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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风雨飘摇的子夜,W市副市长许凤山家的保姆陈红去关二楼的窗子,当她刚刚打开挨着楼梯的那间房门时,门铃“当啷啷”地响了起来。听门铃急促的声音,陈红就断定,是许凤山大儿子许斌回来了。许斌属“夜猫子”的,害得陈红常常半夜从被窝里起来。陈红反身下楼,撑了把雨伞,急匆匆向大门走去。
这所宅院坐落在市郊,许凤山喜欢这里交通方便、空气清新,所以,就将家安在这里并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望月山庄。
“当啷啷——”门铃仍然急促地响个不停。陈红有些烦了,使着性子,猛然将门一拉,出乎意料,门外站着的是个女人。只见她头发乱蓬蓬湿漉漉的,水珠正从她额前的刘海上向下淌着。 陈红疑惑而警惕地盯着她,将身子堵住了门口。还没等她说话,女人先开口了:“陈红,不认得我了?”陈红定了定神,把那人上下仔细地打量一番,终于认出,这女人竟是许家的儿媳妇杜娟!
陈红想伸出手去,把她拦在门外,可杜娟便一阵风似的穿过庭院,咚咚咚地上了楼梯。陈红连忙插好门,紧跟着也上楼去。可当她走到楼梯拐弯时,突然,听得楼上“当”的一响,震耳欲聋。她吓得心肌倏然一抖。这是什么声音,是风刮窗子响吗?不对,好像是枪声。她本能地感到出什么事了,双膝不禁软了一下。接着,又是“当”的一响。枪声!是枪声!她听清了,就在楼上。她什么也不顾了,快步向楼上跑去。当她快到楼梯口的时候,只见杜娟手里掂着手枪慌慌张张地奔了下来。陈红恐惧地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杜娟趁机冲了下去,转瞬间被夜色吞噬得无影无踪。 楼上楼下的人全被这奇怪的声音弄醒了。挨楼梯的那间屋里亮着灯,门半掩着,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向门口跑去。
睡在床上的许凤山副市长头已歪在枕下,直挺挺的,一动也不动,血从床上滴滴答答地流着,地板上涌起了红红的一片。 他死了,身上带着两处枪伤。 许凤山的妻子马兰扑在丈夫身上哇哇大哭起来。 陈红倒还镇静,连忙把马兰拉开,打电话报了案。
刑警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案发现场。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许凤山身中两枪,法医初步签定,许凤山被枪击致死。根据陈红提供的线索,凶手系许家的儿媳妇杜娟无疑。于是,刑警队分几路追捕杜娟。两个小时后,杜娟在野外被抓捕归案。凌晨,杜娟被押进了审讯室。
在经过了审讯一些必要的程序过后,负责审讯的孙局长问她杀了谁,当杜娟回答说她杀死了许斌时,审讯席上一个个诧异地面面相觑。孙局长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让杜娟再说一遍。可杜娟的回答仍是许斌时,孙局长这才相信杜娟的话。他告诉杜娟,许斌活得好好的,她杀死的是许副市长。
“啊?”杜娟猝然仰起了头,疑惑地盯住孙局长的脸,“不,我没杀他,便宜了他!”她满面怒容,嘴唇有些颤抖,痛楚而遗憾地摇了摇头。
孙局长就问杜娟是不是说错了,杜娟说:“我真的没杀他,我上了二楼,许斌的房门虚掩着,我拉开灯,许斌像死猪一样睡在床上,我冲他打了两枪,然后,又去杀许凤山,他的门上得很紧,开不开。这时,我听得陈红在上楼,里边屋里也有动静,就饶了他……”
