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生者要如何坚强

桃花流水鱼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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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言——苏沐雨觉着,自己和柳依依的相遇相识相知其实就好像是那么一场虚妄的梦,曾经美好过,却还是归于尘土。

    苏沐雨还记得二人相遇相识相知的所有经过,现在想想,可真令人难过。

    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为什么要带柳依依进到这宫中来。

    皇宫,真的很不适合柳依依。其实,自己早就应该放手,放柳依依离开的。

    就算是自己无法和柳依依相守一生,起码柳依依能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能够好好地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一句冰冷的躯体而已。

    苏沐雨下令将覃语诺厚葬,自己却是抱着柳依依冰冷的身体,不顾周围所有人的阻拦,径自往宫外走去。

    大风暴雨,依旧不依不挠地放肆,可是苏沐雨哪里顾得上?

    王公公为其撑着伞,却被苏沐雨喝令后退,然后自己孑然一身,在风雨中一步一步往宫外而去。

    于是便出现了这样一番场景:苏沐雨在前走着,身后大概五六米的位置,跟着王公公和大批的侍卫,覃芳也在其中。

    而所有的人,都没有撑伞,都默默走在雨中,被风吹,被雨淋,却还是默默守护着这个现在最可怜的男人——苏沐雨。

    苏沐雨记得,当时自己出宫的时候,也就是那次,遇见了柳依依。

    那一次,苏沐雨发现了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那里的桃花开得最灿烂,那里的桃花香气最好闻。

    虽然现在是深秋,桃花自然是没有的,但是那个地方,总会开出最好看的花朵。

    苏沐雨抱着柳依依,轻声说道:“依依,我知道有一处好地方,那里的春天会盛开方圆好几里的桃花,是你最爱的桃花。我带你去那里,你先好好睡着,等我累了,我就来陪你。”

    明明是笑着说出这段话的,可是苏沐雨觉得心里好难过,竟然涌出了泪花。

    雨真大,肆意地下,不知道苏沐雨的脸上是泪水还是这雨水。

    头发湿透,还在不停地淌着水,水珠滴在柳依依的脸上、柳依依的身上。

    一身的血,竟是被这雨水给冲刷地干干净净,露出柳依依那张倾城样貌。

    就算是脸上受了伤,那又怎么样?柳依依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美好的女人。

    对呀,瓷白色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就是可惜,脸上再也没有了该有的一点红润的颜色。

    秋天,快点过去吧。冬天,快点过去吧。春天,快点来到吧。

    只有这样,柳依依才能早一点看见满林的桃花呀,她可是最喜欢桃花的了。

    苏沐雨将柳依依抱进桃林的时候,桃树上都是光秃秃的,没有一丁点生命力。

    没关系,只要到了春天就好了。

    苏沐雨看着怀中的女子,轻声说道:“依依,等到春天到了,我每日都陪你来赏这桃花,我保证。”

    一直走,走到了桃林的中间,苏沐雨轻轻蹲下身,将柳依依放下,然后竟然开始徒手挖坑。

    王公公看着心疼,想要上前去帮忙,却被苏沐雨怒瞪了回去。

    就这样,在这狂风暴雨的夜晚,苏沐雨这个一代君王,徒手在为柳依依掘着坟墓。

    不知道这样过去了多久,苏沐雨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被乱石、被泥土给划伤,一道道血痕甚为明显。

    可是他并没有停下来,仿佛这双手并不是自己的,仿佛自己从来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疼痛,就这样一直重复着一个动作。

    天快亮了,雨总算是停了,世界变得寂静。

    一代君王苏沐雨挖了一夜土,将士们还有王公公也就这样驻足站立了一整夜。

    苏沐雨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不哭不闹也不说一句话,只是始终机械地重复着这一个动作,仿佛整个世界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就算是不哭不闹也不说一句话,那种悲伤却能深深体会到。

    是多么难过啊,是多么绝望啊,这个什么都不缺的,想要什么只要一声令下就能解决所有事情的一代君王,现在却好像是失去了所有的东西,就是他自己,也都失去了。

    身体里,仿佛没有了灵魂,那样的绝望。

    总算是掘了合适高度的那么大的一个坑,苏沐雨的双手简直是满目疮痍。

    苏沐雨就这样,颤抖着双手,就这样跪着,从坑的旁边慢慢爬过去,一直爬到了柳依依的身边。

    伸出那双一直在颤抖的,满目疮痍的双手,苏沐雨眼中全是深情,爱怜地看着这个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女人。

