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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送凤娘回来的侍卫们站在衙门的两边, 个个身姿笔直,目不斜视,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围观的人已经散去, 兄妹二人立在中间, 隔着一丈的距离, 赵守和一介书生,长得似赵县令, 温厚有余, 英俊不足。
赵凤娘气质出众,虽非绝美,却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佳人。
在外人看来, 两人不似兄妹,反倒像主子和仆人,兄妹二人时隔多年, 首回相见,显得十分的生份,客客气气地见着礼。
赵县令神色复杂地站在衙门口, 从听到别人说大女儿回来了,他就急急地出门,见大女儿处事的手段, 心中欣慰, 女儿处事游刃有余, 根本就不需要他再出手, 果然是妹妹亲自教养的,又自小养在京中,这份见识和大气,是身边的两个女儿都没有的。
大女儿得皇后娘娘的看重,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就凭这通身的气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位世家里精心教养出来的小姐。
一别十几年,大女儿从稚嫩的婴儿到如今娉婷的少女,仿佛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都说侄女似姑母,凤娘倒是真有几分像妹妹,赵县令看着看着,忆起妹妹小时候,神色中带着怀念。
赵凤娘也看到了他,父女之间又是一番相见,彼此的眼中涌现泪光,她低声唤着父亲,赵县令眼神微动,有些动容。
想起董氏,不知从何开口,只一个劲地点头,“回来就好。”
几人回到后院,赵县令和赵守和还要细细商量董家的事情,一起去了书房,赵燕娘花枝招展地出来迎接凤娘,她一步三晃地走到跟前,头上的金饰晃来晃去,让人眼花。
双生的姐妹头次见面,自然谈不上有多亲热,赵燕娘的脸色变了几变,她是真没有想到凤娘居然长得和自己半分都不像,别人不都说双生的姐妹长得如同一个模子般,为何凤娘和她一点也不像,心中暗恨,百般不是滋味。
赵凤娘从小出入宫廷,察言观色的本事与生俱来,瞄见燕娘的脸色变化,心下有些不喜,微不可见地蹙下眉头,然后面露微笑朝燕娘打招呼,“想必是燕娘妹妹吧,我是你的姐姐。”
燕娘干巴巴地说着,“姐姐猜得没错,我可是千盼万盼,终于盼到大姐回来,这下我们姐妹终于能团聚在一起。”
雉娘跟在燕娘的后面,此时也走上前来,朝凤娘见礼,凤娘愣了一下,欢喜道,“我猜这位就是雉娘妹妹,想不到长得如此出色,真让姐姐自叹不如。”
“大姐过奖,雉娘哪及大姐万分之一的光华。”
赵燕娘双眼倒叉,好哇,这两个人居然当着她的面相互吹捧长相,当她是死人不成,她往前迈一步,将雉娘挤到身后,亲热地挽上凤娘的手。
凤娘身体一僵,鼻腔中都是刺人的香粉味,不由得觉得鼻头发痒,不着痕迹地抽开手臂,隔开两人紧贴着的身体。
雉娘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传说中的赵家凤凰。
赵凤娘长相秀丽,柳眉红唇,妆容淡雅,穿衣打扮再加上本身的气质,将中等的姿色愣是提高几个档次,瞧着让人不容忽视。
远看白色的简单衣裙,近看之下,全用银线绣着富贵的花朵,连袖子都不是简单的包银边,而是花朵形状的绣花边,精致又好看。
她长得与燕娘半分都不相似,超出自己的想像,雉娘本想着,以董氏和便宜父亲两人的长相,生的女儿好看不到哪里去,但赵凤娘完全出人意料,比赵氏夫妇都要好看几倍。
明明是双胎的姐妹,凤娘就像是吸收了精华的那一个,全是继承优点,而燕娘只继承了赵氏夫妇的糟粕,丑陋不堪。
雉娘在小心地打量着她,她也不露痕迹地看着雉娘,越看越心惊,只听说家中还一位庶妹,父亲每回去信也只是略提一下,母亲的口信中从未提到过,想不到庶出的妹妹长得如此的绝色,这般模样放眼京中都不多见。
能生出这样貌美的女儿,那巩姨娘肯定也长得十分出色,怪不得父亲这么多年宠爱有加。
她对着雉娘笑一下,雉娘装作害羞的样子低下头。
赵燕娘一无所觉,亲热地对着凤娘说,“大姐,你可回来了,燕娘自从得知你要回来,开心得不行,你看这房间都是我亲手布置的,希望大姐喜欢。”
她就不由分说拉着赵凤娘,一起来到布置好的新房间,眼神里都是炫耀的得色。
赵凤娘随着燕娘走进自己的房间,看着里内的布置,眼睛闪了闪,“燕娘用心了,大姐很高兴。”