孙局长恍然大悟。清晨,他访问马兰的时候,她说,这些天,许斌不在家住,老头子就睡在许斌的屋里。于是,孙局长问:“这么说来,你的目的是要杀死许凤山和许斌父子俩?”杜娟点了点头,孙局长告诉她说,昨天晚上她枪杀的是许凤山,并问她为什么要杀害他们。
杜娟没有马上作声,缓缓地仰起脸来,朝着审讯席上威严的人们怯怯地望了一眼说:“这,全是他们逼的!”然后,她下意识地镇定了一下情绪,如泣如诉地讲了起来。
杜娟大学毕业后一心想找份好工作,有一次在火车上遇见了时为W市市委办公室主任的许凤山。两个人聊得挺投机,当许凤山知道她想找份好工作苦于无门时,就答应她把她调回W市。杜娟当然乐意了,可他们毕竟素不相识,所以,她并没把这件事当真。
许凤山的话真灵,不到一个月,杜娟竟然真的接到选调到W市的通知。许凤山接到杜娟启程的电报,便派车把她从车站接到自己家中。不过,杜娟没想到,许凤山竟让她献身来报答他。就在杜娟不知所措的时候,许凤山的夫人马兰走了进来。她一下子相中了杜娟,让她当他们家长子许斌的媳妇。杜娟见许斌风度翩翩,再加上怕拒绝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也就点头同意了。于是,杜娟住在许家了。不久,在许斌的一再要求下,便和他同居了。可她没想到的是,无论她怎么要求,许斌就是不结婚。
就这样,杜娟在许家生活了两年,她怀孕了。也就在这时,许斌突然对她不那么热情了。有一次,杜娟无意间在许家另一处房子里,发现许斌和一个女子睡在一起。两个人吵了起来。许斌抬手指了依然安详地躺在床上的那女子说:“这才是我的妻子,我喜欢她,她比你年轻,比你漂亮。你明天就滚出我们家!” 杜娟伤心透了,可她还希望许斌回头。第二天下午,杜娟下班归来,马兰把她叫去说:“……我们大老远地把你办来,实指望你和许斌好好地过呢,你人好,心眼也好。谁知,许斌他,又和省歌舞团的一个姑娘恋上了,比他小十岁哩,那姑娘像风流鬼般地勾留他,俩人现在分不开了。我劝他,他听不进去,他从小任性惯了。只要决定下来的事情,八头大牛也拉不回来……幸亏你们没去登记。这也好,省得办离婚手续。”杜娟一切都明白了,他们母子为什么不同意登记结婚。尽管她向马兰说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可马兰和许斌并不为所动。没办法,杜娟只得含泪离开了许家。
第二天,杜娟做了流产,要好的女友周敏去照料她。然而,舆论似乎对许家不利。许凤山对自己管辖领地燃起的与自己脸上无光的舆论之火,有些不安了。于是,他又把杜娟调到一个药厂里当包装工。后来,经过努力,她成了这个药厂里的一名出纳员。然而,命运之神并没有这样轻易地放过她。一天,周敏突然告诉她,许斌出车祸了,断了一条腿,那个省歌舞团的姑娘一见许斌没了一条腿,就和许斌分道扬镳了。马兰怕儿子找不到媳妇,放出风来让杜娟回去。没过几天,马兰果然找杜娟来了。无论马兰说得多好听,可杜娟就是不答应。马兰只好灰不溜丢地回去了。没过几天,厂长把杜娟叫到办公室,劝她嫁给许斌。杜娟也隐隐觉得,许家又在背后捅刀子了。她把这件事和周敏说了,周敏给她出主意说要想摆脱许家,结婚是最好的办法。于是,周敏又把她介绍市科委的胡清河,杜娟和胡清河闪电般地登记了。然而,就在他们结婚的当天,几个法警闯进来,以贪污罪为名逮捕了杜娟。无论杜娟怎样申诉,她最终还是以贪污罪被判了三年徒刑。在狱中,她几乎夜夜做噩梦,可盼到从监狱大门走出来,找到胡清河的时候,胡清河却判若两人,不再理她了。
