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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陈默带着自己弟弟,十七岁的陈醉一起来抱阳观了。一进门就看到这里有谢灵涯在前院帮忙卖糕点,他赶紧拉了拉左顾右盼的陈醉,“等下,我去跟谢老师打个招呼。”
陈默公司的同事一致认为,著名杠精兼无神论者陈默自从在抱阳观吃了亏之后,性格变好了很多。以前他走在大街上都一脸警惕,恨不得连红绿灯的茬都找。
其实陈默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嘴不好容易惹事啊,以前都是惹到人也就罢了,惹到神怎么哭啊。
至于陈醉自己呢,他正在上高三,陈默非说带他来烧个香,帮他祈福,他就觉得有些好笑了。不过他一来没有以前的陈默那么喜欢抬杠,二来最近抱阳观在他们学校居然还挺有名,好些同学都跟风来这里喝过茶。只是内心难免不解,不知道他哥是怎么被洗脑的。
“谢老师,在忙吗?”陈默说。这段时间谢灵涯主要在后院工作,在前面少见他。
“陈默啊,今天没加班?”谢灵涯也回了一句,“我出来帮个忙,我们推出糕点,给大家讲一下它的来源,刚讲完,你来晚了。”
陈默一看,那糕点正面写着抱阳观,反面写着阳春白雪,倒是和道观的气质很符合,“那我得尝一尝,还有吗?”
“等等,我给你拿。”谢灵涯心情挺好的,因为卖得不错,周末来的人本来就多,听说他们出了糕点,出于尝试的心理也有不少人点了,尤其是他故事讲得不错。一碟也就三十,多数还是一桌人一起点。
陈默冲陈醉挥了挥手,“过来。”
陈醉走了过去,就看他哥很熟练地和这里的义工打招呼,自己倒热水沏茶,然后谢灵涯也把阳春白雪糕拿过来了。
“这是你弟弟吗?和你长得很像啊。”谢灵涯问道。因为陈默来得也算勤,虽然一开始有些不愉快,但陈默后来还是不错的,所以谢灵涯干脆坐下来和他聊两句。
“对,我弟高三,下学期就高考了。”陈默答道,“考试成绩不是很理想,我带他来给文昌帝君上个香。”
陈默现在对道教神仙也有些了解了,抱阳观的另外一个配殿供奉的就是文昌帝君,文昌帝君主管功名利禄,古代学子都拜他。虽说文昌帝君不是抱阳观的主神,但陈默属于抱阳观死忠,也不会去找其他文昌庙拜,直接来了这儿。
陈默和谢灵涯聊着呢,陈醉心里觉得谢灵涯应该也是什么居士之类的,没怎么在意,先给那碟阳春白雪糕拍了个照,发到朋友圈,证明自己也来抱阳观打了卡,然后才吃起来。
虽说卖相普通,就是一般糕点的样子,但是入口口感还挺不错。香甜的味道不同于狂加糖的糕点那种腻法,十分天然,尤其是陈醉中午没胃口只吃了一个面包,这糕点清淡却颇为开胃。
陈默一口糕点一口热茶,竟然吃了个半饱,而且仍然没有腻的感觉。再看旁边桌,很多也点了糕点,竟是男女老少皆宜。
他不知道除了口味上很万能之外,这阳春白雪糕的原料有山药和茯苓,其实老人和小孩吃都特别好。
也许不是外观或者第一口惊艳的类型,但是吃多了反而琢磨出各种优点,配茶非常合适,事实上这也的确成了日后销量最稳定的糕点。
即便对于那些追求特色的人来说,它的手工制作,历史渊源,以及由道观出产,也足够满足大家的心理需求。
比如就连陈醉这样的人,也会拍照打卡。
这个时候陈醉再打开朋友圈,就看自己居然收获了几十个赞以及若干评论。
这可难得了,陈醉点开新评论,发现大多都是女同学和女性朋友。
“这不是抱阳观么,你对面是谁?”
“你不是说今天你哥带你出去么,卧槽那就是你哥?”
“我宣布我是陈醉的嫂子了。”
“不对吧,那个好像是抱阳观的老板?之前就听江湖传言,去抱阳观可以捕获帅道长一个,但是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这位。”
“上午我闺蜜还说抱阳观出点心了,怎么吃点心还有帅哥陪的![好喜欢]等着我,我也来!!”
