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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什么了?”
谢安清俊闲雅的面容闪过茫然, 林阿宝神思恍惚间心想难道真是黄粱一梦?
“三爷,我们是怎么回来的?”林阿宝不相信那是梦, 如果是梦为何会那么真实?见到家人的高兴,以及最后离别的悲伤, 还在胸口环绕不去怎么会是梦呢?
“山间突然起雾我们差点走失,是我背你回来的, 阿宝不记得了?”
在谢安的记忆中这段时间是没有出错的, 他后脚跟着林阿宝进山,之后起雾,差点走失, 后来林阿宝睡着,他背他出来,这段时间逻辑并无漏洞。
林阿宝迟疑开口:“菊华说我们只去小半刻钟,好端端的我怎么就累到睡着了?”
谢安狐疑:“你向来体弱,一时累了也是有的。”
“不对!”林阿宝拽谢安,眼内满是惊惧:“三爷忘了我体弱的毛病已经被老大夫调养好了?”
林阿宝的话让谢安愕然。是的, 阿宝体弱的毛病已经被老大夫调养好了,但他为什么会理所当然的认为阿宝体弱,所以只小半刻钟便睡着并无异常?惊惧不已的谢安回忆走失的那段时间,时间并无漏洞,记忆中逻辑并无问题, 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心里感觉到异常, 但认知却并无问题, 冥冥中好似被人蒙蔽了什么一样。谢安心里闪过惊惧, 抬手间手腕闪过金沙般的光芒,林阿宝猛的拽住,只见谢安手腕间红线手链鲜红如初,玻璃制的葫芦中有白沙飘飞,被光线以玻璃折射好似金沙般。
“不是梦......”林阿宝眼泪大颗大颗的掉,瞬时哭的不能自己。
谢安愕然抚上红线手链,如此明显并且没见过的东西他理该第一时间就发现的,但谢安发现他并没有这个意识,甚至旁人也是,否则他进出这段时间如何没人问起?“阿宝。”林阿宝哭的不能自己,不懂原由的谢安心疼不已,仔细给其擦了眼泪柔声道:“别怕。我在。”
“三爷,我好怕现世的两个月时光是梦......”谢安没有记忆,林阿宝好担心怕只是他的一个梦,好在不是。胡乱擦干净眼泪,让菊华去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进入,林阿宝这才断断续续把谢安丢失的记忆叙说清楚。
平行世界,现世,东晋,穿越,林阿宝说的就好像一个灵异故事一般,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谢安历来是不信这些的,可他的认识告诉他。林阿宝说的句句属实,更何况有鬼斧神工般的小葫芦为证,晓是谢安再心存疑虑也不得不相信。
他的小君郎曾两世为人,两人曾携手去到所谓的现世,见过林阿宝那个世界的爸妈弟弟,自己亦经受过那个世界的种种神奇。
不说谢安心中如何惊涛骇浪,林阿宝说到半途眼睑开开合命,一股从灵魂深处透出的疲惫袭了上来,转身一边自动往床上躺去,一边眼睑开合:“...三爷我突然..好累..好累..我要睡..睡......”
转瞬间已经合上眼睑,头一歪陷入深深黑暗怎么都叫不醒,谢安神魂欲裂,一手抱着林阿宝一手挥开床账大喊:“大夫!大夫!”
好在大夫早就到了候在门外,闻声忙不迭进门,放下医药箱就给林阿宝把脉,手一切到脉便神色一变。
谢安:“如何?”
“这脉象...怎像将死之人?”大夫也是唬的不行,但脉络的的确确是这样,似有似无,隐隐约约,就像吊着口气的垂死之人。
“荒谬!”谢安气极一手挥开大夫,转身抱上林阿宝凛然开口:“备马车!回城!”
一行快马加鞭宁回到建康城,得到消息的老大夫早一步候在谢府,可就算医术高超的他也是愕然:“...这病症老夫即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面相安祥像是熟醒,可脉博却是似有似无好似将死之人,时快时慢时隐时现,又在某刻急速如奔雷。
阮夫人吓的腿软,眼眶顿时就红了:“不过出门游玩几日,怎就如此凶险了?!”
闻讯赶来的纪夫人及林遵文闻言,心神欲裂,跌跌撞撞到床边,纪夫人抓住林阿宝手哽咽喊:“阿宝?阿宝?阿娘过来了,阿宝你醒醒.....”
林遵文勉力止住眼泪,对谢安怒火顿生:“究竟怎么回事?不过区区两个月好好的阿宝就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不管出自何种原因,林阿宝现今凶险总归有谢府原因。做为现在的谢府当家人,谢奕出面道歉道:“林不,亲家,此事,”
谢奕还待说,旁边谢安想起林阿宝所说两世为人一事,心中一动:“是失魂症。”说着抄起人便往外奔去,被‘失魂症’三字惊的一行人人仰马翻,阮夫人腿软的不行,纪夫人拽上林遵文咬牙跟了上去。
谢安用斗蓬给林阿宝一罩,快马冲出城门往山上道观疾行而去。道童老远见了人,忙不失丢了扫帚跑进去通知自家师父,闻言迎出来的云道子一看谢安模样也是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这还哪是个那芝兰玉树的谢安石?