又一个希望破灭了,杜娟思前想后,决定给同住W市的哥哥徐大鹏打电话。徐大鹏在W市警察学校当教员,和杜娟家住在一个大杂院里,他对她关怀备至,把她当做小妹妹一样。晚上,周敏值班,屋里只留下杜娟一个人了。八点半,徐大鹏来了。见到徐大鹏,杜娟眼里的泪水再也憋不住了。徐大鹏说他什么都知道了,杜娟对徐大鹏说她准备告他们。徐大鹏气愤地让杜娟上北京告许凤山。一提北京,杜娟忽然地想起了半年前患癌症去世的妈妈。妈妈临终前告诉小妹杜梅说,杜娟不是她生的,是一个乡下女人送的。杜娟停止了啼哭,睁大了眼,惊讶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徐大鹏摇了摇头。正说间,门开了,从门口闯进几个人来,不由分说把徐大鹏扭走了。领头的竟是瘸了一条腿的许斌!许斌抓住她的胳膊非要她回家,一股怒火从杜娟心头陡然升起,她给了许斌一个耳光,然后踉踉跄跄地跑了。杜娟越想越憋屈,她感到前途无望,第二天,她去了郊外河边给母亲烧纸,这时,天又快黑了,她往哪里去呢?她又一次想到死了。于是,她向河边走去……杜娟正说着,孙局长打断她,问她杀害许副市长的枪是哪里来的。杜娟说捡的。见孙局长不相信,杜娟说,就在她要穿过树林去跳河的时候,看见一株柳树杈里,放着件军衣和军用挎包,她一看,挎包里有一支手枪,五发子弹。于是,复仇之火又在胸中点燃了。于是,她就去了望月山庄。做完案后,便把那只枪扔在化肥厂南侧的污水沟里去了。杜娟对杀害许凤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孙局长觉得没有什么再问的了,便让记录员把审讯笔录递给杜娟过目签字画押。
就在这时,大家刚说要走的时候,刑警队长邹鸣从门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说:“经过鉴定,许凤山身上的两处枪伤系死后伤。”邹鸣的声音不高,然而,却像一个猝不及防的雷霆在房顶炸响了。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是死后伤那就意味着什么。
许副市长身体很好,没有可以引起猝死的诸如高血压或心肌梗死之类的病症,孙局长对他是了解的。如果不是因枪杀击毙,那他是怎么死去的呢?孙局长问邹鸣鉴定结果可否准确。
“毫无疑问。”邹鸣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退一步讲,假设许副市长的枪伤是生前伤,那么这两处枪伤是不会或者说是不会立刻使他毙命的。陈红和许家的人都听到两声枪响,死者的身上也只有两处枪伤,这是完全吻合的;可是,伤口一处是在左大腿,一处在腹部。很明显,射在大腿上的子弹是不会致人死亡的。而射在腹部的子弹,嵌在肠内,也不会使他毙命的,至少是不会当场死亡的。”
顿时,大家被邹鸣入情入理的分析折服了。
“那么,许副市长是怎么死的呢,猝然病变,还是……”
孙局长话音未完,邹鸣便接口爽声答道:“氰化钾中毒。”
“啊?”孙局长脸色刷地黑了一下。
邹鸣连忙掏出了化验单,递给了孙局长,说:“我们取胃液化验的。”
顿时,大家的脸上又重重疑云。是谁用氰化钾杀害了许凤山呢,是杜娟,还是别的什么人?这案子太奇了!公检法的几位领导,额头上沁出了密密的一层汗珠,此刻,都感到在许凤山被害案上,只以为亡者死于杜娟的毙击,连伤口也未经详细勘察,仅仅进行了简单地拍照,又一味急于结案,然而,却险些闹出乱子来。是啊,若不是邹鸣复验伤口,若不是他认真细致,恐怕很快就要宣判执行了,那样就会放纵了真正的凶手。想到这里,每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孙局长额头那本来不太明显的川字纹蓦然像被凿子凿过了似的,吩咐邹鸣:“你拿出个侦查方案来,回局马上部署行动!”