赵燕娘闻言,得意万分,挑衅般地斜了雉娘一眼,雉娘似没瞧见一般,拘谨地站在后面。
宫女们上前将椅凳用白帕子擦拭两遍,赵凤娘就势坐下来,嘴角扬起一个恰当好处的弧度,对着雉娘和燕娘微笑,“你我姐妹三人,十多年未见,姐姐在京中常常挂念你们,此番相见,心中倍感亲切,你们莫要拘谨,也不要和我生份,有什么都可以说,我是大姐,自会替你们做主。”
燕娘和雉娘齐齐称是。
另一位宫女及时地呈上两只盒子,赵凤娘伸手拿起,分别送给燕娘和雉娘。
“我在京中常常想起两位妹妹,很是期待能和你们相见,初次见面,略备小礼,也不知妹妹们喜不喜欢。”
赵燕娘急不可奈地打开,见里面是全套的宝石头面,宝石晶莹剔透,耀眼夺目,她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首饰,就连知府家的小姐都没有这样的头面,不由得喜出望外,紧紧地捧在手里,然后见雉娘迟迟没有打开,她一把夺过去,将盒子打开。
雉娘的盒子中也是一套宝石头面,款式略有不同,虽然也很精致,但宝石没有燕娘的那般大,那么透亮。
赵凤娘做事,果然守规矩,分毫不错。
赵燕娘见雉娘的东西不如自己的,眼里的欢喜没有藏住,开心地对赵凤娘道谢,雉娘也跟着道谢。
赵凤娘眼睛含笑,“一家子姐妹,有什么谢不谢的,你们喜欢就好,我还一直担心你们会不喜欢,说起来太过见外,后面的马车上还有很多的衣服料子,你们可以自行挑选,不用与姐姐客气。”
赵燕娘一脸的跃跃欲试,恨不得立马就去挑选布料,雉娘再次道谢,赵凤娘带着笑意望着她们,眼中全是温婉。
雉娘脸上露出欢喜的样子,赵燕娘撇下嘴,一想到凤娘什么东西都有这死丫头的份,心里老大的不快,“雉娘肯定高兴得头都发晕吧,你看看这头面,这宝石,若不是大姐,你哪能有缘得到如此名贵的首饰,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
赵凤娘冷下脸,“燕娘,你是姐姐,怎么这么和三妹妹说话的,你们都是赵家的姐妹,我有的,你们就有,哪有彼此。”
赵燕娘脸色忿忿,闭了嘴。
雉娘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捧着那套头面,站立不安,赵凤娘安慰道,“我们是一家子姐妹,你二姐姐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莫往心里头去。”
她点点头,又低下头。
赵凤娘和身后的黄嬷嬷交换了一个眼色。
赵燕娘哼了一声,若是娘还在,哪有这死丫头的份,平白让她得了这些好处,凤娘也太不知道亲疏。
凤娘也是的,离家十几年,一回到家里,连问都没有问娘一声,亏娘在世时,还天天地惦记着,什么时候都把凤娘放在心上。
“大姐回来,若是娘还在,肯定会十分的高兴。”
一句话说得屋里静悄悄的,雉娘低着头,凤娘淡淡地看着燕娘,神色慢慢地转成伤心,“子不言母之过,你要记住,我们姓赵,待父亲气消了,我自然会去她的坟前祭拜。”
赵燕娘不以为然地撇下嘴,话说得可真好听,等父亲气消,若父亲一辈子都不消气,那凤娘不是一辈子不认娘吗?
赵凤娘身后的黄嬷嬷脸色也不好看,她是皇后娘娘派给县主的教养嬷嬷,若不出意外,后半辈子,她都要跟着县主,县主也会替她养老。
县主温和恭谦,知书达礼,在京中颇有贤名,深得皇后娘娘的夸赞,怎么就摊上那样一位亲娘,偏生这县主的胞妹看不懂眼色,寻常人家出了这样的事情,都巴不得赶紧藏着掖着,不再提及。
她倒好,才一见面,就巴巴地想让县主去给那被休弃的恶毒妇人上坟,真是个不长脑子的,不仅长得不如县主,其它的地方也差得太远,真想不通,这样的两人,竟是双胎的姐妹。
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
宫女们轻手轻脚地将泡好的茶水端到赵凤娘的手边,赵凤娘端起杯子,小口地抿一下,然后另有一位宫女递上洁白的丝绸帕子,她优雅地擦拭一下嘴角,将帕子递还给宫女。
宫女躬着身子退下去。
这番作派将赵燕娘彻底的镇住,原来世家贵女如此的讲究,不过是喝口茶,都要如此繁琐。
她眼里又恨又妒,盯着赵凤娘细白的手指,心中暗恨。
自始自终,雉娘都没有抬头,但眼角的余光扫到宫女们的行事,思量着大体的情形,屋子里静静的,一股无形的威压罩在周身。
那是赵凤娘的气场。
一个被皇后娘娘宠爱的县主,又岂是寻常的女子可以相比的。
半晌,赵凤娘若无其事地道,“董氏与我们有生养之恩,纵使她再有错,身为子女不能妄议,但她迫害的恰是我们的祖父母,作为赵家的子孙,我们不能在父亲的面前提起她半句,你们明白吗?”
