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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到了晌午后,卓昭节才睡醒了过来。
才睁眼,阿杏和阿梨打进水来伺候,卓昭节少不得先问宁摇碧:“九郎这会如何?”
“世子妇放心罢,世子早上和正午各喝了一回药,许院判方才过来把过脉,说伤势已经稳了。”阿杏脆生生的道,“世子方才喝了两碗粥呢!这会先睡下了。”
“叫他们手脚都轻些,不许吵了九郎。”卓昭节闻言,微微颔首,道。
阿杏忙应了——其实这府里谁会不长眼的吵了养伤中的宁摇碧?但既然卓昭节这么说了,她不去叮嘱一番,就是怠慢了主人的命令。
浣过了手脸,坐到梳妆镜前让阿梨帮着梳发,见阿梨今日恰好穿了一件群青窄袖的上襦,卓昭节一下子记起了唐千夏的那幅画——宁摇碧从翠微山回来才两三日,倒已经把这幅画问了两三回了,她自然也不能忘记,开口问道:“今儿个府上可有什么人来拜访?晋王小郡主的那幅画送来了不曾?”
阿杏在旁递递拿拿,闻言垂手道:“昨儿个世子受伤的消息传了出去,今日各家都有送了帖子来慰问,也随了礼。婢子看了几张没封的,上头俱说世子妇才过门,如今世子又伤了,怕是忙不过来,就不过府打扰了,只略表心意。”
阿梨忽然笑了起来,道:“世子妇不知,有些人的心意可不轻。婢子听明叶姐姐说了一句,有好几整匣拇指那么大的珍珠呢!据说这还不是最好的!”
“都记下来了吗?”卓昭节对这些重礼倒不意外,如今正是雍城侯府最得势的时候,区区几匣子珍珠又算得了什么?以大凉这会的富庶,这么几匣珍珠怕是中等以上的富户都买得起,按她这种侯门贵女的眼界也不过如此,实在没什么值得说嘴的。
见她没有说笑几句的意思,阿杏忙正经的道:“纪容亲自录全了才进库的,如今都封起来了。”
“到底是纪久之子。”卓昭节点了点头。
阿杏复道:“但晋王府虽然也随了礼,可晋王小郡主给世子妇画的那幅画却没拿过来。”
卓昭节闻言不禁一皱眉,道:“啊?还没拿过来,这都好几天了吧?”
阿杏道:“婢子也问了晋王府来送礼的人,那人倒是说了,他们小郡主打从给世子妇画完了画,回府之后,就被晋王殿下拘着苦练画技……这几日,一直都出入宫闱,给皇后娘娘作着画呢!”
“看来小郡主是忙得暂时顾我不上了。”卓昭节闻言,微微一蹙眉,然而如今唐千夏敷衍的是晋王与皇后,她虽然有些失望也不能拿这两位怎么样,只得遗憾的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当日还不如与她纠缠一番,索性咱们自己拿了裱糊,过后再请她补了章印。”
阿杏忙安慰道:“左右小郡主就在那儿,也跑不了。何况过些日子圣驾要驾幸翠微山,虽然说每年都有这么一遭,皇后娘娘也没六宫拖累,但总归也要操一操心的。到那时候自然就没功夫让晋王小郡主对着画画了。”
卓昭节道:“嗯。也只能这样了。”
说话的光景已经梳好了发髻,略施粉黛。之前一直安静侍立在旁的初秋、立秋端着衣盘上来让卓昭节挑选。
因为宁摇碧还在榻上,卓昭节也没心思怎么打扮,随便择了两件家常衣裳穿了——不想才系好带子,就听外头明叶禀告:“世子妇,定成郡主与秦王郡主过府拜访,如今人已被迎到前厅了。”
“两位郡主怎么来了?”卓昭节闻言,不觉一怔!
定成郡主也就算了,之前太子妃就一再说过会打发她到雍城侯府来拜访,而且这位郡主对太子妃、真定郡王一派非常的亲近,如今适合她玩闹的人家又只这么几家,现下宁摇碧受了伤,她这个表妹过来探望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秦王郡主……这唐若缥在两年前的天香馆里斗花时,就是延昌郡王一派的。后来虽然就这么销声匿迹了,但卓昭节对她的印象也总是偏于延昌郡王一派——怎么现在却和定成郡主一起来了?
当年晋王小郡主唐若缥是干过以郡主之尊作间的事儿的,难道这位也是?那真定郡王一派也太奢侈了些,一个两个的郡主,正经宗女全部去做了内间了吗?这到底也不是什么体统的事情,圣人与皇后怎也不管?
卓昭节满心的疑惑,吩咐道:“更衣,拿见客的衣裙来!”
她匆匆换好衣裳,去到前厅,这时候伊丝丽和莎曼娜已经奉上了茶水,正垂手在侧恭候吩咐。
卓昭节带着人踏进门,先露出热情的微笑,道:“两位郡主今儿怎的过来了?真真是蓬荜生辉!”