化肥厂位于市区的东北部,在杜娟交代的抛枪地点,刑警们摸到了一把“六四式”手枪。 用清水洗过之后,枪号清晰地显露出来。
回局之后,邹鸣立即到技术科进行枪支痕检;嵌在许凤山身上的两颗子弹,正是从这把手枪打出来去的。枪是谁的,怎么到的杜娟的手里?这是一个待解之谜。邹鸣隐隐觉得,这支枪上潜藏着一条通往寻找凶手的线索,或者说,这支枪很可能就是打开整个案件的切入点。他决定抓住这条枪的线索顺藤摸瓜了。于是,他和刑警小徐到看守所又一次提审了杜娟。
“是的,这枪确实从树林里捡的。”杜娟一口咬死。
“杜娟的话未必是真的,”小徐对邹鸣说,“世界上哪来那么巧的事,她想杀人,大自然之神,就赐给她一支枪!鬼才相信哩!”小韩的想法和邹鸣的合拍了,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邹鸣在想,杜娟在周敏家里被“捉奸”之后才起了杀人意念的,从她挣脱开许斌,到向许凤山开枪,仅一天之隔,在这一天里,没有什么人报失枪支。可见,那支枪是向人借的,她之所以一口咬死“郊外拾枪”,是怕祸及他人。从她一天内就那么得心应手地弄到手枪来推想,枪的主人不会太远,很可能就在本市。而且,枪主人与杜娟有着比较密切的关系,或者干脆说两人是同谋犯罪。因为,一般人是不会将枪轻易借人的。他们来到了储存技术资料的档案室。资料员很快查了“六四式”枪号的登记卡。持枪人:徐大鹏。
“啊,是他!”邹鸣失声自语,心里咯噔一下,呆呆地望着登记卡陷入沉思。对徐大鹏,邹鸣并不陌生。他是W市警校的教员,两个人曾在一起工作过。邹鸣从化验室出来,带着化验结果去向孙局长报告的时候,路上碰上了华兴街派出所的牛所长。牛所长告诉他,就在许凤山遇害的头天晚上,许斌组织了帮小兄弟,到周敏家去捉杜娟与徐大鹏的奸,眼下还不知徐大鹏的下落呢。此刻,邹鸣猜想,不管奸情存在与否,杜娟从监狱出来就找到徐大鹏单独密谈,说明两人关系是密切的。于是,在他的脑子里杜娟与徐大鹏之间,自然地显现出一条关联线来。徐大鹏的枪怎样到杜娟手里的呢,她向他要的,还是他给她的;什么时候给的,在捉奸之前,还是捉奸之后。不管怎么说,在他俩见面之后,杜娟用徐大鹏的枪去行凶,徐大鹏是有共同犯罪之嫌的,或者干脆说,就是同谋。因此,抓到徐大鹏,是当务之急。
“上车!”邹鸣向小徐挥了下手,“到许凤山家!”他决定找到许斌,刨根问底,顺水推源,追寻徐大鹏的下落。一路上,邹鸣翻来覆去在想,这氰化钾与枪,是怎样一个关系呢?可是,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却总也理不出个头绪。
“会不会是这样?”小韩眨了眨眼睛,“凶犯先投了毒,可又怕许凤山不上圈套,又迫不及待地策划、实施了枪击。”可杜娟并没有在许家,那么,这个下毒人又会是谁呢?他为什么要谋害许凤山?他与杜娟是合谋还是另有蹊跷?
