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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
周遭一片“见过安王殿下”的行礼中,盛夏怔愣过后这脆生生的直接一问显得有些引人注目。
“路过。”回答的言简意赅,是言涵一贯的风格。
“哦。”心里似是有什么不该升起的小小希望霎时间破裂开来,盛夏讷讷的点头,在众人的目光中别开了头去。
寒凉的空气里一时间浮起几丝微妙的尴尬。
张平不敢开口,盛夏不愿开口,那,开口的只能是穆峄城了。
“那个,敢问安王殿下,您这个’路过’,是要离开京城去往别处,还是正好从别处办完事情要回京城去?”
讪笑着出声,穆峄城对自己总是被迫要在这种情况下充当打破沉默的那个人而感到怨念万分,然而却是不能表现在脸上的,如若不然,他就有的挨盛夏的暴栗了。
“回京城。”淡淡的回答出声,言涵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盛夏的身上——这个丫头,怎么每次见面都是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像是在同自己赌气一般?
自己从前,难道是真的得罪过她,但不巧同北疆的那些事情一起忘记了?
“回京城啊?那正好,那正好!”面色大喜,穆峄城左手搭右手“啪”地一声接着道:“在下正好接到军令要即刻前往清阳城,所以……”
“峄城!”
“所以不知道安王殿下能不能受累将盛夏一起带回京城去,她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反应过来的盛夏急急出声,却还是没能拦住穆峄城那嘴快的话语,反倒是更引来了言涵的注目。
“那个,回京城我自己可以的,就不劳烦安王殿下了。”
被言涵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盛夏硬着头皮开了口。
从这里骑马到京城,少说也得一个多时辰,更何况言涵还坐着马车,那更是不知道要慢到何年何月去了,她若是真的单独同他两个人坐在马车那狭小的空间之中……
盛夏光是想想,都觉得是一种折磨。
“怎么?盛姑娘是对本王的马车有意见?还是说,对本王有意见?”
嗓音里是一贯的淡漠,言涵的话一出口,倒是噎得盛夏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对。
她确然是对他本人有意见,可这样的话若是当真说出来……
直到莫名其妙地坐进言涵那宽敞舒适的马车中,盛夏都还止不住地在腹诽他那噎死人不偿命的毒舌,甚至于,还趁着他低头倒茶的瞬间,冲着他极快速地翻了个做了个鬼脸。
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余光里将盛夏那孩子气的小动作看了个清清楚楚,言涵的唇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安王府的车夫比穆峄城的驾车水平要靠谱太多,马车一路平稳向前,竟是让盛夏在对言涵无尽的怨念与腹诽之中,缓缓地睡了过去。
抬手将备在马车里的毯子拿出来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只是不经意地一瞥,言涵却发现自己的视线似是陷在她那安详的睡颜之中,有些不愿意挪开。
那,索性就盯着看一会儿吧。
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言涵竟当真毫不遮掩地盯着盛夏看了起来。
此刻熟睡的盛夏正被他刚才盖上去的毯子包裹成小小的一团,只露出尖尖小小的下巴,比起上次在京城见她,似乎又清减了几分,想来是南陵城的案子让她连日奔波,累得消瘦。
自己果然还是应该过来帮忙的。
在心里不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密切关注着南陵城动静的他自然知道赵凡对她三番五次的刁难阻碍,也知道她在看到那无法再问出什么过多线索的凶手时,那悲伤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犹记得自己从影卫口中听到这消息的一瞬间,那心口袭来的阵阵莫名痛楚,盛夏那清瘦而萧索的身影在眼前挥之不去,他忽然就很后悔,后悔自己没能陪着她一起,后悔让她因为自己的事情,而露出那样悲伤的神色。
言涵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会心疼,一如他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自己的事情,盛夏为什么会有那样大的反应。
一直平稳行驶着的马车忽然颠了一下,睡梦中的盛夏微微蹙了蹙眉头,复又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舒展了眉头。
许是因为睡得太熟太放松,许是因为马车里的炭盆暖意融融,盛夏那清秀白皙的脸庞上泛了些许的微红,更显出几分孩子气的娇憨,比起素日里她那英姿飒爽的干练模样,反倒是更像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是啊,她本就是一个才刚刚年方二八的小姑娘啊。
