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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瑾珠却道:“这次确实是我的不对, 姐姐们生气也是应该的。二姐姐,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去了。”此事其实对崔瑾璮影响最大, 她今年十五岁, 正是在人生的要紧关头。
崔瑾璮闻言很是欣慰, 柔声说道:“你知道就好,以后不去就行了, 回去不要多想。”
从那日起, 那辆青棚小车便再也没在春晖书院门口出现过。
而这日, 崔瑾珠与小赵氏两人坐在青棚马车里从青峰崖回崔府,小赵氏正用纱布包扎她受伤的手指与掌心,现在她做这些事已是驾轻就熟, 完全不需丫鬟们搭手。
忽然马车猛地一颠簸, 崔瑾珠只觉得眼前一下子天旋地转, 只听得“砰”一声, 两人狠狠撞在车壁上。等崔瑾珠回过神来, 扶起倒在她身上的小赵氏,才发现对方额头青肿,被撞出了淤血。
还没出得马车, 便听得一女子大声呵斥道:“你如何拉的车,怎能往人身上撞?我家孩儿要是被你撞出个好歹, 我拉你去顺天府吃板子!”还伴随着一个小孩儿凄厉的哭声。
这时后面马车上的丫鬟仆妇已赶至侧翻的马车前,将两人扶了出来。
将小赵氏交给丫鬟们, 崔瑾珠朝马车前看去, 那路中央跪坐着一个绸衣妇人, 少妇怀中揽着一五六岁的男孩,似是摔破了膝盖,正疼得哇哇大哭。
崔瑾珠转过头却又看到两名小厮正艰难地从摔倒的马匹身下将马夫拉出,可见当时他必定是豁出性命想控制住受惊的马儿,却反被缰绳拖了出去。幸而只是被压住了一条腿。
可是看着这一幕,崔瑾珠眼前浮起的却是保全血肉模糊的样子。
当年安华长公主冬日里早产大出血,她匆匆派人去寻在京郊军营中巡训的保全,最后等来的却是被横着抬进家门的保全,他那时浑身是血,胸口塌陷了一大块。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指,就像他小时刚学走路那会儿,可他那时已是说不出话来,一开口就有鲜血从他嘴里汩汩冒出。崔瑾珠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口一口吐光了血,在她怀里咽了气。
而安华生完小狮子后仍旧流血不止,在产床上睁着眼生生等了两天两夜,也没等到她丈夫来看她最后一眼。
后来护卫禀报,保全当时骑了快马而来,途中被人惊了马摔下马背,被惊马当胸踏了一脚。
那年,他甚至还来不及看一眼他的第一个孩子。
“你这妇人好不讲理,明明是你儿忽然跑到马车前惊了我的马!还害咱们翻了车!”
“你、你们想做甚?本、本就是你们不对,街上如此多人,你们怎能行得如此快的车?”
“这本就是车马道,你怎不拉住你儿?今儿摔伤了我家太太、小姐,看谁拉谁去吃板子!”
“珠珠?珠珠你没事吧?”小赵氏看几个小厮合力将马车扶回去,马儿也没伤到,自己已是站了起来。于是便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崔瑾珠身边,却见她愣在原地没有反应。
崔瑾珠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轻了扯嘴角对小赵氏摇了下头。听着场中车夫和那妇人的争辩声,对事情来龙去脉已是了然。
她朝前迈了两步,车夫见她来了便闭了嘴,垂下头不敢再言语。
那妇人已是见到对方如此多人,又见了似有主子样的人出来,早歇了最初的嚣张之气,只搂着孩儿缩在不敢再多话。
崔瑾珠对身边的仆妇道:“跟这妇人回家,让她家人拿三十两银子出来。”
“三十两?”那妇人惊叫道,“你们又无人受重伤,怎的就叫我出这许多?”
