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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阵阵, 一夜骤雨。
翌日早起,庭院里落了一地的残花败叶, 青石板上湿漉漉的,枝头叶片被春雨洗过, 肥厚鲜润,绿得流油。
学生们在袍衫外加了一件罩衣, 拿着扫把、簸箕,清扫石阶前的泥泞,说笑声起此彼伏。
王大郎穿过院子, 踏上石阶, 擦干净麻鞋上的污泥, 推开门,拐进书房,“少爷, 您的信。”
伏案书写的傅云英抬起头, 接过信。
是傅云章写来的。
她笑了笑,搁下笔,展信细看。
信上却并没有提起会试的事,只说了些他在京城附近游玩的经历, 说北方的雪下得非常大,比南方的大多了, 他以前读诗, 不懂“燕山雪花大如席”这句, 现在总算明白了, 大雪簌簌下坠时的情景和南方的轻舞飘扬完全不一样。又说他结识了许多赴京赶考的举子,大家一起畅游京城,吃了很多以前从未吃过的新鲜吃食。都说南甜北咸东辣西酸,果然如此,一群人常常为一道菜的口味争执不休。认识的人多了,免不了碰到口角纷争。不知是不是因为湖广人常腌腊鱼腊肉,外地人嘲笑湖广人为“干鱼”,他曾被其他人骂作“咸鱼”,河南人的外号是“偷驴贼”,浙江人富裕,会过日子,被叫做“盐豆”,笑其吝啬小气。
说了许多日常琐碎,然后就是问她的近况,最后一如既往叮嘱她遇到难事一定要告诉他,莫要自己逞强。
从头到尾,完全没说和会试相关的事情。
这封信很可能是傅云章在会试之前写给她的。
傅云英反复读了几遍,没有找到其他特别的地方,确定了这一点。
大概是怕她担心考试结果,他特意抽出时间,百忙之中给她写信,不说他临考之前的紧张忐忑,只说平时的吃喝玩乐,连笔迹也有些漫不经心的懒散,仿佛他去京城真的就是为了到处逛一逛,考试一点都不重要。
她合上信,望着窗外已经抽出绿芽的树枝,出了会儿神。
傅云章刚刚考中贡士,马上就要殿试面圣,殿试结果关系到他将来的仕途能走多远,虽然他以前说过不想做官,但从他后来和姚文达的书信来往来看,他改主意了。那么殿试对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去国子监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其他地方再好,终究比不得京城,那里是权力的中心,唯有在京城扎稳脚跟,才能有更大作为。
同样的,风险也大。
她姓傅,和傅云章是连在一起的,在别人看来他们是堂兄弟,如果她在国子监期间暴露身份,一定会连累到他。
当闲云野鹤的丹映公子和去国子监不同,前者就算身份被揭穿,影响不到朝政,去了京城,万事都能和前朝扯上关系,没有人能逃脱那张大网。
春风吹进房里,风里满蕴泥土的潮湿腥气。
傅云启和袁三为了谁干的活儿更能帮助她小声拌嘴,雨后太阳出来了,日光漫进长廊,罩下斑驳光影。
竹帘微微晃动,影子如流水一般潺潺流动,她嘴角微翘,做了个决定。
……
姜伯春很诧异。
去国子监不仅代表不必科举就能入仕,还能结交到京城最炙手可热的权戚子弟,可以在最短时间内积累人脉、扩充交际圈子,傅云竟然不动心,拒绝了这个奖励。
“你可晓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姜伯春眉头紧皱,看着她,正色道,“你既然擅于制艺,应该是想入仕的。”
去京城的办法有很多……但现在去国子监太冒险,她的轻率将会导致无法预知的严重后果,真要去,也该是她自己去,而不是由书院推举。
傅云英垂目道:“学生辜负了老师的厚爱。”
姜伯春沉默半晌,脸上浮起一丝笑,摇摇手,“不至于如此,你很有志气。”
有人想走捷径,也有人不愿投机取巧,要靠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完成目标。国子监出来的学生,如果没考过科举就做官,通常会被其他科举出身的官员看不起。当然能从国子监直接踏入官场的都是世家之后,升官速度就像春笋一样,蹭蹭往上窜,根本不在乎低级官员的白眼。
傅云英挑挑眉,知道姜伯春误会了。她没有解释什么,笑笑不说话。
“刚好国子监司业在咱们书院读过书,朝廷决定重新恢复贡举制度,今年湖广和南边分到几个名额,只要十五岁以下的学生……傅云,如果你拒绝,那书院就推荐苏桐入国子监读书。”
苏桐?
