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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黑骑在城门口略作停留, 绕了一圈,在德正门门口停下, 城中熙熙往往的人群排着队, 拿着身份凭证一个个的接受禁卫的检查, 身着黑衣的年轻人站在城门外面,看着城内, 城门口由卫士把守着,进进出出都查得森严。
严恒随后跟着之前联系好的商队会和, 商队过年前从苏州运了一批丝绸进京,一路上提心吊胆, 若不是碰到这个年轻人在城外救了他们一命,怕是这批丝怎么都到不了京,为了答谢这个年轻人, 掌柜答应带着混在商队里面。
这样的年轻人一年到头不知道有多少,或是没有身份凭证的,或是京中难官子弟,不论如何, 他看着都不像是江洋大盗,掌柜一心软便同意了。
商队从德正门进,门口的书吏一个个盘查进去的人,不仅要查凭证, 连长着络腮胡子的人, 都要被书吏拉扯几下, 脾气略差些的几乎要跟这些人打起来,奈何身后站着年轻体健的带刀卫士,不想死在门口的人,只得跟书吏吹胡子瞪眼心里骂了几声娘,还是忍气吞声进到城里。
书吏查到严恒之时,亦查了查随身所带的腰牌,问了问姓名及来历,严恒只说是这一行商队的护卫。
书吏言道:“如今进京不许带刀,且放在这里寄存,等出京之时再行领取。”
严恒说道:“我虽是护卫,却并不曾带刀,不信你搜搜。”说罢摊开双手,让书吏搜查,他长得人高马大,又是二十几岁的年轻汉子,正是进城盘查的重要对象,可书吏盘查的重点却不是像他这样主动摊开手让人查的人,他们更愿意去搜查那些长着络腮胡子的是否有易容,带着帽子鬼鬼祟祟的,另一则动不动就塞银两入袋的那种是否是主子要找的人。
严恒恰巧都不是,他长得年轻俊朗,看着像是戏文里面的武小生,身上没有带着可伤人的武器,对于这样率真的年轻人,反倒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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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酉时初刻,再等上一刻钟就是下一班卫士换班之时,站在这里吹了一天冷风的卫士面对着讲着一口叽叽呱呱乡音的浙商早就不耐烦了,递了个眼色叫书吏放行。
但凡商队不想被守城的将士必定是要塞些银子的,偏生这队浙商最不识相,要盘查老老实实的等着书吏及卫士的盘查,问身份来历也是态度端正至极,白白耽误了不少时间,引得后面的人的强烈不满。
“让他们走吧。”不得已间,卫士发了句话,书吏点点头,在进城的文书上面盖了个圆形小戳,红色圈圈中间刻着一个“准”字。
掌柜这才拱手相揖,千恩万谢的走了。
身后自然有人骂:“他娘的浙商真是精呐,一个子儿都不愿意多给。”
有懂行的人在背后嘀咕:“你别看这些人赚钱,其实背着老大的风险,先说江洋大盗最愿意打劫丝绸,又轻又好散去。”
严恒低着头,随着商队进了京。
这样神色的年轻人,掌柜自认为若没有看走眼,定会是个贵人,比如他明明是拖自己带他入京,却在进城门检查之时神态自若,目无旁人,若是等闲之辈的流寇,早就被盘查吓出了端倪出来。
又比如他坚持让掌柜不去贿赂守城门的,果不其然,比平常进城门时要快了许多。
“年轻人,你且说说,不让我给守门人贿银的道理是什么?”掌柜虚心问道。
严恒并不是那种依着有才便狂妄自负的年轻人,虽然面上看着有些许的冷,他说道:“门口既然盘查着,自然是城里出了事情,若是你塞钱塞物反倒显得自己心虚,我观察过你车上并没有违禁之物,就算他们搜,也搜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掌柜心想,你个好家伙,不声不响的把我的底都探透了,想必查清楚我们身家清白才决定跟着我们走,这样有头脑的年轻人倒少见,他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你怎会知道他们不会继续搜查了,万一城门守卫要是纠缠不休怎么办?”
严恒浅笑一声,接着说道:“城门守卫是酉时二刻换岗,你想想,还有一刻钟就有人来接他这一班,他哪有心思在为难你上面,此刻心里只怕全是即将进城门的那一群胡女身上了。”
掌柜恍然大悟,在他们进来之前,曾在路上的时候碰到了这一行人,两队人处的不错,便搭着伙一起来京城。胡人商队带着一群女子路上多有艰辛,碰上了这样一个愿意搭伙结伴,兼对方又有身强体健的护卫多少是个依靠。而这一行浙商则是贪图胡女美貌,路上能多看上一眼都是好的。
这些胡女是被家人或者牙子卖给中原的商队的,美色俱佳,兼有过人的舞技,在上都城里是奇货可居的佳品。姿色上乘的被达官贵人买了回去置为外室,姿色中下成的则沦为青楼或者雅苑,成为商贾、下层官吏的玩物。
胡女稀罕,守城的将士平时也是玩不起的,即便如此还是有跟胡女接触的途径,比如进出城门之时,捏捏小脸纤腰,这些美颜的女子也是敢怒不敢言。
试问这个时候,守卫又如何舍得拖延时间,让下一班的守卫来给胡女搜身呢?
