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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张)
餐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张安安静静地吃着面前的水果沙拉, 他想,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为何两位刚见面不久的女性能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以至于俩人一起跑去另一间房用早餐, 留下他独自在这里。这是一件诡异的事情。
助理过来时, 他正站在一楼客厅的杂志栏前翻早报, 她们貌似已经到侧边花园浇花聊天去了。
呵,自古以来,笨蛋们就是话多, 怎么讲都讲不完。
张才不在意呢。
踩着楼梯上二楼, 助理在他身后转述着一些企业邀约。
过几日要飞一趟中国杭州,张让助理推掉了所有邀约。
他认为自己有必要抽出空,在短时间内熟悉一下相关的中国礼仪流程…这一类东西。
要知道, 平白无故地拐跑别人家的小孩, 是相当泯灭个人良心的一件事。为此,他还要给自己找出几个足够理直气壮的理由来。
“我张!”
张在书房跟助理交代工作上的要紧事务时,她突然闯了进来, 三个人的眼神短暂交聚。
“多余的棉袄, ”张看向呆站在门口的人, 面无表情, “出去。”
“哦,好的……”她大概是被吓得不轻,退出去, 忘了关门, 几秒之后又迅速伸进来一只爪子, 把门轻轻关上。
助理并不通中文,捧着文件站在办公桌前,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发生,再默默地看着它然后结束。
抬起二郎腿,张往后靠在椅背上,低眸看手机。
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听见桌前的人继续汇报,抬眼,“Now what the hell are you waiting for?”
“……”助理忙不迟迭地继续。
该忙的还是要忙完,助理完成自己的任务后,临走之前,礼貌性地想就方才发生的插曲对他说点什么,然而被张看了一眼,又安分地闭上嘴,带着文件离开了。
书房墙上的英式挂钟在悄无声息地往前走,张从办公椅站起身,坐在落地窗前的凉台上,给她发短信。
手机号码是很久以前存下的,一年前上海那回,她也一直都还在用。
2(边)
站在宽敞的冷色调卧室中央,边忱其实不敢轻举妄动。
半小时之前,有人把她从纽约寄过来的行李箱搬进客厅,她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要跟他睡同一间卧室咩?
之前他没说,俩人也没空讨论到这些问题;刚刚想去书房里问他,又被他命令退出来了。
所以现在,脚边放着行李箱,边忱只能傻站在他的个人卧室里小心斟酌着。
手里的手机在这时震了一下,是收到新短信的提示音。边忱一边想着是不是中国移动又给她发什么鬼东西了,一边滑开手机屏幕查看。
然后看见:「一分钟,到书房来。」
哎妈!这语气,这用词。她不由自主放开行李箱,转身就往外走,撒腿赶去某人的书房。
走出卧室才反应过来去看发信人,这个手机号码她没见过,并不是他名片上的那个。
啊……但她管不了这么多了。除了他,还有谁会发这样的命令短信到她手机上?
往右穿过二楼南面的横廊,九十度左拐角,通往北面的书房。
边忱推开他的书房门,见他随意坐在凉台上,长腿自然伸展,戴着无线耳麦,双手插在休闲裤兜里,面向着门的方向,安然闭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饮修,”她小声喊了他一句,放轻脚步朝他走过去,“你找我呀?”
他轻声“嗯”了一下,闭着眼说:“帮我把耳麦拿掉。”
“……”敢情专门发短信给她,就只是叫她过来帮他摘耳麦的?
边忱好脾气地走近他身边,伸手,小心拿下他戴着的耳麦,关了开关,放在一边。
“你很困吗?”她看他一直闭目养神,心想大概是长时间的航班和工作累着他了。
“一般。”
“要不要去休息一下?”边忱说着,忍不住弯腰,俯近他面前,近距离观察他的脸。
碎发,额头,脸颊,睫毛,鼻梁,下巴……精致中的阴暗气质让人难以忽视。如果桃花眼是睁开的,就更有一种要命的诱惑力。每看一次,她就觉得自己简直不敢爱这样的人。
也许他说得没错,跟他在一起,她真的需要去脱胎换骨。不然爱不起。
边忱扶着膝盖弯着腰,蹙着眉认真观察。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揽住脖颈。
“偷看?”他睁开了眼眸,沉静地瞧着她。
“……你真的不去休息一下吗?”她移开目光,但是没法直起身,只能以这种艰辛的姿势弯腰站着。
“收费。”
“哈?”某人一向珍惜话语,他说话遵从最简定律。以至于边忱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偷瞄了他一下就要收费是吧?小气鬼。
边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贼胆,就着这样的姿势,凑前去碰了一下他的侧脸,用唇。
“……”碰完立刻回到原位,眨巴着眼睛有点慌。
“解释一下?”
