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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芸舒的声音阴柔,浮在表面的笑意让烟尘浑身发颤。
“当初,薄惑为了扳倒薄年,用尽了手段。”
“你知道吗?你们家的那一块地原本薄年想做一个酒店,可是你的父亲死都不肯,所以……他就一把火把那里烧了个精光。”
江芸舒的脚步缓慢,语气更是平缓,“薄惑,他明明可以阻止一切,可是他没有,他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然后抓住了薄年的把柄,趁机扳倒了他。”
江芸舒望着顾烟尘,却发现不知道何时,顾烟尘已经浑身出了冷汗,唇色苍白,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水。
女人的语气一转,说道,“是不是心很疼?”
江芸舒的手缓缓为烟尘擦去了脸上的汗水,“咣当”一声,烟尘似乎脱去了所有的力气,短刃掉落在地上,而她的双腿一软,也半跪在地上。
“这样想来,当初他收养你,也不过是寻找一点心灵的慰藉罢了。”
烟尘的唇瓣上下颤动着,苍白无力的手想要重新拿起短刃,却发现全身的力气像是被褪尽了一般,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你是……你是不是给我下了药?”
江芸舒痴痴的笑着,“看来,你也不那么愚蠢啊,当初靳老爷子散落的势力,早就被祁远收集起来了,对你……我们有千万的法子来折磨。”
祁远?
郁祁远……
烟尘似乎明白了什么,脑中的思路豁然开朗,可是……已经迟了。
全身软绵绵的倒在了水泥地上,身上的汗水浸湿了衣裳,就在意识渐渐脱离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难听的男声。
“哟……这小妞……”
眼前一黑,五感尽失。
……………………………………
……
薄惑看着废弃的车间,脑中闪现过一个画面,他微微拧眉敛眸。
容瑾看了看地上的积水,略带奇怪的说道,“这里漏水么?”
“等等……”朵朵像是看到了什么,俯身望去,“荷花硬币。”
薄惑拾起硬币,上面已经有了一层霉,应该是那人故意留下的。
霉?
……
薄惑眸子微微一敛,声线玄寒,“去地下室。”
原来的原来,不过是绕回到起点。
一路上,朵朵的心就隐隐有些不安,她皱着眉对薄惑说道:“你刚才在车间除了正常的味道,有没有闻到其他的味道?”
薄惑不语,容瑾摇了摇头。
朵朵放下打火机,说道,“我闻到了女人的味道。”
“也就是……香奈儿的味道。”
听到这儿后,薄惑看了一眼车窗外,低低徐徐的开口,“顾烟尘从来不用香水。”
容瑾也点点头,琅琊的人,不会用这种暴露行踪的奢侈品。
“那就很明显了,除了顾小姐,肯定还有一个女人。”
容瑾侧目,看了一眼朵朵,也接上话说道,“苏九九目前还在琅琊基地,烟尘素来认识的女性就不多……”
薄惑阖眸,吐出了三个字,“江芸舒。”
“江芸舒?”
“我知道她的野心大,却没料到她的野心已经完全脱离了现实。”
容瑾双腿微微张开,手肘撑在膝盖上,陷入沉思,“江芸舒不是要当靳家女主人么?”
“不,”薄惑猛地睁开眼,一缕精光划过瞳孔,“她要的是取代靳家。”
“可是,之前的事情,不可能是江芸舒干的,一个女人的力量完全不够。”
“靳家原来散落的势力早就被她收集起来了,至于郁琛的死亡,很明显,凶手已经出来了。”
容瑾一惊,问道,“你知道了?”
