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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折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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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家。

    许志刚早早地起床,去公司开会,院子里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越来越远,许颖夏稍稍往院子里,似有若无地看了眼,就收回了视线。

    她的呼吸重了一瞬间,又慢慢地平息。

    富太太和千金大小姐每日的行程也都很满,不过都是一些邀约,比如时不时去做个美容,去个海岛游玩,再聚一聚打打麻将。

    许母换好了裙子,从楼上下来,她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了下来:“夏夏,你衣服换好了吗?周太约我们去做SPA,听说新来的一种西班牙进口仪器,等做完SPA,今晚周太还组了个宴会,妈妈下午带你去取定制的裙子,顺便你再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限量包。”她笑着,已经走到了一层,扬了扬手里的黑卡,“你爸爸的卡都在我手里呢,我也好久没见到冬儿了,下午顺便带东西去探冬儿的班,她在娱乐圈那么辛苦,你爸爸还不肯让她走后门,你爸爸这人,就是假清高。”

    许母气质温婉,看起来就很柔和,就是一个南方水乡养的女孩,嫁给许志刚后,生活美满,夫妻恩爱,两个女儿也都娇俏可人,她的心态一直都很平和。

    许颖夏回过神,闻言,抬眸看着许母,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就咬了下唇,眸光微动:“爸爸已经去公司了,妈,我上楼换个裙子。”

    许母打量了下许颖夏的裙子,觉得没什么问题,不过夏夏爱漂亮,也不是不可以,她笑着:“好,妈妈等你。”

    许颖夏上了二楼,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毛毯又长又柔软,落地没有声音,又让人觉得很舒服,她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停顿在了许志刚的书房门前。

    她没有犹豫,打开门,推了进去。

    许志刚爱太太,也爱这个家庭,他对于这个家没有什么防备,书房里门一般不会锁上,但是以前的时候,家里也没人会无缘无故地闯入他的书房,他的一家之主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许颖夏进许志刚的书房,明显是有目的,她直接走到了许志刚的书桌旁,动作又轻又快地打开了抽屉,她的手心濡湿,后背因为紧张,冷汗涔涔。

    她抿紧了唇,要打开下一个抽屉的时候,发现抽屉已经上了锁。

    她又试了几个抽屉,发现都是打不开的。

    里面存放的应该是许志刚认为的重要文件。

    许颖夏笑了笑,有些讥嘲,所以,那个寻找亲生女儿的文件,对于他来说,也很重要了?他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许颖夏觉得有些难受,明明就是他抱了她回来的,她明明那么爱他们,可是为什么,她的爸爸却要寻找他的亲生女儿,是她不够好么?他难道不知道,他寻找亲生女儿的行为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么?

    许颖夏深呼吸,克制着手指因为愤怒的颤抖,她转眸看到了许志刚的电脑,电脑并没有关机,她鬼使神差地,就点开了屏幕。

    屏幕亮了起来。

    有密码,但许志刚的密码比较好猜,许颖夏颤抖着指尖,试了几个,很快就试出来了,密码就是许志刚和许母的结婚纪念日。

    许颖夏点击开了许多文件,一个个搜索下去,终于,她的手指顿住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文件夹,命名是:孤儿院。

    她点开,短短的一秒内,心脏高高地悬在了她的嗓子眼,她的呼吸绵长了起来。

    文件夹里有好多个名字命名的文档,许颖夏一个个点开,看了过去,她握着鼠标的手指越来越紧绷,有两个星标文件,许颖夏冷笑了下,这两个人的年龄都和她一样,也就是,这两个人是许志刚重点调查的对象。

    但关于这两个人的信息也不多,许志刚应该也还正在调查当中。

    许颖夏眼底的寒意越来越深,她爸爸真的还不肯放弃,还在调查,她想,她得想个办法让她爸爸无法找到这两个人。

    她刚想关上文件夹,忽然又看到了言喻的名字。

    还有一个关于言喻的信息调查,许颖夏深呼吸,后背忽然冒出了凉气,言喻也是这个孤儿院的。

    怎么都是言喻,怎么都和言喻有关,为什么她这辈子就和言喻扯不开关系。

    她的手心里冒出了冷汗,身体的深处生出了红色的火焰,她真的不甘心,当年她被言喻摆了一道,被言喻欺骗,言喻借着她的手,生下了陆衍的孩子,趁机嫁入了陆家,夺走了陆衍。

    这就算了,偏偏三年前,言喻还知道了她不是许志刚孩子的事情,知道了她最大的秘密。

    言喻如果走了也就算了,现在却偏偏要回来。

    言喻回来了之后,会继续帮着许志刚调查么?

