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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你们大小姐,抓我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她非但邀功不成,还会赔进去身家性命。”苏宛如靠在墙上,看着领头的婆子,“你是她乳娘,想必是有见识,你来仔细想想。”
乳娘听着一怔,冷笑着道:“你这个小丫头素来牙尖嘴利,今日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你的蛊惑。你还是好好想想,是主动跟我们走,还是被我们打晕了拖着走。”
“太笨了。”苏婉如摆了摆手,指着婆子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不要后悔。”
她话落,转身便走,乳娘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喊道:“抓住她。”
苏婉如的腿脚是灵活的,跑起来极快,尤其是跟这些个没有武艺的婆子相比,莫说一起跑,她就是让她们几息的功夫,她们也跑不过她。
一行人并不掩饰什么,穿过拥挤的人群,苏婉如在前,婆子们在后,引得路人纷纷追看,以为是哪个府里的丫头跑了,管事妈妈们正带着人追。
出城后,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黑布的顶,驾车的老汉正在抽旱烟,忽然就听到后面有人喊道:“老伯,走!”
老汉一回头就看到早上在马市半卖半送给她马的丫头。
“上来。”他将烟袋一丢,苏婉如已经跳上了车辕,“往码头,快走!”
鞭子一甩,马车就蹿了出去,乳娘等人在门口气喘吁吁,一看苏婉如上了马车,顿时招来停在门口等客的马车,一行人出了门,往城外而去。
“小丫头。”老汉回头看看,笑着道:“不用怕,我今儿用的就是你卖给我的马,比他们那些老马跑的快多了。”
苏婉如松了口气,笑着道:“谢谢老伯。”她拿了半吊钱出来放在老伯手里,又将身上的一个包袱给老汉,“一会儿我会下车,您不要停也不要回头,径直往前走,两里路外有个亭子,您将我包袱挖坑埋在亭子的东面,上面摆两个石头做暗号。里面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确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不能丢了。”
“成!”老汉抓了包袱塞在怀里,“小丫头放心,这事一定给你办妥当了。”
这位老汉,是她早上在马市相中的,为人老实实在,他看中了她的马,她要送给他,他却不肯硬是将身上所有的银子给了她,还说要打借条,等将来他拉客挣钱了,再还给她。
她没有要借条,只说今晚让他在城门口等她,送她去码头,这趟事做完,他们的账就结清了。
老汉果然没有食言,在这里等她。
如果他没来,她会再回城,找个地方藏一夜,明天再走。
不过,现在事情并没有歪,韩正英的出现也不算多意外,因为以韩正英的思路,一旦她知道凤阳的事,就定然会做这样的反应,抓住她和沈湛邀功。
沈湛对她另眼想看,娶她,自然是好,就算不娶退一步毁了她们现在的两桩婚事也很不错。
韩正英的算盘打的还是很精细的。
可惜,她不是傻子,坐以待毙的任由她牵着鼻子走。
车走的很快,后面两辆车也紧追不舍,子时左右她看到了江面,没有月光水面黑漆漆的,像是一个无底洞,苏婉如和老汉道:“老伯,东西埋好后您就回去,不要逗留。”
老汉不傻,点头回道:“好!”又交代道:“小丫头,你自己小心一些。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不会死。”苏婉如朝老汉笑了笑,待马车略停她就跳下了去,头也没有回的朝江边跑,老汉的马车再次跑了起来……
紧追的婆子也停了下来,纷纷跳下马车,乳娘喊道“这次千万不能大意,也不要和她废话。”
苏婉如太精了,她们的脑子动的没有她快,但是在人数上,她们还占着优势。
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将人抓到,大小姐说了,成败就在此一举。
半夜,江边的风很大,苏婉如在岸边停下来,是个修的略高的坝,坝下就是江水,虽不湍急但河水很深,她回头看着几个婆子,轻笑,“妈妈还真是不死心,就这么想抓我回去吗?”
乳娘带着人逼近,道:“你无路可走了,跟我们回去,你还有能有一条活路,否则,就凭你做的事,你认为你还能活?”
