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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可想而知, 邀请那么多世界级的的香水大师们飞过半个地球过来传授宝贵经验,自然也会有不菲的成本。
“……黑店。”
韩复低头数清楚了收费单上的零, 一把扯住裴缜:“缜缜快跟我跑吧, 这是家黑店无疑了!”
负责收费的女老师:“……”
裴缜:“你正常点。”
“我要怎么正常?这么多钱,咱们上哪去凑?平时在家, 全靠我偷电动车养你。这我得再偷多少台电动车?呜——呜呜!”
裴缜压住跳动的青筋, 捂着某人的嘴低声咬牙:“激动什么?还黑店!你仔细看看, 这学费有你贵?”
“?”
年轻人歪着头, 一脸的怀疑人生,一会儿想通了, 好、像、确、实、没有他的包养费贵!
“缜缜,所以……我贵是了吗?”
裴缜:“……”
其实, 是现在养鸭市场均价本来就高。
年轻、身材好、会讨人喜欢、体力强的小男生,哪怕长得一般了点, 一个月卖出个两三万也不在话下。而像他家韩复这种巅峰的颜值和业务水平, 要不是没经验傻傻的好骗, 卖价起码能再上翻两三倍。
然而,小狼狗显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卖亏了,一脸认真的不安:“要是贵了你一定要跟我说!不、不然, 这三个月的学费, 你先从我工资里扣掉?”
“……”论一只鸭子的职业素养。
虽然把上面这句话理解成“真诚的赞美”可能会显得有些奇怪, 但在裴缜看来,事实就是如此——
作为一只专业收钱哄金主开心的小鸭鸭,韩复简直不要太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哄得金主飘飘然。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真扣了?”
“嗯!”整整十几秒,明亮的黑瞳里透着十万分的真诚,愣是没让裴缜找到半分犹豫和破绽。
仿佛,他跟着他……真的不是图钱,而是为了某种更为隐秘而浪漫的小心思。
裴缜叹了口气,感觉压抑多年的苦逼情绪被喂得饱饱的、甜甜的,通体舒畅。
……
当然,这种时候,金主也要懂得见好就收。真扣钱,谁还陪你玩?
黑玉戒指一闪,伸手把小狼狗柔软的头发揉乱了一些:“逗你的,养你的时候不是已经约好了?至少金钱方面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哦对了,待会儿回市里,顺便去把你上次看上的那只墨镜给买了吧。”
被伺候得惬意,就应该立竿见影给予奖励,做个良心好金主。
收费窗口里,打印机的刺啦声停了下来,女老师:“咳……先生,还需要报名学员的身份证件复印。”
韩复一秒紧张:“报个名而已,要什么身份证?!”
裴缜:“?”
不情不愿一脸别扭递过来就算了,鬼鬼祟祟的正面朝下是什么情况?
有诈。
……
韩复:“缜缜,你就别笑了!”
“嗯,”裴缜努力Hold住自己精英男的高冷人设,“所以,你爸妈……应该是非常想要个女孩?”
在一起一个月,他从来没检查过韩复的身份证件。
想想也确实大意了——把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弄回家,啥也不问就养下来了,完全没有考虑过变态杀人狂、小偷、强盗、流窜在逃犯等的种种风险。
可见一个寂寞没人爱的老男人,在温柔美色面前鬼迷心窍的程度。
现在,终于看到了小狼狗的身份证。发音倒是没差,然而——韩“馥”?!
“……”
“……”
“馥”之一字,原意是指浓郁香气。
也有诗歌“秋霜重,真珠落袖露沾馥”,以馥这个字指代“小花小草”。不管是哪种意思,在字典和百科上都大咧咧注释了个小尾巴——“多、用、于、女、孩、名。”
裴缜几乎能够想象某对夫妻是有多么残念。悲愤地抱着呀呀哭闹的儿子,对着提前置办好的粉红色小摇床、泡泡袖公主裙和一屋子娃娃望洋兴叹。
韩复:“不是那样的!”
“只是当时登记户口本的工作人员喝高了,给我写错了!后来一直想去改回来,可一忙就忘……缜缜,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想啊,正常爸妈哪有像这样给儿子乱取名的!”
裴缜:“嗯。”
韩复:“……”
裴缜:“行了!行了我不笑了!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大庭广众的人都看着呢你想干嘛!”
