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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糖扑到叶谨白面前, 紧紧握住他的手,“真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让我和她说说话!求您了!”
叶谨白道:“不用付出什么代价, 不过显形太久对你的魂魄有伤害,你要注意时间。”
方糖道:“没关系,没关系!求求您!”
叶谨白道:“不用道谢,我不过是偿还你父亲对我的恩情。”
父亲的恩情?方糖很疑惑, 不待她思考清楚,叶谨白在她眉心一点,一道温和的暖意流遍全身, 方糖再次低头时, 她的身体已经不是透明的了。
叶谨白递给她一张符纸, 示意她贴在自己身上。
“符纸揭下后你的身形就会显现, 快去吧, 尽早回来,不要和你母亲离得太近, 你身上的阴气会影响你母亲的运势。”
方糖连连点头, 迫不及待地转身飘走。
……
方母一个人坐在女儿生前的闺房里,怀里抱着女儿的衣服,默默无语, 只是不断留着泪,浸湿了怀里的衣服。
方糖揭下符纸, 直接跪在了方母的面前。
“妈。”方糖收拾了心情, 对方母露出笑容。
笑容甜美, 一如生前模样。
方母两手一松, 衣服滑落,迟疑道:“糖糖?”梦中太多次见到她的女儿,然而触及对方只是一手冰凉,惊醒过后才知道不过是一场大梦。
以至于现在不敢上前,唯恐面前还是一团虚影,她不过是又做了一场梦。
“是我啊,妈,我回来了。”方糖由衷地庆幸鬼没有眼泪,不然她可能直接哭出来了。
方母捂住脸,泣不成声,跪坐在方糖面前,伸出双臂拥抱她的女儿。
方糖却躲开了:“妈妈,我已经是死人了,你不能碰我……”她哽了一下,紧紧咬着牙保持笑容。
方母急切道:“怎么会呢?你不是回来了吗?傻孩子,你是跟我开玩笑的是不是?”
方糖伸手摸向柜子,毫无阻碍地穿过柜子。
方母脸上的希望冻结了。
方糖后退两步,躲开方母的拥抱,她谨记叶谨白的叮嘱,决不能和方母有近距离地接触。
方母却被这两步伤到了,低下头哭道:“糖糖,妈对不起你,是妈不好,不该逼着你,是不够尊重你……只要你回来,妈再也不逼着你考研结婚,再也不给你压力……”
方糖丧父,学习上一落千丈,拖累班级平均分,被班主任明里暗里地针对。这样的环境里,厌学情绪严重,成绩更不好,成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等到她好不容易上了大学,怎么都不愿意继续往上念,方母却不愿意。
母亲和周围亲戚无休止的劝说,母亲接二连三安排的相亲,周围舍友考研的压力,再加上方糖的自卑自我厌弃,在这种长期的精神压力下,方糖的精神踩在了崩溃的边缘。
她觉得无处可去,没有人可以倾诉,在和方母大吵一架后,站在宿舍楼的天台上,跳下去了。
从方糖的父亲过世后,家里一连串的事故她都看在眼里,她比同龄人更敏感脆弱,完全没有安全感。
而方母自己早年嫁给方父,生活富裕,不知疾苦,丈夫陡然离世,她觉得天都塌了,什么都做不好。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她想方糖自强自立,能挑起家里的担子。
然而逼得太紧 。
方糖忍不住走上前,按下手,忍住了替她擦一擦眼泪的念头。用一种轻松调侃的语气说:“妈,你别看我刚死,其实在下面混得不错,刚领个差事,做完就能去投胎了,我过得好好的,你也要在上面过得好好的。”
方母泣不成声,她自己也是从女儿这个年纪长大的,却不能理解女儿的心情,作为母亲本应给女儿的拥抱却成了逼迫。
方糖摇头:“妈,我不怪你,真的,我一点也不恨你。我特别后悔,没有告诉你我有多难过,我特别想告诉你,我真的、真的非常爱你。”
悲剧来自拒绝沟通。
方糖微笑:“您恨我吗?恨我任性不懂事吗?”