“我死不了,你们大小姐死了,我都会好好活着。”苏婉如理了理衣服,含笑道:“方才我说让你仔细想想,为什么不能抓我回去,你不想,现在我看有空闲,不如我来告诉你吧。”
乳娘蹙眉,朝苏婉如一步一步的逼近。
“凤阳的事,是你们世子爷写信回来告诉你们的吧?”苏婉如轻笑,道:“我猜,他信中一定是交代你们大小姐,派人盯着我。而你们大小姐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抓住我送去给镇南侯,一定能得到好处,是不是这样。”
乳娘心头大骇,因为苏婉如说的是对的。
“你没有想过,聪明如你们世子爷,为什么不让你们抓我,反而只是盯着呢。”苏婉如扬眉,乳娘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苏婉如掩面而笑,露出两只杏眼,圆溜溜的透着狡黠和戏谑,“因为他知道,抓了我对你们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会适得其反引来大祸。”又道:“你们想想,镇南侯的事你们凭什么插手,他是杀还是抓我,用得着你们外人来插手吗。何况,就算要抓我,以他的作风,也一定不会想要借别人的手,你们这么做,可不是在邀功,而是在他打的脸。让世人知道,他被一个小小的绣娘耍了一道,堂堂镇南侯,该多没面子。”
乳娘大惊失色,这一点她没有想到,她们大小姐肯定也忽略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开始犹豫起来,这个小丫头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世子爷说让她们盯着,并没有交代抓住她,要不然,世子爷在信中一定会交代清楚的。
不让她们这么做,一定有不能这么做的理由。
乳娘懊悔不已,她们应该再考虑清楚的,她又后退了一步,心里开始打退堂鼓。
“后悔了吧。”苏婉如捂着脸笑着道:“不过现在已经迟了哦。回去告诉你们大小姐,我今儿送她一盘小菜,让她尝一尝其中的苦,等他日我再送大菜来,等着!”
“你……你要做什么。”乳娘惊骇不已,似乎猜到了对面的小丫头想要做什么,“你……你不要乱来。”
苏婉如收了笑,冷冷的道:“多谢各位妈妈送我一程,现在我也送你们一程!”说着,她纵身一跃,人瞬间跳入江水中,乳娘啊的一声惊叫,跑了过去,黑漆漆的水面上,没有苏婉如的影子。
“苏绣娘!”乳娘站在上面喊,她没有打算杀人,沈湛没回来,人却死了,这事要怎么解释交代呢。
沈湛一定会以为是她们逼死苏婉如的。
不管多讨厌和恨这位绣娘,沈湛也不会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
“这个小丫头真够狠的。”其他人站在岸边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唏嘘的道:“就这么跳下去了,哪有命活!”
乳娘清醒了过来,怒道:“沿着江面找,一定要将人找到!”这个小丫头这么精明,她一定会枭水,一定要有把握自己死不了,否则她不可能跳江里去的。
她要将人找出来。
乳娘带着人,半夜里沿着江边往下游而去,火折子烧了一个又一个,可江面上除了来往的船只,就只有流水声,平静的透着阴森。
“怎么办!”乳娘心里完全没了底,“人没了,要怎么和大小姐解释,镇南侯回来,会是什么反应!”
“快回去,让大小姐再派人来找。她一定还在水里。”乳娘说着,分派着人,“你们两个坐车,拿着名帖喊城门,你们跟我接着找。”
众人应是,分头行动。
韩正英并未睡,在韩老夫人院子里抄经文,一灯如豆她垂眸静静写着,忽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她手一抖,一滴墨落在纸上,她顿时凝眉将纸揉搓丢在地上,丫鬟蹲在地上捡起来,丢在一边已经装满废纸的篓子里。
“去看看,是不是乳娘回来了。”韩正英收了笔,丫鬟应是开门,两个婆子已经跑了上来,“大小姐歇了没有,奴婢有事要回大小姐。”
丫鬟知道这两个婆子是跟着乳娘一起出去办事的,颔首道:“进来吧。”
婆子进来,将今晚的事情前后细细叙述了一遍,韩正英听到最后,问道:“……她跳江了?”
