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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芝起先不懂, 父亲好端端又叫她过去做什么。可是一想到惠姨娘带着王婆过去检查顾云瑶那小丫头的身子, 她就高兴,便也没将这事当一回事,只以为顾德珉叫她过去, 是想问她最近规矩学得如何了。
哪里想到, 刚一踏进顾德珉的书房里,看到他阴沉着一张脸,坐在那里,旁边地上还有跪着的惠姨娘在。
顾云芝的双肩微微一颤,声音也跟着颤了。她很少能看到父亲发火的情景, 但每当他怒容相向的时候, 必是她和惠姨娘遭殃的时候。
一声“跪下”, 立即从顾德珉的口中说出。
顾云芝怔了一会儿,只觉得心里饱含了委屈, 先是没跪, 只望着他,根本明白到底要跪什么。顾德珉还是在说:“跪下!”
她不敢不依了,立马双膝跪地。一边的惠姨娘几乎是跪着爬过来, 揪住他的下摆,动情地说:“珉郎,这事儿无关芝儿他们,你有什么话, 要怪便怪我吧!”
顾德珉垂眸看向她, 这是间接地承认了, 她真的和姚宗平之间有往来?
意识到说错了话,惠姨娘赶紧改口道:“珉郎,别忘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虽不是你的妻,却一直将您当做我身后的半边天。当年若不是有您在,我回到故里,还不得被随便打发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做别人家的太太,对我来说,只要能跟着珉郎,就是我毕生的心愿。难道您真的信了二小姐那番说辞,难道您真的忘了多年来我们二人的情谊?”
刚说到这里,外面又来了一个人,顾云芝大致从母亲的话中听出一点意思,没想到进来的这个人居然是惠姨娘的儿子顾钧文。
惠姨娘才知道事态到底往多么严重的方向发展。
又是一声“跪下”,出自顾德珉的口音,同样对着顾钧文在说。
顾钧文也不明白父亲今日叫他来想做什么,他本来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做功课,听到父亲让他下跪,他硬着头皮咬紧牙关,也是跪了。
惠姨娘又不敢在两个孩子的面前说出他们今日被罚的真相,怕伤到两个孩子的自尊心。
顾德珉却先开口:“你说,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
顾云芝和顾钧文同时诧异地看向父亲。
……
薛妈妈很快就知晓了事情,从顾德珉的书房那里得来的消息,听说惠姨娘和她的两个孩子又被好好罚了一通。惠姨娘不能去祠堂里面,就留在他的书房外面罚跪,顾云芝和顾钧文则被撵去祠堂罚跪。
这去祠堂里面一事,就是惠姨娘想出来的办法,想借用这个办法来证明两个孩子的无辜。
其实以父亲的多疑性情,顾云瑶已经猜出七七八八,顾云芝和顾钧文肯定会被遭到质疑,是不是这顾家的孩子。
究竟是不是,她也不敢乱说。光顾德珉的猜测,便能让顾云芝他们很不好受。
果然不出顾云瑶的所料,第二天第三天开始,接二连三传来一些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
先是惠姨娘被迫搬离文轩阁。也不是给她在顾府里面重新找个院子住,顾德珉直接差人将惠姨娘偷偷送出去,好像是送到了外面哪处田庄上面。
接着是方嬷嬷,被顾德珉以一个口无遮拦、胆敢唆使主子行事的重罪给好好惩治了一番,拖下去在院子里重重打了几十板子,打得她屁股一片血色,皮肉几乎分离。方嬷嬷年纪已经很大了,难以承受这么多的板子,躺在床上几乎和断气了一样,很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再下地走路了。
顾德珉直接联系了方嬷嬷老家的人,给她的家人拨了不少银两,她躺在床板上,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没有人敢多问一句,方嬷嬷被带回了老家。远在田庄上面的惠姨娘被封锁了所有的消息,无法与外界接触,便也不能得知方嬷嬷其实已经被送走的消息。
原本他很器重的唯一一个儿子,顾钧文,身边配了好几个一等二等的丫头,顾德珉也重新分配了一番,将其中一部分人拨走。
至于顾云芝,本身日子便不好过了,距离嫁入姚家的日子越来越近,她被禁足在敬宁轩内不得到处走动,原本和老太太想商量的嫁妆,也彻底没戏了。
原本他还想把姚家的婚事给拒了,就算林明惠极力地证明两个孩子是清白的,她也是无辜的,他还是怀疑,林明惠和姚宗平两个之间,可能有着什么。顾云瑶曾经推测出的话,越想就越是那么一回事。先把林明惠安排到外面居住,也是为了眼不见为净。
其实如今还有一样事情,顾云瑶还没揭发,就等着顾云芝自己先撞上南墙。她还想放条长线,钓条大鱼。
这段日子里,顾云瑶每日去老太太屋里陪她说话,听大夫的意思,躺着的病人需得多多帮他们活络筋骨,包括替老太太擦洗身子的活,顾云瑶也都一一包揽下了。
新年很快就到了,顾府上下又迎来喜庆的一天,仍然是每一年的惯例,由顾钧祁写对联,顾云瑶从他那里讨来,拿到二房还有老太太这边也都给木门贴上了。
之后又与顾云梅两个人,和几个小丫鬟一起剪窗花。一张张漂亮的窗花从手中现形,肖氏没有女儿,她就喜欢上二房的两个女孩儿这边坐坐,午后的阳光正好,洒在她们几个人的身上,大太太与两个女孩儿之间有说有笑。
顾云瑶又长了一岁,如今的身高更是抽长了一些,肖氏喜盈盈地看着她,如同看待自己的闺女。
免不得要说些好听话,同时抓了一把山核桃进她的手里。桃枝在后面又把山核桃接过去,替她们用小板凳敲碎了,挑出核桃肉给她们吃。
肖氏这么开心是有原因的,怕是云瑶这孩子还不知道,她也将好事将近了。
至于顾云瑶失踪的那段日子究竟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始终没有真的交代。
肖氏不想逼迫这个孩子,她已经够可怜了,从小没有娘护,亲爹又不宠她,好不容易忍到惠姨娘被送走的一天,如今最疼顾云瑶的老太太又生病了,还没什么知觉,谁人与老太太说话,她都不应。
这孩子心里得藏着多少事?