傅云英迟疑了一下,道:“那学生得备一份礼恭喜表兄。”
见她反应平静,并无怨恨之态,姜伯春满意地点点头,又叹口气,“明天我会告诉苏桐这个消息,在那之前,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可以来找我。”
傅云英抬起头,微笑道:“学生连送表兄什么都想好了。”
从姜伯春的住处出来,她回到东斋,没回自己住的丁堂南屋,径直往甲堂走来。
《制艺手册》已经一版再版,除了作者傅云的署名,每一版上面还详细列出所有助手的名字,其中包括书院的教授,学生,这其中自然也有杜嘉贞。
和傅云英来往越来越多,杜嘉贞对她的成见慢慢消融,整个人都平和了很多。现在其他三堂的学生可以自由出入甲堂,没人阻拦。
傅云英直接走进甲堂,来来往往的学生看到她,吓得抱头鼠窜。
原因无他,下午就是一场平时考课,她是考官。前几次的考课她出的题非常刁钻,刁钻到学生们看到考题就泪流满面,这会儿学生们看到她,心发慌、脚发软,下意识就躲开。
她乐得清静,一路畅通无阻,找到在房里温习功课的苏桐。
苏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她,挑了挑眉,眼神询问她的来意。
她没有迂回,直接道:“苏桐,我们来做一个交易。”
苏桐愣住了。
片刻后,听傅云英说完国子监名额的事,他脸色变了变,垂下眼帘,飞快思考,“为什么把机会让给我?”
不等傅云英回答,他想通其中关节,皱起眉,态度一下子变得强势起来,“你怕了?所以才拱手让出名额。”
傅云英站在他面前,嘴角一扯,笑道:“不管我怕不怕,只要我开口,你就得不到这个名额,而我拿到名额以后去不去,你管不着。期限只有几个月,而且只要十五岁以下的学生,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的人选会给年纪比你小的人。”
她顿了一下,轻声说,“苏桐,你要明白,主动权在我手里。让还是不让,只在我一念之间。让了,你从此平步青云,不让,对我没什么损失。”
苏桐脸色微沉。
傅云英道:“我只问你一遍,你考虑好。一炷香后,我就去找山长,不会再问你第二次。”
苏桐双眼微微一眯。他知道,傅云英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他没有考虑很久,几乎只是眨了眨眼睛,就做出选择。
荣华富贵对他来说诱惑太大了,为了躲避和傅家的亲事,他已经错过一次考试,导致傅三老爷开始怀疑他……他现在没法保护自己和家人,迫切需要往上爬……
他下定决心,脸上渐渐露出一丝讥讽的笑,也不知是在笑谁。
“你想要什么?”他问傅云英。
傅云英平静道:“我只想要一个安心。”
苏桐会意,翻出纸张,提笔写了封信,最后按下指印,盖了印章。
“英姐。”他把信交给傅云英,看她收好信转身要离开,叫住她。
傅云英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苏桐走到她面前,望着她明亮有神的剪水双眸,眉目如画,肤色白皙,年纪渐长,五官慢慢长开,愈发俏丽,虽是男儿打扮,但单从外表看,其实能窥见几分不同,可她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都那么优雅从容,丝毫不露怯,以至于从来没有人怀疑她容貌过于秀美,大家只感叹她生得标致,男生女相,本就是不凡的象征。
“谢谢你……我是真心的。”
她可以假意接受名额,然后故意拖延,这样谁都去不了京城……但她没有,虽然用要挟的方式拿走他的亲笔信,但他还是感激她。
至少她手下留情,给了他一个交易的机会。
“五表兄……”傅云英眼帘微抬,“我祝你前程似锦,大展宏图。”
苏桐笑了一下,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极轻极浅的弧度,紧皱的双眉头一次彻底舒展开,“你也是。”
……
很快,书院的学生都听说了苏桐即将去国子监读书的事。
袁三为傅云英抱不平,“为什么不是老大去?”
病愈归来的朱和昶也道:“对啊,应该云哥去才对呀!”
唯有知情的傅云启缄默不言。
傅云英皱眉,“不说这个了,明天出去买些鹅溪绢裱画,大郎不懂这个,上次让他去铺子里买,结果他买了一丈裁衣裳的细绢。”
朱和昶忙道:“我让吉祥去买,他肯定懂这个。”
“不用了,我自己去选。”傅云英把刚画好的一幅春景图放到一边去晾,快到傅四老爷的寿辰了,这是她给他准备的寿礼。
院子里挤满了过来帮她整理书院刊印书册的学生,闻言纷纷凑过来,“云哥,我们一起去!”