“是!我们沿岸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说不定被水冲走了。那边水流虽不湍急,可到底是江,不识水性的人下去,定然是上不来的。”
婆子说完,韩正英起身对丫鬟道:“将我斗篷拿来。”她说着,往门口走,边走边和贴身的丫鬟道:“你留在家里,早上如果祖母醒过来,你就告诉她,我去江宁侯府找杜小姐了,要晚点回来。”
小丫鬟应是,韩正英披着斗篷踏着晨曦出了门。
城门已开,她们出了城门到江边时天色已经大亮,乳娘脸色苍白的坐在岸边抄着冰凉的水洗了把脸,回头看马车过来,就迎了过去,“大小姐。”
“人在哪里跳的?”韩正英站在江边,河水比起夏天时不算很深,这一段水流舒缓,如果苏婉如会枭水,那么就肯定死不了。
乳娘指着三四里开外的地方,“在那边,那边有个石头搭的堤坝,位置要矮点,她就从那边跳下去的。”她现在想想,那个小丫头选择这里下车,定然是想好了的,因为整个应天沿江的岸边,只有这里地势略高点,水从上流来到这里就舒缓了下来,而再往上三四里,和相隔四五里的下游,水流都比这里要急。
“接着找。她跑不远。”韩正英摸了摸水温,“这么凉,她就算不被淹死,也要冻死在里面。”
乳娘应是,一行人沿着江依旧往下游去好,韩正英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日头渐渐升起,一直到中午时分,都没有任何的消息……
而此刻锦绣坊门口,青柳拿着苏婉如留在房里的箱笼,脸色极其的难看,她出去站将箱子放在马车上,和车里的人道:“爷,人是昨晚走的,锦绣坊里没有人知道她走,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沈湛脸色铁青,两夜未睡,此刻他双眸血红,握着拳头,声音低沉透着杀意,“我去城外,你和闵望带人在城内搜查。她牵了一匹马,定然不会带去锦绣坊,你去马市盘问,看看昨天有没有一位貌美的姑娘来卖马。”
青柳应是而去,和闵望两人直奔马市。
昨天苏婉如来的早,当时市场内人不算很多,青柳找了个摊子就问到了,对方道:“……一早是有位生的很好看的姑娘来卖马,她还半卖半送的将马出手了。那可是一匹好马,她就卖了五两银子,可让西门那个张老头赚到了。”
老张头本来是打算买骡子的,却不成想五两银子买了匹好马,就算不自己养,转手一卖,赚的银子都够他买几十头的骡子了。
“西门?”青柳拿了半吊钱给那人,“他具体住在哪里,你能不能带我们过去。”
那人一看到银子,立刻喊了小厮过来吩咐了几句,亲自带着青柳去了西门
老张头到天亮才进城,到家后刚打了个盹儿补觉,就有人找上门来了,他被家里的老婆子拉起来,就看到青柳和闵望站在院子里。
“院子里栓的马,是你昨天买的?”马是行宫的,行宫的马寻常外面难找,青柳一眼就认出来了。
老张头点着头,道:“是昨天早上在马市,苏姑娘五两银子卖给我的。”苏婉如交代过他,除了藏包袱的事,其他都不用瞒着,有什么说什么,这样才能自保。
他就实打实的说。
“然后呢?”青柳看到那匹马精神不大好,而老张头的精神也显得有些萎靡,显然昨晚是都没有休息。
老张头看着两个人,回道:“我嫌价格给的太低,可我家里就只有这么多钱的积蓄,我本不想买的,可苏姑娘非要给我,说五两银子就够了。”
“我要打欠条,苏姑娘就说让我昨晚出城,在城门口等她,送她去一趟码头,跑一趟她就将这笔账清了,我就去了。”
他将所有的事,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青柳和闵望对视一眼,闵望眯着眼睛问道:“……你说有人追她,她在江边停下来,然后你就走了?”
“是的。老张头说着,顿时紧张起来,“好几个婆子追着她,你们是她朋友吗,如果是朋友的话那快去救她,她一个文弱的小丫头,哪是这些个婆子的对手。”
闵望道:“她可说了,追她的人是谁?还有,你后来为什么不回去?”
