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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帮女儿尽心尽力的遮掩着,还不惜因此赶红莲出府。想她从来未做过这种事情, 为了孩子算是破了例。那丫头倒好,自己把红莲给弄了回来。
女儿不省心罢了,儿子也是个让人操心的。偏偏一个个的都不体谅她,反倒是歪理一套套来质疑!
高氏恼极, 低声呵斥闵书钰:“她是自己要找死的, 怪得了谁?大清早的别人都睡着, 偏她多事要往池子里走, 能怪谁?”
闵书钰悲痛万分, “娘你……我不过是想知道, 她究竟是怎么出的事。”
“我哪里知道她?即便我曾答应你,若你好好读书就考虑你和她的事情。但我也没说一定会让她进门!”
说罢, 高氏不在这儿多待,转身走了。
闵书钰牙关紧咬,心里的苦楚无法言说。他颓然倚靠到树边, 久久不语。
*
红莲被打板子时那些婆子下手非常狠,所打之处俱是血痕累累,君兰去到关押的屋子里看她时, 她侧躺在地上已然站不起来了, 嘴唇开阖一直倒抽凉气,疼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君兰让人把红莲抬回了屋子里,又给了药膏让她好好养伤。
看看到了该去闵书铂那儿的时辰,君兰叮嘱红莲几句让她好好养伤, 这就出了屋子。
刚来到外头,门边儿守着的红梅悄声道:“姑娘,顾妈妈来了,正在院外等您呢。”
“快让她进来。”君兰面露喜色,朝着屋子走去。
从顾妈妈手中接过荷包的刹那,君兰的忽地体会到了一种十分心安的感觉。轻抚着荷包上的竹叶绣纹,君兰心里百感交集。
这是她所熟悉的东西、熟悉的技艺。
这才是真正的她。
……可她却再也回不去了。
往后她需得适应现在所有的一切,好好地继续生活下去。
红梅想要接过荷包帮姑娘拿着,君兰笑着摇头拒了,“不用,我拿着就好。”
亲自把荷包收起来后,君兰与顾妈妈道:“表姑娘帮我大忙,只可惜我无法感谢她。我知道她一直最牵挂的人就是你和玉帘,不如这样,你和玉帘往后就来我这儿伺候罢。”
这个消息意外至极,顾妈妈低头看着地面,顿了一顿方才道:“婢子不敢。婢子守着姑娘那里就好。伺候八姑娘的重责,婢子承担不起。”
君兰思量着是不是红莲的事情让她紧张了,“我这儿没甚难的,你不用害怕。”
“不是的。”顾妈妈道:“婢子和玉帘都想好好守着姑娘,为她看着那个院子。那样姑娘如果想要回来看看的话,也能找到地方。”
说到最后,顾妈妈已然哽咽。
君兰静默了会儿,喟叹道:“多谢你们。”
也不再为难顾妈妈,遣了丫鬟送她回去。暗自思量着,等表姑娘的事情过去一段时日后再想办法把她俩调来身边。
*
闵书铂住的跨院并不大,只三间屋子。院子收拾得很整洁,院中边边角角种了些花草。已经是秋末快要入冬了,这儿却依然能够瞧见点滴绿意。
君兰走进院子后,章姨娘听了丫鬟的通禀声急忙迎了出来。
“姑娘来了?快请进。”她局促地看着四周,“我们这儿也没甚好玩的。不如姑娘进屋吃些点心吧?”说着低下了头,“就怕不合您的口味。”
君兰笑道:“不必这样多礼。我不过是来找铂哥儿来的。”又把准备好的荷包给了章姨娘:“我这趟过来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给他带了个小东西来。”
章姨娘欢喜地接过,“谢姑娘!”
君兰知道章姨娘平日里没甚空闲。
章姨娘识字,每天都得帮高氏抄写佛经,然后由高氏送给老夫人搏老夫人高兴。所以她没让章姨娘给引路,问过闵书铂正在屋子里看书后,就自己往那边行去。
刚走到屋子门口,君兰意外地听到里头不只是有闵书铂的声音,还有闵书钰的。
她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闵书钰很有才华,闵书铂一直很崇拜他,觉得哥哥很厉害。
可据她所知,以前闵书钰很少搭理这个庶弟。缘何今日一反常态来了闵书铂这儿?