“我也去,我也去,我帮你搬东西。”
傅云英扫一眼院子,二三十个半大小伙子跟着她一起出门逛铺子……那情景,怎么想怎么像纨绔公子哥领着一帮不学无术的小弟四处惹是生非。
……
翌日刚散学,她趁其他人还没察觉,领着王大郎和乔嘉急匆匆出了书院。
袁三不愧是贼窝里训练出来的,眼疾手快,悄无声息跟到她身后,等她走了很长一段山路后,才猛地从路边窜出来,“老大,我和你一起去,我嘴巴利索,可以帮你讲价!”
傅云英瞥他一眼,默许他跟着。
他那哪是嘴皮利索,分明是拳头大,人凶狠,卖家不敢和他高声讲话。
买了鹅溪绢和其他裱画的东西,顺道给袁三、傅云启和朱和昶、钟天禄几个人买了些吃的玩的用的,傅云英抬头看一眼碧蓝的天空,“得回去了。”
袁三和王大郎一人抱一大捧盒子跟在她两边,乔嘉两手空空走在最后。
路过一处巷口,前方两条长长的队伍堵住他们的去路。
铺子前人头攒动,石阶和巷子里全站满了人,一片密密麻麻的脑袋。
袁三好奇,问排队的人:“你们买什么?怎么这么多人?”
那人答道:“丹映公子出新书了,我们等着买书呢!这是最后一次加印了,上一次我来晚了没抢到,这一次早点来,就不信这一次还买不着!”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以前是送,我只当是没人看的玩意,现在可好了,想买没处买去!偏偏他不卖,就送,想要只能等布告出来,排队等着领,我间壁那家有两本,我求他让一本给我,他倒好,说什么都不肯!”
一人小声说:“其实其他书坊有偷偷刻印的,也不贵,可惜是第一本,没有新刻印的内容多……”
另外几个人朝他翻白眼,啐他一口:“丹映公子回馈乡里,他的书不要钱,那些黑心奸商打着他的名义卖盗版,你不去官府举报就算了,还有脸在这里提那些奸商?别污了我的耳朵!”
……
袁三听众人说得热闹,嘿嘿一笑,朝傅云英做了个鬼脸。
傅云英摇头失笑,“走吧,前面是傅家的铺子,从那边拐过去还近一些。”
几人越过巷口,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街边有家布铺,挂了幌子,店里人来人往,生意不错,伙计正卖力向几个中年妇人推荐新到的一批新布。
傅云英没进去,带着袁三他们拐进铺子旁边一条窄窄的小巷里。
刚好两个伙计扛了几匹沔阳青布从侧门走出来,看到傅云英,脸色一白,哆嗦了两下,肩上成捆的青布滚下来,洒落一地。
铺子里的掌柜听到声音,叉着腰怒骂:“不长眼的东西!这点活都干不来!还不快把布捡起来!”
两个伙计双腿发颤,偷偷看傅云英一眼,手脚无措,站着不动。
掌柜骂得更凶,随手抄起一根粗木棍冲出来要打伙计,目光落到傅云英身上,愣了一下,大惊失色。
“哐当”一声,掌柜手里的木棍砸在地上。
“少……少爷……”
傅云英不动声色,含笑问:“郑掌柜呢?”
那掌柜悄悄擦汗,答道:“郑、郑掌柜他老娘不好了,他回家伺候他娘去,小的就过来帮他照看铺子。”
傅云英心一沉。
郑掌柜明明跟着傅四老爷贩货去了,眼前这个掌柜是家里一个跑腿的伙计。她替傅四老爷管账,认识所有铺子的掌柜和账房,包括铺子里的雇工。傅四老爷离开前,他们俩一起商量着定下留守铺子的人选,由四个大掌柜分管各处,绝不是眼前这个伙计。
她看一眼那两个汗如雨下的伙计,笑着说:“怪我忽然走进来,吓着他们了,只是一桩小事,你们俩把布抬回库房去。”
伙计仍然不敢动。
掌柜忙道:“少爷吩咐,你们还不去?脑壳进水了?”