    更或者……

    许颖夏生出的恐慌在身体的血液里流窜着,她攥紧了手指,心脏慢慢地缩着,屏住了呼吸,点开了关于言喻的文档。

    她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文档上的每一个字眼,细细地看,认真地看。

    直到看完了,她才慢慢地松了一口气,但心底深处的不安却一点都没有消散,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言喻的年龄比她大了一岁,有可能是登记错的,有可能言喻就是这个年龄,至少在年龄这一点上,她就先被许志刚排除了。

    但许颖夏想,言喻应该不会是当年丢失的真正的许家女儿。

    更何况,相比孤儿院其他人的资料,言喻的资料完整了很多,她进入孤儿院的日期并不是陆衍被绑架时的日期,甚至在她遇到程辞之后,程辞还帮她找过亲生父母,但她的亲生父母重男轻女,丢弃言喻,只是为了再生一个儿子,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程辞才隐瞒下了他找到言喻亲生父母的消息,反而告诉言喻她的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了。

    许颖夏的眸光重新落在了言喻的资料上。

    言喻的所有信息里,唯一和许家丢失的女儿能对应上的,也就只有血型了,但是,许家的血型又不特殊,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这种血型。

    血型不能代表什么。

    不过……只有做到百分百排除,许颖夏才会安心。

    她要找机会,验一验言喻和许志刚的DNA。

    许颖夏眼底浮冰沉沉,她抿直了唇线,明明整张漂亮的脸都露在了光线中,却让人觉得有些淡淡的阴森。

    想到这里,许颖夏关掉了文件,将电脑恢复了刚刚的模样,走出了书房,书房外并没有人。

    她回到了自己的卧房里,随意地换了条裙子,背上了新买的限量包,搭配尖头鞋,露出娇俏的笑容,才在楼梯上,她就甜甜地喊:“妈妈,我这样搭配好看吗?”

    许母抬眸,眼睛一亮。

    夏夏一直都皮肤白皙,看起来娇俏又温婉的,许母很满意,夸赞她:“漂亮,你怎么不戴那条项链,脖子空空的,感觉少了点什么。”

    许颖夏走到许母的身边,亲昵地勾起了许母的手臂。

    院子里已经有车子在等候了,一身黑西装的司机为两人躬身打开了车门,许颖夏扶着许母,让许母先上车,然后她对着司机弯了弯眉眼:“辛苦你久等了,抱歉,下次我会快一点的哦。”

    司机刚上岗不久,听许颖夏这样说,心里一暖,觉得浑身都是干劲,许家大小姐果然温软又脾气好,连忙恭敬地道:“不辛苦,这是我的工作。”

    许母温柔地摸了摸许颖夏的手背,她嗔道:“你这孩子就是脾气太好,才会一直被人欺负到头上,要是你强硬点,阿衍那孩子也不会这么多年对你爱理不理的,有时候,女人就是要有点脾气。”

    许颖夏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靠在了许母的肩头,过了会,她眉心微动,忽然提议道:“妈妈,阿衍要回来了,我们先不去找冬儿了,我们去接机吧。”

    许母笑意更深,只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她有疼爱她的丈夫,有乖巧可爱的女儿,还有富足的生活,现在她唯一的目的就是能守住这样的幸福,她不允许有人来破坏他们许家的幸福!

    *

    长途飞行向来让人劳累。

    言喻下了飞机,觉得周身有些腰酸背疼的,机场的空调温度还算舒适,陆衍侧眸瞥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接过了陆疏木,淡声道:“我来吧。”

    陆疏木原本就只是被言喻牵着,他一直都是自己走,只是现在换成了陆衍牵着他。

    小星星已经坐在了陆衍的手臂上,趴在她的肩头。

    她睡眼朦胧,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陆衍给她拿了件毛毯,披盖在了她的身上,她头上还戴着一顶花边太阳帽,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她的五官。

    她胖胖的手臂环着陆衍的脖子,迷迷糊糊地问:“爸爸,到了吗?”

