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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嫣忙回道:“娘做什么, 我做什么, 娘不起来,我也不起来,娘不吃,我亦不吃, 娘要是一辈子都躺着, 我也就陪您一起,再不动了。”
厉氏拼出所有力气, 终是摆脱了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状态, 坐起了身,伸手拉起女儿。
令嫣立即起来, 与厉氏相偎相依。
很快, 厉嬷嬷就亲自端上了食盘,边摆菜边说着:“夫人和小姐都爱吃四喜饺子,早给备好了, 刚蒸冒了味,快尝尝, 垫垫肚子,锅里还煨着燕窝粥, 等会儿就上来。”
令嫣跟着厉氏进食, 她娘动多少筷子, 她就动多少,绝不多用一口。
为着女儿,厉氏勉强进了好些吃食,尽管这些在她嘴里,都味同嚼蜡。不过胃里有了热乎东西,她的脸色马上就好了起来。
令嫣瞅着时机差不多了,就开口说道:“我若是个男儿便好了,读书进取,挣个功名出来,做个顶梁柱,把咱们二房撑起来,谁都不怕。我若是个男儿,就不用出嫁,陪守在娘跟前,尽一辈子孝道。我若是个男儿,被人退亲也无妨,大不了豁出去给自己讨个公道,看谁敢再欺负到头上。”
厉氏心中感动,眼里有了神,回道:“你是女儿又何妨,娘生你,不是让你做这些的。”
“我不要做女子,这世道,对女子太难。出嫁本就不容易,找个良婿,比登天还难些。嫁了人,还要肚皮争气,生个儿子出来,就算有了嫡子,为了贤惠的名声,还得给丈夫纳妾,养一堆庶子庶女。一辈子,只有出嫁前最舒服,嫁了人,什么都得忍,要跟丈夫斗,跟婆婆斗,跟妾室庶子们斗,好不容易斗赢了,刚松一口气,照个镜子,发现自己伶丁一人,满头花发,满脸皱纹,离闭眼也不远了。”
厉氏本想说,这世间总有那有情有义,品性高洁的好儿郎,愿意陪着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她很快又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禁怀疑起来,这世上真有好男人吗?
就算有,那得有多大的运气,才能碰到。
她没遇到,要是女儿也遇不到,这日子难道就不过了吗?
不,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她的女儿,不管嫁给谁,都该过上最称心的日子。
厉氏劝着女儿道:“你才多大,就说这些没出息的胡话。这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该为自己打算,不能为别人过下去。不管日后你嫁给什么人,遇到多糟心的事,你都得记好了,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你自己,该享福享福,该闹就闹,该发脾气就别忍,实在觉得没意思了,大不了就合离。娘别的不能保证,这嫁妆总是不会委屈你的。有钱在手,总不会过的太差。”
见厉氏起了劲,令嫣心头一松,又继续道:“娘说的轻巧,哪里就有这么简单,等真到了那个地步,人就如陷在泥淖中,到处都不由人。”
厉氏摸着女儿的小脸,轻轻点一下她的小鼻子,认真回道:“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娘会为你安排好,该是你的,一样都不能少。我的闺女,就该一辈子被宠着爱着,顺顺当当,畅快恣意地过日子。”
“娘,有您在,女儿就什么也不怕了。”
为母则刚,对女儿的爱,终是越过了其他所有。厉氏慢慢振作起来,没过几天,便像往日那样过起日子。
只是这心到底是大不相同了,以前是不关心大房的事情,而今是,除了她女儿,别人都不算个事了。
鱼恒也因着上回的事,再没来过西院。
大房和二房,就真跟两家人似的,互不相扰,连下人都不往来了。
私下里,其实还是互相探着动静。
这样过了半月。
西院里,厉嬷嬷正在同厉氏禀报:“夫人,找了盛京里名声最好的人伢子,按着您提的要求,选了几人出来,您可要见一下,亲自挑着?”
“不了,何必多费神,你去挑两个出来。记住,颜色一定要好,文弱雅致还有些傲气的最好,还要懂个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您放心,这事定能办妥。”
厉氏颔首,闭目养神。
厉嬷嬷又道:“大房喜事不断,二姑娘令妩的婚事也定了下来。”
“哦,说的是哪家?”
