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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中, 吴太后看着朱见深朱见济两个小胖孩装模作样的坐在棋盘前,对弈。
两只小臭棋篓子杀了个你来我往, 势均力敌, 棋逢对手。
开局, 往中间一挪炮,大叫一声:“将!”
“将什么!我挡!”
“我再将!”
“吃你车!”
“啊啊啊你怎么能吃我的车,我吃你卒子!”
“够不着,嘿嘿嘿,我吃你卒子!”
“唔, 唔,怎么办怎么办!啊,有了, 我这里有只象!飞象!”
“你走错了, 象走田,你不能走成日!”
“凭什么。”
“就是不能!”
“凭什么不能!谁说的!”
“叔叔说的!”
“爹爹说的呀, 他说的不算!就走!就走!就走!”朱见济再三把象跳了两个格子, 而不是四个格子组成的方块的斜对角。
朱见深认认真真的给他拿回来:“不行不行不行!”
吴太后捂着嘴咯咯偷笑,对旁边的尚宫说:“他们俩可真有意思。”
“兄弟之间好亲热呢~”
“这真是兄友弟恭,孝悌为先, 家风醇厚!”
另一边的偏殿中,孙太后正板着脸,看在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宫女。
万贞儿苦苦哀求:“娘娘, 您准我一天的假, 让我出宫去看看章守义, 求您了娘娘!”
孙娘娘板着脸:“不成!如今什么局势你不知道么?你若是不在太子身边,出了什么差错,伤者哀家的命根子,你可没地儿买后悔药吃。”
万贞儿心中无奈的很,她最近打听消息,暗中观察,发现皇帝虽然有废太子的心思,但是还不确定,而且皇帝这个人不坏——起码比正统帝如今的太上皇更讲道理,对太子也比正统帝更关心,太后有点杞人忧天。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皇帝有心暗害太子,他叫太子过去吃饭的时候我能拦吗?
皇上和太子可不在一个盘子里吃饭!紫禁城里的宫殿有时候失火,皇上要是真有心,让东宫失火一次,我能有什么办法?师父教的轻功虽然很好,可是我学不会!进一步说,皇帝要是真的坏透了,连你和正统帝一块咔嚓了,我在不在又有什么用?你们能怎么办!
当然了,她还没疯,她只是把这些话在心里滚珠似得过了两边,又埋在心底下。“太子跟在娘娘身边,您准我半日,两个时辰的假,太子殿下在您跟前能出什么事?”
孙太后沉吟刹那,依旧是摇头不准。
万贞儿又挤出一个笑脸来,特意把官话换成山东口音,勾起娘娘的思乡之情来:“俺三岁那年进宫,辞别父母,背井离乡,这么多年来也没收到过几封信,说句不恭敬的话,俺早就把宫里当成家了。一直以来,蒙娘娘的恩德才有了今天,但娘娘您瞧着我顺眼,是因为俺受章爷爷的教诲,他教我怎么做人做事,他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病倒了,俺要是不去瞅瞅,俺这心里头难受。只打俺爹去了之后,俺看着章爷爷,怎么瞧怎么,哎,娘娘,俺”要不是早上刚照过镜子,她都要嘤嘤嘤了。
孙太后听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俗话说得好,难忘乡音!她进宫的时候也早,虽然封了贵妃之后能福荫父母兄弟,封了皇后之后又加封了一层,可是那几年在宫里孤孤单单冷冷清清苦苦劳劳凄凄凉凉的日子,可只有一个章守义跟我关系好,还差点被当时的管事牌子给‘潜规则’了,要不是当时的太子搭救。
“哀家早就派太医去过了,说是不可劳动,只能静养,你非要去看他便去吧,今年只许去这一次。”今年已经九月了。
万贞儿连忙跪下扣头:“谢太后娘娘,您真是活菩萨!”
朱见深没听见始末缘由,只是听见万贞儿下跪道谢,就知道一定是什么好东西,高呼一声:“我也要!”不是衣服就是吃的,要是我有的就不要了,要是我没有的……唔,除了吃起来练牙的东西之外,我什么都有。
孙太后吃了一惊:“你也想出宫?不行!老老实实呆着。”
“什么?出宫!”*2
朱见深和朱见济对视一眼,他看到他眼中有光,他看到他眼中闪亮。
“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
“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
孙太后顿觉头疼,小孩子怎么这么吵,就这三个字念叨的没玩没了,好像刚学会说话的时候,一天到晚叫着‘娘娘’,叫的她夜里睡觉的时候都出幻听了。
两只小孩开启了此起彼伏的无限循环。
旁边的宫人们很想捂耳朵,这叫声太令人烦躁!
孙太后立刻使出祸水东引之计:“皇上要是同意,就让你们出去,今儿是沐休不是?”