“郁祁远一直都是薄年的傀儡,不过这么多年,看起来薄年应该是成为了郁祁远的傀儡,而郁琛偶然得知了真相,于是郁祁远失手杀了他。”
朵朵点点头,若有所思,“那么所有的事情都明朗了,面具人就是郁祁远,也就是为什么郁家对这个事情缄默不言的原因。”
三分钟后,汽车堪堪停在了地下室门口。
三人对视一眼,便推开了地下室的铁门。
霉味传来,朵朵皱了皱眉,再次点燃烟。
整个地下室都是漆黑的,像是无人,但是……那一抹白色的灯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烟尘正被绑在了椅子上,可是她没有丝毫挣扎的样子,四周像是无人。
朵朵看到了后,便将烟扔在了一旁,准备走过去,却被烟尘低沉撕裂的声音制止住了。
烟尘眸光微凉,声线平稳,嗓音依旧沙哑,“滚。”
朵朵流露出疑惑的神色,回头望了一眼薄惑,才发觉烟尘自始至终看的都是薄惑,而那一句“滚”也是对薄惑说的。
薄惑神色温和,声音平缓,那是朵朵从未看过的温情。
“小烟尘,我们回家。”
薄惑缓缓的靠近烟尘,一步又一步,双手呈现出拥抱的姿势,原本是那么温暖的动作,可是烟尘像是视而不见一般,再次凛然的说出,“滚。”
薄惑的脚步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
他与烟尘之间有一个玻璃。
生生的阻隔了两个人。
可是烟尘的声音却无误的传达到他的耳中,烟尘就在玻璃后被绑着,而薄惑就在玻璃前站着。
薄惑神色温柔,语音缱绻,“小烟尘。”
这一句小烟尘一如当年……
可是,人不再如当初。
烟尘的眸子里含满了水光,盈眸颤颤,眼眶泛红。
她开着口,没发出声音,却在做口势。
“你,怎,么,不,去,死,呢。”
薄惑看完后,触碰玻璃的手微微一缩,像是被烫了一般。
他看懂了。
突然,四周的灯光全部亮起。
烟尘身后的黑暗也渐渐逝去,江芸舒的笑容绽放在薄惑的面前。
“薄惑,怎么样,满意么?”
薄惑的眸子一瞬间冰冷至极,像是住进了一座冰川,让人望而生畏。
“来,小烟尘,问几个问题。”江芸舒不怕死的又开口。
薄惑忽略了她的话,而是伸出手,即使玻璃抵住了距离,但他相信,烟尘会动容的。
而烟尘却死死的盯着他,若是他没有看错,那眸子里面是恨意。
“薄惑,你是不是害死了我的父母。”
薄惑的手一滞,目光微凉,看到薄惑如此神态,烟尘的心一凉,眸子一闭,眼泪不受控制流了出来,而口腔里也是大片的苦涩。
“你是不是为了扳倒薄年,而不出手相救,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家被大火吞噬?”
薄惑没有说话。
可是他的沉默,就相当于默认了。
烟尘明白,苦涩的滋味席卷了她一身。
“薄惑,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那……可是人命……啊。”
烟尘抽噎着,由于全身都被绑着,动作幅度不大,可是她的肩膀抖动得厉害。
她想逼住这一股肆掠的疼痛,却发现根本无用。
烟尘鼓起勇气看了一眼薄惑,说道,“薄惑,你别救我了。”
你别救我了,因为……即使救了我也不会原谅你。
江芸舒略带笑容的看着这一切,手缓缓爬上了烟尘的脸颊,为烟尘逝去泪水,“小烟尘,怎么哭了呢……姐姐给你找一个好去处。”
突然,江芸舒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手帕,猛地摁在了烟尘的鼻子嘴巴上,薄惑眸光一闪,那一股威慑所有人的气压裹着沉重缓缓压紧了每一个人的骨髓中。
烟尘的眼神见见迷离,尚留一口气,江芸舒放开了手帕,看着昏迷的烟尘,对玻璃外的人缓缓说道,“我就让你们看看烟尘是如何在愉悦中死去的。”
突然,一个房间亮起,从外面看,竟是郁祁远。
可是郁祁远像是癫痫了一般在地上抽动,像是浑身瘙痒燥热一般扭动。
“哦,我记得,那个叫做苏九九的女人给了我不少春药呢……”
“正好,用在烟尘的身上。”
一股汽油味从房间内传来,江芸舒点燃一根香烟,说道,“诸位,好好看着。”
朵朵站在房间的窗户边,她塞了一张纸条给薄惑。
江芸舒勾着唇,将香烟扔进了房间,顿时大火熊熊,江芸舒含着笑,打开房门,缓缓的将昏迷的烟尘推了进去。
可是,就在烟尘被推进去的那一霎那,一股巨大的力量将烟尘推了出去,连带着江芸舒一起倒在了门外,而那一扇门却被死死的反锁。
江芸舒立马站了起来,用手重重的拍门,声嘶力竭的叫唤着。
门内传来呢喃的声音,还有被火苗灼烧的痛苦叫唤声,还有……朵朵没有说完整的一句话……
“放……嗯哼……心,我……本就是……干这一行……啊……”
而外面的容瑾,看到这一幕,却是垂眸,一滴眼泪从眼眶掉落,直接滴在了地板上,晕染开来。
因为早在一分钟前,朵朵就打开了窗户……跳了进去。
门也被她从里面死死的反锁。
郁祁远是什么人?