“长信伯唯一的嫡子,说是等二姑娘及笄了,就嫁过去。”
“长信伯的嫡子,竟然要聘鱼家的庶女为妻,真是奇了怪了?”
“听说长信伯的这个儿子,是个病秧子,性子也阴沉,对人苛刻,名声太臭,贵女们都敬而远之。”
“严氏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为了她女儿,倒是什么都狠的。大房只为自己考虑,统统靠不住,嫣姐儿只能靠我了。”
“您说的是。”
见厉氏神色有些疲惫,厉嬷嬷便打算退下去办事了。
刚转身,又听到:“嬷嬷,你让那位帮我嫣姐儿寻一位好夫君吧,我此生只有这个请求。”
厉嬷嬷浑身一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也满是震惊,声音也有些抖,“夫人,您这是......”
厉氏睁开眼,眼神从未如此清醒,“我知道的,不必多说,去办吧。还有,派个人去东院老太太那里,就说我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不能伺候老爷,想给他纳几个妾室,还望伯娘首肯。”
厉嬷嬷面不改色,躬身说道:“敢问春桃姑娘,你可有什么证据,毕竟是一人之言,做不得真,尤其还是背主之人说的话。所谓人心隔肚皮,有些白眼狼,怎么也喂不熟,心肠何其歹毒,说些毫无根据的瞎话来暗害主子。还请老夫人千万不要被奸人蒙蔽,二夫人现在胎相不稳,可经不住吓。”
厉氏本来还有些窝火,现在却顺了气,在令嫣和厉嬷嬷的帮助下,终于下了床,挺着依旧过大圆滚的肚子,走到鱼老太太跟前,微微一伏,再坐到左边的墩塌上,说道:“吃里扒外的下贱东西,也不知被哪个蛇蝎心肠的给收买了,想趁我胎相不稳,不能受惊的时候,出来作恶,好让腹中孩儿受累,伯娘可得为我做主,万不能放过这丫头。”
春桃神色慌张,连忙磕头辩解道:“老太太,奴婢不敢说谎,这些事那守门传话的桂婆子也是知道的。而且谁人不知二夫人自怀孕以后,一碗安胎药也没吃过,晚上要和老爷分床睡,也不让四小姐近身,只让刘嬷嬷把脉,至于上次那位大夫,谁也没见过人影。”
令嫣放下厉氏的胳膊,走上前去,规规矩矩行了个拜安礼,才抬头道:“大奶奶,令嫣真是听不下去了,刘嬷嬷的医术,您也是知道的。听娘说,当年怀我时,也没请过什么大夫,也没吃过什么安胎药,刘嬷嬷一手看到底,也顺当地把我接生下来。况且娘有了身孕,这分床而睡,再正常不过了。至于不让近身的说法,压根没有这回事,我哪天摸不到娘的肚皮,都不安心睡觉。原本还疑惑,子虚乌有的事情,是怎么传出去的,没想到,竟然是春桃和桂嬷嬷,里应外合,做下这背主的事来。这两人想必是被谁收买了,背后之人,包藏祸心,还请大奶奶为咱们做主。”
鱼老太太一时不好表态,便祸水东引,转头问严氏:“儿媳妇,你怎么看?”
箭已出鞘,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严氏听着厉氏等人的强词,心中反而更笃定了几分,便从容地笑道:“俗话说,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如今府中都传着,厉妹妹故意假孕,瞒不住了,才传出胎相不稳的消息。这些谣言日嚣尘上,再这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别的影响暂且不说,就怕厉妹妹生产之后,这孩子的身份,怕是要受人诟病,想必厉妹妹也是不愿见到的。”
乔姨娘也帮腔道:“老太太,可不就是这个理,且不论这两人的罪过,现在到底是有了不好的话传出来,说到底,吃亏的还是二房。其实这事解决起来也容易,只要请个大夫把下脉,证明了二夫人的清白,再处置了这两人,以儆效尤,相信下人以后也再不敢传这些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