“苏姑娘让我不要回去,说会牵连我。”老张头道:“她还说让我在城里绕几圈再回家,不要坏人的盯上。”说着,又戒备起来,“难道你们就是追她的人……”
“老婆子快去报官。”老张头说着,就跑去墙角拿扫把,等他拿了扫把要回头时,院子里除了他们老夫妻,已经没有人了。
闵望和青柳骑马出城,路上,闵望猜测道:“你说,姑娘她现在是……”被人抓住了,还是死了?
两样他都不敢想,要是沈湛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不知道。”青柳垂着头想着,又沉默了下来,道:“我总觉得,姑娘不是那种被人逼着就会就范的人。”
闵望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先去找爷。”两人拍马飞快的往前而去,等找到江边时,就看到沈湛负手立在岸边的亭子里,风拂面带着水气,他头脸上落着水珠,听闻脚步就转头过来,问道:“有消息了?”
“爷,您……”他们是想问,沈湛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沈湛负手没说话,闵望顿时改口,将查到的事说了一遍,沈湛越听脸色越难看,大步出了亭子,翻身上马,朝苏婉如跳江的地方而去,下马他站在江边,问道:“是这里?”
闵望颔首,道:“他说离亭子两里的下游,在石坝上,这里只有这里砌着石头。”
沈湛颔首,忽然拂开衣袍纵身一跳,青柳吓了一跳,喊道:“爷……”她跑过去,闵望嘴角抽了抽,拉住了青柳,道:“爷会枭水,他这样只是想试一试,姑娘昨晚跳水后,会不会被水冲走,又会朝哪边冲。”
“那……那怎么办。”青柳蹙眉道:“难道爷要一直这么漂着?”
闵望哪里能猜到沈湛的心思,只得道:“我们在岸上等着。”
沈湛从水面露出来,被水流带着往下走,水力不大,他稍微用点力就行,只是,水很深,他的脚也踩不到底。
最重要的,这水很冷,他不觉得,但是娇气的苏婉如一定会受不了。
他不再动,任由水带着他往下去,浮在水面上。
漂着,他观察着四周,除了他没有别人,岸上闵望牵着马跟着,飘了足足一里多的路。
韩正英中午没有吃饭,她哪里有心思吃。苏婉如的话像是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她觉得非常的膈应,想要将她找到,告诉她,就算她不拿着她去和沈湛邀功,她现在也有办法,让沈湛帮他们家化解此次赐婚的危机。
“大小姐,那边有人飘过来了。”岸边的婆子,老远指着江面飘着的人,韩正英心头一跳,忙掀了帘子踏着脚凳下车,果然看到水面上飘着一个黑色的东西,看样子确实像个人。
“是人。”婆子显得很兴奋,根本不去想,苏婉如如果真飘下来,为什么到现在才在这里,“奴婢会枭水,奴婢去将人拉过来。”
韩正英刚要点头,就看到闵望和青柳并肩牵着三匹马出现在视线里,她顿时瞪大了眼睛,转身就朝马车那边走,边走边道:“别找了,我们回去。”
青柳和闵望同时出现在这里,还牵着三匹马,那么,很有可能沈湛回来了,甚至他就在附近。
她不能在这里和沈湛再次相遇。
她走的极快,几个婆子面面相觑,但也跟着她要走,马车刚要动,就被闵望拦住,道:“车里,可是江阴侯府的大小姐?”
“你们是谁?”乳娘装腔作势,不想露了怯让人看出端倪来,“我们大小姐来这里游逛,你们拦住车是什么意思!”
闵望没有说话,依旧拦在车前面。
“青柳姑娘。”车帘掀开一角,韩正英含笑露了面,看着青柳,“好巧,我来此处散心,你怎么在这里,可是有事?”
青柳扫了她一眼,冷冷的道:“我来找我们姑娘,不知道韩小姐可见到我们姑娘了。”
“你们姑娘是?”韩正英扬眉,显得很惊讶的样子,“我来待了约莫半个时辰,没瞧见别人。”
青柳嘴角扯了扯,望江边看去。
韩正英一愣,也朝江面看去,随即瞪大了眼睛,就看到方才江面上飘着的“尸体”,这会儿忽然动了起来,速度极快转眼到了跟前。
是个男人,浑身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棱角分明的面容让人不寒而栗,一件长袍贴在身上,将他极好的身形映衬出来,他大步朝这边而来,本应该狼狈的,可他却是龙行虎步,满身迫人的煞气。
是沈湛!那个不是尸体,居然是沈湛,他为什么飘在江面上?