“……”
从学院主钟楼出来后,外面是一片茂盛的草坪。正值晚春,两边都是桃树,掉了一地粉云一般的桃花。
裴缜整了整刚才被弄皱的领带,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朵落花,对着韩复头上一比划——
阳光下,傻白甜青年头上长小桃花。
简直无比相称。
一直都觉得那个“复”字太过一本正经了。在被慕容复、李复一类形象加持过后,简直自带自负系偏执阴森帅哥的阴影,实在不太适合他家灿烂天真的傻白甜小狼狗。
正好……馥又是小花小草的意思。
“韩小花。”
小狼狗原地炸毛。
裴缜得意万分。整天被“缜缜”来“缜缜”去的,扣钱都不改口。行吧,以后我缜缜你小花,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这本该是一个日常的、户外遛小狼狗的缓慢而美好的下午。
裴缜最近已经习惯了这样买来的混吃等死般的小甜蜜。
正想说揩个油牵个小手什么,余光却定格在小狼狗身后漫长石子道路上的一个人影。
五月的微风中,那人一身卡其色的薄风衣。
可惜算不上高挑,但身材比例很好。皮肤白到几乎透明,栗子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着金灿灿的丝光,远远一看就知道是个大美人。
韩复见裴缜眼睛发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年轻就是比较沉不住气,一秒暴躁。
“缜缜,谁啊他是?!”
不是易长晴。
虽然同样是栗色的头发,但韩复是见过易长晴的。他倒宁可那人是易长晴——因为被裴缜盯着不放的这个男人,分明比易长晴还要帅上好几分!
高鼻梁、宝石蓝眼,典型的混血长相,越是近,俊美的五官越发清晰可见。混血真可怕,这颜值要逆天了!
恼火!
……
其实,裴缜盯着那混血青年看,还真不是因为惊艳。
他们一早就认识,不仅认识还互相Diss,可以算是有冤有仇互看不顺眼。
然而,看小狼狗那么紧张兮兮的样子,却默默起了点玩心。
“……那是李斯特,你不知道?”
“没听过,谁啊?”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小狼狗直接不开心地Cos八爪鱼,一整个大活人趴在裴缜肩膀上,“缜缜,你到底还有多少这样我没听过的、一表人才的朋友?”
还有多少?你才认识我几天……
“李斯特·坎贝尔,”他继续解释,“赫赫有名的Raspberry小少爷。”
韩复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
Raspberry小红莓?英国那个奢侈品牌?
……
论及香水的起源,虽说数千年前能够追溯到埃及、印度、中国、希腊等文明古国,但当今世界,毫无疑问法国才是世界香水产业的中心。
法国小镇格拉斯作为香水之都辐射世界,导致当今世界十大香水品牌中,有半壁江山都是法国公司。
而剩下五家,目前三家在意大利,一家在美国,一家在英国——Raspberry小红莓,就是那家被誉为“英格兰瑰宝”的悠远香水家族企业。
小红莓的现任掌门人,是七十多岁的时尚老爷子文森特·坎贝尔。
老爷子没儿子,就一个宝贝独生女,二十几岁嫁给了一名年轻有为华裔留英律师,生了个混血宝贝儿子。中文名叫李斯特(老爸姓李),英文名也叫李斯特(Lestat)。
“小红莓的少主李斯特,是公认年轻一代里最有才华、最优秀的调香师。”
裴缜昧着良心,继续往自己的敌人脸上贴金:“在他15岁的时候,就曾入选Library的年度香水十佳,并以第四名的成绩差一点登顶殿堂。去年,更以特优的成绩考入了剑桥大学文学系。”
“你看看人家,条件、家境那么好还在用功努力。再看看你,找到看齐的方向没?”
……
“……我还以为,要干掉的就只有姓易的一个。”
风声中,韩复低声说了些什么,裴缜没听清。
转过身去,只见小狼狗垂着眸,一向特别好看的黑瞳暗淡了许多。
喜欢的人当面说别人优秀、有才华,而那优秀却又是不争的事实——韩复把那种伤心、委屈,诠释得栩栩如生。
“……”搞得某人有点措手不及。
演的,都是演的!