而且,闵书钰这趟回来得着实有些不太寻常。
君兰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听屋里闵书钰问道:“铂哥儿,你可知道茗表姐出事的时候,府里有哪些不寻常的事情吗?”
闵书铂说道:“不知道!哥哥,这个字怎么写?你能给我写一个看吗?啊!你写得真好看!”
闵书钰道:“茗表姐出事后,府里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没有多少啊。就听说红莲被罚了,母亲被老夫人叫去了。”
“还有呢?”闵书钰问:“关于茗表姐的事情,老夫人怎么安排的?”
后面的话,君兰没再听下去。
她已经没法回到以往的生活中了。每每听人提起她的事情她的名字,心里那种难受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君兰脚步一转折返回去,与章姨娘说了声后出了跨院。
心中烦闷得很,偏偏以她现在的身份又不方便到青草院。
君兰摸着袖袋里的那个荷包,心里有了主意,面带微笑地抄了小路朝着那个熟悉的地方走去。
*
闵府的两处宅子差不多大。不过,两边的情形却不甚相同。
荷花巷一共有六房人,每房儿女都不少。加上大老太爷健在,所以那里一直都很热闹。
至于梨花巷这边,则是人丁不旺,家里主子少。许多院子都空着,偏僻的地方也多。
君兰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府中最偏僻的一个院落,落英院。
落英院的位置在府里众多空院子的最角落处。里面仅仅有两间屋子,还不如芙蓉院的一个跨院大。
别的空院子平日里也基本上没什么人会进去,只逢年过节偶尔有婆子过去清扫一下。
而这个地方最小又最偏,就更没人来了。即便遇到清扫空屋子的时候,这里也没人肯进来打扫。
她知道这个地方没人来除了位置外还有一个原因。
这儿原本是表姑太太、她母亲住过的地方。
对府里其他人来说,院子里死过人,而且是个外人,晦气。
可对她来说,母亲在这里时怀着她,感受着她一点点长大,而后拼着一死艰难地生下了她。
在此处,母亲留下了生活过的痕迹,也留下了对她的疼爱。她对这里有着很不一样的情感。
以往的时候,一有空闲,她就悄悄溜进落英院里,拿出荷包里的工具,一点点地练习着篆刻。累了就在院子里走走。
即便只是看看这儿的一砖一瓦,她的心里也是极其高兴的,总觉得与母亲更近了些。
她对母亲的这种思念和想念,没有人知道。她也没对任何人提过。
即便是顾妈妈和玉帘,也都没发现。
君兰脚步匆匆地往落英院行去。走至半途,冷不丁瞧见了个人影出现。对方身姿英武身佩长剑,抬眸看向她这边时眼带杀气。
君兰脚步滞了下。
她没料到会在这附近见到长灯。要知道,这里平时是没什么人来的。
她还记得九爷待她的好,还有长灯他们时常帮助她的情形。虽她如今换了身份,但是这种感激一直存在她的心里。
纵然决定了往后与他们保持距离,可是既然碰到了,礼数还是要有的。
君兰不卑不亢地朝长灯福身施礼,“见过大人。”
以前的时候她对长灯施礼,长灯都是赶紧侧身避开,连连摇手说姑娘客气了。
这次长灯只朝她略一点头,连个字句都欠奉就目不斜视地从旁而过。
君兰哑然失笑。
长灯性子开朗又是个话痨,有时候还会和她抱怨几句九爷太凶。她还是头一次晓得这个人也能有这样面无表情的时候。
待到长灯走远后,君兰方才继续小心地往前走。
一路想着他那有趣的古板模样,她脚步轻盈地来到了落英院,而后轻车熟路地推开门,去到了她最常练习篆刻的那个窗下。
院中梧桐落叶悠然飘下,为这孤单寂寥的地面增添了一些枯黄的色彩。
当少女的身影从院中消失出现在窗口后,院角梧桐树后却转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功夫很好,所以能够把脚步放得很轻而不被人发现。