崔瑾珠懒得与她多说,刚要转身离开,却听那妇人忽而嘤嘤哭泣了起来:
“太太、小姐行行好,我家小户人家,无甚许多钱。求求你们行行好,放过我们孤儿寡母吧。。。奴家给太太、小姐磕头了!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说着,竟真磕起了头。
崔瑾珠看着这场面却是失笑起来,这妇人当真厉害,见风使舵的本事简直炉火纯青。
这时已是傍晚,街边人流渐渐多了起来,而春晖书院也刚下了学。
杨越之约了人去酒楼喝酒,一群人沿着雀山路骑着马,忽见前面堵了一群人。少年人好热闹,众人便挤挤挨挨上来前去,却见一妇人搂着一哇哇大哭的孩童,跪在路上边砰砰砰磕着头,边苦苦哀求。那孩童身上满是泥水,膝盖还磕出了血。
那妇人对面站着一个裹着青色斗篷的少女,背影纤细窈窕,却巍然不动。
学子们朝路人打听,得知是这马车撞了人,车主人却好不讲理,反而要被撞的人拿出银子来。
少年人们听闻这事一时皆气愤不已。
沈俾文也皱纹看向那少女,想了想,便高声说道:“这位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小户人家过日子不容易。这样,你要的银子我来出,你便饶过她们母子吧!”
杨越之便也笑着对她说道:“与他们也无甚好玩的,总也去些花楼而已。我又不爱上这种地方。”
“那也可以去骑骑马、打打球嘛,你以前不是还胜过马赛吗?”崔瑾珠至今都还记得他那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那也成,”杨越之笑着道,“那休沐日咱们去郊外的庄子上玩吧,我猎些野味与你尝尝。”
“行,你喊上你那些朋友,别忘了再请上褚三小姐。”崔瑾珠念念不忘地提醒道。
杨越之闻言顿了顿,最后仍旧笑着应下了。
“我今日本是要来接你下学的,却不料被申先生留下说了几句,来晚了。彼时见你与仲芳说话,不知他过来找你何事?”杨越之状若不经意地问道。
“你不用来接我,家里自有马车马夫。你来了反而招人口舌。”顿了顿,崔瑾珠又说道,“沈小公子送了我几本书,其他也没什么了。”
杨越之见她似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多问,只笑了笑,便与她聊起了别的。
而第二日下学上马车前,崔瑾珠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感觉。
没过几日,便到了杨三太太范氏的宴请日。这本是她入京之后的第一次大宴,宣告她正式进入京城交际圈。即便她丈夫失去了官职和勋位,她仍旧是平都侯府的三太太,现在平都侯府里唯一的女主人。
杨家老三虽不是个有用的,三太太本人却甚是精明能干,人在辽东时,便不忘时时与京中各家联络感情,又仗着平都侯世子乃当今太后亲外孙的这点势,仍旧请到了不少贵妇人。其中便有内阁首辅梁家、沈阁老沈家、定国公褚家和镇国公陈家等高门大户。
而崔瑾珠所在的专为小姐们准备的煊华阁中,也几乎有一半是她在女学中认识的人。
杨家在这里招待小姐们的是三老爷家的两位姑娘,一位庶出的四小姐和一位嫡出的五小姐。
“一个跋扈一个无能,”文瑛瑛坐在她身边对她咬耳朵道,“你待会儿小心些别惹上那个小的,刁蛮得很!”一边还很是眼馋的摸了摸崔瑾珠怀里的那只小猫。
崔瑾珠却是没把她们当回事,扫了一眼零散坐于内外几进阁中的姑娘们,最后眼睛落在了穿着一身淡雅秋香色的褚曼上身上。而这时,褚曼霜却也正在打量她。崔瑾珠与她对视了一眼,便朝她露出和气一笑。
褚曼霜却是面无表情移开了视线,并未做回应。
“真是嚣张,”褚曼霜旁边的宋茜兰皱眉一脸厌恶地说道,“她竟然还敢挑衅你。”
自从在那次上巳节里见过崔家六小姐之后,宋茜兰便秉着女人特有的直觉,对这个崔小姐起了莫名敌意。
之后听说崔瑾珠抢了褚曼霜的心上人,她便自觉与褚曼霜同仇敌忾起来,这次来了杨家,很是自来熟地与她亲近。
而一旁借了表姐程八小姐的光,才能出席平都侯府的蒋淑惠,也跟着讥嘲道:“你没见过她更嚣张的时候,众目睽睽下便与杨世子亲亲我我,七夕灯会中途便把人给拉走了。”
宋茜兰惊讶道:“她真如此大胆?不怕影响自家名声吗?难道杨世子真会娶她不成?”
即便是平日里说话肆无忌惮的蒋淑惠,说到嫁娶之事,也有些羞涩,但是这点子羞意并不能阻挡她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还有更大胆的呢!我听说,那晚他们两人便是单独在花船上过了夜的,你说他们——”
“好了,别说了。”程八小姐实在听不下来去了,看着褚曼霜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开口制止道,“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事情,你也好意思与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