难道是……
韩正英不敢置信,沈湛是因为知道苏瑾在这里跳江,所以也一起跳了下去,打算殉情?
怎么会这样?!
“爷!”闵望拱手,沈湛大步过来,拂开青柳递来的斗篷,负手立在马车前,看着车内的韩正英。
韩正英心头一跳,不得不下车来,在沈湛面前福了福,道:“拜见侯爷。”
“是你派人追她,逼她跳江的?”沈湛开口,直接了当。
韩正英紧紧攥着手,摇着头道:“韩氏不知侯爷话中的意思,还请侯爷明示。”
“你说。”沈湛不再看韩正英,盯着她的乳母,问道:“是你?”
乳娘吓的满头冷汗,垂着头否认,“侯爷,我们都不明白您的意思。”不能承认,决不能承认。
沈湛微微颔首,转眸看向韩正英,“最后再问一次,是不是你?”
“正英只觉得心里发闷,就想来江边吹风……”她一句话没有说完,人忽然就飞了出去,跌倒在地,随即一口血喷了出来……
沈湛的一脚有多重,闵望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就算是他,也得养个小半年才能康复,更何况是韩家大小姐。
“大小姐。”乳娘吓的魂飞魄散,扑了过去,“大小姐你怎么样。”
韩正英没有想到沈湛会动手,上次他也没有动手……
“将她丢江里去。”沈湛负手转身,步子很沉,声音森冷,“谁若救他,老子就立刻灭了他满门!”
乳娘手一抖,韩正英就被青柳和闵望拖拽了起来,她浑浑噩噩的,胸口闷的喘不过来,不疼,只是闷,像是有人塞了个棉花在里面。
“大小姐,大小姐。”乳娘跪在地上喊着,想去又不敢,沈湛的话不是开玩笑,若是她救了,沈湛真的灭了江阴侯府满门怎么办。
韩正英回头看着沈湛,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她惨笑闭上了眼睛……
原来,在沈湛的眼里,所有无辜的性命,都抵不上一个女人的命。
真是讽刺,他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居然还会怜惜另一个人的命……沈湛你等着,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让你,让她,生不如死!
噗通一声,韩正英被丢进了水里,她没力气扑腾,闭着眼睛随水流去冲……
喝了几口水,她便晕了过去,浮在水面上,顺着冰冷的江水往下游飘去。
“侯爷,侯爷您大人大量绕过我们小姐吧。”乳娘哭的撕心裂肺,韩正英受了一脚,现在下水,水那么冷不说,她还不会枭水……下去没有人救,就是个死啊。
沈湛懒得理会,他没什么要杀了韩正英报仇心情,一个女人,他不放在眼里,他只是很生气……就算韩正英不在这里,等他查到了是她做的,他一样会将提溜来这里,丢进江里。
是生是死,他不根本不关心。
“爷,现在怎么办。”闵望看着沈湛,问道:“姑娘……还找不找?”
沈湛站在江边,他身上的衣服被风干他才动了动,道:“将应天的事善后,择日启程回京!”
“可是……”闵望顿了一下,莫说中都,就是应天周边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他们本来是打算年后走的,现在就走有些措手不及。
沈湛翻身上马,道:“没什么可是。老子挣钱就是给她花的,没他,挣了有何用!”
话落,拍马而走。
小白眼狼不可能死,他跳下水就知道,她死不了……那边的水流是四周最慢的,他能肯定,此时此刻她一定是偷偷躲在什么地方,正看着他们。
看吧,等爷找到了,非狠狠扒了你的皮!
