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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中年男人，额头直冒冷汗，连眼镜片上都蒙了层热气，他哆嗦着双手，尴尬地擦了擦镜片，那张端方的脸孔，简直比锅底还黑。
杨立文难受得在地上打滚，大力地撕扯间，短袖裤子全破了，到最后衣不蔽体，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内裤。
现场闹哄哄的，女生们尖叫着撇开脸去，男生们则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大声哄笑，那个被抱了的白衬衫，又狠狠踢了杨立文几脚，嘴里骂着“真他妈晦气”，然后吆喝几个同伴，晃晃悠悠出了咖啡厅。有那几个看不过眼的，正要上去帮一把，可见杨立文红肿的脸上，青筋毕露，神色狰狞，打滚时张牙舞爪的，哪里还敢上前？反而悻悻退后了几步。
早在杨立文裤头脱落时，曾嘉于脸色乍变，抓着卿卿的手臂，把她往后头拉了下，然后轻轻捂住了她的眼。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覆在卿卿的眼睫之上，暖意贴着肌肤，宛如春风拂柳，说不出的感觉，很奇妙。
“不要看。”他的唇靠近她耳垂，低声说。他的音色低醇，一如他温热的呼吸，在她耳畔绵延。两人的距离这么近，近到彼此之间再无缝隙。
卿卿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心跳慢了半拍，耳根也慢慢红了。
眼看杨立文身上只剩内裤，乱挥的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曾嘉于掰过卿卿的肩，将她往自己胸膛拢了拢。
两人面对着面，他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她半低下头，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中，只露出刘海下半张雪白的脸颊，挺翘的鼻头，和红艳艳的唇。
她慢慢地咬住了唇，没有抬眼看他。
四周纷乱嘈杂，曾嘉于的心底却宁静如海，他直愣愣地盯着她，鬼使神差的，他的掌一点点挪过去，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想要捉住她垂落的那只绵软小手。
他的指尖才碰触到她的手背，前头忽然传来几声急促的惊呼。
曾嘉于猛地缩回手，攥紧又松开，手心已濡出汗来。他的双眼朝着惊呼声的方向探去，就见随着一阵凉风过，杨立文咕噜噜地从地上爬起，只穿了条短裤，赤红着眼冲了出去，两条腿迈得飞快，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我去，这疯子是要裸奔啊！”人群中，一个男生坏笑着嚷道。
“哪个院的？够劲爆啊！怎么突然就发疯了？”另一个搭着肩，笑嘻嘻地应着。
...
卿卿脸上有点烫，她若无其事地抬头，挽住魏秋华的袖子，“秋华，我们回去吧。”
魏秋华点了下头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曾嘉于一眼。
曾嘉于无视了魏秋华审视的目光，视线始终落在卿卿脸上。
“我送你们回去，比较安全。”他说，语气不容置疑。
卿卿舒了口气，这才正眼望向曾嘉于。
四目相对间，她说：“好。”
回到宿舍楼，上楼梯时，魏秋华叹了口气，“我们这么整杨立文，他肯定会报复的。”
卿卿捏了捏她冰凉的手心，“别担心，既然决定反击，就不能给他报复的机会，你等着看吧，他不会有好下场的。”
魏秋华点点头，做都做了，担心那么多有什么用？反正，她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了，而且今晚做的这件事，确实让她出了口恶气，心底畅快淋漓。
...