“回娘娘的话,正是沐休,皇上在权妃宫中歇着呢。”
朱见济大叫道:“我带你去!”
“好!”
两小只手拉手,风一样的冲出去了。
权妃正和皇帝谈情说爱呢,正准备暗暗的说汪皇后的坏话。
们突然开了,冲进来两枚红衣大炮——两位小皇子穿的红衣服粉裤子,圆滚滚的身材。
孙太后和万贞儿面面相觑,她叹了口气:“这小东西的耳朵怎么那么尖!”隔着两道门说句话,他也能听见。“算了,你去吧。拿慈宁宫的牌子,让她去御马监提马。”
万贞儿去御马监提了一匹马,跳上马背疾驰而去,凭借着还算不错的方向感和残存的记忆,找到了章府。
门子见她头上簪子、身上的绸缎衣裳、足下白白净净的靴子和手里牵着的好马、马身上拴着红绒球的全套好马具,立刻堆起笑来:“这位爷,您找谁啊?”
“你瞎啊,这是宫中的万尚宫,前些年常来找咱们老爷。”
万贞儿:“还不是尚宫呢,差不多了。”
“万姑娘,您请,您里面请。”
六七十岁的章福不用拿手杖就迎了出来:“万姐儿,您来了。”
万贞儿神色严肃:“章爷呢?带我去给他老人家请安。”
“好,您跟我来。”
万贞儿瞧着老管家,这是她在京城中少有的熟人之一:“您最近身体还硬朗?”
“托福,都好。万姐儿怎么突然出宫了?听老爷说,您是临危受命,关系重大。”
万贞儿差点乐了:“章爷抬举我。”
不多时,沿着熟悉的道路穿过垂花门,走过了九曲回廊,走到了后院又绕过了芭蕉树,眼前的豁然开朗。
菊花丛边上有一只摇椅,摇椅上躺着一个人,那人腿上盖着虎皮毯子。摇椅旁边有一只紫檀木方几,方几上放着一只金壶一只金杯,一个盛满了大黑葡萄的琉璃盘子,显而易见,是外国货。
万贞儿心中有种不太好的猜测,快步走过去,往摇椅上一看:“章爷!”
章守义正舒舒服服的躺着,吹着秋风,晒着秋天的太阳,欣赏着万里无云天,自己剥着手下人精挑细选的大葡萄,就看见一张脸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吓得他差点被一个葡萄噎住。“万姐儿?咳咳咳咳”
万贞儿气的不行:“章爷!宫里说你病入膏肓!我好不容易跑出来,想见您,来看看您。这消息居然是假的!”
章守义吃了一惊之后,又顺了顺气,又躺回去,张开嘴:“你看我的牙齿还在吗?”
“不在了。”
“那你看我的舌头呢?”
“还在。”
“所以说,凡事不要那么刚强,柔弱者生之途”
万贞儿对于这点哲学道理一点都不感兴趣:“章爷,您抄老子的话教训我?”
章守义嘿嘿一笑:“小丫头年纪不大,读书不少啊。”
万贞儿沉默了一会,揪了葡萄直接扔嘴里,然后吐皮吐核:“您这是什么意思?”躲事儿嘛?
章守义悠然的喝了一杯酒,又慢条斯理的剥了一颗葡萄,放进掉了两颗牙齿的嘴里:“有些事儿,和病入膏肓差不多。咱家站在伺候人,站了一辈子,不想被牵连在内。”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用在宫里嘛,出了大事小事,主子们几乎不会变身份,当奴婢的即便是爬到尚宫、管事牌子的位置,依旧是奴婢。这就好比猎狗队里的头犬,虽然可以带领其他猎狗去捕猎,可还是一条狗。
万贞儿不用再问都知道,他说的就是这前后两位皇帝的事。她郁闷的坐在旁边,吃掉了盘子里的葡萄,喝光了壶里的酒,觉得章爷现在这样‘明哲保身’不大厚道,可是呢,也不算错。
又啃了一条黑胡椒的烤羊腿,就走了。胡椒的价格非常贵,和金子差不多,她自己从来不舍得买来吃。
刚回到宫门口,还没到御马监呢,就看到皇帝换了一件大红色的团花朵朵的袍子,骑着马,两个小孩坐在他前头,后头跟着一溜人马,不急不缓的走了出来。
万贞儿一惊,立刻滚鞍下马,牵着马走到路旁,躬身回避。
朱见深坐在皇帝怀里,大叫:“万姐姐!”
朱见济也和他挤在一起,跟着乱叫:“啊啊啊啊!”
朱祁钰差点被震的掉下去,抬手拿马鞭子指了指万贞儿:“罪魁祸首,滚过来。”
做了一番盘问和调整,皇帝是抱着自己儿子。
朱见深坐在万贞儿怀里:“噢噢噢噢~骑马真好玩~”
万贞儿:我的压力好大,我理解章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