    此时柳依依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那么安静,那么惹人心疼。这么一想,苏沐雨竟是连柳依依睡着的样子也没有机会好好端详过呢。

    满心眷恋,就这样呆呆地静静地看着柳依依,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再没有睁开过,细长而密的睫毛在风中轻轻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那双眸子,就要咧嘴微笑,就要再重回到那个笑靥如花的柳依依。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再活过来了。

    最后再仔仔细细端详了柳依依,苏沐雨颤颤巍巍伸出手来,轻柔地为柳依依拂去脸上残留的水珠和一点污泥。

    最后,苏沐雨看着柳依依,慢慢地咧开笑容,然后小心地抱住柳依依,站起身来,往坑慢慢走过去。

    轻轻地将柳依依抱到坑中,苏沐雨才从坑中自己爬出来,却是久久地悬着双腿,坐在坑边。

    逝者已逝,可是,要生者如何坚强?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坚强!

    又是这样,不知度过了多长时间,不知苏沐雨痴痴地望着坑中的柳依依,过了多久。

    终于,苏沐雨将悬着的双腿收起,却是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黄土,一捧一捧地往柳依依身上撒着黄土。

    慢慢地,看不见了柳依依的双腿,慢慢的,柳依依的腰也被盖住,慢慢的,连脸也看不见,慢慢的,最后一缕头发丝也都被黄土盖住。

    苏沐雨知道,柳依依那张脸那个身躯,其实是很不应该直接被黄土盖住的,怎么说也得进棺材吧,好好安置是最重要的。

    可是,苏沐雨不这么想。

    在苏沐雨的心中,柳依依就好像是挑不出来任何毛病的美丽的桃花。

    既然是花,就该与黄土合为一体。

    况且,苏沐雨甚至想的是:桃花桃花该是有生命有灵魂的吧,那么就让这些最美好的事物以精气养着柳依依,岂不是更好?

    快点到春天吧,花儿快点开放吧。

    这一整片桃林,每一棵桃树,每一朵桃花,每一片桃花瓣,都应该是柳依依的吧。

    都应该是柳依依,都应该是笑靥如花的柳依依。

    终于,填平了整个坑,苏沐雨却是卧倒在这个被填平的坑上面,脸颊贴着黄土,青丝披散了一地。

    苏沐雨细心聆听,仿佛能够听得见柳依依的心跳声。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仿佛就在与柳依依同床共枕,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分一秒。

    头真晕啊,应该是淋了雨的原因吧,苏沐雨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滚烫,越来越无力。

    也好,就这样睡了吧,希望就这样一睡别再醒了,希望就这样能够和柳依依在梦中相遇。

    王公公远远瞧见不太对,试探性地往前迈了步子,他这也是站了一晚,腿都感觉快没了知觉。

    果然,王公公这一试探,苏沐雨并没有任何回应,看来肯定是出事了。

    顾不上腿脚不便,王公公急忙跑过去,跑到苏沐雨的跟前,试探性地叫道:“皇上——皇上?皇上!”

    然后,没有任何回应他的声音,空气都寂静地可怕。

    王公公赶紧伸出手来,探了探苏沐雨的额头,被滚烫的温度吓得急忙缩回了手。

    “来人!快,将皇上抬进宫去,叫太医!”王公公的声音满是焦急,苏沐雨此时此刻就好像是一团火,滚烫的温度能够点燃周边的一切。

    侍卫们手忙脚乱地将苏沐雨给扶回了皇宫,叫来太医一看,居然高烧难退。

    ......

    覃芳经过了这一夜的折腾,也是发了高烧,她不愿意再给宫中添麻烦,失魂落魄地,强打着精神,趁着大家将苏沐雨扶进皇宫的空子,自己没有进宫去,而是颤颤巍巍回了温府。

    看见覃芳的归来,着急了一夜的温世玉急忙上前去,看着走路都不稳的覃芳,连忙扶住她,确实感觉到滚烫的温度。

    “这怎么回事?来人,快,叫来大夫!”温世玉心疼又担忧,将覃芳抱回了房间。

    之前覃芳出门的时候,说好了送到人,自己一定会回来。结果在这么一个狂风暴雨的夜里,竟然能彻夜不归,也没有派人给温世玉带话,这实在不像是覃芳的作风。

    温世玉心中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变故了,心中也是莫名的觉得很是烦躁,着急了一夜,也不知叫人去哪里寻人,自己也是彻夜未眠。

    看现在覃芳的情形,一定是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知怎么,温世玉的心中总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的心中像是空了一块一样,觉得空虚得很,仿佛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怅然若失却又不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