肖氏不想逼迫顾云瑶,若是当真是什么不好的回忆,她也不想再勾起这个孩子的害怕。
就当那几日,她去了侯府小住了一段日子。
她们这是苦中作乐,老太太自病了以后,肖氏还有顾云瑶她们,很少能这么笑了。
几个人正有说有笑着,有人从外面进来通报,看脸色,还很着急的模样。
肖氏让这个传话的人进来,是府内的管事,他看到二房的两位小姐都在,正好,他要说的事正巧就与二小姐有关。
管事立即道:“大太太,二小姐,三小姐,府内突然来了一位贵客,说是一定要见见二小姐。二小姐,您赶紧随小的去瞧瞧。”
肖氏也不知道这个要见顾云瑶的人究竟是谁,好像排场还很大的样子,连府内的管事提及到那个人,说话都开始不利索了。
她问道:“仅是叫二小姐过去见见吗?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
顾云瑶平时很少出闺阁,京中那些太太的圈子,她也很少有机会去融入,更别说会认识别家的小姐或是贵人了。这般着急地要见顾云瑶,反而引起了肖氏的困惑,究竟是何人?
那管事头上已经冒了冷汗,不敢有虚言:“是王爷。”
“誉王吗?”肖氏不假思索地回答。毕竟誉王是顾云瑶的姨夫,来瞧瞧她,也不稀奇。
顾云梅全程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们俩,反应总比别人慢一拍。
只有顾云瑶突然把手里的窗花剪坏了。
管事答:“是靖王。”
“什么!”肖氏也跟着惊讶起来。
顾云梅被留在了屋中,肖氏和顾云瑶一起去看看情况,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来报的管事会那么紧张。
前厅里正坐着一个男人,生得既高大,又伟岸。身上着四团龙纹饰的锦袍,腰间系着的是玉革带,一副雍容华贵、又冷傲孤立的气场。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正在品府内下人敬上的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四溢的茶香,顾云瑶闻出来了,居然是她很喜欢喝的碧螺春,或者说,是她当年跟着谢钰,模仿谢钰而喜欢喝的洞庭碧螺春。
出现在她们眼前的,不仅是靖王楚容,还有他带来的若干护卫,一个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绵密的呼吸,气派十足,全都挎着刀而立。
楚容带来的人,近乎多达百人之多,小小的前厅里面挤不下了,就有一大部分站到了院子外面。当时她们来的时候,那些个护卫全用目光迎接着她们,每走一步,不说顾云瑶,就说肖氏,也感觉脚上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不久之后,刚下早朝的顾德珉也被叫到了前厅里面,看到偌大的前厅熙熙攘攘挤满了人。而人群中,那个左眼上有着刀疤,正慢条斯理品茶的男人,只轻轻抬了眼睛,似乎是漫不经心地看向他这里。电光火石之间,他两条腿都软了。
顾德珉的脑海里轰然一空,想到了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想到了在火光映照在他脸上时,为争夺蔺月柔的尸首,拼命与对方撕扯的过程中,他揭露了那个人的面巾,看到了,看到了面巾下的抢尸首贼人的真容。
靖王,楚容!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顾德珉无法抑制住心里的恐惧,皱着眉问他。
其实他更想问楚容,他已经得到了蔺月柔的尸首,他最爱的女人的尸首,他还想要怎么样?!
“怎么,”楚容知道在这个家里,顾德珉一定很不欢迎他,但是,他也不是为了看顾德珉那副可笑的脸来的,楚容几不可闻地笑了声,“我来看看我的义女,都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