韩正英在江面飘了一日,天黑的时候,她被探出江面的树枝勾住发髻,停在了离岸不算远的地方,不过,人却没有醒来,死气沉沉的浮在水面上。
乳娘跪在岸边,急的头发全白了,她想救,可是却不敢。
“大小姐你醒醒啊,你自己上岸来啊,你上来就不算我们救您的。”乳娘哭着喊着,可韩正英像死了一样,静静躺着。
直到第二日早上,韩江毅过来,看见水面上浮着的妹妹,大怒喝道:“在这里看着作什么,等她死透了你们就高兴了。”
“世子爷,我们不敢啊。”乳娘早就站不起来了,“侯爷说,谁救她离水,就灭谁的满门。”
韩江毅已经知道了经过,道:“救!有责任我来担着。”
有韩江毅的话,众人顿时松了口气大气,扑进水里,将韩正英拽上了岸……
人还有呼吸,但是极其的羸弱,若再晚一点点,定然就没有命了。
就这样拖回去,还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活。
“上车,回家。”韩江毅亲自驾车,拉着韩正英进城,大夫搭脉问诊,韩江毅问道:“怎么样?”
大夫回道:“大小姐胸口受了一脚,断了三根骨头,幸好没有戳破脏器,不过恐怕一时难恢复。”又道:“江面水寒,她泡了一夜,老夫不敢说会留下哪些病症,但眼下看,若能续着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韩江毅颔首,道:“有劳大夫!”
“世子爷莫要客气,这半个月老夫会每日来给大小姐针灸。不过在她骨头没有长好前,不可轻易翻动她。”又道:“药剂一日六次,等过后再慢慢减。”
韩江毅颔首,让人陪着大夫去开药,他转头出来,看着跪了一地的婆子,韩老夫人也让人抬着滑竿进来,一进门就道:“子阳,你妹妹怎么样了。”
韩江毅上前迎去,让人抬韩老夫人回房,“她没事,大夫说要仔细养着。不过年轻,养个半年就好了。”
“我们家这是造的什么孽!”韩老夫人不进去,躺着,抖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乳娘,“你说实话,她为什么去江边,又为什么得罪了镇南侯,说!”
“老夫人,这……都是误会,侯爷她误会大小姐了。”乳娘道。
韩老夫人怒喝一声,气接不上来连连咳嗽这,韩江毅上前给韩老夫人拍着胸口,盯着乳娘一字一句道:“你替她瞒着也没有用。事情若不是她的错,侯爷怎么会生气,你今日不说,明日我就将你全家发卖了。”
“世子爷!”乳娘知道瞒不住,就一五一十的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韩老夫人听的目瞪口呆,就连韩江毅也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这么说,她从上次出事后,就一直盯着苏绣娘的?”
乳娘垂头没有说话。
“赐婚的事,也是因为她得罪了司三葆?”韩江毅一字一句问道。
乳娘抬头辩驳,“……这事和大小姐没关系,她只是被那个窦娆骗了,真的。”
韩江毅摆手,自己的妹妹不傻不蠢,她要不愿意怎么可能被一个小绣娘利用,他生着怒,忽然又觉得绝望,就像倒了墙,他日以继日的修补,却没有想到,在后面推墙的,却是他的家人,他的亲妹妹。
韩老夫人像是被鬼推着一样,忽然坐了起来,直直的瞪着乳娘,道:“子阳的婚事被人暗算,是因为大小姐?”
“不……不是。”乳娘心虚,摆着手。
韩老夫人一拍扶手,朝后一倒,仰天喊道:“我道别人蠢,却不曾想,真正蠢的却在我跟前。”人憋了一口气,就晕了过去。
大夫刚到门口又被请了回来,韩老夫人吃过药拉着韩江毅的手,道:“现如今,你可还有办法?”