来到许家,邹鸣问许斌,前天晚上,他们在周敏家捉奸把徐大鹏弄到哪去了。许斌说他那班抓的是杜娟,徐大鹏是他的同伙二杆儿带人抓的。许斌听二杆儿说,他把徐大鹏锁在他屋里,叫她妹妹看管,他妹妹说,徐大鹏昨天上午九点跳窗户跑了。邹鸣猛然回头说道:“看来,徐大鹏跑出去后,与杜娟见面了,枪,很可能就是在那天傍晚交给她的。”
“那么,氰化钾呢?氰化钾哪来的?又是谁下的毒呢?毒药下在什么里面?”小徐问。邹鸣说,茶、饭、水果都化验了,没有发现什么。邹鸣沉吟了片刻,说:“我想,我们应把着眼点放宽些,许凤山在世时,肯定得罪了不少人。会不会是另外一位仇家下的毒呢?只不过,杜娟枪杀许氏父子恰好和这个投毒案是一种巧合呢?”邹鸣在想,如果是徐大鹏把枪主动借给杜娟这不等于自我暴露吗?发枪时候都有登记,莫说他是警校专业教员,就是一名普通新兵都会想到这一点的。现在,首先要了解的是徐大鹏的下落。邹鸣想到这儿,决定要许斌带路去找二杆儿。
快到二杆儿家的时候,突然,一个身影从二杆儿家跑了出来,转眼就消失在一个胡同口不见了。
当邹鸣站在二杆儿家的大门口的时候,从院里传出了争吵声。“你,一个姑娘家,竟把他藏在屋里过夜,不害臊!”这是个年轻汉子的声音。“我不藏就让你们把他打死了,你们非法拘禁!”一个姑娘的声音。邹鸣进去了,院子里站着个黑汉和一个姑娘。邹鸣明白,那黑汉就是二杆儿,那姑娘就是他的妹妹了。
“怎么回事?”邹鸣瞥了他兄妹一眼。“哎,这不公安局的来了。”二杆儿冲妹子说,“徐大鹏是杀人犯,你把他放了……”“我,不知道他是杀人犯。”姑娘怯怯地望着邹鸣。“徐大鹏刚走吗?”邹鸣问。“昨天,她对我说,上午九点徐大鹏跳窗户逃跑了,没想到被她藏起来了,所以……”二杆儿抱歉地望着邹鸣。“啊,”邹鸣冲二杆儿道,“你等一下,我跟她谈谈。”
姑娘叫春菊。邹鸣见她神态紧张,便扯几句闲话缓和一下气氛。“真的,我不知道徐大鹏是杀人犯。”春菊急于辩白倒先扯入了正题。“他的问题还在调查中。”邹鸣和颜悦色地望着春菊,“徐大鹏一直在你家吗?”“嗯,我哥他们要治他,我把他藏进我的里间屋里。”“你认得他吗?”“认得,半年前我下夜班,一个流氓用刀子把我逼到一个胡同里,亏得徐大鹏赶到救我,这回我救他。”这当口儿,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闪过。原来他分析,在十八日下午徐大鹏与杜娟见面并在那个空档里交枪了。可杜娟在许凤山家开枪时,徐大鹏正被春菊隐蔽在她的房间里呢。离开春菊房间,邹鸣找到二杆儿,问道:“你们为什么抓徐大鹏?”二杆儿满不在乎地说:“那,都是许斌安排的,我们都听他的……”邹鸣说道:“你们怎么非法拘禁人!”“他,可他是凶手啊!抓他算什么?”“你们抓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凶手吗?凶手应当扭送公安机关!”二杆儿张口结舌,无以答对了。
从二杆儿家出来,邹鸣想,徐大鹏此时下落不明,必须再对他进行细致的了解。于是,他决定去警察学校再对徐大鹏进行更进一步的了解。
在警察学校值班的张校长一见邹鸣,便说:“为许副市长的案子吧,我早就听说了。”“知道了就不用我讲了,”邹鸣一边坐一边笑笑说。“听说,杜娟用的枪是徐大鹏的?”张校长神色诧异。“是,我正是为这来的。”“他的枪早就丢了!”张校长睁着大眼脱口而出。“啊?”邹鸣眼皮一连眨了好几下,“什么时候丢的?在什么地方?”“去年,他出差的时候,住在一个军人招待所里丢的。”
邹鸣的疑团解开了。杜娟讲的拾枪的事是可信的。可这偷枪的人是谁,为什么偷枪;这投毒人是谁,为什么投毒?他眼前出现了一连串的问号。投毒案毫无眉目,理不出一条像样的线索来。他隐约觉得,这是一个奇特的案件,凶手谋划得十分缜密,简直无懈可击。案子的切入点在哪儿呢?
第二天清晨,邹鸣又一次走进许家宅院。在他看来,凶手很可能是与许家有过节的人,他要许家人好好回忆一下谁与许副市长有仇。
按着邹鸣的要求,许家人左思右想,也没找到一个与许凤山有仇的人。出事那天晚上,也没有人来找过许凤山。
邹鸣问马兰许副市长最近吃过什么药没有,马兰拿过一盒“男根”来说:“他这半年没吃别的什么药了,最近吃起了这个。”邹鸣明白,这种药是一种新产品,不过W市的药房还没见,市政府的小药房更是不会有的。邹鸣接药在手,端详了一番抬眼问这药是从哪来的。马兰说:“郑晓涛带来的。”邹鸣问郑晓涛是什么人,马兰介绍说,他是许凤山的老同学、B军区郑军长的儿子,省里蒋副省长的外甥。
“双料高干子弟。”邹鸣将眉一扬,说道,“他常来吗?”