“我马上就到现场[太开心]。”
……
陈醉看下来,颇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些人怎么了,仿佛和他哥一样,陷入了某种狂热啊。
他拍糕点是和桌面平行着拍的,所以把对面的人和建筑也拍进去了,照片里谢老师正懒散地坐在藤椅上,手指抵着下巴一脸淡笑地和他哥聊天,但是作为一个直男陈醉对评论区的狂欢不是很有参与感。
不过看这些人的意思,谢老师在某种程度上,还有那么些人知道,只是这些人对他了解的也不多,都江湖传言了。
“统一回复,这不是我哥,是我哥朋友,叫什么谢老师,不知道是义工还是老板。”陈醉回了一下,然后关了界面。
吃完了糕点谢灵涯还带他们一起去文昌殿,“文昌帝君像也是刚换过的。”
陈醉一边走一边看周围,心不在焉,从主殿后门出来时,脚在高高的门槛上一勾,竟是摔了一跤。
“陈醉,没事吧?”陈默赶紧把弟弟扶起来,只见他龇牙咧嘴,把七分裤一捞,膝盖都破了。
陈默立刻激动地道:“谢老师,流血了,那个,可以用止血咒吧?”
谢灵涯:“……”
他看着不太像是担心弟弟,倒像是很想再见识一下谢灵涯的奇技。
陈醉却是慌了,我靠,还念咒,他哥怕不是疯了,他答应来上香就当是玩,但是念咒也太奇葩了吧,立刻疯狂道:“不不不……我不!”
陈默不赞同地看着他。
谢灵涯看陈醉一眼,“扶他去后面吧,我去叫海哥过来。”
“等等,我说我不要啊!”陈醉觉得完了,这是什么邪恶的道观啊,还逼人的,等会儿不会还让他喝什么香灰水,符水吧?他哥怕是已经被洗脑了!
那个什么海哥,是这里的头脑吗?陈醉顿时脑补了巨多可怕的情节,一脸惊恐,张望周围,想找人求救了。会不会有人信他呢,大家不会都被洗脑了,或者觉得他们家务事吧?他和他哥可是长得很像的!
谢灵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医生也不要,那你是想自己糊点口水吗?”
陈醉:“我……啊?”
陈醉一脸尴尬,这才发现自己先入为主,觉得他哥被洗脑了而谢灵涯是神棍,加上他们还提到什么咒之类的。没想到,“海哥”是医生啊……
“你弟是不是对中医有什么不满?可是消毒包扎他也是用现代手法啊。”谢灵涯问陈默。他也想到这小孩可能误会了还是要念咒,但不对啊,他们道教什么时候强行(重音)安利过了?再穷也不干这事儿啊!
有时候在道观里,有的病人盲目求神,他还会劝人去后面诊所看病。
陈默也不知道啊,看陈醉那傻样,说道:“别管他了,麻烦海医生吧。”
随后,海观潮拿着医药箱过来,看伤口不深,也没有沾到脏东西,不需要打破伤风,消毒包一下就成了。
陈醉脑补过头,略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玩手机。
朋友圈又多了很多评论:“什么??谢老实?我心碎了!”
“他怎么能叫这个名字,大哭,我不去了。”
“失恋了失恋了。”
“我不能接受他叫谢老实,不能。”
“?”陈醉往上翻了一下,发现自己之前打错字了,撒气一般回复道,“你们有毒吧??我只是把老师打成了老实。你们真肤浅!”
评论区再次陷入狂欢:
“啊,又会爱了。”
“拿起我收拾好的包包,肤浅地去喝茶啦^ ^”
.
陈默兄弟给文昌帝君上了香后,又去拜了一下王灵官,然后才离开。当然,陈醉后来收到了很多谴责,因为他们走了后谢灵涯就没有出现在前院了,闻讯去抱阳观的人最终只观赏到了张道长被迫捧着糕点摆拍,不过糕点还是不错的。
谢灵涯本来是想睡个午觉,但还是先去洗了把脸,清醒一下后开始做题,做完题才小睡了一会儿。
差不多五点钟的时候,谢灵涯起来,打算待会儿做菜了。
谢灵涯在厨房溜了一圈,拿了点吃的,打算去敲施长悬的门,手刚抬起来呢,门就开了,他一愣,随即笑道:“我给商陆神换吃的呢。”
他说着,眼神一转,看到祭坛上空空如也,商陆神躺在施长悬枕头边上,这个时候应该不是念咒啊,他欣喜地道:“是不是开口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施长悬犹豫一下才点了点头。
谢灵涯:“哇,他说什么了?”
施长悬:“…………”
谢灵涯:“?”
谢灵涯很茫然,不是,为什么这也不回答啊?
