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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借万贞儿的颜值这个如山铁证, 朱元璋和朱棣对视一眼,觉得朱见深果然是好德不好色,重情重义。不仅民间说丑妻家中宝, 对于皇帝来说, 能认认真真的喜欢一个不是绝色佳丽的女人, 是难能可贵的优点。
多少帝王为了女色荒废朝政,多少帝王为了搜罗美女、贪图享乐把国家败坏了。
看见深的媳妇儿, 他绝不会有这种事。
有这样的媳妇, 真叫人励精图治, 日理万机。
朱元璋伸手扶起万贞儿:“好孩子,你把见深照顾的很好, 我们都知道。”
万贞儿还是很害怕,看着这两位老祖宗,她浑身都不舒服,毛骨悚然的想着‘闹鬼啦闹鬼啦’‘画像活过来啦!’‘啊不是闹鬼,我现在也是鬼了’强自镇定的垂首道:“祖宗您满意就好。”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劲, 每一个字都说错了。不该叫祖宗,无论是洪武爷还是曾曾爷爷都行啊, 满意就好也说的不对啊,应该说这是孙媳妇该做的。我这是当皇后当太后时间长了,养尊处优, 以致于不会自谦。
朱棣:“哈哈哈哈哈”蜜汁好笑。
朱瞻基:“哈哈哈哈”傻乎乎的。
朱元璋也大笑起来:“你平时对见深也这样说话么?”
万贞儿迟疑着点点头:“好像是的。”
朱元璋又问:“现在的内阁首辅是谁?”
万贞儿想了想:“是刘吉、李东阳和杨庭和、王华。”
朱元璋眯了眯眼睛, 似乎是笑了笑:“他们都有什么特点?”
万贞儿迟疑了:“这,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爷俩都说这几个人不错。”
朱元璋微微满意:“当今天子是朱佑桢,他近来看重那些人才?”
朱棣知道,爹对于每个刚来这里的皇帝皇后都要问,皇帝如果语焉不详,抓起来打,皇后如果知道的太详细了,也令人生疑。
万贞儿仔细想了想:“文官有王守仁和唐寅,王守仁也算是个名将。武将有伍文定,还有刘大夏,杨一清,还有从内宫中出的汪直,允文允武。”
朱元璋淡淡的问:“听说你力主废黜宦官制度,认为有伤天和,是不是?”
万贞儿淡然道:“是于太傅对皇上说的,我只是遵命行事。”
“具体说说。”
万贞儿以为自己记不清楚了,可是她记得很清楚,鬼是不会失忆的。她一五一十的说了朱见深说于太傅说了太监们形成的怨念会影响国祚,又说了自己和皇帝商量着,用那些未经人事的小孩子进宫服役,到成了青年再放出去。儿子和儿媳妇后来又商量着把那些父母双亡的小男孩小女孩收容进宫,给口饭吃,让她们做粗使仆役,到了成年之后要么把他们婚配,要么放他们出宫,去皇庄上给种地。反正,嗯,感觉还不错啊,和用太监的感觉差不多。
朱元璋沉吟良久,看了一眼朱棣。
朱瞻基在旁边陷入沉思。
朱棣默然不语,对这种事不屑一顾。平民百姓的怨念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善待百姓是对的,因为把他们逼急了会造反,杀光了会损失税收。但,一丁点儿的怨念积累起来能覆灭一个王朝?这话他不信。他也不在乎这件事,朱见深朱佑桢能这样做,因为他们的后宫寂寥,女人太少,不需要担心秽乱宫廷。他不否认这是个德政,但这项德政能持续多久,就得看什么时候会出现秽乱宫廷的事儿,只要出现了,就会恢复阉人制度。其中一点不错,用那些父母双亡的孤儿进宫做仆役,既不用担心她们内外勾连,又不用担心他们得势之后任人唯亲,很好。
他又询问了于太傅成仙事件和张元吉被斩事件,以及龙虎山的具体安排。
朱元璋说:“周大莲曾经说起你,说了很多坏话。”
万贞儿非常淡然:“您信么?”看他的态度好像是不信。
朱元璋心说我相信她是个蠢女人,也相信你是个坏女人,但朕的江山稳固,婆媳之间的一点小矛盾管我什么事。
朱棣慢悠悠的说:“我信。”
万贞儿无奈道:“她曾说我有意毒死她,天可怜见,为防被诬陷,周太后所进膳食、服用的汤药都由光禄寺和太医院负责,我连盖子都不敢碰一下。”
朱棣慢悠悠的说:“谁说下毒非要亲手来做呢?”
万贞儿的脸上有些阴晴不定。
朱棣又说:“听说那个名叫喜红的妃子,好像是李妃吧,曾经跟在周氏身边,你待她不薄。”
万贞儿没有说什么,默认了,不默认也不行啊,她那时候光想着周大莲人死如灯灭,没想到祖宗们在这儿等着自己呢:“周母后没在这儿么?我方才只看到了钱母后。”
朱瞻基欲言又止,他已经猜到了答案,猜到了,不需要问的更清楚。
在场的没有笨蛋,包括跪在旁边背书的朱祁镇。
朱元璋道:“每个皇帝都有自己的田地,没有现成的房子,只能自己修房子,能修成什么样各凭本事。你有什么打算?”有两个选项,可是他没说。
万贞儿想也不想:“哪能让见深盖房子呢,爷爷们住的房子都是自己盖的?”