此时他剑眉紧拧静立在树的侧旁,凤眸微微半眯,视线紧盯在窗边身影上,眸光愈发清冷。
为免阿茗雕刻的时候被刀子伤到了他却不知,他时常悄悄来看她。若他不得闲,就会让手下暗中守在这个地方。
若非她不愿让旁人晓得她在学习篆刻,他不只是会让人备下伤药,就连她的一应护具他也会给准备完全。只可惜……
望着窗边娇俏身影,闵清则眉心轻蹙薄唇紧抿。
他不知道怎么会有人来到这个地方。
这里太过偏僻,且闵府人对此处有些不好的看法,平时根本没有人靠近。
据他所知,从阿茗来这儿开始,此处只她、他还有他的手下来过。
再无别人。
闵书铂是跟在高氏的轿子旁走的,听到君兰帮忙,他仰起头侧过脸朝她嘿嘿一笑。
高氏说道:“看你这傻样儿!”倒也没了别的话。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君兰思索着今日种种事情,忍不住一声叹息。
*
回到梨花巷,孩子们先见过了老夫人方才各自散去。
等闵菱和闵萱跟着陆氏离开后,闵老夫人让刘妈妈叫住了君兰,让她折回来多叮嘱了她几句。
“今日在寿宴,你做的很好。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切莫和小时候一样任性。往后说话做事前先想一想,莫要如以往一般冲动。”
君兰躬身应是。
闵老夫人这才让她离开。
刘妈妈知道老夫人心中所想,待屋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了,她趁着老夫人喝茶的时候轻声道:“老夫人,恕婢子直言,婢子怎么瞧着侯夫人很中意六姑娘?”
“玉容?”闵老夫人将茶盏慢慢搁下,“我也留意到了。不妨事。玉容的爹救了侯爷,夫人待她不同也是自然。但,再无其他。”
六姑娘闵玉容是大房唯一的孩子。其父当年战场上为救远宁侯而亡,因此侯夫人素来待她与不同。
这次也是。旁的姑娘们都没能单独得侯夫人的礼,唯独她,得了侯夫人一方绢帕。
不过,闵老夫人心里有数。
大夫人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侯府二少爷,而以闵玉容的品貌身份,根本配不上洛世子。侯夫人也不可能让洛世子娶她。
“你只管帮我顾好君兰。”闵老夫人与刘妈妈道:“我看她经了事儿之后倒是乖巧了许多。一会儿我让账房给你拨些银子,你带她去锦绣阁选几件好点的衣裳,再去翡翠楼买些首饰,好好捯饬下。顺便你记得劝她几句,最近莫要太招摇,赏花宴有她出风头的时候。”
刘妈妈一一应下,想到一事,有些紧张地问闵老夫人:“九爷为何明明寻到了事情是和八姑娘有关,为何最后还是没有追究?”
对此闵老夫人早有定论,“如果追究起来,受伤害最大的是闵家。到时候梨花巷这边名声有损,对故去的老太爷也不好。”
说到这儿,老夫人轻轻一叹,“即便茗姐儿母亲帮过他,但那些事儿都是十几年前的了,想必记都记不起来。警告过八姐儿就算了,何必闹得满城风雨,让大家都不得安宁。”
刘妈妈道:“看来九爷在闵家那么多年,对老太爷和闵家的感情更深。”
闵老夫人“嗯”了声,把君兰的事情又吩咐了一遍,叮嘱刘妈妈最近务必小心,一定要让八姑娘安安稳稳地参加赏花宴。
末了闵老夫人有些惋惜地道:“若是那天能请了洛二少爷前来就最好不过了。”
凭着君兰的出众相貌,洛二少爷一定能够看中。
闵九爷权势再盛,他的出身终究是闵老夫人心里头的一根刺。而且他小时候她对他做过的事情,他也未必能够忘光。
若是能够和侯府结亲,那么没了闵九爷的支持,梨花巷这边的盛况也能稳定住。
*
寿宴后又过了几日,便是表姑娘下葬的日子。
因表姑娘尚未及笄也未婚嫁,葬礼不可大办,不设灵堂不立碑,选个好些的棺木和墓地便可。
荷花巷那边的九姑娘儿时夭折,彼时是用了柏木棺材葬在闵家墓地。如今表姑娘不是闵家人,且家中没了旁人在,所以高氏打算把她葬在一个不错的公墓中,也用柏木棺材。