别人家的女儿,在她这样的年纪还只知道在父母的呵护之下撒娇玩闹,每日里忧心思虑的事情,也只是穿什么样的衣裳更衬身材,戴什么样的首饰更衬肤色。
而她,却已经在血雨腥风中来来去去,凭着那一股子坚毅的韧劲儿与黑暗中的凶恶斗智斗勇。
一贯坚硬的心底里似是有些什么东西在融化,看着面前睡得安稳无比的容颜,言涵忽然就有一种想要将她好好收藏在身后呵护的冲动,让她也能如其他姑娘一般,无忧无虑的笑着。
指尖触及到细腻温热的那一刻,言涵才蓦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同她靠的那样的近,只是没等他反应过来,熟睡中的盛夏似是感应到什么一般又似是全然无意识的向他靠了过来。
小小的脑袋依偎在他的肩窝里,甚至还不自觉地、颇为娴熟的拱了拱,像极了一只困倦而赖皮的小猫,在找寻更多的温暖。
下巴触到她的头顶,那毛茸茸的额发蹭得言涵有些发痒,正想抬手拨开一些,却听得怀中的盛夏喃喃地喊了一声“言涵……”
梦呓般的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缱绻温柔,似是万般依恋,又似是撒娇耍赖,伴随着她脸上难得在他面前露出的乖巧笑意,让言涵在低头看去的一瞬间不由得有些恍惚——就仿佛,他和她从来便是如此的亲密。
手臂不自觉地下移,言涵轻轻地环住了盛夏清瘦的身子,将小小的她用最为亲密的姿势抱在怀中,下巴抵上她额头的一瞬间,他万分满足的缓缓合上了双眸……
只是再甜蜜的梦也总有结束的时候。
从满鼻的清冷白梅香气中醒来,感受着那被环抱的温暖,睡意朦胧中的盛夏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从前那些被背叛的痛苦记忆只是一场她自己的噩梦,现在噩梦醒了,她仍然在这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之中。
然而现实终归是现实,盛夏从来不是那样自欺欺人的人。
从前万分依恋的怀抱如今再不属于她,她不能容忍自己再这般放纵下去,她要起身离开,却是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拥着自己的怀抱微微一僵,感受着那手臂的缓缓离开,盛夏紧紧咬着嘴唇,努力将那溢满眼眶的泪意憋了回去,然后猛地坐起身子将脸别在了一旁。
温暖的马车之中安静依旧,却莫名地浮起一丝尴尬,连带着些许的委屈,氤氲在茶炉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沸水之中。
言涵倒了杯热茶递给盛夏,她抬手接过抱在掌心,目光落在浮浮沉沉的茶叶之上,却仍旧是沉默。
直到一轮茶水喝完,言涵出声询问南陵城的案子时,马车里的沉默方才被打破。
“听说那凶手杀人的地方是你直接找到的,难道是与上次徐宁没有来得及完成的’卍’字型有关?”
“嗯,”点点头,盛夏继续道:“我在看到地洞里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凶手跟徐宁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及至看到那满地的刑具凶器,都与之前我们推断和发现的一模一样,我就更加肯定了这一点。
所以,当孙秀秀说那凶手带着陈少平离开要杀人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徐宁当初还剩下东面的一条边没有完成,确定了位置找过去,他果然在那里。”
提到案子,盛夏的情绪缓过来不少,语气之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干练沉静。
“那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视线落在盛夏的脸上不曾挪开,言涵一字一顿地出声问道。
盛夏的手一紧,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向言涵,那望向自己的目光深邃不见底,让她看不清那里面到底掩藏了多少的情绪。
“能勘破天命而未卜先知一说,我从不相信,谣言就是谣言,它背后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既然这谣言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安王殿下你,那就证明有人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除之而后快,只是一时下手不得,率先造势罢了。
至于这个人到底是谁,相信我不说,安王殿下你心里也有数。”
说话的语气顿了顿,盛夏终于不躲不闪地迎上了言涵的目光:
“如果,刚刚安王殿下那句话是问我的态度,不管走到哪里我都只会说,我站在安王殿下这一边。”
马车停的恰到好处,盛夏话音落地便对着言涵拱手相拜以示感谢,随即便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