第二天，杨立文在咖啡厅发疯，裸奔了大半夜的事儿，传遍了整个鹭大。
医学院院长办公室。
室内气氛很凝重，院长和系主任正在谈话。
“院长，发生这样的事，我身为系主任，难辞其咎，我会亲自向院里面做检讨。只是杨立文同学，他平时学习刻苦，爱好读书，是个好学生...”系主任声音低沉，话还没说完，就被院长打断了。
“你闭嘴。”院长态度很不客气。
接着，院长嗬嗬笑了几声，直听得系主任毛骨悚然，扣在办公桌上的双手，不自觉抖了下。
“你以为昨晚的事，只是在咖啡厅猥亵男同学、在校园里裸奔这么简单？”院长放下手中的钢笔，脸色沉沉，声音也沉沉。
系主任愣了下，基本的情况他已经了解了，早上去宿舍看到杨立文时，对方正发着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院长笑了笑，那笑却冰冷，深不见底，“你知不知道，昨晚咖啡厅在场的人里头，教育部南下巡查的专员也在？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已经惊动了校长？北京那边会怎么看鹭大？教育部会怎么看鹭大？你口中的好学生，不仅要毁了医学院的名声，还要毁了鹭大的清誉。”
院长怒声斥道，字字犀利如剑，逼得系主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胸口几乎透不过气，压根不敢再应声。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教育工作不能只看表面，有些学生，在你面前装出努力老实的样子，可私底下呢？却是另一张面孔。”院长发泄完心中郁气，雷霆之怒过去，语气不由和缓了些，他对系主任语重心长道：“你来之前，我刚刚见完杨立文的室友，其中有人向我举报，杨立文私下购买催.情.药.物。据我了解，杨立文在追英文系的一个女同学，那女同学拒绝了他，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就是为那女同学准备的。如果昨晚杨立文得逞，那是迷.奸，是犯罪，你应该明白性质有多严重。”
系主任目露震惊，只听院长继续道：“自从去年严打，上海那帮奸.□□女的高官子弟，全都被枪毙了，全国引以为戒。这样的恶行，决不能纵容。我实话告诉你，学校已经给我施了压力，杨立文这个人，必须开除，不仅要开除，还要将他的情况，通报原户籍地教育部门。”
系主任全身冰凉，手脚僵硬，血液似都冻住，半晌才垂着脑袋，呐呐挤出一句，“好，我这就去安排。”
三天后，杨立文被鹭大开除，由于学校这边试压，他不得不立刻连夜离开，返回家乡那座闭塞的小县城。
坐在火车上的他，怔怔望向车窗外的蒙蒙夜景，夜深而无边，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黎明。
一如他的生命，再也无法见到黎明的曙光。
而此刻的杨立文，还不明白这一点，不知道在归乡迎接他的，会是什么命运。
自从杨立文走后，魏秋华明显放下了心事，脸上的笑容也一日日多了。
六月如期而至，天气炎热，每到中午或者入夜时，学校里的林荫道上，会有那么些学生，偷偷摸摸地摆摊儿，卖得往往是绿豆汤四果汤之类的，还有些学生，卖自制的纸扇和团扇，做工虽然简陋，但价格便宜，五分到一毛五不等，倒也吸引了不少学生，过去围观。
有天晚上，卿卿和魏秋华过去瞅了几眼，见纸扇上大多写着毛笔字，团扇上绣了一支单花，有牡丹有芙蓉的，实在不怎么精致，可不到半个小时，那些扇子都卖光了。
魏秋华暗暗记在心中，没过几天，拿出一枚团扇，送给了卿卿。
那枚团扇上，绣着绿色枝叶，叶丛中，栖着一只斑斓的鸟。叶子颜色青翠欲滴，鸟的眼睛也栩栩如生，构图精巧，意境高雅。
“哪儿买的？很好看呀。”卿卿有些惊讶的问。
“我自己做的，你喜欢吗？”魏秋华腼腆地笑了笑。
卿卿点头，团扇摇动间，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还有香味呢。”卿卿轻嗅了下，脸上神情愉悦。
“教学楼后面不是种了一片广玉兰吗？我捡了很多花瓣回来，用水泡过，再将团扇的布浸在里头，反复几次，就能有香味了。”魏秋华笑着解释。
“秋华，你可真是心灵手巧。”卿卿打趣。
一阵嬉笑过后，魏秋华正了色，轻声问：“晴晴，如果我做这种团扇出去卖，你觉得学校里会有人买吗？”
“做工这么精致，定价自然不能低了，恐怕很多同学都买不起，你可以试一试，或者拿到外面商店里，托人去卖，兴许销路能广一些。”
魏秋华若有所思，接下来一周，她都在外面跑路子。这两年，私营的企业和商店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她跑了很多小商场，终于有一家卖工艺品的，看中了她做的团扇，答应试着让她供货。
销路找到了，接下来就是资金问题。当初曾嘉于拿给卿卿的四百块，一直存着没动，在魏秋华开口后，她果断借了一百块给对方。
到七月中旬时，魏秋华的团扇卖得已经稳定了，那一百块她也还给了卿卿。
期末考试完，魏秋华没有直接回老家。
“我要去趟广州。团扇到十月份，估计就卖不动了，我得想些新的路子，我打算去广州的批发市场，进些服装来卖。”
“我和你一起去吧，反正现在考试完，我也没事了。”卿卿立刻应道。
两人就这样说定了，当晚曾嘉于来找卿卿时，她和他说了这事儿。
“你们两个人去广州？”曾嘉于眉峰淡淡收拢，声音听着不大高兴。
“你别担心，我和秋华会注意安全的，我这么机智，一般人轻易占不了我便宜。”卿卿笑眯眯地宽慰。她以为他在不满，不满两个女孩子跑去广州。
曾嘉于确实不满，他不满她去广州，竟然不叫他。虽然他对广州没什么兴趣，可和卿卿一起，无论去哪儿，他都是愿意的。
“广州，有什么好玩的？”他右手插在裤袋里，仰头看着天上，慢吞吞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