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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梁翊买了口棺材,把喜娘和小六葬在一起了。他花了好些银子,把二人的坟墓修葺得气派了许多。二人也没有孩子,如果自己不来看他们,估计没几年,这儿就成一座乱坟了吧?梁翊悔恨交加,又愤怒不已,心想,一定要手刃了张德全。
转眼间已经到了二月中旬,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厚了,再过几天,就会有柳絮飘过窗前,燕子栖居檐下,繁花映入眼帘。
春天这个时节太美好了,实在不合适杀人。
梁翊写字写累了,便放下笔,有些怅然地看着绯色的西天。他眯起眼睛,沉醉在眼前的诗情画意里,内心涌起了一股淡淡的惆怅,神情也变得忧郁起来。
于叔本想喊他吃晚饭,结果看到他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出神地望着西天发呆,便冷笑了两声。于叔心想,此刻,在少爷的臆想中,他一定是天下第一玉树临风的男子,会有无数女生为他倾倒。
呵呵。
于叔懒得喊他了,等他自己醒过来吧。
“扑棱”一声,一只乌鸦没飞稳,歪歪斜斜地从屋顶上掉了下来,嘎嘎乱叫着从梁翊眼前飞过。梁翊“啊”地惨叫一声,顿时从臆想中惊醒。
他看着那只乌鸦高傲的背影,愤愤地说:“这只破鸟,遇上我,算你走运,骂你两句也就算了!如果遇上我师兄,他肯定就把你烤着吃了!”
于叔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被梁翊一瞪,才收敛了一些。二人去楼下点了些吃的,梁翊心事重重地搅动着碗里的馄饨,思索道:“这只乌鸦太不吉利了,肯定有人要害我。”
“嗬,谁能治得了你啊!”于叔挤眉弄眼,揶揄道。
梁翊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我爹,我师父,云庄主,还有风遥……”
于叔哑然,不再跟他争论,专心地吃起了馄饨。梁翊依旧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时至半夜,梁翊还在灯下看书,窗外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他警觉地问:“谁?”
窗外那人并不答应,一片死寂中,突然传来几声猫叫。梁翊会心一笑,放下书,懒懒地说:“别闹了,当心引来一群母猫,把你撕着吃了。”
“扑通”一声,窗子被一脚踢开,一个人从窗户翻了进来。他并没有落地,而是一个跟头翻到了梁翊身边。眼见他那双脏兮兮的鞋就要踢到自己,梁翊皱着眉头,轻巧地闪到了一边。
“哟,小东西,躲得那么快,最近是正儿八经地修炼内功了吧?“风遥轻巧落地,冲梁翊眨了眨眼睛。
“切!我就说嘛,见到乌鸦准没好事,原来是你来了。”梁翊把书往桌上一扔,笑道:“你的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如今竟然扮起猫来。”
风遥大踏步走到桌子前,拿起水壶,也不管烫不烫,就咕咚咕咚地喝了一通,然后嬉皮笑脸地说:“怎么样,学得像吧?云冉都被我吓哭过呢!”
“像?像的话能被我一下子听出来?你也就能吓吓云冉那样的小孩子!”梁翊放下书,给风遥拉开一把凳子,然后问道:“你不在山上呆着,跑下山来做什么?还有,直指司的那个蓝衣是不是你杀的?”
“你的问题能不能一个一个来,能不能让我先喘口气再说。”风遥大大咧咧地坐下,说道:“反正最近山上也没什么事,云冉病了,我姐和姐夫都在照顾他。我在山上帮不上什么忙,待着又闷,所以就跑出来玩几天。姐夫不是想派几个人来帮你嘛,我想派别人还不如派我呢。至于那个蓝鬼嘛,正好被我碰上了,我本来想练练手来着,结果没想到一箭致命,师哥我还是很厉害的吧!”
“云冉的病怎么还没好?严重吗?”梁翊不理会他吹牛,急问道。
“还好,就是一直咳嗽,不过这几天好多了。”
“那就好。弦珠嫂子也快生了,你应该在山上照应才是啊。”
“别提了,我倒是想啊,可她最近脾气越来越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师弟,你可千万别把女人的肚子给搞大了,搞大了可就麻烦死了!我以为她有了肚子里的那块肉,会变得温婉贤淑一些,谁知道她的狮子吼越来越厉害,我都后悔死了。前几天她嫌我碍眼,把我给骂出来了。我想起她说她想吃老家的枣糕,所以就想给她买一大堆枣糕回去,说不定她心情就好了。”风遥委屈地说。
“你呀你,肯定是又捉弄人家了吧?是不是又往人家衣服领子里扔铜钱了?还是把人家的头发打成了结?”梁翊笑着问。
“她现在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我怎么可能那么欺负她?”风遥撇着嘴,解释道:“不过那天她的针线包掉在地上了,她又捡不起来,我笑了她两声,她就把我赶出来了……”
“活该!”梁翊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你这小子真没良心,你师哥都这么惨了,你反倒帮着你嫂子说话——话说你这里有没有吃的?师哥我快要饿死了。”风遥说完,像只猫一样趴在了桌子上。
“你等着,我去跟小二要碗馄饨。”
梁翊笑着起身,下楼去了。风遥百般聊赖地抓起梁翊正在看的书,原来是一本《西南战事编年》,他扫了一眼就扔到了一边,趴在桌子上专心等馄饨。
梁翊回来后,轻轻把门带上:“小二让厨房煮馄饨去了,你等一等,应该很快就好。”
风遥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又拿起那本书,问道:“这是从哪儿弄的书?我怎么以前从没听说过?”