这么说服自己,却无法阻挡心底的罪恶感缓缓滋生。
温暖的指尖,弄得脸颊痒痒的。视线里一时只有韩复那轻启的、无色的、带了些性感弧度的唇:“缜缜,我会好好努力的,你等等我好不好?”
“你不要看着他,等等我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会比他好,我保证。”
“……”
不管是真的还是演的,裴缜都后悔了。
小狼狗那么可爱,他为什么要恶意满满——干嘛要拿他跟那种家境优渥的大少爷比?韩复又不可能有李斯特的从小的精英教育,又没有李斯特能享受到的优质资源,这样比根本就不公平……
然而,叫裴总放下面子哄人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怎么办?待会发个红包补偿一下?
正想着,身后幽幽响起了某人怪怪的、不标准的中文发音。
“Pei?”
摘得桂冠的,是一位叫陈涉的前辈。
陈涉出生于调香世族,家族企业是旧上海独占鳌头的香粉名牌,香水款式经典优雅、好用不贵。
可就这样一座经历八十多年风雨的老店,却被后来涌入的一系列精致昂贵、大规模投入宣传的国际大牌挤压得摇摇欲坠、艰难维生。
可能是因被全家寄予厚望此而备受压力的关系,初见时,陈涉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异常紧绷、沉默,生人勿近的模样。
后来裴缜才慢慢发现,这位前辈其实根本就不高冷,只是非常容易害羞,加上家里管得又严,不太习惯跟别人交流罢了。
巴黎国际赛事前夕,两人被安排一同住宿在香榭丽舍酒店。
连着几天,陈涉毫无保留地跟裴缜交换了多年调香心得,并认真地指出了不少裴缜调香时存在的小问题小破绽。
裴缜一度丝毫不曾怀疑,以陈涉前辈的才华,一定可以在国际比赛上走得很远。
却没想到,第一战,陈涉就遭遇到了英国十五岁的天才少年李斯特。
……
身为小红莓的继承人,李斯特从小天资过人,却对家族品牌兴趣缺缺。
反而整天沉迷研究马术、制造机械、进行文学创作等爱好不亦乐乎,还在以上领域都拿到过不错的奖项甚至出版了诗集,可谓“不务正业”。
那年的Perfumer Awards,是李斯特第一次参赛。
赛前一个月,都还没有接受过任何调香方面的培训。只是因为和爷爷打赌打输了,不得不答应出赛。又因为“不能太丢小红莓的脸”,就用一个月的时间“随便学习”了一下调香知识。
“随便学学”的结果,是一路从预选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摘得英国预选桂冠,轻易击败了无数人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热爱和辛苦钻研。导致当年许多的调香爱好者因为他的存在而彻底陷入怀疑、丧失信心,就此退赛甚至心灰意冷退出业界。
在国际赛场上,李斯特同样轻易就碾压陈涉。
看得出陈涉很受打击,可赛后,却还是去虚心地向比他小很多的小红莓少爷请教。
【设计思路?呼啊——好困,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啊,不就是随便做着玩而已嘛?】
【不,】陈涉认真道,【你的香非常华丽,是经过认真、严格而精确的设计的。拜托了,能跟我分享一点好吗?我是真的很希望……能努力向世界品牌小红莓的水准靠近。】
“努力?”李斯特就笑了。
忽闪着蓝眼睛、扬着漂亮稚嫩的脸,露出天真而残酷的笑意。
【奥斯卡·王尔德曾经说过,‘努力不过是毫无才华者的避难所’。其实调香这件事吧,没有天赋根本就是再怎么努力都不行。如果都到大哥哥你这个年纪了还做不出什么成绩,不如认清现实,早点改行算了?】
【……】
那天晚上,陈涉收拾了行李,一声不响回了国。
等到裴缜结束赛事再回国找他时,就再也找不到了——听说他因为承受不住家族和外界的巨大压力,导致精神崩溃入院治疗。
再后来,就从医院失踪了。
“新星陨落”,报纸上这么哀悼了几天。从那以后很多年,再没有人见过他。
……
虽然只有短暂的相处,可时至今日,裴缜都还记得陈涉研香时听不见外界声音、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专注。
也还在等着,或许有一天能在新闻里重新看到那位前辈的名字,看他浴火重生、不改初心。因为他相信,那个人是真的把调香当做一切,也是真的有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