“那我能进去吗?”谢灵涯又问,只见施长悬迟疑得更久了,才让开。
商陆神还裹着手帕,像个小娃娃一样躺在枕边。谢灵涯一步步走向商陆神,施长悬就在他身后紧紧盯着,竟是生平难有的局促。
谢灵涯会听到什么……
谢灵涯俯身,把耳朵凑近了商陆神,几秒后,他歪过头来道:“嗯?怎么不说话的?”
……那个喋喋不休的商陆神住嘴了?
见施长悬也走到床边来,谢灵涯就把商陆神拿起来,放在施长悬耳边,他伸手去接。
谢灵涯一松手,施长悬就听到商陆神细声说:“呼——好害羞哦。”
施长悬:“…………”
耳报神的声音很小,谢灵涯什么也没听到,还睁大了点眼睛问道:“怎么样,有吗?”
施长悬撇头:“没有。”
谢灵涯很失望:“它是有自己的想法,会自己选择时候说话吗?那它之前到底说了什么?”
商陆神现在就在说话呢,它的声音传到施长悬耳朵里:“谢灵涯晚上想烧鱼,菜市场有一条非常肥的鲤鱼,就在左转第三排第二个摊位……”
施长悬视若未闻,缓缓道:“雷声吓过的后遗症,不大灵光。”
商陆神的声音顿住了。
谢灵涯遗憾地道:“啊,所以没什么动静,而且内容也不灵验,没什么用么?”难怪施长悬不说话了。
施长悬:“……嗯。”
商陆神:“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
谢灵涯:“有没有什么办法?”
施长悬把商陆神放开,淡然道:“我再多念几遍咒试试。”
他想这个坏掉了的商陆神大概嚷了句不会变之类的,但离开耳边也就听不到了,比蚊子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谢灵涯看到了,却是笑道:“总举着也不方便吧,等等我给你找个别针。”
不等施长悬说话,谢灵涯就出去了,他不但找了个别针,还拿了把剪刀,把商陆神身上的帕子剪开,再用别针收拢卡住,这样看起来就有个衣服样了。
然后把商陆神别在施长悬领边,就跟装饰似的,只是与施长悬冷淡的气质不太相符罢了。
谢灵涯:“哈哈,还挺可爱的。”
施长悬有些不自然地拨了一下商陆神。
商陆神:“我,可爱。”
施长悬:“……”
.
晚上吃完饭后,施长悬便放空大脑念咒,无视这个不停说话的商陆神。他没有搪塞谢灵涯,他觉得多念咒,可以把商陆神调试正常。这个商陆神是有问题的,坏掉的。
一旁,张道霆则问谢灵涯:“施道长是不是不喜欢吃鱼啊,晚餐时问的那句‘这是草鱼?’冷冰冰的,把我吓死了。”
谢灵涯:“没有啊,后来你出去,他又跟我说以后去哪个摊子买鲤鱼,只是不喜欢吃草鱼吧。而且,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菜市场那么了解。”
还热心指导他这些琐碎事,真是难得。
张道霆看了两眼坐在稍远处的施长悬,又道:“施道长那个娃娃是什么啊?”
他忍了好久了,看到高冷的施道长肩上挂个小木偶娃娃,太违和了。
海观潮倒是脑子一转,想到了什么,他看施长悬一直在小声念咒,问道:“你们上次出去,不会就是为了那个东西吧。”
“是啊,”谢灵涯给他们稍微介绍了一下,“别往外说啊,也别和施道长提,那个商陆神好像不太灵光,提了他可能伤心。”
张道霆干笑两声,不是很能想象施道长伤心是什么样子。
谢灵涯看施长悬念过七七四十九遍,拿起茶杯喝水,想想就起身了。
……
施长悬忽觉耳边的嗡鸣声停止了,饶是他平日波澜不惊也松了口气,真的调试好了么,他不禁看了安静的商陆神一眼。
——下一刻,忽然有人从后面贴过来,还把脑袋搁在他的肩上,脸和脸中间就隔着一个木偶了。
施长悬几乎都能感觉到这人微凉的气息吞吐,带着笑意在耳边道:“哎呀,看你样子还以为在说话了,想偷听一下。”
施长悬有些僵硬,谢灵涯侧过脸,两人的头发好像都擦过了,距离近到稍稍一动,脸和嘴唇就要碰上了。
太猝不及防了,施长悬一时动弹不得。
谢灵涯还不起来,说道:“不会一直这样吧,要么不说话,要么说不准。还是它更喜欢山里?你会送它回去吗?”
