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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这是我儿苏环, 今日特地带他前来拜见您。”
苏锦楼回到府城, 头一天租了房子又置办好一应物件, 第二天就带着苏环上门拜访王永风。
苏环乖觉的上前行礼,“晚辈苏环拜见先生。”
“快快请起, ”王永风没好气的瞪了苏锦楼一眼, 这小子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带着孩子上门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这么突兀的见着了孩子,自己却拿不出个像样的见面礼, 真是失礼。
王永风没有提前准备,东找西寻, 找着了一块上好的松墨递给了苏环, 苏环瞧了瞧苏锦楼, 经苏锦楼点头表示同意后双手举至额头接过松墨,眼带欢喜, 口中谢道, “多谢先生。”
王永风见苏环举止得体, 心里便生出几分欢喜,“你爹称我为先生, 你是他的孩子, 再用此称呼有些不妥,我与你爹虽未正式结成师徒但却有师徒之实, 你可称呼我为师公。”
苏环从善如流, 再次行礼, “拜见师公。”
苏锦楼见缝插针,顺竿子往上爬,趁此机会说道,“先生,既然我家酯儿叫您一声师公,您看能不能由您教授他学业?”眼见王永风对自己怒目而视,苏锦楼立马怂了,“这只是暂时的,我本打算把孩子送去府城的书院,可我又不知道哪家书院比较合适……”
“借口,狡辩!”王永风深知苏锦楼的厚脸皮已经练至化境,对其无赖之言心中无甚芥蒂,若是别人得寸进尺他肯定得把人轰出去,而今他却是已经习惯苏锦楼时不时的“讨便宜”行为了。
“待我考校一二后为苏环择三两个合适的书院,你这个当父亲的再从中挑选。”
苏锦楼本来就没想过能把苏环留在这里,刚才也只是顺嘴一说,反正若是先生同意了,那是再好不过的,若是不同意,自个儿也没啥损失,只是试一试又不会少块肉。
“那就有劳先生费心了。”
在来府城的路上,苏锦楼向苏环详细的介绍了身边的关系网,也将自己在府学里猫嫌狗厌的黑历史摊在了孩子面前,苏环知晓亲爹全赖于先生的教导才得以在学业上有所进益,故而对于王永风,他的心中感激之情大于崇拜之意,不由自主地对其心生亲近。
王永风先是挑拣简单的问题询问,见苏环对答如流,便逐渐加深了问题的深度,苏环仍旧不慌不忙从容应对,直到问及《中庸》《大学》的相关问题,苏环才放缓了速度,直到最后摇头表示不会。
“师公,”苏环双目微垂,躬身一拜,“酯儿学识浅薄,未能答出师公的问题,还请师公见谅。”
世家子弟从小学习《三字经》、《千字文》等蒙学书籍,开蒙识字后研习《孝经》、《中庸》和《大学》,七八岁后学习《论语》和《孟子》受孔孟之道的洗礼,苏环如今已经八岁了,若是以世家子的标准来评价,他的学业进度算是够慢的了。
可王永风以前听苏锦楼提及,这孩子是去年进的学,也就是说七岁才开始开蒙识字,短短一年的时间,这孩子竟能通识蒙学书籍,对孝经倒背如流,中庸之道与大学之德也能谈及一二,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酯儿不必气馁,你进学时日尚短,有所不足亦是人之常情,以你之资质,比你父亲可强的太多了,”王永风抚着胡鬚,沉吟片刻后说道,“这样吧,以后每日辰时三刻,你和你爹到我这儿来,万不可迟到,不然我是要打你手心的。”
苏环喜笑颜开,欢喜之下露出了一颗小虎牙,看起来多了几分可爱,“是,酯儿拜谢师公。”
眼看着气氛正好,苏锦楼很扫兴的说了一句,“先生,您不是说要帮酯儿择一学院吗?”前一秒要把孩子送到学院,后一秒又要把酯儿留下,先生忒善变了!