“……美色所惑。”
“花言巧语。”
“……”你说是就是吧( ̄┰ ̄*)。
不不不,边忱觉得还是要争取拯救一下自己的形象,清了清嗓子道:“我是说真的。美人在前,我那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他忽而咬唇笑,揽着她的脖颈扳过去一点,即将鼻尖相触,“嘴里含了糖?”
“没,没有。”
“那就是胃里装了蜜?嗯?”
“不,不是。”边忱紧张,一紧张就想舔唇。
但是她一伸出舌尖舔唇,就被他准确而轻巧地咬住。
“……”救命啊……/(ㄒoㄒ)/~~
她的舌尖在他的牙齿间,极致暧昧。
好在他只是咬了一下便放开她了,不像是捉弄,更像是在报复,报复她刚刚用唇碰他脸的那一下。
记仇的男人,可怕。
边忱直起身,挺着脊背,手里攥着自己的手机站在他面前。
他也没说话,就那样懒懒倦倦地歪着头打量她,修长双腿随意交叠着,伸直着,缓缓摇着。
她被他看得脸红,同时也停不下把视线往他身上黏,实在离不开啊亲娘,人就是这么肤浅的啊,谁不喜欢好看的人事物?
“对了,我有个问题……”好半晌,边忱终于想到了可以说的东西。
她举起手,见他微微点了下巴后,才继续说:“就是,我跟你睡同一个卧室吗?”
眼前的人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思了一下,抬眸定定看着她。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怎样才能停止询问愚蠢的问题?”
“……”
边忱明白了——人类跟自己的信仰注定是……无法交流的(¬_¬)。
“Oh,当然,”他在这时挑了一下眉,“二楼有客房,你完全可以住进客房里。”
“哦。”
3(边)
临近中午时分,边忱在一楼厨房里跟容姨增进了解,顺便帮她准备午餐。
出来喝水时,瞥见某人从楼上下来,换了套衣服,混色无褶长裤,黑色高领毛衣,臂弯还搭着一件马德拉斯格纹双衬里大衣。
在他的皮鞋踩到一楼地板时,边忱别开视线,专心低着头往玻璃杯里倒水。
她本来想喝口水之后再狗腿的,然而等她倒完水,他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人呢?边忱四处望了一圈,只听见院子里传来低低的引擎声。
她绕过吧台,直接往一楼朝外的落地窗走过去,透过落地窗,看见汽车驶出了院门。
就这么走啦?妈耶,简直后悔了。刚刚怎么不趁早喊他?倒杯水的功夫,人就出门了。
并且现在都差不多午餐时间了吧,他怎么在这时候出去了?
边忱问容姨,容姨说他经常临近用餐时间出去,工作上的事。于是她也就没再疑惑了。
…………
下午四点多时,边忱接到她妈妈的电话,母女俩日常闲聊了半小时。
她拿着手机,绕着二楼护栏走了一圈又一圈,很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跟妈妈说自己现在的情况。
边忱家里是这样的:妈妈从她大学毕业那年开始就催她谈恋爱,希望她早点结束职场生涯,不用那么辛苦;而另一边的爸爸,则认为当今时代的女孩子可以迟一点再谈婚嫁,事业也很重要。
但她爸妈早就离婚了,边忱又是跟妈妈一起生活的,所以妈妈的意见比爸爸的意见更重要。
“……妈,你最近有没有去旅游的打算啊?”她妈妈很爱短途旅行。
“没有喔,快元旦了,外面人挤。”
“噢……”边忱趴在护栏上,“嗯……那如果我带——”
“你是不是不回来过春节啦?”
被打断了,没说出来……
她扶额,用手指蹭着自己的额角,“不知道唉,要看公司的假期安排。”
“有假期就尽量回来过春节啊,我一个人在家里总是空空的。”
“嗯嗯,”边忱想起自己去年都没有回去跟她过春节了,今年得争取回去,“你多出去跳跳那个,什么广场舞啊,热闹点。”
“每天都跳,可热闹了!”