谢安跃下马背,快步跑来:“道长,烦请救命!”
云道子定了定神看谢安怀中林阿宝模样,顿时心中一惊:“快,快,把人带进来!”一边把人往里迎,一边吩咐药童:“把我房里衣柜顶上那个紫金盒子取来!要快!”药童忙不迭去取了来,云道子霹手夺过打开盒子自内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青铜铃,拿笔架当支架往林阿宝头顶一放,曲指一弹,青铜铃无声,可无形的清脆铃声像是自灵魂中响起。
铃声外放,林阿宝脉博像是突然稳定了一样,虽还是有些时隐时现,但现时的脉像比之前要稳定很多。
“祖师爷手札曾说过,人偶有失魂,魂魄不稳有睡梦中不知不觉溺亡的危险。而‘镇魂铃’有镇魂之功效,可稳固主魂。”云道子介绍道,收回切脉的手,转尔又道:“但镇魂铃只能镇住一时之魂,非长久之计。”
刚因有所起色而心安的谢安心间再次悬起:“那何是长久之计?”
云道子摸摸下巴胡须摇首:“不知。失魂的起因有无数种,祖师爷的手札中并无全然之法。”
“如果知道原因呢?”谢安问,垂目又道:“如若人有两世,魂魄却只有一个,该如何固魂?”
“竟有如此离奇之事?”云道子稀奇不已,拧眉想了想:“除非放弃一世,不再存另一世愿想。”
谢安没有那两个月的记忆,但他不难猜测想林阿宝会如何痛苦决择,所以梦醒时分的眼泪,是在悲伤离别,所以才会留恋以至魂魄不稳?
镇魂铃声声响,林遵文与纪夫人追了上来。“如何了?”纪夫人跟跄跑来问。
“暂时稳住了。”谢安回了声,转向云道子:“佛道可有法?”
云道子沉吟:“或许可一试。”
“那便一试!”谢安抿唇,冲林遵文纪夫人一揖礼,转而跨步上马再次疾行而去。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谢安马停在香火顶盛的天台寺山下,视线穿过雨帘看山中隐约露出的寺庙一角,想到林阿宝刷白的脸色,只觉心疼如绞。
“代我去叩山门。”谢安偏首对随从道。
随从不疑有它,分出一人对着雨奔上山阶。谢安看盘旋而上的山阶,甩手捞起衣摆,曲膝跪地。三步一拜,延阶而上。
后边随从惊呼出声:“三爷!”
谢安充耳不闻,拜过后肃然起身,走三步再次而拜。
谢安石之盛名天下知,其龙章凤姿其芝兰玉树其才华胸襟,见者、闻者无不赞赏不已,甚至推崇备至有‘天下第一名士’之称。而现今,天下盛名的谢安石为三步一拜登佛门,不过为林阿宝求一线生机。
雨越下越大,谢安额头已经见红,膝盖跟跄却仍旧稳步延阶而上。之前叩山门的随从捧着锦盒飞阶而上,见自家金尊玉贵的三爷三步一拜延阶而上,一时鼻子酸楚,脸上的雨水也顾不得擦,忙把主持赠予的佛门舍利以及主持在大殿亲自主持吟唱经文一事说了。
那厢谢玄闻讯赶来,忙把跟跄的谢安扶起来:“三叔...”余下的劝慰却是没再说出口。
谢安紧紧拽住谢玄,目光如炬:“帮我把舍利送过去。”
“...是。三叔放心,侄儿一定安全送到!”谢玄接过装舍利的锦盒,揖礼过后飞阶而上,回首间只见自家挺拨如松的三叔三步过后再次一拜。
三步一拜,最虔诚的信徒,那么多石阶才走到一半,普通人走上去都要受累不已,更何况是三步一拜?还有走多少阶?又还要跪拜多少阶?阿宝你可曾见到,三叔为你,已然可怜到求诸天神佛,你舍得三叔盛名天下的谢安石,余生无望心再无所依?
谢玄快马加鞭把舍利安全送到,云道子忙把舍利取出来放到林阿宝胸口,转尔切脉片刻,点头道:“有用。比之前稳固些。”
只是稳固却不是痊愈,听明白云道子话中意思的阮夫人捂嘴哽咽,心下微安又是忐忑,问谢玄:“你三叔呢?”
谢玄胡乱用帕子擦了擦身上水珠,闻言张了张嘴揖礼道:“三叔三步一拜延阶而上,想发下洪愿换阿宝一线生机。”
谢奕脸色大变:“胡闹!天台寺那么多石阶,三步一跪,他那双腿不要了不成?!”
“我赶到的时候三叔已经走到一半了。”已经到了一半,难道还半途而废?换言之,就算能劝,他三叔也不会听他的。
阮夫人痛苦闭眼:“之前走到一半,再加上现在来去时间,就算我们现在赶过去也是迟了。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守住阿宝,乞求诸天神佛怜悯安石的一片苦心,让其得偿所愿,助阿宝渡过这次苦厄。”
听到这里,所有人皆是触动不已,云道子也是叹道:“但愿天怜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