严恒据实以告,没有半点欺瞒之意,其心思细腻之处异于常人,掌柜越发坚定的认为此人并非等闲之辈,心中起了爱才之意。
“年轻人,眼力果然很好,实不相瞒,在下倒是在京城认识些人,若你有需要,我还能帮忙引荐一下。”掌柜倒是好心思,生怕这样一个堂堂的年轻人因为一时过不去走了歪路。
“谢谢掌柜了,只是我有亲戚要投,又有急事要办,以后有缘再见。”年轻人一抱拳,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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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备如此森严不是没有理由的,到底是为什么,他现在还不清楚,辞别掌柜以后拐了个弯在墙角消失,七拐八弯的去了皇城中的一处宅院内。
这宅院并不大,谁曾想里面住着皇家的一个郡王。宝郡王严政,四十来岁上下,浓眉大眼,生的极为短方,宝郡王于严恒来说与他不仅是同宗的叔叔,更是他生生母亲新城郡主的亲兄弟,宁王次子,因品学兼优,乃当朝大儒,朝政上多有功绩与先皇,先于宁王世子之前被册封了个郡王。
当年皇帝找了个借口,请所有有诏命的女眷轮流为太后侍疾,轮到新城郡主的时候,她进去皇后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新城郡主是宁王的女儿,不见了宁王自然会去宫里问,刚开始太后含糊其辞,皇后面色也不好。刚开始宁王怀疑自己女儿是不是违反宫规被私下处理了,直到二皇子严恒越长越大,面向也越来越肖儿子严政,宁王这才意识到此事不妙。多加打听下才知道二皇子的生母是个不知名的宫女,再细加详查,几乎没有人见过这个所谓不知名的宫女的面目。
宁王当时真的杀人的心都有了,自己女儿早就嫁人,婚后生活也是相当美满,岂料进宫以后会过上被囚禁的生活,皇帝好歹也是她堂弟,怎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与堂姐乱伦生子。姓名无人知,长相无人可见,可想而知她一个人在宫里多无助。
“噢,永王殿下来了啊。”天还未黑,宝郡王就开始自斟自饮起来,面前是一壶温着的黄酒,黄酒里加了姜丝,就着黄酒,边上有些芸豆、酱牛肉等下酒小菜。
严恒长大以后跟这个叔叔也是他的舅舅就比较亲,即使来到京城,第一个想到找的人就是他。
“叔叔,我成亲了。”严恒说。
宝郡王眉毛一抬,颇有些意料之外的意思,不过迅速换回平时那副颓然的神情:“我到不意外,你都二十五了,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不过我好奇的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你动了心。”
严恒坐到宝郡王对面,问道:“京城戒备森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他自被人追杀离京以后,永王府的人对外宣传永王患病,不能外出亦不回客,连严政这样跟他亲近之人一时半刻都不知道他的踪迹,如今他是回来了,可京城已经有改头换面的迹象。
“叔叔,我想知道当初追杀我的到底是谁,为何我离京之后,太子会患上那种病。”严恒紧盯着严政,想从他醉眼朦胧的眼睛中看出些什么出来。
皇室宗族向来生活糜烂,太子身边的女人也不少,但以太子的秉性,断没有昏聩到寻欢问柳到暗门子的地步,仅在太子府折腾,断断不会染上这种病来。
严政苦笑:“看来咱们家的好日子也是过到头了,上都有改头换面的迹象,你难道没看出?你自抱病以后,殿前都点检由陈福那个小子做了去,其后太子无缘无故染上花柳,福王瘸着一条腿去如厕之时又差点被屋顶上掉下来的一块琉璃瓦砸死,你觉得这是意外吗?”
皇帝自前年纳了个陈嫔以后,这小女子不知道花了什么心思,从嫔到贵妃花了不到一年,去年又爬上皇后的位置,只是皇帝毕竟年纪大了,及时日日耕耘,夜夜笙歌,也没能让这小皇后肚子鼓起来,皇后也想尽了办法,却终未能如意。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最好抱养个普通嫔妃生的幼子,但这几年皇帝都无所出,最小的皇子也有七岁,她一个十六岁的皇后如何驾驭的了比自己小九岁的儿子?
陈皇后向来跟太子不对付,在皇帝面前时不时上上眼药,这两年下来,皇帝渐渐起了废太子的心思,陈皇后也知道,若是太子继位,定不会给自己好过。
早在半年前,陈皇后就频繁在皇帝面前提起收养儿子的事情,这件事情刚好就在严恒离京以后。皇后无子,收养个孩子再也正常不过了,一般若皇帝有子则择幼子,皇帝无子则寻一个跟皇帝血缘关系最近的孩子。这件事情其实办妥后在宗室重新备案就可以了,可事情最后的结局却造成朝野的一场巨大的风波,陈皇后的家族控制了京城的治安,皇城禁卫,如今上都城里人人自危,用不了多久,恐怕就是改头换面之时。
到底是什么孩子能引起这么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