“……那就好。”好的吧,她的建议多此一举。中年妇女对广场舞的热情,是根本不用别人劝的。
结束通话后,边忱依然趴着护栏发了一会儿呆。
她在想,等见到某人时,妈妈会是什么反应,很大可能是先愣住,然后欣喜,最后……她也不知道最后会怎样。
要是妈妈问起婚礼之类的,就很难办了。
根据边忱对某人的了解,他举行婚礼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还有,妈的耶,这个速度,亲戚朋友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4(双)
晚餐后,在书房里开了个视频会议,张觉得倦。
长指揉着眉心从书房里走出来,径直往主卧室走去,冲凉。
在这过程中,他没见到边忱,顺带朝楼下投去一瞥,一楼客厅也没人,不知道她俩又待在哪儿增进感情。
等他冲完凉,裹着浴袍坐在卧室沙发上回了几条短信,再换上一套平常的家居服。边忱还是没有过来找他。
这种情况是不正常的,张一向对自身的黏度具有十足的自信。
他离开卧室,还半湿着的头发看起来有点乱;勉为其难地准备下楼,想装作不经意地去“巡视”一圈。
但他刚走到楼梯口,发现西面的一间客房亮着灯,门也半掩着。
张折返脚步,不紧不慢地朝西面客房走过去。
快到房门口了,听见里面传来“啪”的一声,他分辨不出声响来自于何种碰撞或者动作,只是下意识加快了步伐,推开半掩的门——
很好,小小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边忱正蹲在打开的行李箱面前,往外拿出她的物品。刚刚那声“啪”就来自于行李箱被打开的瞬间。
张不动声色,双手插裤兜,斜斜倚靠在门框上瞧着她。
“准备好你的理由。”
他突然的说话声把边忱吓了一跳,手上拿着的小盒子掉在行李箱里。
她抬头看过去,只见他穿一身淡灰色连帽家居服,休闲又慵懒,靠着门框悠悠地盯着她看。
“……什么理由呀?”问完这一句,边忱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赶紧低下头,抚额,咬唇。
哎呀,不能怂,快挺直脊背。
于是她又重新抬起头,强撑士气,蹲在地上跟他对视。
“不是你建议我住进客房的吗?我在……整理东西啊。”
“嗯…”张可有可无地点了点下巴,“要我夸你听话?”
“不,不敢要……”边忱汗颜。
她知道,此人越是云淡风轻,其内心就越是在酝酿着腹黑的风暴。
“谅你也要不起。”
“……”边忱泪。那你刚刚问的那句是为了啥……
“轻易被美色所惑的小棉袄,”他眯起了桃花眼,不,他简直是笑眯眯地在问话,“是我不够美还是我不够有诱惑力,以至于你不选择跟我同房?”
边忱往后倒,内心完全做不到冷静,捡到什么借口就用什么借口:“因为,因为我觉得,比起好·色……呸!我是说,比起喜好美色的人,你可能更喜欢听话的人。”
“所以‘好·色’跟‘喜好美色’有区别?”
“没……”
“狡辩的棉袄,”张轻哼一声,继而不冷不淡地加了一句,“我喜欢遵从内心的人。”
“好的,我记住了。”边忱一时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深一层意思,小心翼翼地继续把自己行李箱里的物品往外拿。
拿着拿着,就看见他走过来了。
张在行李箱的另一边单膝半蹲,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你怎么敢说你记住了呢。”
“……我是记住了呀,”边忱瑟瑟发抖,“你喜欢,遵从内心的人。”
他又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妈呀,跪了。求你别笑了。边忱内心流泪,“我在整理东西,今晚要,要在这里睡呀……”
“愚蠢的棉袄,”他放开她的下巴,“别挑战我的耐心。”
“……”
边忱默默地低下头。她当然知道上午在书房时他是在嘲讽,并不是真的建议她住进客房。
但是那啥,只准他记仇报复哦?她也要反抗一次 : ) 。
在他站起身往外走时,边忱也站起来,坐在身后的床边沿,小小声地逞了一句口舌之快:“谁让你总是不遗余力地打击我?”
“嗯?”张稍稍侧过脸看她,“怎么,现在还敢对我不满了?”
“没有没有!”她赶紧摆手,“我等一下就把东西搬过去,搬去……你的卧室。”
他不置可否,继续往外走。
身形高挑修颀,穿着休闲的家居服也……特别赏心悦目。
由于此人的气场常常压得人心慌,所以见他走到门口,边忱松了一口气。
“我听闻…”
“哈?!”她抬眼看过去,天……他怎么又折回来了?还,还把房门关上了。
边忱的目光在房门和他身上来回转,强装淡定:“你听闻什么?”
“听闻…人在产生了逆反心理的时候,”他步调缓慢而优雅地朝床这边走来,“最适合被调·教。”
“你,你哪里听的?我没听闻过……”
“我说的。”
“……”
绕开地上的行李箱,张走近她,“但这只是一个说法,没接受过实践的检验。”
他在她面前闲闲而立,“你们中国的伟大理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对吗?”
“是啊,”边忱轻吞口水,有点想逃,“小平同志说的。”
“所以…”张咬了一下左下唇,单眼轻眨,“我们有必要验证一下,对不对?”
“验证……?不需要的,”边忱往旁边挪,边说边站起身,“你说的就是真理,不、不需要验——”
她起身起到一半,被他扶着双肩强硬地按了下去,重新坐在床上。
“是时候补交学费了,边忱。”