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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王家与苏家的主事人达成共识, 过了父母这一关, 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六礼是必过的, 按理说亲迎的季节大多选在春天,州以农立, 适逢农闲, 丰收为是,正好婚配,但苏锦楼明年要参加乡试, 结婚又不是抬个轿子把人接走就算了事的,中间的程序隆重又繁琐, 故而双方决定将婚期定在了金秋十月。
正好明年八月举行秋闱, 十月份苏锦楼的成绩也应该出来了, 若是有幸登榜成了举人,自然是双喜临门, 若是不幸落榜, 好歹成婚了也算是一种安慰。
转眼之间, 乡试开考在即,期间, 苏锦楼与王文珺的婚事已经走完了前五礼, 只差最后的亲迎了,这一年王文珺芳龄十八, 正值佳期, 而苏锦楼已然二十有六, 膝下有一九岁小儿。
乡试是正式步入科举一途的第一关,至于先前的县试府试院试以及三年大比,那都是开胃小菜,是科举前期的准备工作。
乡试每三年举行一次,逢子、午、卯、酉年举行,又叫乡闱,考期在秋季八月,故又称其为秋闱。
主持乡试的有主考官两人,同考四人,提调一人,其它官员若干,八月初六考官们入闱,先举行入帘上马宴,凡内外帘官都要赴宴,宴会结束后,内帘官进入后堂内帘之处所,监试官封门,内外帘官不相往来,内帘官除批阅试卷外不能做多余之事。
乡试共计考三场,每场考三天,三场考试均需考生提前一天进入考场,于是苏锦楼与一众参加乡试的学子在八月初八这一天来到了此次乡试的考场,即“贡院”。
在经历了唱名,严格的搜检,脱衣检查等一系例流程后,苏锦楼在小隶的带领下来到了自己的考棚,考棚亦唤号房,说的好听点叫做单人间,难听点的就叫耗子洞。
号房太狭窄了,左右都用砖块砌得严严实实,一个正常的大男人在这边压根舒展不开手脚,里面的配置也是十分简便,只有上下两块木板,上面的木板当作写答卷的桌子,下面的当椅子,晚上睡觉时则将两块木板一拼当床使用。
除了木板还配置了一盆炭火和一枝蜡烛,炭火是用来取暖和做饭的,考生在考试期间与外界隔绝,吃喝拉撒睡一律在号房内解决。
此次乡试的正副主考官是由朝廷选派翰林、内阁学士担任,苏锦楼这下才明白为何先生让他不要担心凉王之子会在乡试中从中作梗了。
主考官来自汴京,汴京那边是皇帝和太子的地盘,即便凉王在汴京安排了眼线,也不会脑残的为了给儿子出气就暴露暗线,凉王不插手,狐假虎威的周弘文自然不足为惧。
先生应该是不晓得凉王之筹谋,不过以先生的大儒称号以及赫赫名望,足以为一个小小的秀才保驾护航,让自己不受外界干扰,能够尽心尽力的发挥真正的实力。
八月初九考第一场,试以《大学》一文、《孟子》一文,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其中三道四书题每道都要写满两百字以上,四道经义题则需要写满三百字以上,但语句方面需要精练简洁,不然洋洋洒洒写上个上千字,先不说时间足不足,试卷篇幅够不够,只文章冗长啰嗦这一点就足以判除在榜单之外。
十二日考第二场,试以五经一道,并试诏、判、表、诰一道,议论文要求三百字以上,十五日则为第三场,试以五道时务策论,要求结合经学理论对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
从这些考试内容即可看出,真正的科举不是靠着死记硬背就能过关的,更多的在于结合书本知识灵活运用,考官在乎的多是学子对于时事热点话题的见解,而不是僵硬教条式的背书。
考试期间,考场中时不时抬出几个歇菜的考生,有太紧张晕过去的,有拉肚子的,有发疯自杀的,有扰乱考场安宁的,还有的则是点炭火把自个儿烧伤的,状况百出,不一而足。
等到考试结束,城内的药铺生意最是兴隆昌盛,药馆的大夫忙的是脚不沾地,尽给那些个考完试的学子诊治了。
九月初八是发榜日,乡试中举叫乙榜,又叫乙科,放榜之时,正值桂花飘香,故又称为桂榜。