两个伙计唯唯诺诺,收拾好青布,抬脚回铺子。
傅云英叮嘱掌柜:“别骂他们,更不要打人,我们家从不打伙计。”
掌柜脸色一僵,丢开木棍,嘿嘿道:“小的没想打他们……就是吓吓他们。”
傅云英唔一声,没说什么,抬脚走了。
……
回到江城书院,她立刻打发乔嘉去贡院街,“我娘住那儿,劳烦你把她接出来,送到范府。”
赵师爷住范府,她现在只能请赵师爷帮忙。
乔嘉却不肯走,“傅少爷,我只保护你的安危,其他人的死活,与我无干。”
说的话不客气,态度却很恭敬,就是语气硬邦邦的。
傅云英皱了皱眉,“我在书院里很安全。”
乔嘉不为所动,道:“主子将你托付给我,你若有什么差池,我万死难辞其咎。”
见他跟扎进泥土的树桩一样杵在屋里一动不动,傅云英只好去找朱和昶。
朱和昶马上派他的仆从去贡院街接人。
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复命,学长李顺过来寻傅云英和傅云启,“傅家的人过来接你们,说是尊祖母病了……”
傅云启和大吴氏感情深厚,闻言立刻焦躁起来,催促书童去收拾行李。
不一会儿,副讲吴同鹤和傅家人并肩走了进来,吴同鹤代表山长姜伯春给傅云英和傅云启批示假条,“既是你们的祖母生病了,你们不必急着赶回来,好生尽孝。”
他语气沉重,显然傅家人刚刚告诉他大吴氏的病情很严重。
来接傅云英和傅云启的人一个是卢氏平时最倚重的管事,一个是大吴氏的娘家侄子——傅云启认得他,管他叫舅舅,他是小吴氏的表兄。
事出突然,傅云英和傅云启来不及一一和同窗告别,匆匆收拾行李,出了山门,登上马车。
吴大舅一声吆喝,马车轱辘轱辘往山下飞驰。
大吴氏似乎真的快不行了,吴大舅一路催促车把式,声音里透着一股藏不住的焦急。
出了城,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马车忽然没有预兆地停了下来,傅云启和傅云英靠坐在车厢里,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摔出车帘滚下马车。
吴大舅下马,和管事交换了一个眼神,小声说:“好了,就在这里了,免得夜长梦多。”
管事点点头,给手下使眼色。
手下心领神会,掏出准备好的绳索,往马车围过来。
傅云启摔了个头晕眼花,一把掀开帘子,怒道:“怎么回……”
还没骂出声,见到周围人狞笑着把自己和傅云英围住,吓得一激灵,剩下的话吞回肚子里。
在他身后,傅云英掀开车帘,望一眼左右,“你们想做什么?”
吴大舅咧嘴哈哈笑,露出一口黄牙,“你们两个都是抱养的,跟着享了这么几年福,也算是有造化。”沉下脸,冷哼一声,“绑了扔到大江里去。”
手下人高声答应,齐齐朝傅云启和傅云英扑过来。
傅云启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挡在傅云英面前,“云哥,我缠住他们,你快走……”
傅云英却没动,扫他一眼,拉住想要和吴大舅拼命的他,轻声道,“不妨事。”
她话音刚落,十几个身穿窄袖袍的王府护卫突然从草丛里钻出来,围住吴大舅和管事。
护卫们个个是高手,而吴大舅和管事带来的不过是一群只会逞凶的恶霸,双方缠斗在一处,很快分出胜负。
吴大舅和管事见势不妙,掉头就跑,被护卫提溜着衣领扔到傅云英面前。
她道:“先打一顿再说。”
护卫应喏,拳头捏得咯咯响,一顿乱揍。
吴大舅被打落三颗牙齿,满嘴是血,惨叫连连。
傅云英坐在傅云启给她搬来的一张凳子上,默数了三十下,抬起手。
护卫忙停下来。
吴大舅和管事鼻青脸肿,抱着肚子蜷缩成一团,低声呻/吟。
傅云英看着远处山谷外汹涌澎湃的长江,道:“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谁答得慢了,绑了扔到大江里去。”
吴大舅和管事呼吸一窒,肿起的眼睛环顾一圈。
那些恶霸早就被制服了,周围全是王府的护卫。听到傅云英的话,护卫们捡起地上的绳索和麻袋,作势要绑他们。
两人哀嚎起来,“我们说,我们什么都说!”
“谁派你们来的?傅家的铺子为什么都换了掌柜?”
吴大舅扯开嗓子喊:“是你们家的!你们傅家的人,和我们没关系!”
傅云英和傅云启对望一眼,继续问:“说清楚,派你们来的人到底是谁?”
护卫一脚踩在吴大舅胳膊的伤处上,吴大舅惨叫一声,痛得直抽搐,“是我姑姑,你们的奶奶!还有你婶婶!”
傅云英皱了皱眉。
傅云启脸色一白,“你们胡说什么!奶奶和婶婶怎么会派你们来害我和云哥!”
吴大舅浑身发颤,哭着道:“北边传来消息,四老爷死了,让强盗给抹了脖子,只有几个伙计逃了回来,姑姑和嫂子要把家产留给泰哥,你们俩是抱养的,姑姑说不能让你们俩白白分走泰哥的钱,所以派我过来……”
山风暖而轻,带着浓郁的花草香气,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此起彼伏。
傅云英没有说话,手脚一阵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