    陆衍声音很轻,像是怕弄醒她:“嗯,已经到了机场了,等会就到家了。”

    陆衍的助理和保镖紧紧地跟在一家四口后面,走到大厅,有人忽然喊了陆衍的名字,是许颖夏。

    言喻戴着黑超墨镜,鸭舌帽压得有些低,只露出了尖尖的下巴,但皮肤白皙素净,她听到许颖夏的声音,明明隔了这么多年没听到,却还是一下就认了出来。

    许颖夏、许母和周韵就在机场等着陆衍出来,周韵穿着修身的丝绒旗袍,身材保养得很好,她白嫩的手腕上搭配着祖母绿的玉镯。

    许颖夏声音甜美,走到了陆衍的面前,但很识趣地跟陆衍保持着距离,她抬眸,看陆衍的眼神里,那些爱意早已经被压抑住:“阿衍,你回来了。”

    她说着,看了看陆衍怀中小星星的背,有礼貌地压低了嗓音:“小星星睡着了?”

    陆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眸光从许颖夏的身上淡淡地扫过,大约是因为小星星在睡觉,他声音沙哑温润:“嗯。”

    他也没问许颖夏怎么来了,事实上,陆衍也没让周韵来接他,他视线看向了周韵,脸色倒不是很好,看到周韵,他就会想起她强制言喻引产。

    女人才是对女人最狠的。

    周韵的脸色其实有些苍白,因为她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生病,但看到陆衍的时候,她全身心都笼在了陆衍的身上,她自认为对陆衍的爱,谁也比不上,他从小就被她养在了身边,又是她和承国一起注入了无限爱意的婚姻结晶。

    周韵想着,也走到了陆衍的面前,她笑了笑,眼眶还是有些红,她太久没见到儿子了。

    “阿衍,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陆衍唇畔笑容很淡,他到底没对周韵摆出冷脸,他转脸看着言喻,松开牵着陆疏木的手,伸手揽住了言喻的腰,打招呼:“妈,许伯母。”

    许母笑容温和,她方才已经听周韵说了陆衍和言喻又重新在一起的事情,也知道这两个孩子都是陆衍和言喻的孩子。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志刚说的对,阿衍现在已经不适合夏夏了,可怜她家的傻夏夏,现在还痴心相付,她眸光微闪,她必须帮夏夏物色好男人了。

    许母看陆衍又是抱孩子,又是牵孩子的,而言喻却又不提行李,又不抱孩子,心里又是叹气——周韵说得对,阿衍的媳妇根本对他和孩子没有爱,可是他们俩也是天定的孽缘,兜兜转转三年又纠缠在一起了。

    许母说:“先上车吧,上车再好好聊。”

    到了车上,言喻摘下了帽子,她倒是一点都不瑟缩,大大方方,但也没说什么,她看了下,两个孩子跟着陆衍很好,也就没再管。

    车内的气氛有些怪异,所有人都在露出勉强的笑容。

    许颖夏想表现好,所以脸上一直都挂着温柔的腼腆的笑容,周韵很久没见到言喻,想给言喻下马威,又怕被陆衍讨厌,更何况,她不知道陆衍对当年的事情知道了多少,又是怎么想的,所以唇畔的笑容也是很和善;至于许母,她对言喻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所以笑容就很生疏。

    周韵想对陆衍说什么,陆衍语气平静,淡淡地打断她:“妈,你最近身体不舒服,先休息会,等到了家里,我再叫你。”

    周韵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上不来,也出不去。

    她盯着陆衍看,陆衍却已经低下了头,墨色的头发散落在他的眼前,如同薄薄的雾气朦在了他的脸上。

    他整个人看起来很平静,却让周韵觉得有些害怕。

    陆衍在程家的这三年,让他的身上不自觉地沾染上了程家的气息,让她讨厌、让她崩溃的程家气息——嘴角含笑,眼里带刀,看似温和慈悲,却是真正的无情。

    周韵放在腿上的手指轻轻地蜷缩了起来。

    她不喜欢程辞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两个孩子都是她生的,按理说,她会一样喜欢这两个孩子。

    但在为数不多的几次的探视里,她都在程辞的身上感觉到了让她厌恶又害怕的气息。

    程辞太像程家家主了。

    那个男人没有心,他会照顾你,会对你温柔,但他不会爱你,而周边的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很爱你,而他甚至在利益逼迫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温柔地将刀插进你的胸膛里。

    程辞也是。

    他每次见到周韵的时候,英俊的脸上都挂着笑容,眉目似画,气质温和,仿佛他根本就不介意她这么多年都不在他身边,也会温和地喊她:“妈妈。”

    但只有看到程辞的眼睛时,她才会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程辞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现在,她的阿衍也变成了这样了么?