此次参加乡试的学子有近万人,然而榜中名单只取一百五十人,竞争激烈,中榜之难,视为三关试中之最。
在鼓乐仪仗兵士的护送下,张贴榜单的官员将榜文贴在了贡院旁的榜文墙上,原本拥挤不堪的人群顿时精神一震,瞬间人潮汹涌噪声鼎沸。
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发生踩踏事件,为此,官差直接将两个“最为积极”的看榜小厮叉了下去,杀鸡儆猴的效果立竿见影,至少看榜的小厮以及学子们理智回笼,不再拼了命的盲目向前拥挤。
榜单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中榜第六名至一百五十名,另一部分则是此次乡试的前五名,又称“五经魁”,乡试中,每科的前五名必须分别是其中一经的“经魁”,故又称为“五经魁首”。
夺得五经魁首,声名远扬,妒忌的羡慕的佩服的,不论众学子内心多么五味杂陈,都来锦上添花,踵门庆贺。
“陶贤弟,恭喜!恭喜!”苏锦楼双手抱拳,满脸笑意,“恭喜陶贤弟摘得此次乡试第三名,真不愧是学霸啊。”
陶真已经习惯苏锦楼时不时的冒出一些新鲜词汇了,不过此次他也未曾料想到头一次参加乡试就能夺得五经魁中的诗魁,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苏兄谬赞了,只是不知苏兄此次的成绩如何。”
苏锦楼心中无半丝紧张之意,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反正他还有大把的青春年华,浪费几年也没关系。
“不急,不急!我正值青春年少,嘿嘿!这次考不上下次再努力。”
这话一出,不思进取的本质立马暴露人前,人家参加乡试的学子哪个不是求神拜佛希望得中?只苏锦楼这一奇葩,才能说出如此懈怠之言,也难怪王永风总是说他不堪造就了。
陶真开怀一笑,话里话外满是调侃之意,“苏兄确实青春年少啊,不久之后你即将迎娶王家姑娘,若是此次中榜,人生四大喜事得占其二,当真是羡煞旁人。”
“四大喜事?”苏锦楼脱口而出,“升官发财死老婆?这不是三大喜事吗?”
陶真一脸黑线,忍无可忍道,“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苏兄再这样口无遮拦,就不怕你未来岳父罚你吗?”
苏锦楼浑身一个激灵,手心立马冒出冷汗,“差点忘了,我那个未来的泰山大人本来就对我挑鼻子挑眼的,若是被他知道我说了这些胡话,他肯定得抽我!”说完一声哀叹,“陶贤弟啊~~我可算知道为啥岳父又被称为泰山大人了,像一座山一样压在我的头顶,可不就是泰山嘛。”
陶真懒得搭理苏锦楼,“苏兄,你可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陶真词穷,若是有谁得到晋亭先生的悉心指导,又娶得先生的闺女,准得高兴的一蹦三尺高,然而苏兄却将未来的老丈人视为洪水猛兽,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被别人得知他的这种心态,准得偷偷套他麻袋好生揍他一顿。
此时,闻听一声略带喜意的唱贺声,“恭喜苏锦楼苏老爷,得中乡试一百五十名。”
“啥?”苏锦楼惊的猛然站起身来,不可置信的问那看榜的黄牛,“你,你再说一遍,我是多少名?”
看榜人以为苏锦楼喜不自胜,连忙高声说道,“苏老爷,您中啦,恰好是第一百五十名。”
苏锦楼如丧考妣,“完了!完了!我好不容易摆脱了孙山之位的诅咒,怎么一朝又被打回原形了?”
又联想到了先生那张面沉如墨的黑脸,苏锦楼比那些个落榜的学子还要伤心绝望,“老丈人啊,这真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的,你可千万别又把小白那只单身狗放出来啊。”
“岂有此理!”邻桌一落榜考生疾言呵斥,“你这厮明明已经在榜还故作伤心,这是在变相的向我们炫耀吗?这么些年我已经考了三次乡试,结果次次落榜,我做梦都想得那孙山之位。”什么叫考了最后一名就完了?那他们这些连最后一名都捞不着的落榜考生是不是都要去自杀明志了?
