子蛮力。
“大哥,大哥醉酒还是去后堂歇息片刻。”九爷一脸赔笑来为我解围,伸手拉住他搂紧我的臂,却被致深一把狠狠甩开。九爷一个趔趄跌倒在地,我惊得大叫一声“九……”却在致深凌厉和逼视的目光中忍住了话。
他斜睨了地上爬起的九爷怀铄冷冷道:“哼,难怪了,这些时日不见你人影,足不着户的。”
“大哥,小弟在此开馆课徒,也是大哥许可的。”九爷反驳道,但致深的目光越发的阴沉,冷冷的,收敛成一线,如即将扑食前的野兽一般,透出几分凶狠。
我一惊,心里总有几分不安,不敢去看他的眸光。
他徐徐松开我,猛然转身,一把抄起个酒坛吩咐九爷怀铄:“来,跟大哥比试比试,你的酒量!”说罢一个酒坛扔向了怀铄。九爷怀铄一惊,却也是一把接在怀里,嘚嘚倒退几步,险些跌倒,我急得一把扶住他,他总算才立稳脚跟。
趁着几分醉意,他指着九爷奚落着:“老九,你,小时候就这么病猫一只,上不去台面。教你骑马,你吓得哭鼻子,教你射箭,吓得尿了裤子。来!跟大哥比试一番,看看你,可有长进?”
说罢,不容分说,手拍腰间龙泉宝剑绷簧,嘡啷一声,宝剑出鞘,他顺手一分,竟是一对儿雌雄宝剑,寒光夺目,湛如秋水。手中剑绦子一绕,一抖腕子,一把剑掷去九爷面前,却见九爷竟然翻腕稳稳地接住那力道猛烈的剑,面色淡然,看不出喜怒。
我一惊,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难道这九爷身上也是有功夫的?
“致深,不可!”我惊呼一声,他醉酒失了心性,醉中比剑,难免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