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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 冯厉就让江落搬着凳子来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雪地被清理得很干净,阳光明艳,光线很好?。江落堪称是雀跃地在冯厉面前坐下,披上毛巾之后, 伸手?将黑发撩起全部梳理到背后, 护好?摄魂坠。
白皙的手?指在发丝中穿梭,天鹅颈在遮挡中若隐若现。冯厉低着头?看?他, 散乱的头?发汇集到了一起, 有?一些颇为杂乱。
他索性伸出手?,帮弟子梳理头?发。
戴着玉扳指的成熟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将被静电引飞的发丝一束束理得平整。
一旁是站着看?热闹的殡葬店老板, 他提供了一把?剪刀,“江落, 你想要剪多短?”
江落侧头?去看?自?己的脊背。
大半年的时间,他的头?发越来越长了,疯长似的,已经从肩膀下方快要到了肩胛骨下。本来就挺不方面,全靠着江落的帅气撑起这?头?长发,现在变得更不方便了。
他随口道:“全剪了吧。”
殡葬店老板咋舌,“全剪是什?么意思?”
江落提议道:“寸头??”
他觉得寸头?的他一定会更好?看?。
冯厉难得抿起了唇。
江落这?头?长发从来没?被他多么爱惜地照顾过?, 但发质却极好?,像是一段绸缎般光滑漂亮, 滴了人参精的眼泪后,又在原本就好?的层次上猛得升了一大截, 也长了一大截。这?么好?的头?发,就这?样剪掉也太过?可惜。
他拢了拢发丝,拿起剪刀, 从发丝最下方干净利落地下了第一刀。
“咔嚓”,碎发掉在了地上。
江落听着这?悦耳动听的声?音,在无人看?到的角度,露出一抹愉快的笑。
平时他想剪头?,总有?池尤来横插一手?,现在池尤进不来山顶,他没?办法了吧?
哈哈哈哈哈,江落简直快要大笑出声?,畅快!
冯厉头?一次做给别人做剪发的事?情,但却下手?很稳。即便殡葬店老板一直在旁边空口指挥他“哎左边有?点长……不不不右边又有?点突出了……侧面侧面”也没?有?影响到他。
他很快就停下了手?,“好?了。”
“好?了?”这?也太快了,江落回头?一看?,就见?到没?有?短上多少的长发再一次嚣张地滑到了他的肩头?,“……”
冯厉暗含满意的声?音响起,“不错。”
“是不错,”殡葬店老板捧场道,“总比寸头?要好?看?多了。”
江落默默地低头?一看?,地上掉落的头?发只有?五厘米那?样的长度,与其?说是剪发,不如说是修理。
要不是还记得现在艹着人淡如菊的人设,江落就差点忍不住自?己上手?了。
殡葬店老板将地上的头?发给烧了,瞧见?江落要笑不笑的样子,凑上去道:“头?发长一点好?,正好?能遮住摄魂坠。你的师父和宿命人都不是会注意这?种?小事?的人,遮住了就不会去问。”
后方,冯厉看?着他们亲近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
江落和纪鹞子的关系似乎比他这?个正经师父还要来得亲热。
胡闹这?么一通,也到了清洗污秽的时间。之前都是江落一个人过?去,今天多了冯厉和殡葬店老板两个人。
宿命人果然已经等在泉池边,在见?到宿命人的那?一刻,冯厉的面色就变得更为冷凝。殡葬店老板低着头?,尽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气氛有?些压抑,宿命人却好?像没?有?察觉到一样,毫不意外地道:“你们来了。”
冯厉没?有?和他寒暄,直接道:“为什?么要他泡小泉池。”
他将江落送进连家?,只是想普通地清洗他身上被恶鬼侵占后的污秽。
冯厉一开口,殡葬店老板和微禾道长都不敢说话。宿命人却没?有?生气,笑着道:“他身上的污秽太重,山下的水洗不清他。”
江落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人。
冯厉眼中讥诮划过?,“你在里面滴了你的血。”
宿命人温声?解释,“这?样对他会更好?。”
顿了顿,宿命人又道:“你很久没?有?上山了,要是不放心,就和江落一起洗上一次,也把?你这?些年的脏污给洗一洗。”
闻言,冯厉看?向了小泉池,他沉默不语片刻,淡淡道:“就这?样吧。”
说完,他便抬步进了池子里。
站在这?里的所有?人,只有?江落一个人裹着羽绒服,穿得最像个普通人。冯厉今日是一身黑底白鹤唐装,他在下水之后,从身侧缓缓溢出几分淡色的污浊,又被泉池净化得一干二净。江落见?状也脱了外衣下到热水中。
他身上的污浊相比于冯厉可厉害得多了。哪怕是冯厉后,表情也露出几分讶然。
宿命人远远站在池边,说话声?从水雾之中穿过?,“如果没?有?我的血,他身上的污浊永远也洗不清。”
冯厉转了转玉扳指,嘴角嘲讽挑起,“宿命人为我弟子尽心尽力,天师府不胜感激。”
冯厉这?人一直有?些机锋,今天全对着宿命人毫不留情。江落总觉得冯厉和宿命人之间也藏了点事?。
他眼睛转了转,冯厉双手?背在身后,转头?对他道:“找处地方泡着。”
他不像是自?己来洁净身体,反倒像是来监督江落一般。江落在熟悉的地方坐下,开始观察着水面,看?一看?摄魂坠的效果。
耳旁的几缕黑发被水雾打湿,黏黏腻腻地滴答着水。江落看?到来自?自?己身上的黑水不断被净化逼退,但神智却没?有?被影响多少。
正当他看?得专心的时候,冯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耳朵上挂的是什?么?”
