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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门打开蔡萱披着衣服出来,站在门口看着阮思颖。
阮思颖一愣目光缩了缩。
蔡萱动了动嘴,还是没有忍住,道:“这么晚了,还去打水,你不是发烧了吗。”
“没事。”阮思颖低头道:“我打了水回来就睡觉。”
蔡萱愠怒道:“阿瑾明天会和姑姑说让我去一楼,你和我一起来。往后不和她来往,她就欺负不了你。”
“我……”阮思颖摆着手,“我不去,你去歇着吧。”她说着害怕的朝里面看了一眼,怕被听到。
她忽然想起来,在来锦绣坊的路上,她就很喜欢苏瑾,她话不多却每句都在点子上,人长的好看不说,性格也温和。
后来……后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就不大和苏瑾来往了。
窦娆一开始对她很好,在外人面前窦娆话不多,却很护着她,还偷偷帮她做事。
可是渐渐的,她就变了,横眉冷对,呼来喝去。
她们已经不像是朋友,而像是主仆,她是仆窦娆是主。
反观蔡萱和苏瑾,他们虽不住在一起,可苏瑾却处处护着蔡萱,好吃好玩的都有她的份,旁人因为知道苏瑾的厉害,连着蔡萱也让三分。
可是她……
阮思颖惨笑了笑,看了一眼蔡萱,提着壶出去。
她今晚要淹死在井里会怎么样,窦娆会内疚吗?不会,她不但不会内疚,肯定还会将所有的错推给周槐娟,甚至于,将事态扩大,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窦娆这个人,太想出头了,她的眼里没有感情。
刘三娘听了苏婉如说的事,没忍住笑了起来,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也不怕她还手,打起来你还有伤,肯定是你吃亏。”
“我有这个。”苏婉如晃了晃匕首,刘三娘一愣:“原来你不是开玩笑。”
苏婉如抿唇笑着,“自然不是。你们都说我一战成名,保不齐以后谁来找我比试呢,我得防着点。”
“你让我开了眼界。”刘三娘是越和苏婉如来往,越觉得她像个宝,她身上有她们所没有的自信,坦荡和无畏……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管前路是什么,她都会迈开步子,勇往直前。
她欣赏佩服这样的人。
“振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这都第三天了。”刘三娘理了理焦振英的头发,“大夫说,如果这两天醒不来,就没希望了。”
苏婉如也沉默了下来。
“我回去了。”她起身看着刘三娘,“你也早点睡,不要她没醒过来,你却病倒了。”
刘三娘点了点头送苏婉如出了门。
夜色深了,凉风吹在人的脸上,已经能闻到冬天的气息,去年冬天她在做什么……大哥在外面没有回来,二哥手臂中了一箭,母后说什么都让他在家里养好伤。
二哥明着答应了,暗地里却偷偷跑了出去,后来又被母后找了回来,说是正好养伤,让他选个姑娘,将婚事办了。
她趴在母后肩头看着二哥笑,二哥脸都紫了,憋了半天,道“大哥还没成亲,我先成亲就不像话。”
她母后愠怒,道:“等他回来就办婚事,你们谁都不准和我打马虎眼。”
“我要有二嫂了。”她笑着拍手,被二哥追着打,威胁她再也不带她出去长见识了,她哼哼着,说本来就出不去,少在这里骗她。
大哥今年二十三,二哥十九,她们兄妹三个每个人相隔四岁。
她最小,也是最受宠的,在宫中不管有什么都是紧着她挑,剩下的再拿去他们分。
她喜欢小狗,宫中就光狗便养了六条,她记得有一回兴起想画小狗,就缠着二哥将她新得一只卷毛狗按住,二哥和那只狗,整整在她院子里待了一个下午。
她的画没有画完,可肚子却笑的疼,晚上抱着母后说这件事,母后还骂二哥,说让她肚子疼,是二哥的错。
二哥摸着鼻子瞪她,眼底却满是宠溺。
苏婉如在凉亭坐下来,托腮看着天上寥寥无几的星星发呆……她不大几记得现代的事了,能想起来记起来的,就只有在平江府的时光。
人是很奇怪的,有人对你好,你就会依赖,变的懒惰,事事想靠着别人。
她就是。
苏婉如叹了口气,慢悠悠的回去,随一在门口等她,拱了拱手,道:“姑娘,今晚井边的事,那位姓周的并未动手。”
“谢谢。”苏婉如猜到了,让周槐娟和窦娆动手,她或许相信,可和阮思颖,周槐娟根本不用动手。
随一欲言又止,苏婉如奇怪道:“怎么了?”