    阿衍怎么对言喻她不管,她只害怕,阿衍会变得没有心,变得不把她放在眼里,变得即便他离她这么近,却让她觉得他们之间隔得越发远了。

    周韵移开了视线,却转眼又对上了言喻的瞳仁,她琥珀色的瞳仁更是平静,这种平静像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平静。

    周韵身体微微一颤。

    这一次言喻回来,是要做什么?

    汽车缓缓地驶入了陆家老宅,陆氏集团的事务很多,即便陆衍回国,陆承国也没时间来接他,所以这时候的陆家老宅里并没有主人在。

    周韵、许颖夏和许母下了车,陆衍笔直修长的腿也踩在了地上,言喻和两个孩子却没有下车,陆衍身上做工考究的西装,在经历了漫长的飞行,也没有弄得多皱,依旧笔挺。

    他看着三人,淡淡道:“妈,之前我们住的公寓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所以,我们还是住在那个公寓里。”

    周韵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你不住在家里?”

    陆衍声音淡漠:“嗯。”

    周韵深呼吸,拧紧了眉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不住在家里?”不等陆衍回答,周韵就继续道:“是不是言喻的想法,阿衍,你是男人,你不能被女人牵着走啊,这样,如果是言喻的想法,你让她下来,我跟她说清楚,她今天见到我,不打招呼就算了,你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态度?”

    陆衍不动声色地说:“妈,这是我的主意,而且,我们现在是四个人,住在家里挺不方便的。”

    他语气平淡,却不容人拒绝。

    周韵眉头更紧,压抑着隐隐约约的火气:“我看你被言喻给控制了,你爸爸也说了,这一次,只能住在家里。时间过去了三年,言喻是连礼貌都没有了?当年她有礼貌……”

    “妈。”陆衍的嗓音不急不慢,他看着周韵,喉结轻轻动,眉目透着清冷,神色不变,“言喻现在已经不是陆家的儿媳妇了,三年前,我就和她离婚了。但是她是我儿子和女儿的妈妈,也是我现在的追求者,是我在追求她。她如果愿意带着孩子们住在陆家,那是情谊,如果不愿,那是她的权利。”

    原本就凝滞着的气氛更是冷冽,温度一点点地下降,周韵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被陆衍狠狠地下了脸面。

    她的脸一下就红了,是气的。

    她背脊挺直,握着包包的手,越发的紧。

    陆衍却已经转眸看了车子一眼,他说:“妈,我们今天先回去收拾,明天再带着孩子过来看你和爸爸,爸爸那边,我会自己跟他说的。”

    周韵气得不行,胸口胀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衍绕过车头,跟司机交待了几句,然后上了后车座。

    汽车重新启动,缓缓地驶离了陆家老宅,消失在了路的尽头,再也看不见。

    许颖夏盯着陆衍远去的方向,抿紧了唇线,她走到了周韵的旁边,忙安慰道:“周阿姨,别生气了,等明天阿衍来家里的时候,让陆叔叔好好跟他说一说,他就明白道理的,不管怎样,你都是阿衍割舍不了的妈妈啊。”

    许母自己就是当妈妈的人,她最看不得孩子对父母不孝顺了,她心里也是对言喻和陆衍不满,当然,最不满意的还是言喻,她拧着眉:“阿韵啊,听夏夏的啊,现在别气了,不然气坏了身子,该怎么办?阿衍是不是被言喻怂恿了?听说言喻是个孤儿,所以她应该没感受过家庭温暖,也没有父母疼爱,自然不懂得孝顺父母,所以,她怂恿阿衍搬出去住,也是能理解的。”

    她的话语平淡,却不经意间透露出了对言喻出身的不喜和淡淡的鄙夷。

    许颖夏闻言,睫毛轻轻动,她笑:“对啊,周阿姨,她孤儿出身,可能教养是不太好,所以,前几年才会给陆家闹了那么多笑话。”

    周韵胸口的怒意快撑胀她的心肺:“这三年,言喻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

    平稳前进的车内。

    两个小孩都已经醒了,小星星拿着陆衍的手机在玩消消乐,陆疏木安静地看着她的屏幕,时不时指导一下她。

    言喻刚刚听到了陆衍在外面说的话,她垂着眼睫毛。

    陆衍静静地说:“等会我们去公寓,我们之前的婚房。”

    言喻上次回国,就知道陆衍已经将她卖掉的婚房,重新买了回去,她现在很疲惫。

    陆衍转眸,低垂着视线看她,眼尾噙着一抹浅淡的笑,他伸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里,什么也没说,就好像,握着她的手,就已经很满足了。