施长悬终于忍不住严肃地想,他怎么趴在我肩上,他越来越过分了。
谢灵涯见施长悬没有回答自己,“嗯,不好吗?”
这时,一个细细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快、快乐池塘栽种了,梦想就变成海洋,鼓鼓的眼睛大嘴巴,同样唱得响亮!”
施长悬:“???”
还没等施长悬想明白,忽然肩上一松,却是谢灵涯站起来了,捧着商陆神欢呼:“它居然会唱《小跳蛙》!不要放过它——”
施长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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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长悬顺着人流走进地铁,准备去上课。商陆神被别在他的双肩包背带上,已经开口后就能够随身携带了,只是它一直在因为离开抱阳观而啰嗦。
施长悬:“……吵。”
他把商陆神摘下来,揣进了兜里,再抬头时却发现,非但听不到商陆神的声音,周围一圈原本叽叽喳喳聊天的学生也都住嘴了。
施长悬撇头看着窗外,一脸冷淡。
上课时,黄进洋问施长悬:“你那个文献笔记带了吗?上次说借我。”
施长悬打开包看了一下,“……拿错了。”
他在房里看了书,笔记本有好几本,应该是不小心弄错了,因为耳报神的事情,确实有些心不在焉……
“啊?完了,我还想带回去,我请了假回老家参加婚礼,中午下完课就去赶高铁。”黄进洋一脸遗憾。
“我问问。”施长悬指的是问问抱阳观有没有人有空,来一趟把笔记送过来。
他拿着包出去打电话,在拨号之前却瞥到包上那只商陆神,提起来道:“为什么不提醒我?”
趋吉避凶,是耳报神最基本的功能。
商陆神一声不吭,仿佛它真的是一个安静的木偶挂件。
施长悬打了电话给谢灵涯,自然,全道观只可能是他有空,听说黄进洋的事情,谢灵涯立刻道:“没事的,我送过去吧,我这边没什么要忙的。”
早上谢灵涯已经做完一批阳春白雪糕了,这个卖得很好,第一天那几十斤就完售了,所以谢灵涯这次放心地多做了一些。
他按照施长悬电话里说的,把笔记带上,熟门熟路地搭地铁到了鹊东学院,又找到了他们上课的教学楼。
刚好这个时候第一节课已经下课了,黄进洋和施长悬一起出来。
看到谢灵涯来送笔记本,黄进洋还感谢道:“谢老师,必须叫你老师了,太厉害了,那个转运符很有用啊,我最近都没怎么见到那玩意儿了。”
他说着,左眼还眨动了一下,才慢慢睁开,而且眨眼的频率还是比较高,看来虽然转运,但这个习惯一时也改不过来。
“有用就好啊,你们下节课在哪呢?”谢灵涯说着,跟他们一起往外走。
大家还有一段同路,谢灵涯走在施长悬边上,顺口问:“那个……娃娃呢?”
施长悬把商陆神从兜里拿了出来。
谢灵涯含蓄地问他:“怎么不挂?”
黄进洋听了他们的话,觉得怪怪的,“这个不会是你送的吧,我还说施长悬怎么这么……”
“画风不对吗?”谢灵涯笑说,“这个很可爱啊。”要是他,他肯定每天带着。
施长悬默默把商陆神别回肩上。
走在校内,谢灵涯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米校长么,你们见过吧?有次我放完寒假,在学校放烟花,被他撞个正着,给我训了一顿。”
米校长被大家昵称为米老头,黄进洋和谢灵涯都是研究生才入学的,不过也认得他那张脸,此时正领着一行人在操场上,仿佛是参观的样子。
黄进洋瞥了一眼,说道:“旁边那个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吧?”
谢灵涯也分辨了一下,“你是说左边那个看起来很有钱的吗?耳垂特别长的那个。”
“是左边那个,耳垂长不长我不知道啊。”黄进洋迟疑了一下,“他耳朵上挂了个很大的纸片。”
“纸片?”谢灵涯又扫了一眼,“没有任何一个人耳朵上有纸片啊。”
“不是吧?”黄进洋定睛看去,确实有没错,“真的有啊……诶,等等,怎么这纸片外圆内方,像个铜钱……不对,纸铜钱,纸钱啊??”
黄进洋愕然,哪有人往自己身上挂纸钱的。
谢灵涯和施长悬立刻对视了一眼,纸钱?
这时,开口以来就没预报过什么正经事的商陆神,冷不丁地用它的细嗓门说道:“耳挂纸钱,命至大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