江落收回眼看?去,高大的男人站在雾气之中,微微蹙眉,似乎对他耳朵上凭空多了一个东西而不悦。
殡葬店老板分明说过?冯厉和宿命人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但看?冯厉这?个表情,他何止是在意,他都要动怒了。
差点忘了,冯厉可是掌控欲十足的人。但江落只是他的弟子而已,弟子耳朵上多了一个耳坠,他做师父的管什?么管?
江落缓缓挑起唇,被水雾浸湿的唇好?似涂了层红润的花汁,他轻轻笑了,“朋友送的耳坠,我觉得戴起来很好?看?,先生,您觉得呢?”
说着,他似乎觉得不够。又侧过?头?,用戴着摄魂坠的左耳对着冯厉,伸手?将碍眼的碎发勾到耳后,露出了白皙瘦削的耳朵。
耳垂被穿过?了一个洞,江落戴耳坠的手?法狠辣,虽没?浪费多少血液,但这?会儿的耳洞却有?些微微肿起,泛着涨血的红。
冯厉看?着他的耳坠,神色莫名。
江落还在自?若地笑着,“正好?过?半个月就是我的生日,朋友送的礼物,都是心意。”
他可没?说谎,原身就是在冬天新年期间出生的。
冯厉道:“生日?”
他伸出手?,在江落猝不及防间碰上了摄魂坠。
手?指从吊穗间一一拨过?,江落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便恢复如初,“弟子的生日就在一月份。”
江落原本想要用摄魂坠看?一看?宿命人的内景,但谁知道冯厉中途插了一脚。但冯厉也是个不错的人选,江落也挺想知道他的内景是什?么。
江落抬头?看?着冯厉,对上那?双深沉的双眼之后,他大脑空白一瞬,灵魂好?像脱壳而出,在摄魂坠的帮助下,进入到了冯厉的内景之中。
眨眼之间,江落就好?像身处在了另一个空间,浑身轻飘飘得没?有?实感。江落低头?看?了看?双手?双脚,为这?奇妙的感觉感叹了几秒,才抬头?往周围看?去。
空白一处的内景中,只存在着一个偌大的天师府。
该说不愧是冯厉吗?果然将天师府看?得最重。
江落本能地知道摄魂坠只能让他看?到别人的精神图景三分钟。他没?有?多耽搁时间,快速往自?己最好?奇的地方跑去。
——那?个禁闭室底下关着的女鬼!
江落的速度飞快,禁闭室在天师府极其?偏僻的位置,如果他再不快一点,估计跑到那?里就到了时间。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数,一分半钟后,江落成功跑到了禁闭室里。禁闭室的大门被锁,江落一脚踹开门,来到了熟悉的通风管道处。
江落的眼神发亮,即将探究到天师府秘密的兴奋彻底点燃了他的激情,他用同样的方式踹开了通风管道的入口,弯腰往里面爬去。
还有?最后一分钟。
江落加快速度,利落地找到了一个房间的透气口处,他将透气口盖拆下,从透气口跳进了被藏匿得极深的地下室中。
黑发青年潇洒着地,他拍了拍手?,迅速往周边看?去。
角落里,一个衣服破旧、头?发杂乱的疯女人手?上烤着锁链。她愣愣地看?着江落,手?指甲尖利,藏着黑色的淤泥。这?间房间里的味道难闻极了,地上到处都是垃圾和乌黑一团的泥泞,墙上青苔和霉菌斑斑点点,散发着一股过?潮的霉味。
江落飞速打量完一遍后,就目标明确地走?到了疯女人的面前。他无视疯女人不断大张着要咬他的嘴和发疯似朝他挥舞的手?脚,将女人乱成一团的头?发撩开,抬起她的头?看?清她的样貌。
这?个女人脸被毁了一半,形貌可怖骇人。但眉眼之间,却有?几分熟悉的影子。
“你——”你是谁。
这?句话还没?说完,江落眼前又是一白,下一瞬,和他对视的人变成了冯厉。
臭味消失不见?,泉水味扑面而来。
他从冯厉的内景中出来了。
冯厉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到,他淡淡地收回手?。但手?却突然被江落握住。
江落专注地看?着冯厉,他拉着冯厉的手?,轻轻道:“先生。”
冯厉被他拉得需要弯下腰,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竟然真的顺着江落的力气弯下了腰。
江落那?张英气混杂着艳丽,漂亮逼人的面孔就这?么映入了冯厉的眼中。
水珠从江落的眉梢垂落,滑出来的蜿蜒痕迹一清二楚,像逐渐晕染开来的水墨。
等到两个人的距离近得只剩最后一寸手?臂时,江落不再拉近冯厉。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冯厉,好?似冯厉是他此刻唯一能看?在眼中的人,眼眸洒入金屑似的璀璨。逐渐,他的唇角挑起,有?几分一晃而过?的恶意在其?中消失不见?。
“先生,”他淡然一笑,赞叹似地道,“您的眉眼长得真好?看?。”
笑意转深。
原来那?个被关起来的疯女人。
是冯厉的母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