    过了会,他闭上了眼,开始闭目养神。

    言喻这才抬起眼睛看他,五官生得好的人就是有优势,就算人再淡薄无情,单单看那一张脸,就足够让很多人原谅他了。

    他这几天其实很疲惫,休息不好,也睡得不安稳,眼底下有着明显的青黑,现在闭目的样子,透露出了苍白。

    言喻睫毛翕动,像是很久没这样认真地看陆衍一样,逡巡着陆衍的每一处轮廓,等看完后,盯着他浅淡的泪痣,忽然想起……她大概早就将程辞和陆衍两个人分得很开了,她看着陆衍,已经很长时间没再想起过程辞了。

    言喻刚想转移开视线,陆衍忽然睁开了眼,对上了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他眼尾含着渐渐加深的笑意,弯起的眼尾,有着似有若无的纹路,莫名得让人觉得性感,他低笑,什么都没说,却胜似什么都说了。

    言喻呼吸停了下,想要收回被他握着的手,他却顺势地握紧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挪到了他的薄唇畔,落了一个吻。

    他喉结动的样子也是性感的。

    言喻明白,陆衍这是打算走色诱路线了,她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汽车停下,司机的声音从前座传来:“衍少爷,到公寓了。”

    陆衍仍旧没松开言喻的手,他不紧不慢地道:“言言,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安全感,我会给你的。”

    言喻眉心微动,她琥珀色的瞳仁没有微光,她停顿了下,用力挣脱开了陆衍的手,面无表情。

    “那是有爱的时候,才会期待的东西,而我现在一点都不期待你给的这些。”

    陆衍眯了眯眼,胸口空荡荡地起伏,落空了的修长大手,缓缓地收紧,手背上,隐约有青筋起伏。

    *

    一整天,言喻都在忙着收拾公寓,但也不只是她在收,两个小孩都穿上了清洁服,开始凑热闹,也有模有样地帮忙收卫生;陆衍还请了清洁公司的清洁工过来整理,但需要言喻的地方还是很多,她要指导着这些人将东西收纳到应该收纳的地方。

    重新搬进这个承载满回忆的房子里,言喻只觉得浑身不适应,她每走到一个地方,就会想起,她和陆衍曾经相处的画面。

    她当时卖掉,就是想抛开过去,重新开始,而陆衍却又强制买了回来,所有的摆设和当初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想要让她留在过去。

    言喻深呼吸,回过头,看着正在拿着玻璃纸擦落地门的两个孩子的背影,过去也并不全是坏事,至少,她有了两个可爱的宝贝。

    陆疏木似乎感觉到了妈妈的视线,他转过头,墨黑的眼珠子倒影着言喻的身影,他抿了抿唇,笑了。

    言喻也回他一个笑容。

    她想起了周韵和许颖夏,这两个人都欠疏木一个道歉,她记得孕期时,这两人对她的折磨,她要她们俩,为当初做的事情,感到后悔。

    *

    言喻休息了三天,她就准备开始工作。

    这三年一直忙碌,突然停下来,她还真的不太适应,今天两个孩子都不在家里,被陆衍带着回陆家老宅,而言喻不想去,陆衍也没有勉强她。

    言喻在书房里整理老资料,她下午再去律所,这还是她第一次以正式律师身份去国内的分所。

    她大致地扫过她以往负责过的案子,突然在一叠案子中,看到了她记录的关于许志刚的委托,这个委托并不着急,所以一直被秦让拖着,秦让去了英国后,应该也没什么时间去调查了。

    言喻抿起了唇角,眸色深深。

    说起来,许颖夏并不是许家的女儿,比起其他的打击,这个打击是不是来得更狠更直接一些?如果许家找回了亲生女儿,不管许家会怎么对待许颖夏,许颖夏在许家和社会的地位一定会随着真相的揭开而降低的。

    调查这种案子,需要请私家侦探,但是言喻这几年大多处理民事案,用到私家侦探调查的几率很小,所以她认识的私家侦探太少了,在国内的、业务能力强的几乎没有。

    言喻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季慕阳。

    每一个城市都会有一个酒吧,这个酒吧鱼龙混杂,这个酒吧藏龙卧虎,有很多暗线,也有很多交易,在暗线里,你可以出钱打听到任何你想知道的消息,常年有一句流传的话:如果你打听不到消息,那一定是你出的钱不够多。

    言喻站定在了酒吧门口。

    这个酒吧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她还以为会是一个阴暗肮脏的地方,但她看了看这个地段,又看了看金碧辉煌的装修,笑了笑,这个酒吧的老板肯定是个有背景又有手段的人。