“爷说让您不要乱走,还有……”随一很尴尬,挠着头,道:“还说记得抹药膏。”
真是管的多!苏婉如哼哼了两声开门进去,在桌上看到那瓶药膏,想了想还是仔细洗了脚将药膏抹上,“也不知哪里倒腾来的,有没有毒,试过没有啊。”
她念叨着,嘶嘶的吸着凉气,药膏很凉,但是却很舒服。
“算了。”她放了瓶子,倒在床上,想到今晚的事又翻了个身,就看到床上摆着一封信,她一愣翻身坐起来,站在窗口,窗外并没有人。
她想到上次的那张银票。
信是牛皮纸包着的,上面并没有落款,她拆开信里面就只有一张信纸,信纸上写着几个还算端正的字。
好好吃饭,养养膘!
除此以外,还有一句用朱砂笔写的,标了标记:记得想爷!
“神经病。”苏婉如将信拍在桌子上,“怎么哪里都有你。”
真的是,走就走了,她刚高兴要好些日子不见他了,可一转头居然给她留了信,“是怕我过的太顺心吧。”
她气的不行,抓了信揉成了一团丢在地上,蒙着被子就睡觉,咕哝着,“你才养膘,养一身膘!”
可一闭上眼睛,她仿佛就看到了沈湛正一脸怒意的盯着她,好像在说“把爷的信就这么丢了,信不信我弄死你。”她翻身起来盯着那团纸,气呼呼的捡起来,抽了床底的箱笼丢进去,上了锁。
天一亮,窦娆便就起床,寻常她起的便很早,第一个到二楼,打扫卫生,给焦振英擦窗门,现在养成了习惯,她每天亦都是第一个去。
阮思颖烧了一夜,早上迷迷糊糊撑着起来喝水,摔了杯子蔡萱听到了,便推门进去,给她倒了水,又去找了邱姑姑,给她找了个大夫来。
邱姑姑将周槐娟关了禁闭。
这件事,窦娆到吃早饭的时候才知道的,赶回去的时候阮思颖正在吃药,蔡萱守在床边上,见她进来便冷哼了一声,道:“住在一处,你连她生病了也不知道,真是够可以的。”
“吃过药休息一下。”蔡萱这样的角色,窦娆连解释都不需要的,和阮思颖道:“事情先放一放也没事。”
阮思颖点了点头,吃过药一会儿就睡了。
“你去做事吧。”窦娆道:“她这里我会安排个婆子来伺候着。”
蔡萱哼了一声,可还是去了馆里。
窦娆回去,苏婉如正在和巧红说话:“这粉紫的线如今库房剩的不多了,你要绣牡丹,还是换个别的颜色好了。”
这种颜色的线染色很讲究,出货也慢,常常缺货。
“可是……我要用怎么办。”巧红委屈,看着自己的绣架,“那我换什么颜色呢。”
苏婉如就坐下来和她一起找,边找边道:“你这个颜色是不大好换,我去房里帮你找找看。”
窦娆目不斜视的上了楼,就听到楼上有位小绣娘喊道:“……我的线呢,明明还有一团的,怎么不见了。”
“什么线?”窦娆走过去,那小绣娘就回道:“是团粉紫的,我昨儿刚分好的,今天就要用的。”
窦娆凝眉,就想到了苏婉如和巧红方才说的话。
粉紫的没有了?