“不错。”朱元璋指了指身后的大宅:“三进宅子带东西跨院,朱棣还没来就盖完了。”
那就是盖了二十多年。
朱棣也指了指身后的宅子:“三进宅子,没盖跨院。”
朱瞻基也跟风指了指自己的宅子:“三进宅子带小花园,等孙娘娘下来的那些年一直在修院子。”
万贞儿翘着脚仔细看了一圈,对着这仨人中最和气的朱瞻基说:“爷爷,您能教我盖房子么。”洪武爷和永乐爷的眼睛太渗人了,身上的气势也叫人不舒服。
朱瞻基:“好啊。见深真是有福,从小到大都有你照顾,死了之后也有皇后盖房子给他住,可喜可贺。”
万贞儿笑道:“等我盖成两三进的房子,他就该来了。哎,也不知道佑桢佑星佑杲佑机得有多难过。”
朱瞻基道:“我带她去拜见各位娘娘。”
“嗯。”
大黑胖子带着孙媳妇走了。
朱祁镇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她真的毒杀了周大莲么?”
朱元璋鄙视道:“谁说非要用毒?”
天天往死里气她,对什么过敏就给她吃什么,药食相克还有什么女人生了孩子的毛病,弄死一个人很容易。
朱棣鄙视道:“虽说真是她杀的人?周大莲贪服丹药,又喜欢胡乱吃补药,一个小寡妇补了许多虎狼之药,死了才正常。”
她只要冷眼旁观,默默的推波助澜就够了。
然后俩人把朱祁镇一顿踹:“让你读书不读书!”
“让你思考你不思考!”
“你是僵尸吃剩的饭碗吗!(没脑子)”
“这是咱们家血脉么!是不是狸猫换太子了?”
“朱棣,这就是你篡权的报应。”
朱棣反唇相讥:“除了他之外,都是孝子贤孙。”
朱瞻基带着她从马皇后开始拜见,路上低声询问:“喜红是怎么回事?”
“爷爷,我不敢瞒您。”万贞儿低声道:“周母后的脾气不好,我花重金收买了喜红,让她给我通风报信,周母后有时候会设套找茬,有喜红暗中通禀,我都能躲过去。后来她开始大肆服用丹药,脾气更是不好,我大概知道张元吉弄的不是真能让人成仙的丹药,好些个皇帝都沉迷炼丹把身体弄坏了。我就是,呃,我没劝她,她要吃什么我都不拦着,果然出事儿了。宫中哪有□□,闹鼠患还用猫来抓呢,就算是我敢要□□,太医院必要禀报皇上。”
朱瞻基觉得这话才实在呢,万贞儿这事做得不对,但也情有可原,绝不是坏的叫人发指。冷眼旁观比亲手害人好多了。
万贞儿又说:“见深虽然喜欢我,可他是个敏锐又谨慎的人,我要是敢害了他的亲娘,他焉能留我。”
朱瞻基笑了笑:“你很聪明。”他只是简略的说了这一句,接下来就转移了话题,带着她去看小树林:“阴间的树林,随着砍随着长,我有几把斧子借给你,你要砍这些直溜溜的小树,搭建房顶。”
又带她去看一棵大树:“这是做柱子和房梁的树。”
接下来走了好远的路,走到一个小山包:“这是烧砖用的黄土,而在这个坑里,可以挖出石灰来。生石灰加水就熟了,可以用来涂墙。”
万贞儿有点懵,却也觉得有意思,好好盖房子能缓解心中的烦忧。
朱瞻基先带着她去朱棣家里借用砖窑来烧青砖,徐皇后本想和她聊聊天,可惜万贞儿充满热情的跑来跑去,砍树扛回来当柴火用,砍了半院子的树,又很开心的劈柴火,劈了堆积如山的柴火,又跑去挖了十几筐土扛回来。
这些事没什么技术性,她做的很好,制作和烧制青砖的工作就由朱瞻基来做。
孙皇后抚掌而笑:“贞儿一向很勤快。”
徐皇后缓缓点头:“是啊,是啊。”
她能得宠数十年,难道是因为她将见深伺候的很好么?
朱瞻基坐在小板凳上拍拍肚子:“见深真是有福啊。”朕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盖房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祖宗就会训人。
人间的丧礼还没做完,每天都会有大批祭品出现在万贞儿面前,她抽空吃两口,也请祖宗们吃。
盖房子可不简单,朱瞻基拎着锄头和长尺跟她一起挖地基,房子的地基不急着挖,要先把围墙的地基挖出来。他用白石灰粉画线,确定了宅基地的边界,经过反复的对比,却定这是个正正方方的宅子。
烧出来的青砖足有数千块,大概够用一阵子的。
朱瞻基指挥道:“不要再砍树了,走,我们去修墙!”