所有人的明朗,当初薄年和苏九九的待遇是如何,朵朵的下场就会更加惨烈。
火苗缓缓的住进了每一个人的瞳孔,而陆呈川刚刚走进来的时候,一股热浪让他逼红了眼眶……
琅琊的所有人将烟尘救了出来,薄惑捏紧了手中的纸条,望着江芸舒。
江芸舒却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四处乱咬人,嘴巴张张合合的上下抖动,“我的队伍呢……我的呢!”
薄惑冷冷的望着玻璃门内的她,启唇,“不是一个几万人的组织就是一个琅琊。”
走出了地下室后,薄惑才敢打开手中的纸条。
“薄先生,我说过,在顾小姐出事前我就会帮她挡下前三粒枪子儿。”
后面郑重其事的写上了两个字。
南朵。
当初,他听到了这句话,只是微微嗤笑,因为不会有人拿自己命作为代价。
不知为何……他的心微微一扯,竟有些疼痛。
一切的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他望着正处于昏迷的烟尘,眉眼带笑。
…………………………
……………………
三个月后。
天气异常的晴朗,烟尘坐在朵朵的坟前,对身旁的容瑾,说道,“你现在总能说说当时朵朵的遗言了吧?”
容瑾目光微凉,眸光淡淡。
他递给了烟尘一张纸条,上面是朵朵最后的笔迹,容瑾的声音有些干涩,“她说让我们放心,她原本就是干这一行的。”
烟尘笑了。
笑着笑着,不知道怎么的,就笑出了眼泪。
纸条的背面还有一句是写给烟尘的。
“顾小姐,帮我照顾好我哥哥。”
烟尘清了清喉咙,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她太轻视自己的命了?”
“怎么可能呢,她是这么想要活下去,只不过……”烟尘垂眸,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字,“不过是她得了艾滋病,时日不多,她只是想给自己的哥哥找到一个靠得住的东家。”
容瑾微微昂头,看了一眼天蓝色的天空,微微一笑,“我来帮她。”
“你不娶妻生子么?”