“常客,这些天来他就住在我们家,”马兰眨着眼睛,颇带炫耀地说,“一个月前,蒋省长的秘书孙伟打来的电话,随后他便来了,带着郑军长的亲笔信……”
“他在哪儿工作?”
“在A军区政治部。来W市接兵的。”
“他怎么不住招待所?”马兰嗫嚅了一下,欲言又止,拽了拽邹鸣的衣角,向他使了个眼色。邹鸣会意地跟她来到她的卧室。马兰悄声对邹鸣说:“他来后的第三天,孙伟又来了电话,问我们看郑晓涛这小伙子怎么样,我说小伙子挺好的,忠厚、懂事。他说看长相怎么样?我说,美男子哩。他嘻嘻嘻笑了阵子,说,蒋省长让我把他外甥和你家丽娜牵个线哩。看来,蒋省长挺喜欢丽娜呢……我和老许商量过了,只因丽娜不在家,还没给她说哩。”马兰还说,郑晓涛对许凤山好着哩,这不,刚走几天,就给老许寄东西了。
“什么东西?”
“哎呀,陈红接的,我还没见呢,这得问她。”
邹鸣刚说要找陈红,忽然,从门口进来个五十来岁的汉子。邹鸣认得,这人是政法委副书记赵正。他许凤山一手提拔起来的,也是许家的常客,常客半个主,许家之东西放在哪儿,他都能说出个七七八八来。赵正冲邹鸣礼貌地点了点头,便不言不语地走到屋子尽头,举起手来,在立柜顶上摸索。一会儿,便摸出一盒标着“性激素”、内装十粒的药丸。赵正打开药盒一看,是些红色胶囊的药。倒出一数,九粒。
“啊,少了一粒!”马兰尖叫一声。赵正蹙起眉望着那九粒药丸。邹鸣问马兰这药是哪儿来的,马兰疑惑地摇了摇头。赵正说是政府医务室洪大夫在许副市长遇难的那天下午给的。赵正说,他听说是药物中毒,就忽然想起这码事来。他给老许药的时候,他正在许凤山的办公室里。
“洪大夫?没听说他和老许有什么过节呀?”马兰有些惊讶。邹鸣说,他们之间也许有过节,只不过不为外人所知罢了。邹鸣吩咐小徐:“你马上去找洪大夫,问他性激素的来源,是许凤山向他要的,还是他自己主动送的,盘问时要察言观色,但要注意策略,讲究点艺术,不要打草惊蛇。”
小徐走后,邹鸣拿着其余九粒‘性激素’去化验了。化验单很快出来了,没有氰化钾反应。邹鸣想,类似这样用带胶囊的药物投毒案,会不会是凶手把最上边的一粒内装上毒物,为的是不留痕迹呢?