“四处找找,还有谁要线,报了号头我去库房领。”窦娆说着,问众人。
大家就七嘴八舌的报了线号,窦娆拿着清单去了库房,库房里正在盘点,见着她来取线,就让她登记带她去取。
一捆粉紫的线摆在角落里,不算多,可也没有想苏婉如说的那么少。
她目光动了动,道:“这粉紫的,都给我吧。”
“这不行。”婆子道:“这线是给锦绣馆留着的,一会儿那边的青红姐姐会来取。”
窦娆就簇了簇眉头,她还真的需要这线,“也用不了这么多,您分一些给我用,青红姐姐那边多拿些便是。”
“不行。你们用别的线,或者再等七天,这线就能再来几捆。”婆字摆手,坚决不给她。
窦娆顿了顿,颔首道:“行吧。”就取了别的线出去,刚出门,就在门口碰见了同样来领线的苏婉如,两人对面撞上,苏婉如看也没有看她,昂首而去。
窦娆想到苏婉如要的线,便有意停下来,就听到苏婉如和婆子点了好几种的线,却独独没有提粉紫的。
她觉得奇怪,可也没有多问带着人回去。
回山水馆不过一刻的功夫,就看到青红和一位库房的一位婆子急匆匆过来,苏婉如笑着打招呼,“姐姐怎么有空来窜门。”
“我找二楼有事问。”青红指了指楼上,大步上了楼梯,苏婉如接着做事,过了一会儿就听到跟着青红来的婆子,道:“……窦绣长,今儿一上午,可就你一个人问过这卷线,现在这线不见了,除了你奴婢想不到还有谁。”
窦娆气的不得了,可脸色依旧保持着,“妈妈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上午我是提了要,可却不是我一个人去过库房,难道不会是别人拿错了的,误带走了?”
“不可能。你走了以后就是苏绣长去了,她取了四卷线回来,我亲自给她包好的,看的清清楚楚。除了你们二人,就是青红姐姐了。”婆子也不是吃素的,盯着窦娆要线。
“这事我不知道。”窦娆摆手,不想和婆子纠缠,就含笑看着青红,“姐姐,我真没有拿线,我这里也正缺着呢。”
她话落,就听到婆子咋呼一声,指着墙角的一卷线,道:“这不就是丢的那卷吗。”
窦娆也愣了一下,就看到她取回来的线中,还真是夹着一卷粉紫的线,她脸色微变眸光里透出寒凉来。
“窦绣长。”婆子拿着线,讥讽的道:“您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拿,可如今这线明明白白的在这里,难不成还是奴婢冤枉你不成。”
窦娆抿着唇,道:“到底怎么回事,妈妈还是再查一查说话。我说我没有多拿,妈妈如果还要口口声声暗示是我拿的,那我们不烦去找姑姑评评理去。”
“评理,那也该找掌事去。”婆子冷哼一声,将线递给青红,道:“姐姐拿好。”又回头阴阳怪气的看着窦娆,“当个绣长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没个拿得出手的手艺,也不比普通绣娘好多少。”
“妈妈说话还是留点分寸的好。”窦娆沉了脸,“你若有质疑,就好好查,再如此,我便真的不会罢休。”
婆子哼哼了两声,道:“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罢休。”线没找到,害她被王姑姑当着众人的面骂了一顿,这口气她就要找窦娆出了。
一个小丫头,手脚不干净,还真以为做了绣长就登天了。
“行了行了,”青红劝着架,她和窦娆不熟,又不了解情况,只觉得这事儿再闹大家就难看了,谁都知道库房的婆子不好惹,闹腾起来,大家都没安生日子过。
窦娆也知道,所以隐忍了,“让姐姐见笑了。”她说着,福了福,和颜悦色的和婆子道:“妈妈,这线定然是有误会的,我查一查,再给您去解释,您看行吗。”
“行吧。”婆子敷衍,低声咕哝着,“拿就拿了,还装模作样。”和青红就下楼去了。
到了下午,山水馆二楼的绣长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传遍了整个锦绣坊,窦娆气的不行正要去库房,邱姑姑身边的婆子便来请她去段掌事那边,邱姑姑冷着脸问道:“你拿她们的线没有登记?”