苏锦楼一脸懵逼,什么意思?炫耀?明明是在诉苦,咋就成炫耀了?瞧了瞧周围的学子,貌似有不少人都对他怒目而视,显然都是认为他明面诉苦实则行炫耀之实。
在场的学子中唯有陶真知道个中真相,苏兄得晋亭先生教导,结果只考了个末位,以晋亭先生的名望,苏兄明显是把先生的招牌生生的砸了个对穿,最后倒霉的必定还是苏兄。
按理说,苏兄犯了众怒,作为苏兄的好知己,好兄弟,实在不该再火上浇油,可眼见苏兄顶着疑惑的小眼神,可怜兮兮的巴望着自己,陶真忍俊不禁,嗤笑出声,这一声似浇到火上的烈油,让不少学子愤而离场。
陶真是诗魁,大家都不愿得罪他,但苏锦楼就不一样了,而且在外人眼中也是苏锦楼挑起的事端,于是,不到半天,大家都知道那个拿了孙山之位的苏姓学子故作炫耀,讥讽落榜学子。
苏锦楼,“……”
心虚的苏锦楼秉着能拖一时是一时,早死晚死虽说都要死,但他宁愿选择晚死,故而他一直没敢朝先生家跑,生怕先生怪罪于他,这种鸵鸟心态一直持续到鹿鸣宴。
乡试放榜后,由官家主持鹿鸣宴,所有上榜学子均要参加,此次宴饮亦是一种收买人心,展示礼贤下士的一种方式,然,鹿鸣宴注定是五魁首的主场,如苏锦楼这种末位举人被别人忽视也是在所难免的。
苏锦楼不仅被上位官员忽视,由于他先前的“炫耀”之举,也被周围的举人孤立了,苏锦楼独坐一旁,看着五魁首周围围绕的众多恭贺者,连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员都纡尊降贵主动持酒祝贺,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代有如此多的读书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应试了。
县试府试院试,岁考,三年大比,乡试会试殿试,科举之路就是考考考。
大庆朝每年有数之不尽的学子参加科举,然而绝大多数人都一事无成,从小小少年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学了一辈子,考了一辈子,直到变成一抔黄土还是白身,苏锦楼以前虽明白学子青云直上的渴望,但却无法感同身受。
直到今天,参加这鹿鸣宴,看着宴会上形形色色的人,他头一次切身感受到,原来,权利地位当真是太过诱人,而科举取士确实会令底层人物一步登天。
宴会席间唱《鹿鸣》诗,跳魁星舞,往日里互不相识的众人在此刻相聚一堂,好一派热闹景象。
成为举人就有了被举荐做官的资格,然而苏锦楼却不打算做官,算算日子,若是这个世界中凉王当真要造反称帝,应该也就在这两年会付诸行动,若是此时找门路当官,说不定等战争打响之际,他这个小卒子就成了炮灰。
明年会举行春闱,亦是会试,苏锦楼左思右想巴拉了一下自身的学问,深知自己这个学渣即便去参加考试也是白搭,明知无法取中,何必在考场受那份罪?更何况他真心想多学几年,说不定哪天打通了任督二脉,大器晚成,一举考上前五名呢。
虽说这个愿望太过不切实际,但好歹也有个盼头,省的又考个倒数第一倒数第二啥的,说实在话,他这个老油条倒是对名次不在乎,但他生怕再这样下去先生迟早会把他给劈了,故而还是多学几年比较好。
说到倒数第一,苏锦楼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还没去先生那边“报喜”呢,如今鹿鸣宴已经结束,再不去先生家说一下成绩,怎么着也说不过去啊。
唉!这到底是报喜啊,还是报丧啊?
苏锦楼刚踏入先生的书房,就见在屋内学习的亲亲大儿子隐晦的递过来一个同情的小眼神,看的苏锦楼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了。
苏锦楼回了一个眼神过去,眼里明晃晃的写着“大儿子快过来救场”,对此,苏环的反应是视而不见,重新投入到学业之中。
“啪!”苏锦楼欲哭无泪,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先生,嘿嘿!今日您心情如何?”苏锦楼脸上布满心虚之色,希望先生的心情明媚一点,这样的话待会儿听了“喜讯”后也能对自己手下留情。
谁知王永风来了一句,“苏生,听闻你这一次又拿了孙山之位?还在一众学子面前好生炫耀了一番?”说完还露出了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苏锦楼心里更慌了,他宁愿看见先生那种媲美包公似的黑炭脸,也不愿面对先生“慈爱”的笑脸。
苏锦楼磕磕巴巴的说道,“先生,您,您听我解释啊……”
王永风一抬手,示意苏锦楼不必多说,见此苏锦楼差点哭出来,谁知这一次王永风却是轻拿轻放了。
“以你的资质,能拿到孙山之位我已经很是意外了,原本我还以为你定会落榜呢。”
“先生?”苏锦楼喜出望外,“您,您不介意我只拿了最后一名?”什么叫做重获新生?什么叫做柳暗花明?这就是啊!
王永风但笑不语,苏锦楼以为先生当真不计较自己砸了对方的招牌,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又没好气的瞪了苏环一眼,搞什么啊?亲亲大儿子忒坏了,竟然故意对自己投以同情的目光,以至于自己都误会先生了。
直到大婚当日,很傻很天真的苏锦楼默默的看着脖子上系了一朵大红绸花的小白,又瞧了瞧自己胸前如出一辙的绸花,片刻间竟无语凝噎。
先生,您为啥要把小白当作陪嫁品送去苏家呢?为啥还系了那么一朵大红花?以后自己还有安生日子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