梁翊笑着说:“这是我父亲编的,还没面世,你怎会听说?”
“哦,原来是这样。”风遥随意翻着书,敬佩地说:“梁大人还真是雄心不死,堂堂一个兵部尚书,被人整得那么惨,还不忘写这些书。”
梁翊一把夺过书,瞪了风遥一眼:“这叫做‘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爹虽然身居乡野,可总担忧大虞的国防。这份情怀,你这个野人是不会懂的!”
“我管他呢!但愿那个草包皇帝早早死了才好!”
小二已经把馄饨送来了,风遥也不顾烫,端起碗来就喝。梁翊也懒得提醒他,看他被烫得上蹿下跳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
在外人看来,调皮捣蛋的风遥是师弟,沉默寡言的梁翊才是师哥,其实不然,风遥确实是大梁翊两岁的师哥。当别人误会的时候,风遥总是愤愤不平地说,梁翊坏心眼可多了,只不过长了一张温顺乖巧的皮囊,看起来稳重一些。
二人自幼一起习武,师父的强项是刀,不过梁翊执意要学弓。于是不练刀的时候,风遥也会凑热闹,跟梁翊一起练弓。对于风遥的掺和,梁翊一开始是拒绝的。因为从小家学渊源,他一直觉得弓是神圣的。无论是父亲,还是哥哥,只要一拿起弓,他们便有了一种天地之间舍我其谁的霸气,所以练弓之人也必是有气度的风雅之人。而风遥毛毛躁躁,邋邋遢遢,即使姐姐打扮他,他也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乞丐模样,所以梁翊打心眼里看不起他。
不过谁让风遥武功比自己高、年龄比自己大呢?梁翊要么乖乖地听他的话,要么就被他打个半死。少年时,心高气傲的梁翊哪儿受得了风遥的习性?跟他斗过气,结果被他打得爬不来;他趴在地上,瞪着风遥那张洋洋得意的脸,心想,总有一天要把这个小乞丐打得满地找牙;可惜那一天迟迟没有到来,他想找雪影诉苦,又怕被看不起,只好忍气吞声。那时他经常躲在角落里,幻想哪天能痛痛快快地揍风遥一顿,揍得他痛哭流涕跪地求饶,那才过瘾。
不过这个想法在他十七岁那年就变了。那年师父说他技艺已成,可去江湖历练,他便铁了心离家出走,害得风遥和梁氏夫妇一起四处寻他。
他涉世未深,不知该去往何处,只是想起一个师哥被九龙帮的人所杀,他便天不怕地不怕地跑到京畿去找他们报仇。结果被九龙帮的几个大佬围攻,被打得半死的时候,是风遥及时找到了他。在那场恶战里,风遥替他挨了两刀,若不是父亲带人赶过来,或许两个人都要命丧黄泉。
看着奄奄一息的风遥,梁翊第一次觉得对不起他,悔恨得难以言喻。回到家后,气急败坏的父亲不顾他浑身是伤,又用家法处置他,打得他一个月都下不了床。若不是母亲拦着,盛怒之下的父亲或许真会打断他的腿,让他这辈子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梁翊再也不敢高估自己,也不再轻举妄动,而是越来越冷静。而且,从那时起,他将风遥看作自己的生死兄弟。
他们师兄弟二人各种武功均有射猎,不过各有所长。风遥善用刀,他继承了父亲的“赤日刀”,叱咤江湖,无人能敌。前朝有诗云“晴天忽一闪,万物莫摧残”,说的就是这把魔刀。风遥的内力可是从婴儿时期就积累起来的,内功甚至强大到刀枪不入的地步,号称“以柔神功”,所以也只有他能驾驭这把旷世魔刀。
早在两年前,风遥就不屑于任何武林比武了,用他的话说,反正去了也找不到对手,还不如留在庄上跟梁翊玩。梁翊也乐意奉陪,要说比武,当然还是跟风遥比起来过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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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遥吃完馄饨,满足地打了几个饱嗝,笑眯眯地说:“师弟,我刚才见你内功有所长进,怎么着,要不要再比划比划?”
梁翊丢下书,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行,第二层‘天心藏意’,我还是练不过去。”
“哎,你先运功,我试试你练到什么程度了。”
“怎么试?“梁翊不解地问。
“哈!“风遥突然绕到梁翊身后,朝着他的后背就是一掌。
梁翊哼都没哼一声,直接趴在了桌子上。风遥喊了他半天,他才抬起头来,死盯着风遥,然后“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啊,师弟,你第二层果然没练成!“风遥睁大眼睛,恍然大悟。
“林风遥!你特么活腻了吧!”梁翊双目怒睁,他擦掉嘴角的血迹,冲着风遥脸上就是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