“不是。”窦娆觉得冤枉也莫名其妙,就将事情前后解释了一遍,“……也不是多着急的线,等不到就换一种。一楼苏瑾那边急着用都没闹,我这里怎么会去拿呢。”
邱姑姑就着重看了一眼窦娆,段掌事道:“库房的这群婆子最是会生口舌是非的。楼里的绣长再缺线也不至于去偷拿。”她说着,喊蔡妈妈,“你去传我的话,谁再乱嚼舌头,就将她撵出去。”
蔡妈妈应是而去。
窦娆留了一刻就回了山水馆,隔了两日,窦娆再去取线时,婆子就什么线都给她,她不过提了一句金线有没有,婆子就一股脑的给了她一捆,道:“有,绣长尽管拿去。”
窦娆看了一眼婆子,心头冷笑,“一群逢高踩低的东西,被掌事训斥了一顿,就果然老实了。”
金线很金贵,寻常都是锦绣馆在用,她今天得了来,便给大家分了,又留存了一些在柜子里收着。
刚坐下来做事,锦绣馆的小绣娘就来了,喊道:“窦绣长,我们王姑姑请您过去一趟。”
“王姑姑?”她觉得奇怪,可还是跟着小绣娘去了,一进锦绣馆的门,王姑姑就开门见山的问道:“金线一根都不剩,库房的妈妈说,又是你偷拿走的?”
窦娆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库房的婆子也在,她蹙眉看着王姑姑,又看看婆子,忽然明白她这是被几个婆子摆了一道。
小鬼难缠!她以为几个婆子想息事宁人,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事儿在等着她。
“姑姑不要问了。”窦娆上前去就抓了婆子的手,“妈妈随我去找掌事评理去,今天不能说个一二三,道个黑白出来,我定然和你没完。”
此事再传,她就真的成了手脚不干净的人了。
“去就去。”婆子才不怕,和王姑姑行了礼,“您的金线过几天就给您送来。”
王姑姑冷哼一声,道:“你们小鬼打架,别给我惹事。金线我今天就要,甭管在谁手里,给你半个时辰,送不来就收拾包袱走人。”
她是小鬼?窦娆回头看了一眼王姑姑,抿着唇便出了锦绣馆。
吵闹着,去了段掌事那边,段掌事在吃药,她的病大夫说不清,只说养着,可药吃了人却时好时坏……邱姑姑和刘姑姑在床前伺候着,婆子一进门就坐地上哭,“掌事,邱姑姑你们给我评评理,我在锦绣坊待了三十年,可和谁吵过一次嘴,可因为绣线布料的事和哪个红过脸。哪位绣长来我不是跟祖宗一样伺候着。可眼下这位新绣长一上来,就给我难堪,我不活了,就撞死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这位新绣长是不是明儿就能做姑姑,做掌事。”
她噼里啪啦一堆的话,窦娆气的直抖,可却不能和一个婆子一样,倒地撒泼,她掏了帕子出来,擦着眼泪站在院子里。
邱姑姑烦躁的不得了,窦娆一上去就三天两天的出事,周槐娟还关着的,阮思颖还病着没起,她又和婆子闹了两出。
“掌事在休息。有什么话好好说清楚,再闹腾都给我滚出去。”邱姑姑含怒出来,站在院子里,目光一扫,婆子瑟缩了一下,接着哭,“邱姑姑,您这绣长可不简单。上一回她强拿线的事我就不提了,这回她拿了金线。这可是锦绣馆要的,青红姐姐要用在龙袍上的,她居然招呼都不大打就拿走了,我被王姑姑训斥了一顿,我就这么成了冤大头了,您一定要还我公道。”
“你说。”邱姑姑看着窦娆,窦娆擦了眼泪,解释,“线是她给我的,我两次都没有拿线。是她冤枉我。”又道:“库房进出都有登记,妈妈你登记了,为什么不拿账簿出来给姑姑看看。”
“你要看就看。”婆子对外头喊了一声,立刻有人应了,一会儿就拿了三本帐过来交给邱姑姑,“这是昨天和今儿上午进出帐,记得清清楚楚。”
邱姑姑扫了两眼,窦娆拿的线都记的很清楚,她也签字了,却独独没有金线。
“不可能!”窦娆大怒,她明明在金线后面签字了,“我登记了还签字了。”
婆子就冷笑,“这线是锦绣馆的,我要是给了你我怎么和王姑姑交代,除非我脑子坏掉了,才会做这样的蠢事。”
“你!”窦娆脸色极其的难看,回头和邱姑姑道:“姑姑,她们必然还有一本,我上午签的分明是一本新的。”
邱姑姑就点了点上面的签名,“可是你的字。”
“是!”窦娆顿了一下,正要说话,邱姑姑摆了摆手,将账册还给婆子,“事情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账簿能造假,签名却不能。
婆子怎么会算,顿时跳了起来,喊道:“这怎么能算。邱姑姑,你这不是欺负我们没人没权好欺负吗。”又道:“怎么也要给我个解释。”
邱姑姑揉着额头。
“姑姑。”就在这是,蔡萱从门外进来,道:“周槐娟和……”她话说了一半,邱姑姑怒道:“什么事,说!”