燕娘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着,雉娘低着头,小声地称是。
赵凤娘眼光看着雉娘,又转过去看下燕娘,眼皮子垂下去。
她身后的黄嬷嬷轻声地道,“县主一路快马兼程,想必已经十分乏累,不如暂时小憩一下,养养精神。”
赵凤娘停一下,然后慢慢地摇头,“不成,我自小离家,哪有一回家就歇息的道理,祖母那里还未去拜见,不如两位妹妹与我一同前去。”
燕娘和雉娘听到话音,没有不依的道理,只赵燕娘有些不情愿。
东侧屋内,老夫人依然还是躺在塌上,听到院子里的声音,啊啊叫了几句,侍候的婆子赶紧告诉她,是府中的大小姐归家,正在搬行李,老夫人似乎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还有一个孙女,但也是董氏所出,她不再叫唤,脸上露出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赵凤娘领着两个妹妹一踏进屋内,老夫人恰好侧过头,与她的目光碰在一起,立马啊啊地叫起来,手朝她伸出。
她一把握着老夫人的手,眼有泪花,“祖母,不孝孙女凤娘回来了,您老人家一向可好?”
老夫人急得不停地点头,拉着她的手不放。
雉娘在后面看得分明,老夫人眼里的欢喜骗不了人,赵凤娘让人将给老夫人备好的礼物呈上来,从衣物到补品,应有尽有,那衣物崭新,上面绣着大大的福字。
“凤娘常常思念祖母,每每想起,却不能承欢膝下,心中难安,这些衣物,皆是孙女亲手所绣,也不知祖母尺寸,望祖母不要嫌弃。”
她身后的宫女将衣物展开,除了一身绣福字的,另有一套绣着松枝仙鹤,绣工精致,用料讲究,显然花了不少心思。
老夫人眼中蓄满泪水,不停地张着嘴,死死地抓着她的手。
那些补品自是不用说,几百年的老参三支,还有燕窝和其它的补药,婆子们小心地将东西收好。
黄嬷嬷与婆子们轻声地说着补品炖煮的法子,赵凤娘细心地替老夫人掖着被角,赵燕娘满脸的不耐,雉娘低着头。
好不容易等赵凤娘将老夫人哄睡着,三姐妹才齐齐离开东侧屋。
赵凤娘眼里有倦色,黄嬷嬷很是心疼,埋怨地看了一下燕娘和雉娘,雉娘嚅嚅地开口告辞,黄嬷嬷的脸色稍霁。
但赵燕娘不愿意,她还有很多话和凤娘说,凤娘是她的双生姐姐,哪是雉娘能比的,说不定凤娘还有很多好东西要私下给她呢,于是她挽着凤娘的手,不肯离去。
黄嬷嬷很是不喜,暗道这二小姐真不会看人脸色,还不如一个庶女知礼,明知县主一路舟车劳顿,还要拉着不放,有什么样的事情,也可以等县主休息好了再说。
“二小姐,县主已经几日没有睡个囫囵觉,您若有事,不如明日再说。”
燕娘瞪她一眼,“我们姐妹十几年未见,贴心的话都说不完,哪还有心思睡觉,再说你一个奴才,主子都没有发话,你就敢自作主张,就不怕别人说你奴大欺主?”
黄嬷嬷被她噎得脸青一阵白一阵,赵凤娘神色淡然,“燕娘,黄嬷嬷可不是一般的下人,她是皇后娘娘赏赐的教养嬷嬷,你此话太过无礼,念你不知,我暂且不和你计较,你先回去吧,明日我们再好好说话。”
赵凤娘说的话似不带任何的责怪,平平常常的,但赵燕娘却感觉无比的屈辱,她可是堂堂的县令家的二小姐,居然还比过一个奴才。
她恨恨地松开赵凤娘的手,连告辞都未说就跑回自己的屋子。
赵凤娘转头对黄嬷嬷道,“嬷嬷莫要生气,我这位二妹妹,想来是被养得有些娇纵,心倒是不坏的。”
“县主你是折煞奴婢了,奴婢晓得,县主太过心善,能有您这样的主子,是奴婢等的福气。”
这位二小姐,肯定是被原来的县令夫人给养得不知天地厚,有其母必有其女,二小姐这个样子,难怪人人都说原县令夫人是毒妇。
黄嬷嬷心里打着官司,脸上却不敢显露半分,追根究底,县主也是原县令夫人所出,幸好自小养在京中,才没有被养歪。
赵燕娘气呼呼地回屋,看谁都不顺眼,木香借口去看县主的车队有没有回来,闪了出去。
很快随后而来的十余辆马车也已到县衙,木香来报,赵燕娘迫不及待地出去,恨不得将马车上卸下来的东西都搬进自己的屋里,她的眼中全是深深的嫉妒,冒着火光地看着抬下来的一个个雕花铜锁的大箱子。
足足有差不多二十只,都被抬进后院,整齐地码放在院子里,黄嬷嬷指挥着侍卫将箱子放下后,等侍卫出去,便带着两位宫女整理箱子。
红铜锁被打开,里面的东西晃花了燕娘的眼,大到金线绣花的缎被,小到精巧的玉骨瓷笔筒,一应用具都十分的精致,宫女们小心翼翼地拿着,一件件地搬回屋子。
她站在旁边看着,眼神越来越热,恨不得伸手去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