王永风脸一黑,苏锦楼这小子太不识好歹了,难不成他就不怕自个儿恼羞成怒把他们父子二人赶出府门?看来是一个年假过完后已经遗忘了曾经的“美好”日子。
“苏生啊……”王永风和颜悦色,笑眯眯的说道,“你可知你不在府城的这些日子,小白对你是日思夜想,饭都用的不香了,如今好不容易你来了,要不你去和它唠唠嗑?”
苏锦楼屁股一紧,讨巧卖乖,“先生,我还有急事,就不和小白聊天了。”随即安静如鸡,坚决不撩拨虎须了。
王永风见苏锦楼终于不再拆他的台,心中甚是满意,打算离开之际突然来了一句,“苏生,苏环这孩子是你亲生的?”真看不出苏锦楼这么不着调的人竟能生出如此出众的孩子。
苏锦楼一愣神,“不是亲生,难不成还是野生的?”即便苏环出生时内里的灵魂不是他,但苏环切切实实是这具身体的血脉。
“哦,看来是歹竹出好笋了。”王永风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迈开步子离开了,只留下苏锦楼一人默默体会个中心酸。
说来苏锦楼也挺无奈的,自他来到这古代,所遇到的人不少,然而与他投缘的人却几近于无,唯一的知己陶真是闻名于棠柳镇的学霸,科考榜单上一直名列前茅,于诗道一途上更是碾压一众学子。
再说夫子,苏锦楼自带讨人嫌体质,当初在棠柳镇被曾夫子黑成一坨翔,好不容易到了府学以为可以删号重来,结果第一天就被常夫子变相赶出学堂,机缘巧合下得到大儒晋亭先生的指导,却没有一飞冲天日天日地的本事,浪费了大好资源。
挚友和老师都是学霸,如今眼看着儿子貌似也是天赋出众的学霸苗子,苏锦楼心中百感交集,既有身为老父亲的心酸又有比不上孩子的自卑。
一个学渣身边的熟悉之人都是学霸,什么感觉?苏锦楼告诉你,他想哭,因为即便身边都是学霸,也没法把他这坨烂泥糊在墙上。
苏锦楼带着苏环每天直奔先生家,以前是他一个人蹭吃蹭喝,现在是他带着儿子一起蹭吃蹭喝,就算他脸皮再厚,长此以往也颇为不好意思,干脆直接上交了伙食费,原以为先生会推辞一二,结果对方却二话不说直接收下了银钱,这让苏锦楼颇为不适。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王永风将银钱置于桌上,见苏锦楼还紧盯着银钱,立马把钱放置到柜子里,“看什么呢?你这小子在我这里白吃白喝这么些日子,总算是良心发现知道要给钱了。”
“先生,不是说文人视金钱如粪土,都不注重这些俗物的吗?”苏锦楼满眼不可置信,“您这样,传了出去就不怕坏了名声?”拿钱时利索的样子太不符合先生名人大儒的形象了。
王永风似乎有些不大明白苏锦楼的意思,“吃饭给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没有这些俗物,你上哪读书生活去?”苏锦楼这小子脑子太不对劲了,也不知是谁给他灌输文人不重视金钱的谬论。
苏锦楼默然,经验主义害死人,以后如果谁再和他说文人自命清高,只会清谈无视阿堵之物,他肯定一巴掌呼过去把那人拍醒。
王永风拿出一方信笺递给了苏锦楼,“这方信笺是常府所设武场的通行笺,我和常家老爷商量好了,允许你每天未时去武场,里面有教授骑射以及武艺的师傅,你跟着好好学。”
“先生,”苏锦楼眼含心酸,泪光闪闪,似被别人始乱终弃的怨妇,“您是见我资质有限放弃教导我了吗?”