“初岁太客气了。”秦王郡主唐若缥虽然年纪不比宁摇碧大几岁,论辈分却正经是宁摇碧的表姑,身份又是郡主,所以见卓昭节进来行礼,只在座上虚扶了一把,寒暄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束的。”
卓昭节和这位主儿除了在天香馆一见之外,也就是这两年在皇家宴席上碰见过两回,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没有正经打过招呼的。
按着唐若缥的身份辈分,该和纪阳长公主一样直接叫她的名的,如今却以字相称,就透露出主动的亲近来。
卓昭节心头不免狐疑其中缘故。
“听说宁九表哥昨儿个受了伤。”定成郡主与卓昭节见的多,关系要亲近些,她也不是爱摆郡主架子的人,却是在卓昭节进来时就起了身,避过卓昭节之礼,反而还了个家礼,直言道,“我就来看看,顺便见见表嫂。”
“可是劳烦你了。”卓昭节忙代宁摇碧谢她,“他才喝了药,这会可不巧睡下了……”
话未毕,定成郡主已经道:“其实我主要来看表嫂的,表哥既然睡了,就不要打扰他了。”反正谁都知道宁摇碧这回伤的不轻不重的,养上几日总能好,也没必要特意作出探病的沉重肃穆来。定成郡主这语气其实已经透露出来她就是专门来找卓昭节的,所谓探病才是顺带而为。
定成郡主左右是真定郡王这边的人,人也天真,没什么为难的。倒是秦王郡主叫人摸不清楚,卓昭节与定成敷衍了两句,含着笑看向了唐若缥,因为唐若缥方才说过都是一家人的话,她也不便再以郡主相称,道:“表姑今儿倒是巧,是恰好和烟宁走一道了吗?”
唐若缥微微一笑,道:“确实是巧,方才马车过了坊门,车夫说看着前头的马车像是烟宁所乘,我就让人追上去问了问,未料果然是她。”
卓昭节试探着问:“表姑也是来探望九郎的?却是劳动表姑了。”
“宁九确实不小心,三更半夜的爬什么假山。”唐若缥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看了眼卓昭节。
卓昭节也是被苏史那气昏了头——尔后又光顾着听宁摇碧解释事情,还真没留意宁摇碧被苏史那打伤一事是怎么对外说的,毕竟苏史那还有用,他和宁摇碧争的事情却是没法告诉外头……
这会听了唐若缥的话才晓得是按宁摇碧打从假山上摔下来传的,怔了一怔方叹道:“也是大伯那边……九郎他心绪不大好……”
毕竟宁娴容过继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二房既然做定了这个不计前嫌的好人,卓昭节也不在乎现下就往宁摇碧身上贴金,忙不迭的描述出一个心慈手软心系手足的宁摇碧来。
唐若缥认认真真的听完,也顺着她赞了几句宁摇碧——这场面过去了,因为来的虽然是亲眷,然而到底是隔着房的,又都年少,即使宁摇碧醒着也不便到榻前探望什么的,宁摇碧的病情又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所以说完了他话题就有点冷清下来。
卓昭节正纳闷着唐若缥的突如其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想唐若缥却自己提起了:“我今日来除了问一问九郎的伤,倒是有件事儿,若是方便,想托一托初岁你。”
“表姑请尽管说。”卓昭节忙道。
唐若缥略作沉吟,道:“闻说初岁你与和阮家郎君定了亲的一位谢娘子,关系匪浅?”
卓昭节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唐若缥上门来是为了谢盈脉,诧异的问:“是,这谢家阿姐,与我有半师之谊。”
她直接搬出半师这个名头,也是怕谢盈脉若是哪儿得罪了唐若缥,也好叫唐若缥心有顾忌,接下来说话留够斡旋余地。
不过唐若缥倒也真不是来找麻烦的,而是:“闻说这谢娘子一身制琵琶的技艺,传自博雅斋旧主?可是真的?”
“确实有这么回事,当初谢阿姐从岭南千里迢迢投奔其表姐到了秣陵,还是靠着一手琵琶之技折服了博雅斋旧主,这才在回乡之后低价把这铺子转给了她,顺带将制琵琶的技艺也传授了下来。”卓昭节点一点头,恍然道,“表姑难道是想寻谢阿姐做琵琶?”
果然唐若缥颔首道:“我之前的一面琵琶是祖母所赐,偏巧前两日我不当心摔坏了。不瞒你说,我虽然弹这个不大好,然而每隔那么一两日也有习惯拨上一拨,如今乍然没了趁手的琵琶,实在不习惯。本想在东西市里物色一面的,但前两日听李大家说,谢娘子似得了博雅斋的真传——这铺子几十年前据说在长安开过,老东家做琵琶是极好的,连李大家也素来只用他们的琵琶。奈何现下换了个东主……我倒不知道传了几分火候了……”
“表姑略等一等。”她这么一说,卓昭节立刻想起来自己出阁那日谢盈脉添的妆,忙叫阿杏,“你到后头去问过冒姑姑,把我出阁时谢阿姐送的那面琵琶取来与表姑瞧一瞧。”
等阿杏去了,转对唐若缥道,“我出阁的时候谢阿姐送过我一面琵琶,乃是她专门给我做的,表姑一会看一看,若是觉得好,再与谢阿姐说起,如何?”
唐若缥闻言欣然道:“那可多谢初岁了。”
“表姑这话真正是客气。”卓昭节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