从化验室出来,邹鸣回到办公室。小徐从市委打来电话:“洪大夫两天没上班,家里也没有,看来是跑了!”接了小徐的电话后,邹鸣便给蒋省长的秘书孙伟和A军区打了去电话,话筒刚放下,赵正又来了电话。赵正的电话很急,要他马上到那里去一趟,他正在许凤山生前的办公室里等着他。可他刚要出走,陈红风风火火地堵住了他……马兰忙乎了一天,有些累了,正休息,门开了,进来一个男子,这人高高的个儿,魁岸的身材,很是帅气。“马姨。”他进门便甜甜地叫了一声。“郑晓涛!”马兰顿时来了精神,一骨碌下得床来。“你看,你走了这么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郑晓涛倚马兰身旁坐下,“凶手抓住了吗?”马兰神情悲凄:“还没哩,却抓到个杜娟。”“舅舅让我来看看您。他说开追悼会的时候,他要来的。”郑晓涛低沉地说。“多亏他惦着。”马兰说着抬眼端详了郑晓涛一下,“丽娜来了,你们见见。”说完,她把刚刚从外地读大学的女儿丽娜叫进屋来。丽娜走过来与郑晓涛见过面,握过手,各自坐下来了。马兰脸上掠过了浅浅的一丝笑,瞥了丽娜一眼说:“这是郑军长的儿子,蒋省长的外甥,政治部的……”
正说间,邹鸣进来了。马兰赶紧介绍双方。郑晓涛一听邹鸣是刑警队长,便急忙站起伸出手要与邹鸣相握。邹鸣却虎视眈眈,手起掌落,叽里咔嚓,一副铮亮的手铐卡住了郑晓涛的手腕。一时间,马兰张口结舌,丽娜目瞪口呆!郑晓涛没有发作,没有垂下头去,一声未响,漠然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冷笑。马兰猛然醒悟了,把脸一黑,将沉寂的空气冲破了,直呆呆地望着邹鸣,厉声道:“他,莫非是凶手?”“是的。”邹鸣一字一顿地说,“他不是郑军长的儿子,也不是蒋省长的外甥,更不是什么政治部的干部,他是骗子,是杀害许副市长的真正凶手!”说完,把他带了出去。
原来,邹鸣是从那盒性激素药上引起警觉的。当时,他就疑心是郑晓涛搞的,因为在发现激素之前,马兰已经拿出了郑晓涛给许凤山的男宝;男宝与激素是同功能的药。可以推想,郑晓涛是投许凤山之所好而为之;许凤山也不可能把找这种药的事告诉更多的人。可是,当他正准备去询问陈红,郑晓涛寄来什么东西的时候,赵正说这性激素是洪大夫搞的,而且,他是目击者。于是,邹鸣拿不定主意了,便使派小徐与洪大夫进行正面接触,他去查询郑晓涛的来历。他先给蒋副省长的秘书孙伟去了电话,贾秘书回道,蒋副省长根本没有什么外甥,他也没有给许凤山打电话介绍什么人去。于是,邹鸣推断,这郑晓涛很可能是来历不明的骗子。
为了进一步落实,他又给A军区打电话。A军区郑军长没有儿子,政治部也没有叫郑晓涛的。也就在这时,他接到了赵正的电话,让他速到许凤山生前的办公室去,可是,陈红闯进去了,陈红告诉他说,许凤山遇害的那天上午,接到郑晓涛的那个邮件,就是性激素药。至此,两盒性激素,究竟哪盒里放了毒药,还是一个难分难解之谜,特别是洪大夫的失踪,更使这个谜团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雾纱。
然而,雾团被一层一层地驱散了。赵正在许凤山的办公室找到了一盒性激素药。“这盒药是怎么回事呢,口封得好好的。”赵正疑惑地望着邹鸣。邹鸣不假思索地说:“这就是洪大夫给他的那盒。”赵正有些莫名其妙:“他为什么不拿回家呢?”邹鸣道:“这盒是下午拿来的,在上午的时候,家里已收到郑晓涛寄的一盒,所以用不着马上往回拿了。”“什么,郑晓涛?”赵正眼里射出一束问号。“就是蒋省长介绍到老许家去的那个吧?”“嗯。”邹鸣告诉赵正,许凤山一家受骗了,那是个骗子。邹鸣回局与孙局长汇报之后接到了陈红的电话,陈红在电话里说,郑晓涛回来了。于是,邹鸣急匆匆地到了许家……至于洪大夫,经查,他岳母病故,奔丧去了,只不过闹了场虚惊。