    酒吧门口的保安块头很大,又高又壮,他们目光锐利,扫视着每一个进来的人,所有人都要接受安检,但凡是被他们认为可疑的人,都要被带走。

    言喻不知道他们认为可疑的标准是什么,因为进去酒吧的人穿着都不太正经,言喻根据暗网的攻略,挑选了一身短旗袍穿,这是改良旗袍,凸显身材,性感又魅惑,适合去夜店,她顺利地进去了酒吧,她散漫地坐在了吧台旁边的高脚椅上,对着酒保道:“一杯玛格丽特。”

    没过一会,言喻约的侦探就来了,侦探穿得一身黑,鸭舌帽压得很低,让言喻跟着他到了卡座,一到卡座,他就掀开了帽子,懒懒散散地窝在沙发上,语调简单:“查什么,愿意出多少钱?”

    言喻看了他一眼,觉得他长得有些熟悉,但没多想,还是把要求和酬金告诉了他。

    侦探说:“行,没问题,包查到。”他盯着言喻看了半天,又低眸对着手机屏幕看了看,然后笑了,“但我这人有个怪癖,喜欢喝酒,你会喝吗?不喝我就不接案子。”

    言喻的酒量不好也不差,但她来之前,预想到这种情况,就先吃了一粒解酒药,所以干干脆脆地陪喝了。

    侦探点了好几杯酒,言喻灌了一肚子酒,晕倒是没立马觉得,但其实挺不舒服的,就在她喝不下去的时候,忽然有男声带着冷意响起:“季慕风。”

    “卧槽。”侦探一下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言喻湿润着一双眼眸,也望向了来人,这个人,居然是很久很久没见到的季慕阳。

    季慕阳一把抓住了那个私人侦探。

    言喻眯了眯眼眸,忽然灵光一闪,难怪她觉得这个私人侦探长得熟悉,因为他长得像季慕阳啊,刚刚季慕阳喊他——季慕风,所以,是季慕阳的兄弟?

    季慕风刚刚还有点急,被季慕阳一把拽住的时候,倒是不着急了,他唇畔挂着痞痞的笑,声音怪不正经的:“哥,你干嘛呢,我这在赚钱呢,你耽误我工作了。”

    季慕阳眉间一拧,季慕风凑到了他的耳畔,声音很轻:“来的够快啊哥,我就觉得这个女的熟悉,老在你手机相册里见到,你他妈这几年修身养性禁欲,就为了这女的?”

    季慕阳眉头皱得更深,季慕风继续道:“我走了,好好聊,好好享受。”

    言喻听不到两人说话的内容,却对上了季慕阳的视线。

    季慕风离开的动作很迅速,季慕阳坐在了他原先的位置,他盯着言喻看,这个小小卡座的氛围忽然有些停滞。

    言喻弯了弯眼睛:“好久不见。”

    季慕阳静默半晌,“嗯”了声,然后有些无奈地道:“刚刚是我的堂弟,不务正业。”

    言喻想笑,她没想到,季慕阳还会说这样的话。

    这三年,季慕阳变化得其实很大,变得沉稳了。

    言喻:“你的堂弟很厉害,是暗网上千金难求的私人侦探。”

    聊了一会,言喻就想走了,她怕药效一过,她刚刚喝下的酒就要起反应了,因为她似乎觉得有些晕了。

    季慕阳走在言喻的身旁,他时不时就会垂眸看一眼言喻,看着她白净氤氲的小脸,却不敢看她婀娜的身姿,对于言喻,他的心思一直很微妙,这是陆衍的女人,他不能肖想,他也只能以朋友的身份出现,但他却时时冒出想要照顾她一辈子的想法。

    三年前,她离开的时候,他不见得多想她,但这三年来却莫名地跟陆衍生疏了起来,今天一听说她回来了,他屁颠屁颠地就扔下了所有事情,赶来了。

    季慕阳:“言喻。”

    “嗯?”言喻寻声抬眸。

    季慕阳笑了笑,对上她的视线,眼眸深邃,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手指顺入了她的发中:“乱了。”

    “什么?”言喻没有明白。

    “你的头发乱了,现在好了。”言喻大概是酒意上头了,她不知道的是,季慕风这人漫不经心,下手也狠,为了给素了几年的季慕阳下荤,点的酒都是高浓度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已经超出了安全距离。

    言喻眨了下眼睛,反应迟钝地想避开。

    “慕阳。”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寒意森然的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