万贞儿把地下的碎木头和泥巴清理干净,拎着锄头和铁铲跟着他。
徐皇后摸了摸脸:“她好像不想跟我说话。”
孙皇后当然要替她分辨:“娘娘素有贤名,万贞儿怕在您面前说错话,她是个粗人,没什么学问。”
马皇后在旁边笑:“她刚死,还不适应。”
按照青砖的宽度来挖一道壕沟,这里的坑随着挖会随之消失,要及时把青砖埋下去,用黏土粘和。
万贞儿好奇的看着隔壁茅草屋:“那是父皇的房子么?”
朱瞻基叹了口气:“是啊。”一个大男人,还不如你,你好歹能吃苦耐劳,努力挖土认真砍树,好好盖房子,只要努力就有收获!他等着朕给他盖房子住呢,盖个屁!
万贞儿不想多问,怕问多了得负责帮他盖房子。钱皇后住的好不好,和她没有关系。
洪武和永乐背着手来工地视察,看到朱瞻基盘着腿直接坐在地上,一身是泥土,飞快的把青砖埋进去,孙皇后拢着裙子站在旁边吃蜜贡。万贞儿穿着窄袖曳撒,很有力气的挖坑。有说有笑,一副和睦的景色。
用油、面炸成蜜供条儿,外头过一层蜜。这样做好的蜜供条,蘸着麦芽糖、饴糖,码制成一个宝塔形,六角九层宝塔,高二尺有余。像是最高超的瓦匠精心制作的小模型,不仅有飞檐和斗拱,每一层六个角儿俱全,还沾着小小的糖球算是铃铛。
这是万皇后丧礼上的贡品,孙娘娘对鸡鸭鱼肉不是很爱,唯独爱吃甜食,尤其是那些又甜又脆的小东西,总是爱不释手。后来老了,牙齿不好了,只能吃软乎乎的甜食,没料到死后能用结结实实的牙齿大吃大嚼。
他们俩欣赏了一会,又走了。
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高有两米的围墙修好了,万贞儿还抽空砍了一棵大树拖回来,朱元璋亲自过来做了木门。
迄今为止,朱瞻基还没有熟练掌握用斧头把树破成木板的技术。
朱元璋认为,朱见深的政绩值得祖宗亲自给他做木门。
马皇后送给她一块棉布,安慰道:“别着急,等你被葬在地宫时,衣服和用器就来了。”
万贞儿有点局促的道谢,并留他们吃饭。她的宅子外面只有一面墙,里面有无数的青砖和木料,怎么看都不是待客之地。
她厚着脸皮假装这建筑工地的风景是正常的,其他人也不在意。
席间——这么说不过分,虽然没有桌椅和景色、房顶,但摆在木料上的盛宴足有数十道菜——朱元璋问起:“你会做牌匾么?”
万贞儿想了想,欠身回话:“我没做过,是先将字写在木板上,然后刻出来么?”
朱元璋愉快的吃着红烧肉:“对。”
万贞儿哀婉的看了一眼那碗红烧肉,嘤嘤嘤红烧肉最好吃了,五香和葱烧次一等。
又过了数日,万贞儿正拎着凿子和锤子,跪在地上折腾一块木板,试图把上面柳体的‘朱府’两个字抠出来。
噼里啪啦,从天而降了许多瓶瓶罐罐,金杯金盘,全套粉彩的好瓷器,梅瓶、玉壶春瓶、将军罐、鸡缸杯、釉里红的茶盏,一盒盒的金银首饰,一匣匣的宝石玉器,一箱箱的衣服,一册册的书和画卷。
似乎她生前爱用的东西都陪葬在地宫中。
万贞儿怅然的抬头,知道自己这就算是入土为安了。
她知道那是什么流程。
和这些东西一起出现的,是一个泪眼汪汪的小黑胖子,他落在街上,期期艾艾的小声喊着:“万姐姐,万姐姐,呜呜呜,万姐姐你在哪儿啊。啊啊啊你谁啊!”
朱棣刚从外面回来,一下子就猜出他的身份,毕竟这小子和自己长得有点像。
万贞儿刚听见他声音时,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这两个月来经常能听到他的声音……听到尖叫时觉得不对。飞快的把凿子一扔,飞一样的飘出去:“朱见深!你怎么来了。”
朱棣正叉着腰气势汹汹的吓唬小哭包,为了老婆死了你也不活了?你……
还没吓唬完呢,久别重逢的夫妻二人抱在一起了。
朱见深哭的更惨了:“我给你陪葬了那么多东西,你怎么过的这么惨啊…”他抬手从万贞儿头发上摘下木屑,看她身上穿了一件灰蓝色的曳撒,脚下的靴子和膝盖上带着土,怎么看都不是皇后改过的日子。
朱棣气呼呼:“男儿有泪不轻弹!”
万贞儿也哭了,捧着他的脸肆无忌惮的亲了两口:“你怎么来了,我以为,我以为你能再活几年呢。”我才死了两个月啊,你怎么就……这就是相思而亡么?
朱见深抱着她,吧嗒吧嗒的掉眼泪:“我想你,我想你……”
朱棣无奈的放下胳膊,双手抱胸:“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