谁知道这事儿盘算到一半后受了阻。只因长宁前来与闵老夫人和高氏说,闵九爷要负责表姑娘的安葬事宜。
高氏讶然。
闵老夫人只要闵九爷不多追究君兰的责任就好,这事儿就气定神闲地应了下来。
谁知闵九爷不出手则罢,一动作就惊到了闵家所有人。
他先是把上好的柏木棺材给换成了金丝楠木,而后又把下葬地点选在了一个风水极佳之处。
金丝楠木就罢了。
闵九爷有的是银子,他爱花多少,旁人管不着。
可那地方……
闵老夫人看着不太合适。
那处地方靠近皇家陵墓。虽然闵九爷位高权重,但做出这样逾矩的事情来,怕是陛下会怪罪。
不过,闵九爷坚持如此的话,她也没甚可说的。
左右她说再多,他也不会听进去一个字。
*
下葬的细节,君兰无法得知得太过清楚。
她和闵萱、闵菱这几天每日里都跟着刘妈妈出门去,选衣裳,选首饰。看过后不一定立刻买,她们只要告诉刘妈妈自己喜欢哪些就好。而后刘妈妈再去把东西买回来。
君兰发现,每次刘妈妈给她买回来的东西都不是自己先前看到的那些个,都更为精致、更为贵重。
问过刘妈妈是怎么回事,刘妈妈只说是老夫人疼惜她,再没旁的话。
君兰就也不好多问。
随着下葬的日子过去,赏花宴的日子就也一天天临近。
原本闵家的宴席打算着只请亲朋好友前来,并不打算大办。现下邀了侯府母女,自然不能等闲对待。家中现有物品不太够用,这日高氏与陆氏商议过后决定一起出门挑选购买。
闵书钰回了书院,闵书铂也去跟着先生读书。君兰便独自出了芙蓉院去给闵老夫人请安。
谁知行至半途后,却巧遇闵九爷。
初时君兰并未看到他,还是身后红梅轻声说了句:“姑娘,九爷就在旁边。”她这才朝那边看过去。
如今是初冬,腊梅已初冒花芽。墙边傲然孤立的梅树旁,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君兰有些犹豫要不要去给九爷请安。去的话,或许会打扰到他。不去的话,好似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他为了下葬一事费了不少心思。
其实君兰疑惑过为什么闵九爷会把葬礼之事揽过去。
她曾想过,是不是闵九爷因在寿宴上“诬陷”过她心怀愧疚而如此。后来越想越不可能,就趁着去给祖母请安时问了闵老夫人一句。
君兰特意挑了个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开口询问,闵老夫人便简单和她说了句:“表姑娘的母亲在世时对九爷不错。想必他是感恩而为之。”
这种话君兰在以前也听人提过几句。
她隐约记得,有府里年纪大的仆从说起过,她娘在世的时候对闵九爷不错。只是这种话谁也不会多说,而且那些老人现很多都不在府里了,因此她只有个儿时的模糊印象。
如今想想,九爷肯让她一个外人唤他“九叔”,还偶尔肯与她说一两句话,想必和母亲当年的照拂有关系。
也因为母亲的缘故,他会留意她的身后事。
就在君兰犹豫的这会儿功夫,闵清则已然举步朝她走来。
君兰发现后赶忙迎过去,在两人距离五六尺远的时候驻足,福身问安:“见过九爷。”
闵清则眉心轻蹙,“不必多礼。”
君兰站好后道:“应该的。”
闵清则薄唇紧抿,久久不语。
君兰看他好似没话要说了,就打算告辞离去。哪知道刚刚下定决心还没来得及说,面前的高大男人倒是先开了口。
“你觉得那样安排如何?茗姑娘的事情。”闵清则说着,斟酌了下,又道:“毕竟你们两人相熟,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君兰真心实意道:“九爷安排得很好,谢谢您。”
闵清则道:“我说过,你与我不必如此客气。”
君兰犹记得他发怒时的可怕样子,闻言只讪讪笑了下,道:“我还要去老夫人那里。若九爷没有旁的事情的话,我先行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