审讯进行得相当顺利,被告对在邮寄的性激素的胶囊里投放氰化钾毒害许凤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郑晓涛是他的化名,真名叫马自达。
马自达交代了他的作案经过。
马自达说,他妈妈叫邱梅。1976年夏天,邱梅的丈夫马石匠救了一个叫许凤山的知青。为救许凤山,马石匠被急流冲走了,邱梅成了寡妇。许凤山说:“邱梅,你不用太悲伤,今后我养活你们娘俩。若不嫌弃,我就来当孩子的爹吧。”许凤山那几句肺腑之言把这个年轻、善良,美貌女人的心暖过来了。他抱住了她,她也搂住了他。许凤山回城的时候说等一切安置好了就来接她。她也悄悄地告他说她有了身孕。
不久,邱梅分娩了。生了个女孩。女孩六个月的时候,她带着一双儿女,到W市来找许凤山。然而,命运之神,竟那样戏弄着她。许凤山已经另有新欢,为了怕事情败露,竟然蒙骗娘仨在土地庙里等候,然后又送来下了剧毒的罐头。幸亏一盒罐头被小自达弄碎,一条野狗吃了罐头当场就死了。一气之下,邱梅的奶汁枯竭了,女孩儿饿得哇哇哭,邱梅没盘缠了,只好沿途乞讨。后来,邱梅病了,马自达走不动了,怀中的女孩奄奄待毙。在路上,邱梅把女孩送给一个北京的过路汉子。临行前,邱梅打开蓝布包袱,把女孩的一件红花背心从中扯开,交给那汉子一半,自己留下一半,说:“日后,凭这个背心相认吧,但愿我们母女还有见面之日。”汉子心地善良,点了点头,装好半块红花背心,抱起杜娟走了。从此,她们母女再未见面。
邱梅把希望都倾注在孩子身上,自达慢慢地长大了,复仇的火焰在马自达的心底熊熊地燃烧起来。他决计给妈妈报仇,给失去的妹妹报仇。于是,开始了对许凤山的调查。他了解到许凤山的一个老同学是A军区的一个军长;又了解到许凤山官瘾很大,对顶头上司善干巴结,他还听到那位副市长的风流韵事……他闯入某部招待所,偷了徐大鹏的枪。继而,以军长的儿子、蒋省长的外甥的身份打进许家。
投毒后,他躲在牛尾河畔的绿树丛中,当他下河洗澡归来的时候,放在岸上林中的六九式手枪不见了……马自达几乎是一口气讲完的。
马自达刚刚叙述完作案的经过,失踪的徐大鹏和一个年轻姑娘走了进来!
邹鸣问徐大鹏这些天去哪儿了,徐大鹏说,他从二杆儿家出来后,听说杜娟杀了许凤山,便往北京打电话给她妹妹杜梅报信去了,可杜梅不在北京,到E县去了。他又追到E县,见到了杜梅。徐大鹏向邹鸣介绍说,跟他同来的年轻姑娘就是杜梅。
“你给我们找了不少麻烦。”邹鸣冲徐大鹏笑了笑说。“听说了,我是重大嫌疑犯。”徐大鹏说。
杜梅二十二三岁的样子,虽然与杜娟不是同父同母,可跟杜娟长得真有点相似。只见杜梅眼里噙起了泪水。从挎包里慢慢地掏出半块小小的红花背心来,递给邹鸣抽抽咽咽地说:“……这是我爸在庙里抱杜娟姐的时候,她妈妈送给我爸的;爸爸死后,交给妈妈,妈妈临终时,交给了我,要我拿了这背心,去E县找那个邱梅,叫杜娟姐认母。”
接着,她又掏出了另半块红花背心来,说:“这是邱梅从箱底拿出来的。”杜梅把两半块红花背心往一块对了对,正是一个,严丝合缝的。邹鸣望着背心长长地呼出口气来,自言自语:“哎,真没想到啊!”
此时的杜梅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滴落下来,望着邹鸣说:“我杜娟姐还能出狱吗?”邹鸣轻轻地叹了一声:“法律是神圣的。”杜梅低头道:“妈妈临终前,嘱咐我说,大鹏哥人忠厚,心眼好,待杜娟姐出狱后,叫他们成亲呢……”
这时突然一声雷鸣,雨,像天塌般的倾倒了下来,把邹鸣堵在了楼门口。透过那哗哗的雨声,邹鸣想起杜梅那番话,那声音,像一把钝器,在心头撞击着,不知什么时候,泪水早就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