蔡萱四下看看,低声道:“周槐娟出来了,和几位姐姐闹着要回家去。”
窦娆心就沉了下去,直到此刻她忽然想到,这几天的事一件接着一件,看似都是偶然,却处处透着刻意……
她被人算计了。
“让苏瑾去安抚一下。”邱姑姑扫了一眼窦娆,对蔡萱道:“和周槐娟说,她要再闹腾,她就是不想走我也不会留她。”
蔡萱哦了一声,一溜烟的跑走了。
“你休息两天吧。”邱姑姑看着窦娆,“二楼的事让三娘照看着,你好好做手里的事。”
邱姑姑说完,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众人,进了房里。
窦娆愣愣的站在门口,手脚冰凉!
邱姑姑的意思,就是不让她接着做绣长了,她上前一步,问道:“姑姑,我做错了什么。”
“你说呢。”邱姑姑回头看她,“朱公公道你机灵,这几日我没看出来,你再学学,多看看,以后自然还有你机会。”
她不再多言,回了房里。
“呵!”婆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嘲讽的看着窦娆,“手脚不干净的人,就是不配当绣长。”
说完,抱着账册扬长而求。
窦娆一个人站在院子了,明明四周没有人,她却觉得有无数双讥讽的眼睛看着她。
满耳朵的嘲笑声,嗡嗡的响着。
她抿唇立着,过了好一会儿,抚了抚鬓角昂首挺胸的出了院子,径直往山水馆而去,还没进一楼,她就听到二楼传来欢呼声,她站在门口,抠着门眼睛眯着,满目的杀意。
“这线行不行。”一楼的小绣娘拿着线站在苏婉如面前问着,苏婉如看了一眼,道:“颜色浅了点,你再换个略深点,应该会好点。”
小绣娘应是,又去换了一种,在绣架上比划了一下,笑着道:“绣长,这个颜色确实好看点。”
“嗯。”苏婉如笑着点头,一抬头就看到窦娆正站在门口看着她,目光阴森森的,她眉梢略挑了挑,低头接着做事。
窦娆进来,腰板笔挺的上楼去,在绣架前坐下来,做自己的事情。
“有的人还真当自己是绣长了。”周槐娟嘲讽的道:“我们绣长刚刚醒了,过几天身体好了,她就能回来了。”
难怪啊,邱姑姑这么爽快就让她下来了,原来是焦振英醒了,窦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笑道:“那真是好事,稍后我要去看看她。”
周槐娟一愣,没有来由的瑟缩了一下,蹙眉就坐了下来。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窦娆的这份隐忍在她们看来很厉害,也更可怕。
换做她们,估计根本没有脸再回来做事。
山水馆很安静,库房的婆子趾高气扬的将金线取走了,窦娆什么话都没有就拿给她们,一直到午饭时间,她才下楼来,一楼只有苏婉如一个人正靠在窗边画图,窦娆的脚步顿了顿,拐弯走了过去。
“你想借刀杀人?”窦娆看着苏婉如,“你成功了。”
苏婉如抬头看她,扬眉道:“什么?”