王永风锁眉,嫌弃之意溢于言表,“你别学小苏环装可爱,真是没眼看了!让你去武场你就乖乖去,以后半天学文,半天学武,若是将来你学文的路子走不通,那就只能走学武的路子了。”
“哦,可是……先生,我精力有限,学文已经够为难我的了,要是再分心学武,真的不会因为贪多嚼不烂而一事无成吗?”
王永风别有意味的瞧了瞧苏锦楼,看的苏锦楼后背发毛,再也不敢随便拆台顶嘴了,见状王永风打消了让人把小白带过来的念头。
以他所见,苏锦楼更适合走武官一途,若不是大庆历代帝王喜文不喜武不太重视武举,说不定还能让苏锦楼去尝试考取武状元。
不出王永风所料,苏锦楼在武道一途上果真天赋异禀,他将现代的杀人术与武术师傅所教授的招数融会贯通,短短一个多月就能和武师打成平手,射艺箭术更是个中翘楚,连经年的老手都比不过他,唯有骑术御车还需多加练习。
自此以后,苏锦楼生活在了冰火两重天中,上午习文,被先生各种嫌弃各种打击,下午习武,被师傅各种夸赞各种鼓励,搞得他都快精神分裂了,幸好他自制力还不错,不然这么搞下去他迟早要厌恶学文。
不过,学文有学文的好处,先生说了,只凭蛮力而不知计谋者乃匹夫之勇,难成大器,故而兵之一道在于用兵神速,而不是独逞英雄。
王永风考校完书本上的知识后,突然问道,“所谓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此言何解?”
嗯?先生昨日没说要考兵法啊,这是突击检查吗?
苏锦楼不慌不忙,沉着应对,“两方攻战,我强敌弱则应集中优势兵力,先包围后进攻而后消灭敌人,若是敌我双方力量持平,则应先行分散敌方兵力然后攻击敌人,若是敌我双方兵力悬殊,我方明显不敌对方则应回避与敌方正式交手,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王永风满意的点了点头,“嗯,看来你对兵书确实很感兴趣。”前天给的兵书,今天考校书上的内容就能对答如流,可见在私底下确实是下过功夫的。
苏锦楼谦虚的笑了笑,面上不动声色,他确实对兵书感兴趣,但却不是因为好学,而是把兵书当作兴趣读物来看待。
就比如刚才先生所说的用兵之法,在苏锦楼看来,兵法就是流氓政策,比别人强时就一杆子夯死,和别人能力相持时就想法削弱对方兵力,若是自己比别人弱就伺机而动,躲在暗地里放暗箭,这与平日里所学的君子之道完全相悖,倒是颇有小人作风。
古今战术都有相同之处,苏锦楼在现代没有学习过兵法,但好歹耳濡目染了一些知识点,如今经过系统的学习,可谓是进步神速。
王永风放下书本,对一旁心无旁骛,认真看书的苏环说道,“酯儿,且先歇会儿,今日我带你出去逛逛,全当散心了。”
苏环乖巧的放下书本,对着王永风行了一礼,“是,师公。”
小小少年,却已初见风骨,眉目温润,一言一行颇有君子之风,当真难得。
王永风越看越欢喜,他上前拉着苏环缓步朝外走去,又瞧见苏锦楼正睁着两只眼睛傻乎乎的发愣,心中再次生出疑惑,就苏锦楼这块顽石到底是怎么生出苏环这块璞玉的?
“还愣着干嘛!跟着一起过来吧。”王永风摇头叹息,以前他还指望苏锦楼能继承衣钵,如今看来是他妄想了,这小子不把自己的招牌给砸了,他就谢天谢地了。
倒是苏环,这孩子颇为合他心意,若是好生教导,说不定他能后继有人。
苏锦楼默默的看了一眼前面的一老一少,蔫巴巴的一步一蹭跟在后面,他怎么觉得自从把儿子带过来之后,先生对自己是越发嫌弃了?而且,貌似还有和自己抢儿子的节奏……
先生,您不能因为你自己没有儿子,就想把我儿子抢过去,这是不道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