容瑾没有回答烟尘这个问题,但是心里已经回答了。
我这一生爱过的人不可能在一起,唯一动容过的人也已经死去,为何不能让我满足她的愿望呢……
烟尘没有继续问下去,或许是明白了什么。
朵朵还是那么美丽,烟尘甚至呢想象得到,她死前说那句话的样子。
一定是下巴微微昂着,咬着烟,一字一句缓缓的说,“我说过,顾小姐有难前,我帮她挡下三粒枪子儿。”
她是那么讨厌被人怜悯和同情的人,所以死前才会说,“放心,我本来就是干这一行的。”
那一股烟视媚行的样子,那一股让人一眼难忘的风情。
世间唯有朵朵一人做得出来了。
烟尘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开始翻箱倒柜的寻找一份文件,在沉积了两个月没翻的垃圾堆中,她找到了那一份文件。
是两份薄惑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烟尘将协议书放在书桌上,扭开钢笔,慎重其事的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她开着车停到了靳宅,靳宅还是当年的样子,丝毫没有人烟气息,轻车熟路的走到了二楼,便看到了那个永远气定神闲的男人。
薄惑穿着黑色的丝绸衫,窗外的阳光打在了薄惑的身上,淡淡的光芒映在了他的脸庞上,镀了一层柔和的边框。
烟尘就这样靠在门口,不去打扰他,但也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她这一生,也只为一个人心碎过,也只为一个人如此精疲力尽过。
而正在下棋的薄惑微微抬眸。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汇合。
“既然来了,就坐吧。”
没有什么特别的寒暄方式,两人像是知根知底的老友一般,不别扭,但又不亲密。
“陪我下一局?”
“好。”
烟尘熟悉的拿过白子,开始对弈。
一局过后,薄惑输了。
烟尘眉眼淡淡,但有些许的诧异,向来下棋,薄惑都是不会输的。
“今天,你看起来似乎不在状态。”
“是不在状态。”
薄惑微微看着烟尘,从头至脚,那一双目光最后游移到她身旁放着的文件。
烟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带来的文件,微微一笑,说道,“很多事情也该回到原点,尘埃落定了。”
烟尘将离婚协议书放在了棋盘上,眼神温和,丝毫波澜都没有。
薄惑接过协议书时,烟尘便站了起来。
他的嘴巴上下张合,说的似乎是一句粤语,烟尘并没有听懂,皱了皱眉,便离开了二楼。
烟尘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飞机票,目光有些冷。
她这次真的真的想要去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地方好好生活了,那里或许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但也一定有细水长流的生活,那里没有让她一眼万年的爱人,但也一定有能够长相厮守的丈夫。
此生种种,都该忘掉。
机场内,人都是川流不息的,烟尘将自己的手机关机,让所有的人都找不到自己。
她细细的品味着刚才薄惑说的一句话,但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所然出来,干脆不再去探究。
上了飞机后,她身旁是一个台湾人,说着一口顺溜的粤语,使她心里微微有涟漪,她客气的问道,“请问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么?”
烟尘将薄惑说的话的谐音写在了纸条上,那个台湾人一看,便笑了,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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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飞机后,烟尘拿出手机,却看到了丢失了很久的脚链。
那个脚链光泽依旧,泛着银光。
手机开机声响起后,便传来了几个消息提示音的声音。
烟尘蹙了蹙眉,看了看几条信息。
其中的一条推送是薄惑发给她的,只有寥寥数语。
“烟尘,你并不是个善于选择的人,所以,你并没有发现协议书上的签名并不是我的笔迹。”
“或许,你应该再次选择一番。”
……
烟尘突然捏着手机失声痛哭起来,她蹲在机场门外,哭得像一个孩子。
没有人知道,这个衣着精致的女人为何会哭的这么伤心。
之前薄惑所说的粤语,她隐隐约约的感到很熟悉,原来在很久很久以前,在烟尘每一次生病感冒,甚至火灾发生的时候,他都会对她说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深深的烙印在了烟尘的心中。
无法磨灭。
当年,陈小春版的《鹿鼎记》火遍大江南北,而她最喜欢的人物不是杨过,而是陈小春。
陈小春对双儿说过一句话,“这丫头是我的命根子。”
于是啊于是,这么一句话,被薄惑记了好多年。
在每次她有难的时候,薄惑总是会强调这一句话。
一瞬间,眼泪蒙蔽了她的双眼,同时蒙蔽了她的心脏。
时间总会冲淡一切的。
薄惑,抱歉。
我不可能再喜欢你了,但我,还是很爱你。
烟尘小声的抽噎着,反反复复的说着刚才那个台湾人叫她的那一句粤语。
今时今刻,你依旧是那一份唯一。
纵使隔着血海深仇,我爱你时依旧心无旁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