方母噙着眼泪,不断摇头。
“妈……”方糖终于无力维持笑容,道,“对不起,我太任性了……”
隔着生与死,母女两人终于放下隔阂,相顾痛哭。
直到方糖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才恋恋不舍地和方母告别,转过脸的时候捂住嘴竭力不发出哭声。
方糖撑着一口气把符纸贴在自己身上,拖着虚弱的魂魄从方家飘出。
叶谨白频频看时间,见到她出来松了口气,撤下她身上的灵力,方糖身体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无秋下意识扶了一把,方糖感激地笑了下。
叶谨白想了想,道:“你在这里也不好,万一被运势低的人撞见了恐怕要出事,你要是愿意,可以和我回去,正好我有认识的阴差,可以送你去投胎”
送刘红萍家中的孤娃娃转世的时候认识了阴差,因为帮了不少忙的关系,所以还算熟悉。不过说起来,他还没问无秋刘红萍家里的事情是不是和无秋有关。
方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索性就答应了。
回到住处后,叶谨白叫住了无秋。
“孤娃娃?我没做过那种东西。”无秋皱眉,“黄鼠狼我道士记得,当时我看完无冬准备回来,路过的时候顺手救了一只掉了一半毛的黄鼠狼,它说自己无辜被人泼了一身热油,我随口回了一句‘那你就报复回去吧’。”
叶谨白觉得不对:“你等等,我去拿它的供词给你。”
过了一会儿,裴夙拿着供词和叶谨白一起回来了,无秋不自觉坐正了——他和没心没肺的弟弟不同,对大妖始终保持着绝对的敬畏。
无秋看完证词后,表情微妙:“我当时喝大了,对你又心存怨恨,只听见那黄鼠狼提到了刘红萍和你的名字,我脑子昏了,就让他千万别放过你……其他的,应该没说了。”
七年前叶谨白刚从刘红萍家离开,会被经常提到也不奇怪,黄鼠狼可能是惊吓过度,什么都讲了,把刘红萍一家的人口连带上家长里短都抖出来了,结果正好撞上无秋,一听见叶谨白的名字,理智炸了,才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黄鼠狼也是倒霉。
叶谨白不禁摇头,本来以为是天大的阴谋,结果不过是酒醉后发泄,只能说太巧了。
裴夙道:“如此看来,那些孤娃娃应该是黄鼠狼做的了,我传信给楼澈让他注意一点。”裴夙不觉得只是巧合,他想的更多,索性让楼澈彻查。
黄鼠狼大概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大妖面前撒谎,要不然就是背后有靠山,以为可以保住性命。
裴夙轻轻转着扳指,极品紫玉温润内敛,两边的金属却在灯火的照耀下,折射出异常锋利的冷光。
……
洗过澡后,叶谨白设了个香案,供上新鲜的事物,烧了一封信给那位阴差。
自杀的鬼魂是不能轻易入轮回的,想和正常的鬼魂一起排队等转世,只能走走后门,请求有权利的阴差略作通融。
方糖连连感谢,叶谨白看出她有话想说,就道:“有事吗?”
方糖迟疑道:“我不想现在就投胎……”
叶谨白莞尔,“投胎要等许多年,再说,我也只是请阴差稍微通融一点,你要投胎肯定会比正常的鬼魂慢的。”
裴夙端了琼浆过来,一杯递给叶谨白,一杯给方糖。
方糖红着脸道谢。
“地府两百年前新改了规定,自杀的鬼魂必须在枉生台上忏悔十年,才能下去排队,没那么容易投胎。”裴夙道。
叶谨白眼睛微微睁大,“这么严吗?一年都不许少?”
裴夙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问问阴差吧。”
香案上青烟袅袅,他取了张黄纸,亲自写了阴差的名字,在案上烧了——他得催着阴差过来,现在不早了,谨白该去休息了。
到底是大妖,面子不一般。不一会儿,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出现在香案边,冲裴夙作揖。
“裴先生。”
裴夙优雅颔首。
白衣人转向叶谨白,脸上露出笑容,“谨白。”
叶谨白也回他一笑,“又见面了,宴平。”
宴平扫了眼方糖,笑道:“你好,小姑娘。”
方糖局促地点点头。
宴平坐下后向叶谨白道歉:“实在是公务繁多脱不开身,我已加了一百七十年的班,日日不得闲,本来早就接到了你的信,然而上司不愿放我下班,幸好裴先生亲自递了信,否则你还要再等上许久。”
加了一百七十年的班?
方糖由衷感慨:这年头,讨生活都不容易啊。
叶谨白连忙为他倒了杯琼浆,说了自己请他来的原因。
宴平听完点头道:“确实有这个规定。鬼魂投胎后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总是因为一点事情,就轻生,逃避,未免太不尊重自己了。”
叶谨白赞同地点点头。
宴平接着道:“主要是,现在社会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自杀的人数上升,地府鬼满为患,为了减轻工作量,干脆就建了枉生台,叫那些自杀的鬼魂待上一段时间,等腾出空来再处理。”
方糖表情麻木:哦,原来这才是重点吗?
宴平抿了口琼浆,惆怅道:“地府没有休假也没有五险一金,这年头打工真不容易。”
叶瑾白道:“是、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