“你不用和我装。”窦娆压低了声音,坐在苏婉如面前,脸上含笑,可笑意不达眼底,“这锦绣坊里,除了你没有人会恨我。你是小人,你知道吗,苏瑾。”
“这样啊。”苏婉如接着做事,点了点头,道:“我家做生意的,我一出生就学会了看人下菜。若遇到了鬼,我自然也是变成钟馗喽。”
她们语气温和,气氛和睦,远远看着还以为她们是好友,正聊的有趣呢。
“是人是鬼不重要。”窦娆摸了摸自己的脸,“谁赢了才重要啊。”
苏婉如扫了她一眼,笑了笑。
“你笑什么。”桌底下,窦娆攥着拳头,目光发狠,苏婉如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讨厌。”
窦娆蹭的一下站起来,又惊觉自己失态,慢悠悠的坐下来,整理了衣服,道:“好巧,我见你头一面,也觉得你很讨厌。”又道:“你大概不知道,这个锦绣坊里,很多人都讨厌你呢。”
“我很忙。”苏婉如扫了扫手,“去吧,别在我跟前晃悠,我瞧着没胃口。”
窦娆特别讨厌苏婉如这个样子,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好像这天下的人,就该听她的,就该捧着她让着她一样。她冷笑一声,道:“苏瑾,希望你一直都这么骄傲自负。”她起身,昂着头出了山水馆。
苏婉如仿佛没听到,继续做手里的事,一幅画画完她停笔揉着眉头靠在椅子上。
那粉紫的线是她放在窦娆那边的。
库房的那边她去过几回,那边的婆子迎高踩低是出了名,还能惹事嚼舌根,和她们折腾,就是秀才遇到兵,窦娆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
再有理,遇到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主,你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她收拾了一番,喝了茶去了焦振英那边。
“阿瑾。”刘三娘正准备吃饭,见她来笑着道:“你吃了吗,她们送了许多来,我们一起吃吧。”
苏婉如应了在对面坐下来,问道:“振英姐姐怎么样。”
“我原怕她醒来会难过,她的手脚这两个月都不能用力。”刘三娘心情很不错,“可她反过来还宽慰我,让我不要着急。”
焦振英不是软弱的人,苏婉如也很高兴,两个人吃了饭去了房里,焦振英正躺着发呆,见她进来,展颜笑道:“几日不见怎么瘦了,你再瘦可就不美了。”
“瘦了吗?”她没觉得,“我觉得还好啊,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她想到了沈湛,顿时头疼起来。
焦振英笑着,道:“谢谢!”
“谢什么。”苏婉如道:“我可没有多照顾你,都是三娘姐姐日夜守候着你的。”
焦振英笑着,刘三娘道:“她谢你帮她报出头,谢你为她瘦了两斤肉。”
苏婉如掩面而笑,给焦振英轻轻按着腿,道:“我这肉可没有掉,你是看走眼了。”
好像是回到了前几日,三个人凑在一起开着玩笑,打着趣儿。
“三娘。”焦振英看着刘三娘,“我有几句话想和阿瑾说,你去帮要点热水,我想擦擦身子。”
刘三娘看了一眼她,又看了看苏婉如,点了点头关门出去。
“怎么了。”苏婉如隐隐猜到了什么,焦振英看着她眼底露出歉意,“我现在这样,怕是好了也会残废,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苏婉如轻声道:“别胡思乱想,大夫说你只是不能受力罢了,行动还是自如的。”
“我是绣娘,不能绣花难道让我去嫁人吗。”焦振英自嘲摇了摇头,“就算嫁也没人敢要啊,我都这把年纪了。”
焦振英不大,也就二十出头而已。
“你别劝我。”焦振英动了动,示意苏婉如握着她的手,苏婉如握了看着她……
焦振英道:“三娘她太苦了。”她红了眼睛,“你……一定要帮她,就算我求你了。”
苏婉如没说话。
焦振英徐徐说着刘三娘的事,苏婉如安静的听着,心惊肉跳,手脚冰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出来。
刘三娘站在门口,尴尬的笑着道:“你别听她胡说……你好好做你的事,不用管我的。”
“等我……等我做完自己的事,如果我还活着,或者……我还有余力,我一定帮你。”苏婉如握了握她的手,刘三娘红了眼睛,抿唇笑道:“你不怪我们有意接近你,想要利用你吗。”
“都怪我太聪明。”苏婉如笑着道:“怪不得你们。”
刘三娘轻轻笑着,道:“你确实是聪明人,少见的聪明丫头。”
苏婉如辞了她出来,刘三娘的故事太过沉重,她不愿意去想,至少现在不想。
她没有任何能力去管别的事,就单拿到如月令,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她回了房里,打水洗了脸,随一出现在门口,她擦着脸问道:“她出去了?去了韩府?”