韩江毅低声道:“您别担心,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在凤阳他本来是可以的,只差一步……却接到了家里人的报信,他不得不赶回来。
此事,前功尽弃。
而且,就算他成了,但沈湛他是彻底得罪了,若沈湛再小心眼一点,他全家的命都难保。
谈何悔婚。
“那就是没有办法了。”韩老夫人抓着韩江毅的手,紧紧握着,“子阳,你去歇着吧。别把自己的身体拖垮了,江阴侯府不能没有你。”
一家人,什么性子多少知道一些,韩江毅问道:“祖母,您……想做什么。”
“镇南侯那边势必要给一个交代。”韩老夫人虽然不服气,她的孙女金枝玉叶怎么就不如一个小绣娘金贵,可事实确实如此,在沈湛眼里,十个韩正英也比不上一个卑贱的绣娘,“把她送到庵堂去,等过了这阵风声,再说。”
“祖母!送去了没人细心照顾,妹妹她肯定活不……”韩江毅凝眉,韩老夫人已经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正英也知道,没有你这个兄长,就算她活着,别人也会瞧不起她。”
韩江毅红了眼睛,只觉得自己很没有用。
“你去吧,她不会怪你。”韩老夫人颤巍巍的推开他,“祖母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尚公主。”
韩江毅抿着唇,又固执的陪了一会儿韩老夫人,才出门而去。
他一走,韩老夫人将自己贴心的婆子找来,“今晚你就亲自带人,将大小姐送去庵堂,祝嘱咐她们仔细照料,银子也不用心疼,留的足够些。”
“老夫人……”婆子要劝,韩老夫人摆了摆手,低声道:“回来的路上,给我买些砒霜!”
婆子噗通跌倒在地,拉着韩老夫人的手,道:“老夫人,您别这样,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韩老夫人凝眉道:“只有我死了,子阳要守孝。宫中就不可能给他定日子,而且,芝阳公主年纪也不小了,她愿意等,皇后让她等,可她做贵妃的母亲又怎么会舍得!”
“这是其一,其二,他大可说伤心过度,再休养两年。拖上三五年,我倒要看看哪个实心眼敢再提成亲的事,让公主等。”
“其三。我去世了,镇南侯就算再恼我们,他也会看在死人丧事的份上忍一忍吧。更何况,他也并非咄咄逼人,小心眼算计的人。等我去了你们就给他送请帖,让子阳在他面前哭一哭,此事,就一定能揭过去!”
“可是……您不在了啊,这个家不能没有您啊。”婆子哭着,韩老夫人面色坚毅,摆了摆手,“让人进来服侍我沐浴,再将我寿衣找出来,还有,老侯爷成亲第一天送我的那支白玉簪子一起给我找来,我要戴着簪子去地下找侯爷!我黄氏此生不愧韩氏的列祖列宗,我有脸去见老侯爷!”
“老夫人!”婆子抱着韩老夫人,“奴婢不让您一个人走。您等一等奴婢,等办好您的身后事,奴婢就来找您。”
韩老夫人拍了拍婆子的手,道:“娟儿,你不必来,你要帮我守着子阳,要看着他娶一位门当户对的贤妻,开枝散叶重振门楣!”
“奴婢懂了!”婆子哭着出了门。
当晚,韩正英被送去了庵堂,第二日一早,江阴侯府报丧,韩老夫人去世了。
周奉来找沈湛,低声道:“……侯爷,韩老夫人去世了。”
“嗯。”沈湛面色沉冷,低头批改文件,周奉倒茶,问道:“可要随礼?”
沈湛头也不抬,回道:“随你!”
“是!”周奉怀疑沈湛根本没有听,他硬着头皮又道:“韩家将韩大小姐送庵堂去了,早上是韩世子亲自报丧的。”
周奉不是劝沈湛原谅江阴侯府,而是在胡乱找话说,让沈湛能轻松点。
他见过不讲理的沈湛,霸道的沈湛,满身煞气的沈湛,也见过咧嘴笑的像个孩子似的沈湛,却还是头一回见到,对什么事都没什么兴趣的沈湛。
像一潭死水,平静的让人觉得害怕。
“嗯。”沈湛还是嗯了一声,换了一封信接着看,周奉在一边叹了口气,“侯爷,应天这边的事,您若是相信我,就交给我去办吧,您……不如先回京?”
哪是先回京,而是让他去找苏婉如。
沈湛抬头看他,沉默了一会儿,“我把手中的事办妥,这些你处理不好办。过几日我就启程,余下的事就托付给先生了。”
这是沈湛从昨天开始说的最多的一段话。
“是。”周奉应是,坐在沈湛对面,协助他处理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