“是!”随一惊叹苏婉如聪明,“看着她进了韩府的角门才回来。”
苏婉如顿了顿,道:“你再去,不用跟着窦娆,就盯着韩家的人,看看她走后是谁出来,若是婆子,那就查探清楚,那婆子是谁的人。”
她一直不确定,到底是韩老夫人,还是韩正英。
随一应是而去。
窦娆中午就回来了,面色平静,和阮思颖在房里说话,还帮着她煎药,态度极其的好。
苏婉如下工回来,随一也到了,回道:“……姑娘料的不错,她一走,韩家的角门就有个婆子出来了,径直去的是织造府,找的是司公公房里的一个妾。那个妾买来一个月左右,据说很得司公公的宠爱。”
“婆子是谁的人?”苏婉如问道。
随一回道:“是韩家大小姐身边的乳娘。而司公公身边的那个妾室,就是这个乳娘的一个侄女。”
难怪当初韩正英在司府引着沈湛的事情司三葆没有闹出来。
原来韩家用了这个法子,将这件事平息了啊。
“那个……”随一有些尴尬,“爷当时也赠了一位美人给司公公,姑娘可要用此人?”
苏婉如眼睛一亮,道:“侯爷居然想到这些?”
“不是。”随一摆着手,咳嗽着道:“爷就随手一送,属下认为他想不到这些内宅的事,估计就看着司三葆和那女人烦,就一并打发了。”
苏婉如也觉得,沈湛这样的人,眼界不会在后宅。用后宅生事的,大多都是女人。
“好用吗。既然侯爷将她送给司三葆,她肯定会恨侯爷的吧。现在找她做事,她还不知怎么想的呢。”苏婉如觉得不可行,“还有,她是谁家送来的,也得有自己的主子啊。”
这个事随一也不知道,尴尬的道:“属下帮姑娘去打听一下?”
“也好。”苏婉如若有所思的坐下来,又给随一倒了茶,随一一口倒了茶。
“那个……姑娘。”随一指了指床榻上,“爷来信了。”说完就出去了。
苏婉如就去拆了信,这些日子他是每日一份信,一份信里两句话,字迹不变,格式不变的两句话。
养膘,想他!
没有半个多余的字,苏婉如扫了一眼,随即失笑,道:“居然还多了一句!”
为什么不会信?
“回你个头。”她将信丢床底,上锁。
门被拍响,蔡萱在门口喊道:“阿瑾,阿瑾你在不在。”
“怎么了。”苏婉如开了门,蔡萱急着道:“朱公公来了,催上次给的清单,还问了窦娆的事,非要让她接着做绣长。”
苏婉如不意外,点了点头,“姑姑怎么说。”
“你怎么都不奇怪。”蔡萱咕哝着,道:“姑姑本来不同意的,后来掌事点了头,不过只让窦娆暂时打理二楼的事物。还说等焦绣长伤好了,就让焦绣长回来。”
“知道了。”苏婉如喝着茶,面色平静。前面的事她不白做,至少知道了韩正英,知道了韩正英是怎么将手伸进锦绣坊的。
她想做什么?想嫁给沈湛,为什么不盯着沈湛,来盯着她做什么。
她要能左右沈湛,早将他撵回京城了。
蔡萱道:“阿瑾,你真的让她做绣长啊,我想想就生气。”
苏婉如揉了揉蔡萱的头,“这些事都是掌事和姑姑决定的。现在连她们都没法拒绝,就凭你我又有什么办法干涉。”
“那你再想想办法。”蔡萱一想到窦娆的样子就来气,“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真是太讨厌了。”
苏婉如笑了笑,低声道:“来来去去的,没有窦娆还有别人。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小人。”
窦娆站在邱姑姑的院子外面,想到朱公公走后,她和邱姑姑说的话,邱姑姑又和她说的话,笑了笑。
她慢慢走着,转道去了锦绣馆,胡琼月正从馆内出来,见到窦娆在门口等她,她扫了一眼从她身边过去,窦娆忽然开口,道:“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忍耐。”
胡琼月停下来看她,窦娆上前几步,道:“告诉我她的秘密,你不用动手,我帮你除了心腹之患。”
“你?”胡琼月停下来看窦娆,窦娆点了点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